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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報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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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催眠的地方, 選在了客廳。

因為沈念秋說在臥室, 總感覺怪怪的。

秦慕簡挪開了茶幾, 讓沈念秋平躺在沙發上。

歐式的大沙發比床還要柔軟許多。

沈念秋整個人像是陷了進去,她雙手疊放在小|腹上,肉眼可見的緊張。

秦慕簡說:“放松!你已經體驗過了心理醫生這個職業, 應該能充分理解我的工作,我不會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我知道……”

全都知道, 可依然無法克服心理上的自我防備。

沈念秋深吸一口氣, “秦醫生,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那天下著小雨,我媽和我本來是沒有打算出門的。我爸爸開著車回來了, 他們兩個在為什麽事情爭吵。爸爸氣呼呼的又要出門,媽媽就賭氣帶我上了車。

一路上,他們都在吵架。我聽媽媽哭著說要離婚,我害怕極了, 哭著求她千萬不要離開我。

後來, 就發生了車禍。

秦醫生, 你有沒有覺得人其實渺小又脆弱?像我, 除了沒有父母之外,其餘的生活其實一直都挺好。爺爺只對哥哥們嚴苛, 對我從來都是睜只眼閉只眼。我從小到大想要什麽東西, 都能夠輕易得到。

我很聰明,自己喜歡的事業也經營的不錯。

連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心裏的那道過不去的坎兒到底是什麽?”

秦慕簡問她:“你真的不明白嗎?”

沈念秋為自己辯解:“我並不覺得不信情愛是一種病。這很正常啊, 我經歷了那樣的事,如果仍然相信愛情的話,那我得多棒槌啊!你說念念是我心裏的惡,秋秋是我心裏的弱。我勸別人要坦然面對自己心裏的惡,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要放縱的活一次?才能真正的坦然面對自我。”

“那你有答案了嗎?”

沈念秋緩緩睜開眼睛,一字一頓說:“秦醫生,我們不要催眠了,睡覺好不好?一起睡。”

“不好!”秦慕簡的瞳孔微縮,“上學的時候,數學老師教我們,不該省略的步驟一定不要省略,不然你就不會清醒地知道得數是怎麽來的。

一起睡是結果,談戀愛是步驟。

沈念秋,回答你上一個問題。

我要不要跟一個瘋子談戀愛?

要。

如果你是瘋子的話。”

沈念秋驚愕的喃喃自語:“我看,你才是瘋子。”

第二次催眠,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催眠也是需要氣氛的。

這一次是沈念秋一手打破了和諧的氣氛。

硬生生又將治療過程加入了個人情感因素。

她只是在想,活得像“自我”的話,那些據說代表了“自我”的副人格不是都挺喜歡他的。

那和他一起嘿咻,她也不那麽排斥的前提下,沒準兒是種突破。

可是秦慕簡又把問題上升了一個高度。

嘿嘿嘿可以不走心只走腎。

談戀愛卻是只走心不走腎。

但凡是走心的事情都比較麻煩。

她的心很擠,裏面還關著兩個人。

她想勸秦慕簡再考慮考慮。

可他一意孤行的樣子,特別柳下惠。

沈念秋有時候想想,他們可真是荒唐。

這戀愛要怎麽談嗎?

秦慕簡說:“談戀愛就要做情侶們必做的事情。”

“一起睡。”沈念秋真不是搗亂,看個愛情劇,都有八集必吻的定律。

愛情嘛,不就是多巴胺,嘿嘿嘿使人愉悅。

秦慕簡氣到不想說話,上網搜索談戀愛教程,一不小心搜索到了教pua網站。

兩個人對視一眼,尷尬不已。

秦慕簡幹脆合上電腦,“走,去吃飯。”

沈念秋吐槽:“一天24小時都恨不得待在一起,一起吃早飯、一起吃午飯、又一起吃晚飯,還得一起吃夜宵……”

都快吃成老夫老妻,吃的兩看生厭了。

秦慕簡頓了頓又說:“吃完飯看電影。”

沈念秋翻眼睛,又吐槽:“嘁,老套。”

秦慕簡反駁:“電影誰沒有看過,難道不是跟誰看電影才比較重要!”

沈念秋:“跟你看過。”

“誰?”秦慕簡頓住了腳步。

沈念秋晶亮的眸子眨了眨,眼神清涼:“沈念念!她的回憶裏有。”

“一輩子不可能只看一場電影。”秦慕簡如是說。

“一輩子也不可能只談一場戀愛?”

沈念秋喃喃地說。

秦慕簡笑笑地看她:“你還想談幾場?”

沈念秋沒好氣地越過他,走在前頭,“一場都談的如此糟糕!”

秦慕簡追了兩步,在電梯口,牽住了她的手。

沈念秋的眼眉輕挑,還沒有開口。

秦慕簡說:“談戀愛的第一步驟……牽手。”

“你牽就牽好了,不要像個小喇叭一樣叭叭叭廣播。”

都說十指連心,牽手,大約也叫心與心相連?!

沈念秋悄悄低頭,秦慕簡的手指細長,骨節分明。

他的大手一握,她就看不見自己的手了。

這是包裹式的牽手方法。

沈念秋倔強的小拳頭攥的很緊,他牽的是拳頭,不是她的心。

服裝設計師最寶貴的是手,最不寶貴的也是手。

她這雙手,被針紮過的次數,不下百次了。

最厲害的一次是剪刀,劃破了她半個手掌。

她緊緊攥住的手心裏,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沒有人知曉。

——

魚生、壽司、米酒。

最後又上了一大碗烏冬面。

連續吃了好幾天的火鍋,秦慕簡沒再聽她的,這一餐來的是海城有名的日料店。

沈念秋對魚生不感興趣,吃了兩個壽司,又吸溜幾口烏冬,結束“戰鬥”。

她拿出手機,“看什麽電影?”

“我改變主意了。”秦慕簡夾了筷子魚生,沾上芥末和醬油,遞到她的碗裏,“吃一口告訴你。”

先不說魚生的味道,單芥末,都是沈念秋不能接受的東西。

吃那玩意兒,還不如幹嚼辣椒。

沈念秋本能抗拒。

可她知道秦慕簡不幹沒意義的事情,心裏又實在好奇。

她捏著鼻子,將魚生吃了進去。

明明只看見一點點芥末,卻嗆的她眼淚嘩嘩往外流。

沈念秋流了五分鐘的生理性眼淚,瞪著淚汪汪的眼睛看他。

秦慕簡抿了抿嘴,笑:“帶你哭過了,一會兒帶你笑。”

“神神叨叨。”沈念秋沒好氣地說。

秦慕簡說的帶她笑。

沈念秋是到地方了才知道,就是去游樂場玩耍。

今天是星期日,游樂場裏擠滿了小朋友。

秦慕簡帶她擠在一堆小朋友裏,等玩碰碰車,身高尤其矚目。

“叔叔,你這麽大,坐的進去碰碰車嗎?”前頭的小胖子,回頭張望了幾眼,很是擔心地詢問。

“可以。”秦慕簡低垂了眼眸,去看小胖子。

小胖子又說:“那一會兒你跟你女朋友是坐一輛碰碰車,還是兩輛?”

“一輛。”秦慕簡回頭看了看沈念秋。

她沒有說話,但她的臉上寫著字——“幼|稚”。

小胖子叉著腰說:“那咱們一會兒比賽吧!叔叔,在女朋友的面前可不要膽怯哦!”

“哦吼!”秦慕簡發出了奇怪的聲音,“我接受你的挑戰。”

秦慕簡選了輛藍色的碰碰車。

沈念秋上一次玩碰碰車可能是五歲。

兩個人坐在車裏,顯得碰碰車狹小擁擠。

游戲開始的鈴聲剛剛響過,他們的車尾就砰的一聲,被人撞擊。

沈念秋扭了頭去看,是那個小胖子。

他沖她伸了舌頭,大叫:“小朋友們,他們那麽大還玩碰碰車,他們是我們的敵人,攻擊。”

沈念秋想吐槽,這都什麽鬼啊!

秦慕簡轉著方向盤,回擊。

連續的砰砰聲,聽得她耳朵發麻。

小胖子剛剛那一嗓子,還真的找到了“盟友”。

他帶了好幾輛車圍堵。

秦慕簡左撞右撞,撞出一條“生路”。

後面是“哇呀呀”,一直叫喚的小胖子自己配的追擊聲音。

尖叫聲,笑聲,還有很傻的純真。

沈念秋哭笑不得,側頭入眼的全是秦慕簡的笑。

十分鐘後,游戲結束。

秦慕簡和她也就是差一點點就被堵進了死角。

小胖子嘆息一聲:“哎呀,要是再有五分鐘的話,你們就死定了。”

秦慕簡:“別五分鐘啊,咱來一下午。”

霸總文裏的霸總一出手都是一架波音747。

秦慕簡掃了碼後,“老板,這兒我包一下午。”

轉頭又跟沈念秋說:“你單獨開輛車。”

小胖子開心地叫:“姐姐,你和我一起堵死他。”

秦慕簡不滿:“叫我叔叔,叫她阿姨。”

小胖子才不聽他的話,吐了吐舌頭,熱情地給沈念秋選了輛紅色的碰碰車,“姐姐,這個方向盤靈活。”

游戲又開始了。

秦慕簡一拐,撞在了沈念秋的車上。

“砰”的一聲,能夠直擊心靈。

沈念秋急速後退,卻沒註意又撞在了小胖子的車頭。

小胖子恨鐵不成鋼地說:“姐姐,你跟我們班程小美的技術一樣……的菜。”

秦慕簡撞來的時候問:“程小美是你女朋友嗎?”

小胖子靈巧地躲開了:“那是我好朋友,小朋友又不像你們大人可以談戀愛,我們才不談戀愛,羞羞羞!”

小胖子做羞羞的刮臉動作時,雙手離開了方向盤。

無良的秦慕簡逮住了機會,成功撞擊。

小胖子氣呼呼地大叫,“你偷襲!”

秦慕簡:“這叫兵不厭詐……”

話沒有說完,被沈念秋反偷襲。

等到秦慕簡反應過來,沈念秋撤退了兩米。

秦慕簡以為她要逃跑,誰知她再調整車頭,又一次撞擊。

仿佛是一瞬間釋放了天性。

根本就不可能玩一下午,一個小時後,小胖子被媽媽叫走時,送給了秦慕簡兩個冰淇淋。

小朋友的思想很單純:“叔叔,你請我玩碰碰車,我請你吃冰淇淋。”

玩不動的兩人,坐在碰碰車場的外面,凝視裏面的歡聲笑語。

沈念秋輕輕地勾扯了嘴角,慰嘆一聲:“骨頭都要撞散架了。”

秦慕簡低笑,“開心嗎?”

“嗯。”沈念秋認真地說:“好像好久都沒有這麽放肆的開心過了。”

“因為你總在掩飾自己。”秦慕簡的眸子落在了她的臉上,“強大的副人格一直反抗主人格的操控……沈念秋,你和沈念念到底做了什麽交易?”

沈念秋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但她很快釋懷,沒有什麽能瞞的過24小時都和她在一起的心理醫生。

“她說,她要你。”沈念秋自嘲地笑,“我並不是一個物質欲望強烈的人,對人也從來沒有產生過非誰不可的心理。但她很專一,幾年如一日地騷擾我,說我壞了她的美夢……她的美夢是你。”

“所以你說你接受自己對我有興趣,是騙我的嘍?你仍舊認為對我有興趣的是副人格。”

“我不知道。”沈念秋看著遠方,煩躁起來。

“我們不說其他,就剛剛,你跟我在一起不開心嗎?”

沈念秋沒有正面回答:“有點傻。”

秦慕簡站了起來,“行吧!”他看了眼手表,“回診所。”

第三次催眠的地方,選在了秦慕簡的診所。

沈念秋覺得他的心裏帶了些怒氣,要早知道這麽快就開始第三次催眠的話,在游樂場的時候,她會稍微口下留情。

沈念秋想問問他心理醫生的情緒,會不會影響治療效果。

但又一想,第三次催眠也失敗的話,估計他會宣布治療失敗吧!

結束24小時守在一起的狀態,將她“請”出秦家。

沈念秋做好了失敗的準備,躺在診療室的按摩椅上。

玩碰碰車撞散的骨頭,才將收攏到一起,平躺下來的時候,那感覺簡直棒極了。

她很疲憊,自動閉上了眼睛。

耳朵裏傳來秦慕簡的腳步聲音,他好像走到自己面前,停頓片刻,又走到了其他地方去。

緊跟著是打開櫃子的聲音,還有書本翻動的動靜。

要開始了……

沈念秋下意識繃緊神經,可她等了許久,腳步聲又響起。

他打開了門,走出去,腳步聲越來越遠。

她好像在夢裏聽見過這樣的聲音,她的心陡然緊張起來,呼吸急促。

誰?

究竟像誰遠離的腳步聲音?

沈念秋做了個昂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忽然變小了,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和娃娃們一起玩過家家。

念念公主穿著黃色小旗袍。

秋秋公主穿白色的公主裙。

她們是她的生日禮物。

“念念公主,你要吃芒果嗎?”

“秋秋公主,你也來吃點吧!”

“今天是公主們的茶話會……公主們,你們知道什麽是茶話會嗎?”

“糟糕,我也不知道呢!大概就是像大人們一樣喝喝茶,吃吃水果吧!但是我們要聊什麽呢?”

“啊,念念公主,你有哥哥嗎?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二哥昨天被打屁股了,因為他不聽話,打碎了爺爺的紫砂茶壺。”

“秋秋公主,你知道什麽是紫砂茶壺嗎?就是爺爺心愛的寶貝,爺爺都快氣哭了。”

“我才沒有說謊,大人也會哭,只要長了眼睛的都會哭。”

“秋秋公主你還太小,什麽都不懂!我不跟你說了,念念公主,我們接著聊天。”

“念念公主,你的旗袍被媽媽剪破了,你疼嗎?”

稚|嫩的嗓音只響到這裏。

畫面突然一轉,媽媽出現了,她好像長大了一些。

“念秋,咱們跟爸爸一道去海城。”

“媽媽,咱們不帶二哥嗎?”

“不帶,就我們三個人。”

汽車冒著雨行駛在公路上。

耳邊是中年夫妻的爭吵聲音。

“念秋和雁來才上二年級,我不同意送他們出國。”

“出國是教育他們及早獨立,一知都行,為什麽他們不行。”

“你為什麽非要把孩子們從我身邊奪走?”

“什麽叫奪走?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非要奪走念秋和雁來,我們就離婚。”

“你瘋了?”

“是啊,我是瘋了,你們都當我是瘋子,要奪走我的孩子……我不準,我絕對不準……”

媽媽抓住了爸爸的方向盤。

爸爸大怒:“放手,快放手!”

汽車發出了刺耳的剎車聲音,卻還是沒有止住劣勢。

汽車沖出了馬路,沖下懸崖。

玻璃窗破碎,她像破碎的公主娃娃飛了出去,摔落在地。

汽車仍在下墜,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汽車爆炸的聲音。

周圍好像只有蟲鳴,漆黑的雨夜,冰冷的雨水,無休無止的疼痛。

明明快要昏過去了,卻又因為恐懼和疼痛,不得不清醒著。

“念念公主,最後……是你帶著騎士來拯救我了嗎?”

沈念秋猛地呼出一口氣,她驟然睜開眼睛,仔細辨別後,終於確定渾身的酸痛是碰碰車“後遺癥”,而並非骨頭碎裂的痛楚。

她抹掉了額上的汗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猶如劫後餘生,內心卻又不覺得慶幸。

沈念秋跪坐在按摩椅上很久,才尋到了秦慕簡那雙熟悉的眼睛,她又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催眠很成功……我想起來了很多……”原先遺忘的事情。

念念公主和秋秋公主是她六歲的生日禮物。

這兩個娃娃耗時一千個小時完成,據說是用電腦模擬出了她長大的樣子,特別定制的仿真娃娃。

秋秋公主是她少年時的樣子。

念念公主是她成年時的樣子。

她們都有大大的眼睛,花瓣一樣的嘴唇,清麗可人。

她們不會和她交談,但是會唱悅動聽的歌曲。

那時候,她們是父母愛她的體現。

後來,媽媽生病了。

拿剪刀毀掉了她們。

再後來,媽媽毀掉了她自己和爸爸,也差點毀掉了她。

她知道,其實媽媽並不想。

要不然不會拼盡了力氣,將她扔出車窗。

她想起了媽媽最後的絕望和悲傷,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滾落。

沈念念又癔癥了一會兒,擦幹眼淚,跟秦慕簡說:“我現在承認你說的,念念和秋秋……就是我。我排斥的不是她們,一直都是我自己,對嗎?”

秦慕簡沒有回答,遞了杯溫熱的牛奶給她。

“累嗎?”

沈念秋搖頭。

“先喝杯牛奶,我們一會兒去吃晚飯。”

“我是不是遺傳了我媽媽的病?”

她想起了媽媽那張蒼白又絕望的臉。

沈念秋痛苦地捂住眼睛:“我會害死你的!”

封印一旦解開,那些封印住的恐懼穿透她,直擊她的脆弱。

秦慕簡問:“你叫什麽名字?”

沈念秋仰著頭看他,不解的眼神:“……”

秦慕簡的眼眸卻異常堅定:“沈念秋,記住我說的,你是你,她是她。”

——

沈念秋真的很累,坐上秦慕簡的汽車,她頭一偏,靠在車背上昏昏欲睡。

再睜開眼睛,秦慕簡將汽車停在一處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兒?”她下意識問。

秦慕簡:“秦家,我爺爺叫你回家吃飯。”

“……”沈念秋並沒有答應。

而且她現在腦袋裏亂糟糟的,現在讓她去見秦家人,她不知道應該用什麽心情對待,太難受了。

秦慕簡言簡意賅地說:“人多熱鬧。”

沈念秋癔癥片刻。

他又說:“有些事情想破腦袋也不會有結果,所以……日子就不過了嗎?”

沈念秋正想說他講的有道理。

秦慕簡勾扯了嘴角,繼續:“戀愛就不談了嗎?”

沈念秋別過臉,不想搭理他了。

秦慕簡帶著沈念秋突然出現,沒跟家裏的誰打過招呼。

秦家的晚飯時間已過,簡如正在收拾餐桌。

秦笙閔和蘇然,一人一副老花鏡,並排坐在沙發上,在看七點的新聞聯播。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秦慕簡推開家門,大聲招呼。

秦笙閔的右耳聽力稍微有些下降。

蘇然先聽到孫子的聲音,碰了碰他的胳膊,“木木回來了。”

秦笙閔扭頭:“回來就回來……”

話只說了一半,看見了不孝孫子後頭的小姑娘。

孫子從來沒有帶過小姑娘回家。

聽兒媳婦說,孫子好像跟沈家那個小姑娘談起戀愛了。

沈家那個小姑娘的身體不太好,沒關系,秦家一家子都是醫生,什麽疑難雜癥,還能治不好咋地!

好幾個念頭,從秦笙閔的腦海裏跳過。

蘇然已經站了起來,拉了他一把。

他“啊哈哈”笑著,動作緩慢地也站了起來,一改先前冷淡的語氣,熱情地說:“沈…小丫頭,怎麽回來這麽晚?吃飯了沒有?想吃什麽?跟爺爺奶奶說!到了爺爺奶奶這兒,就跟回家一樣。我認識你爺爺那會兒,還沒生木木的爸爸呢!”

沈小丫頭的稱呼也是絕了!

沈念秋眼眶微紅,想哭,還想笑。

她吸了吸通紅的鼻子,顧左右而言他:“外面太冷了。”

“是啊,今天就是冷。要不吃點熱乎的湯面?”蘇然會意地說。

“好的,謝謝奶奶!”

沈念秋朝她鞠了一躬,彎成了九十度。

秦笙閔吐槽:“這孩子,鞠躬的姿勢多到位!”

蘇然拍了下他的胳膊。

沈念秋的眼淚成功被阻擊,她破涕而笑。

秦家的湯面可真暖,才吃了半碗,渾身就熱乎乎的。

秦慕簡和沈念秋吃面的時候,秦笙閔和蘇然,大秦和簡如,就坐在他們對面,像看什麽稀罕物。

確實稀罕!

秦慕簡快一個月沒有回過家了。

所以秦笙閔一開始的語氣才那麽不好。

這個不孝的孫子,再不回來,他就要拄著拐杖打上門了。

不過現在不能打了。

秦家的家規,娶了媳婦,就不能打了。要不往後還怎麽在媳婦的面前做人。

飯後,蘇然和簡如,拉了沈念秋在客廳裏聊天。

秦慕簡就被秦笙閔提溜進了書房,一同被提溜的還有大秦。

沈念秋的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秦家書房的木門上。

蘇然笑:“就是爺爺兒子孫子,好不容易湊一起聊聊天。咱不摻合,男人跟女人沒法聊。一聊,就得吵架。”

沈念秋低垂了頭,她們家人也多,可全都是男的,她沒有跟女性長輩相處的經驗。

“嗯。”她低低地應了一聲。

蘇然又道:“啊,聽你阿姨說,你會設計衣服,你看看奶奶的身材,穿旗袍好看還是穿洋派的禮服?”

沈念秋擡了眼睛打量。

與她爺爺同輩的奶奶,少說也得有八十歲了,卻是六十歲的體態,優雅端莊,美在了骨子裏。

沈念秋回答:“旗袍,奶奶是古典的美人。”

蘇然:“你那兒設計旗袍嗎?”

“也可以的。”

秦慕簡倚在書房的門邊聽了半天,終於放下心。

一回頭,爺爺和爸爸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她膽子小。”他解釋。

秦笙閔悶哼:“我膽子大,所以不怕嚇著我是嗎?”

秦慕簡:“爺爺真會說笑。”

秦笙閔清了清嗓子,“既然都這樣了,我得跟老沈商量商量什麽時候辦事!”

說著,他戴上老花鏡,拿起手機。

秦慕簡趕緊阻攔:“爺爺,還沒那麽快。”

“那你說什麽時候可以?”秦笙閔氣呼呼地說。

“啊,這個嘛……”秦慕簡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於是硬生生轉了話題,“爺爺,你還記得秋秋的媽媽嗎?她是不是有病?”

秦笙閔緩緩放下手機,“那個丫頭啊……”

他陷入了回憶裏,好半天,才緩緩道:“我記得身體是不太好!我早就跟老沈說過,沈家那個風水不養人,要擱在我們家,什麽疑難雜癥都能治好了。”

“說病呢!提什麽風水!”大秦小心翼翼地提醒。

秦笙閔撅了撅胡子,沒好氣地道:“你懂什麽!沈家的女人個個早喪,難道還不是風水啊?”

大秦被親爹懟的不吭聲了。

“爺爺,你知道是什麽病嗎?”秦慕簡趕緊問。

“不清楚。”秦笙閔嘆氣:“老沈跟咱家不一樣,做生意的人,嘖嘖,嘴嚴。”

他擡頭看了看孫子凝固的神色,又說:“怕什麽,學醫的最不怕的就是病。”

從醫生的角度來說,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得帶點“慢性炎癥”。

心肝脾肺,總有一樣是弱勢的。

有人四十歲的時候得了尿毒癥,五十歲的時候卻死於車禍。

秦笙閔四十歲的時候以為自己得死於消化道疾病,因為醫生的工作狀態,吃飯沒有按點過,可他八十歲了還吃嘛嘛消。

人的命,說不好呢!

人的病,已知的永遠強過未知,一個字——治。

秦慕簡自然是懂得這些,他點了點頭,“不是什麽大事。”

大不過生死。

晚上十點,秦慕簡又帶著沈念秋回自己家。

簡如送他們出門,氣得絮絮叨叨:“家裏有地方住。”

“媽,她認床。”秦慕簡隨口一答。

簡如想歪了,怪不好意思地閉嘴了。

得,兒大不由娘。

過你們的二人世界去吧!

這是三九天裏最冷的一天。

海城的風又濕又冷。

沈念秋哈著白氣上車,沖車外的簡如揮了揮手。

秦慕簡發動汽車,車燈照亮了黑乎乎的馬路。

“回去之後,你好好泡個澡。”

秦慕簡是想說,讓她放松心情。

沈念秋靠在車壁上,並沒有什麽心情,拒絕道:“今天太累,沒有一起睡的心情。”

秦慕簡“哈”了一聲,笑個半死。

笑完,他氣哼哼地說:“誰要跟你一起睡,自己睡自己。”

沈念秋咧開了嘴,“本來就是這麽想的。”

“晚安,秦醫生。”沈念秋困倦地動了動眼睛,重重地合上了。

她實在是太累了。

怎麽會這麽累呢?

累到居然敢在漆黑的夜裏睡覺了。

秦慕簡的家都還沒有到,她已經睡著了。

秦慕簡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上樓,又小心翼翼將她安置好。

留了盞夜燈給她,悄悄地坐在床下。

他凝視著她的睡顏,心裏沒底。

今天的成功催眠,是一次大突破。

是個好現象吧?

他想。

是的。

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情形了。

——

沈念秋和秦慕簡的戀愛半真半假地談著。

秦家上下默認了她。

她其實是內疚的,這對秦慕簡來說不是那麽公平。

因為與秦家上下一致的支持成對比,會是沈家一致的阻攔。

沈念秋猶豫很久,要不要告訴沈家人,她在和秦慕簡戀愛的事情。

可能是她糾結的時間太久,沈筠溪已經知道了。

據說事情是這樣的。

秦笙閔近來犯上了失眠,每晚都在糾結自己什麽時候能抱上重孫。

於是,不顧秦慕簡的阻攔,興致沖沖打電話告訴老友,自己孫子和他孫女談戀愛的消息。

於是,老友也失眠了。

第二天,沈念秋就接到了爺爺的質問電話。

“秋秋,你和秦醫生在談戀愛?”

“爺爺你怎麽知道的?”

“那就是真的嘍!我得告訴你大哥。”

沈筠溪很深沈地掛了線,用開董事會的嚴肅語氣告知沈一知。

於是,大哥又告訴了二哥,二哥又告訴了蔣蜜。

蔣蜜推了手頭的工作,不遠千裏飛了過來。

沈念秋負責接機。

還沒走出機場,蔣蜜迫不及待地詢問:“秋秋,你是不是又被那啥了?”

她是真的擔心。

那個秦醫生,她一直都覺得他怪怪的。

沈家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即使成立了個人品牌,還做到風生水起,可在沈家人的眼裏她還是不谙世事。

沈念秋想起了PUA,笑到肚皮疼。

蔣蜜焦慮地說:“你別笑啊!你得告訴我,都發生了什麽?”

沈念秋矜持地說:“也沒什麽……就是突然間發現他是個好人。”

“發好人卡了?”蔣蜜更迷惑了。

發好人卡,不就是他BE了。

“你們到底有沒有談戀愛?”

“姐姐,我是大人了。”沈念秋跟她講不清,也沒打算跟她講清楚。

蔣蜜嘆氣:“可你也得擦亮眼睛啊!”

沈念秋指著自己的眼睛說:“你看,多亮啊!”

蔣蜜佯怒:“你在敷衍我!”

沈念秋:“好吧,好吧,告訴你,他治好了我的失眠。”

“怎麽治好的?”

“秘密!”沈念秋眨了眨眼睛。

沈念秋沒能成功說服蔣蜜。

蔣蜜只好跟沈雁來傳達:“你妹妹和秦慕簡真的在談戀愛!”

“她瘋了?”

“沒有,她很清醒。”

沈雁來又不遠千裏飛了過來。

他和蔣蜜不同,他直接殺到了秦慕簡那裏。

但他失算了,沒想到,在秦慕簡的診療室裏,不止見到了秦慕簡,還有他妹妹。

“二哥,你怎麽來了?”

“你怎麽在這裏?”

沈雁來很氣,她放著自己的工作室不管,這是黏在了秦慕簡身上?

這得被灌多少迷|魂|藥啊!

沈雁來代表了沈家的大家長,於是很有派頭地坐在那裏,等著秦慕簡的解釋。

沈念秋坐在他的旁邊,感受到了他的怒氣,和不斷散發出來的怨念。

秦慕簡還在工作,裏頭那個大四的抑郁癥患者,又來覆診了,臉上帶著比上次更多一點的自信。

沈念秋下定決心,不怕死地說:“二哥,我就是談個戀愛,怎麽了嗎?我來解釋好了,就是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想在一起。”

沈雁來不可置信:“你喜歡他?”

“嗯!”

“喜歡他什麽?”

突如其來的問題,沈念秋咬唇沈默著。

就在沈雁來以為她說不上來的時候,她淡淡地說:“我喜歡在他的身邊沒有秘密。”

每個人都有秘密。

為了隱瞞一個秘密,可能會不停地制造第二個…第N個秘密。

她喜歡他可以洞悉她內心的眼睛,在他的面前,她永遠都無需制造秘密。

沈雁來一窒,他沒有聽懂妹妹的話。

可他知道,妹妹是認真的。

沈雁來想說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咬了咬牙,又問:“他喜歡你什麽?”

這可真把沈念秋問住了。

是啊,他喜歡她什麽?

喜歡她是瘋的嗎?

“你也不知道對吧!”沈雁來終於找到了弱點,他摩拳擦掌又說:“那這個問題,就由我來問!”

沈念秋也想知道,她緊張地攥緊了手心。

十一點鐘,時間到了。

秦慕簡打開診療室的門,送患者出來。

沈念秋的眼睛一亮,期頤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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