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來自未知。

在這種沒有絲毫頭緒的情況下，於少蔭只能見招拆招了。

雪花越來越多，飄落在地上甚至都不會融化，慢慢地鋪了一層。

於少蔭雖然有火咒在手，但是卻沒有辦法讓雪都消融、蒸發。這點就算是她全盛的時候都辦不到，更別說現在了。她只好默默地觀察著自己身邊的一切，仔細地打量著巨大的樹屋。

這棵樹屋非常的巨大，樹冠高聳伸至雲端，樹傘更是枝繁葉茂、庭蓋廣闊，幾乎做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因此在樹屋之下再無它木，地面也全是樹根盤繞，枝節交錯。

那樹身之上有九九八十一個屋穴，裏面到底住著何物尚不得知，但是樹屋本身就已經是個修為高深的木精，如若這裏還住著其他精怪，還真是麻煩大發了！

於少蔭剛想放棄，退出這片森林繞道去地圖標註的東北角時，樹屋卻突然抖動了起來，大片大片的雪花帶著冰雹砸了下來。

忽然，一句話從於少蔭的腦子裏蹦了出來。

最好的防守就是攻擊！

而從始至終都是對方在她發出攻擊，她也一直在防禦，這樣的防禦卻沒有太多用處，反而越來越吃力！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她很可能就這麽折在這裏。就算這樹屋裏住著不少精怪也不能再這樣防守下去，哪怕她對巨樹的攻擊真應了那句“蜉蝣撼樹”……

人生自古誰無死……

於少蔭苦笑著默念著這句話，然後祭出了已經斷了劍尖的桃木劍！

罡氣護身，雪花冰雹自動避開，接著使出一招毀天滅地的劍法，直接發動了僅剩的心火，凝於劍上，騰空而起，龐若蛟龍在天一般的氣勢一瀉而出，直劈樹根！

沒錯，是用劈的！

已經斷了劍尖的桃木劍，就算使出最高級的劍法，只發揮不了它原本的威力！還不如以劍為刀大刀闊斧地劈下去來的厲害！

就在那一劍劈下之後，樹屋停止了抖動，一聲刺耳的叫聲射進了於少蔭的耳朵。由於這聲音實在太過巨大，震得於少蔭頭腦發昏，耳邊也再無其他聲響。

一滴兩滴。

鮮血從耳廓裏淌了出來，沿著臉頰，鉆進衣領裏的頸項。如果是自己的肉體受到這樣的聲波襲擊，怕是早就聾了吧！

而此時，於少蔭已經完全脫力，不得不用桃木劍抵著地面，才讓自己的魂體不會就這麽倒下那麽狼狽！

轟隆隆……

就在樹屋裸。露的根部上，一個大約十米開來的地道出現在了於少蔭面前。

地道裏並不是黑壓壓的，反而透著一點光明。

“膽量並不等於本事。生命，且行且珍惜吧！”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於少蔭沒有擡頭，也知道這聲音是來自這課樹屋精的，不過在聽到它用到“且行且珍惜”這句話時，於少蔭還是沒忍住有些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

“還楞著作甚？來這裏擾了本尊者修行，還不速速從地道裏離開？”樹屋的語氣嚴肅卻並沒有其他惡意。

於少蔭知道對方看樣子是不會發作她什麽，只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歪打正著地找到了離開森林的地道，這著實讓她自己也有些意想不到的吃驚。

她向來就不是什麽多話的人，既然大家不用再你死我活地交手下去，自然也就順從地走進了地道裏。

“唉，好自為之吧！”樹屋微微地嘆息道，聲音悠悠地蕩漾在森林裏，嚇得其他精怪頓時寒蟬若驚，還各自揣測著，可能是它們沒能阻擋那個人類魂魄進入森林，樹屋大王怕是生氣了吧！

於少蔭跌跌撞撞地在地道裏，被光照的幾乎無法直視前方道路，只能一手拿劍當做拐杖，一手擋住直射眼睛的光線，緩緩前行。

大約五分鐘後，於少蔭一步邁出了地道，刺眼的光線頓然消失。稍微地適應了一會，這才敢去瞧這眼前的環境。

在看到眼前的環境之前，於少蔭先聽到浪花拍打巖石的聲響。緊接著才真正地看到了一片墨藍色的的海面,悠悠蕩蕩的浪花，像絲綢一樣柔和，微蕩著漣猗，卻又毫不留情地沖刷著於少蔭腳下的石壁，遠方已經是海天一線，煙波浩渺,一望無際。

再回頭看看，地道早已消失不見，留下的是一條微陡的斜坡小道，連接著更為廣闊的沙灘。

清爽的潮濕的帶著談談的海腥味的海風，吹拂著於少蔭已經有些松亂的頭發。面頰和身體的每一處都能感覺海水所帶來的潮濕。

這海，好逼真。

於少蔭默默地想。

既然前方無路，那就回頭吧！

“吾家有嬌女，皎皎頗白皙。

小字為紈素，口齒自清歷。

鬢發覆廣額，雙耳似連璧。

明朝弄梳臺，黛眉類掃跡。

……”【註】

一個清冽的女子聲音忽然從海上傳來。

於少蔭止住了腳步，回頭看去，這才發現海上居然出來了一片幻影，猶如大影院的屏幕一般，顯示出了一個梳著未婚發髻的女子背影。

在念完一段《嬌女詩》後，女子的背影漸漸消失，接著又出現了一個留著八字胡須的男子立於船頭。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更有遙遙若高山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的氣度。

船行之處，兩岸百姓皆歡愉擊掌高呼：“謝公高義，大善救民！”

百姓的歡呼聲裏還夾雜著一個女子快步而行的喘息聲，女子在人群裏尋覓著道路，絲毫沒有被眼前的歡愉所影響，反而像是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急切。

“姑子！請留步！”

一群奴仆緊跟其後，更是毫不顧忌旁人地朝著那女子大喊。

女子的側臉上全是汗水，鬢角的秀發貼在了臉上，讓人看不真切，但是卻也能感覺到她清秀的女子。

“於氏阿蔭！你快給我站住！”

一個兇惡的女人大喊一聲，驚得那奔逃的女子聞聲而回過了頭來。

那是一張瘦弱的瓜子臉，睫長眼大，眉間緊蹙，隱隱籠著絲絲愁緒，可見她總是心事重重。她的容貌甚是秀麗，身材苗條，弱質纖纖，自帶著一副柳弱花嬌的風流。

即便是回了頭，她卻沒有再停下，腳下蹣跚地擠行於人群裏。

“噗通……”一聲水響，女子竟掉入了河裏！

“救命啊！快來人救命啊！”岸上的人大喊著。

水裏的女子沈到河裏被嗆了一口水，整個人暈暈昏昏地靠著本能在水裏掙紮。

“噗通……”緊接著又一聲水響，一名男子跳入了水中，很快便奮力游到了女子身邊，從她身後縛住了她看似柔弱，卻爆發出巨力的身體，緩緩向岸邊游去。

“啊！那是謝公！謝公救了那姑子！”

眼清目明的百姓很快看清了那男子是誰，帶著對英雄的崇拜，高呼著。

在男子懷裏的女子吐出一口積水後微微轉醒，虛弱地睜開眼睛，迷惘地看著眼前衣衫全濕，卻依然掩不住從容姿態的俊美男子，漸漸失了神。

“咚咚……咚咚咚”

那是心跳的聲音，那是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那是她還活著的聲音，更是她重新活著的聲音！

霎時間，女子的眼裏，天地間，只剩眼前一人！

漸漸的，畫面從女子的眼睛開始消失。

隨即又出現了新的畫面。

一扇門，門外有貴婦人捏絹而泣，門內女子閉目淚流。

“阿蔭，謝公於你有救命之恩，阿爺才因此送你入謝公府，但謝公不受，阿爺阿娘也無法啊！你且開開門，不要再為此事傷懷啊！”貴婦人哭泣道。

門內的女子聞言，卻只是搖了搖頭。

“你們不懂……”女子哽咽著說道，語調裏滿是虛弱。

“阿娘又怎會不懂？阿蔭，若不是之前給你說好的婚事被你逃走，哪又會出現這事？謝公雖好，但他早已成親，正室賢明，子承膝下。不為妾又能為何？”

女子依然搖頭，“你們不懂，你們不懂的！”

是啊，他早已成家立業，為夫為父。她又怎能自甘下作趕著去為妾呢？看到他就已經很好了，看到他心裏也莫名地覺得安心了。仿佛她的整個人生就為了見他一面，一面足以。

有些情不需要山盟海誓，有些愛不需要相守百年。

只要看上一眼，怦然心動，心生歡喜，惟願他此生安好，再無他求。

但是，誰又會明白她呢？

……

於少蔭看著女子慢慢癱倒在地，看著她眼角滑落的淚珠，突然心像是被什麽緊緊抓住，勒得她喘不過氣來，不自覺間，淚濕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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