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爺爺回答，“不多，吃不完晚上你們帶回去，都是我自己做的，吃著也安心。”

一旁的黃奶奶正在切菜，周往嶼順口提起了黃燁笙家兩個雙胞胎孩子的事情，黃奶奶和黃爺爺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一個勁地和周往嶼聊了起來。

“當初我們都沒想到，瑤瑤竟然懷了雙胞胎，一下子生了一兒一女。”

“孩子長得可快了，一眨眼都上幼兒園了。”

“是啊，我們也都老嘍。”

周往嶼不僅和他們搭話，還不動聲色地走到水池邊幫起了忙。

他的個子本來就高，水池臺矮，周往嶼只能彎下腰洗菜。

沒有支撐點，還得小心翼翼以免被發現，周往嶼的動作顯得十分局促，因此他的後背發力，肩膀向後頂，肩胛骨也隱隱撐起衣服。

此刻周往嶼正洗著青椒，他的手指細長，浸潤水的青椒在他的手中來回摩挲，手背凸起的青筋蔓延到小臂，看上去十分有力。

聯想起周往嶼在河邊扔網的動作，他的手，他的身材，他的那張臉……

應之妤臉上一陣熱，她挪開目光暗罵自己心思不正。

見周往嶼忙著洗菜，應之妤也沒有閑著，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開始剝著竹籃裏的毛豆。

等周往嶼悄悄把水池旁的蔬菜都洗幹凈，黃奶奶這才反應過來，“哎！聊著聊著倒是忘了，你們兩個孩子怎麽過來幫忙了？真的不用，快去歇著吧。”

說著黃奶奶就要把周往嶼推走，應之妤連忙起身，“奶奶，我們也想過來跟您和爺爺說說話。”

她岔開了話題，“我看旁邊是景區，那上面都有些什麽呀？”

“那是一座山，山上有玻璃棧橋還有索道。風景很好，其他也就沒什麽了，”黃奶奶沒有再阻攔想要幫忙的兩人，“還沒來得及問你們，今天你們來這裏做什麽了？”

“野采。”

“野采。”

應之妤和周往嶼異口同聲地回答。

“哦，是來野采的啊，”黃爺爺答應了一聲，“往嶼喜歡魚我知道，小姑娘你也喜歡嗎？”

“是的，爺爺，”應之妤笑了笑，“我很早就喜歡養魚了。”

黃爺爺看向兩人，“有相同的愛好，出來約會都方便很多了，不錯不錯。”

聽到“約會”這個詞，看來黃爺爺是誤會了。

黃奶奶清了清嗓子，“說什麽呢，小應和往嶼是朋友。”

其實應之妤不是沒有想過找相同愛好的男朋友，兩個人可以一起養魚，也不會因為癡迷養魚而爭吵。

“呵呵，是我誤會了，”黃爺爺繼續做著菜，他轉移了話題問：“你們今天的收獲怎麽樣？”

“我們抓到的鳑鲏和黑殼蝦比較多，還有蝦虎。”

黃爺爺將肉燉上，蓋上鍋蓋，“花離河裏魚的品種還挺多，不久前我下網撈到一條魚，看上去像是小黑魚，後來我就給它放在缸裏養起來了。”

聽了爺爺的描述，周往嶼和應之妤對視了一眼，應之妤開口道：“爺爺，能去看一下您說的這條魚嗎？”

“當然可以，”黃爺爺爽快地答應，“就在樓下的大廳。既然你們要去看，能不能幫我給那個缸的水換一換？”

周往嶼頷首，“好的，爺爺。”

兩人走出來時才意識到，或許黃爺爺早就猜出了他們來這裏的目的，不想讓他們幫忙才故意提出這一茬的。

雲遮住太陽，光線不再強烈，微風拂過，在這樣依山傍水的地方，人的心境也變得放松。

走出餐廳，應之妤問周往嶼：“我們倆應該想的一樣吧？”

走到樓梯口，周往嶼特意停下讓應之妤先走下去，“像小黑魚但卻不是，那只有一種可能。”

“野生雷龍。”

“野生雷龍。”

在魚這件事上，周往嶼和應之妤很默契，他們再次異口同聲，也在說出相同答案後相視一笑。

下樓來到一樓，前門後門都大開著，青草的氣息隨風而來。

大廳的中央放著沙發和座椅，而在靠近後門的位置，他們看到了好幾個魚缸，應之妤在心裏感嘆：沒想到老爺子竟然是原生魚的資深玩家。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有一口大缸太惹人註目。

應之妤粗略地估計了一下，這缸最少有三米長，高度估計在四十左右。

裏面的造景很是巧妙，首先底沙是粗粒的，看樣子就是取自花離河。

中央擺放著幾塊石頭，一塊一塊地交錯擺放。缸的最右側放著造型如同手一般的沈木，且越往右側，延伸出來的部分就變得越發細長。

魚缸的造景也是一門學問，其實應之妤也做過一些造景研究，翻譯過一些國外的資料。即便是到現在她覺得自己了解到的只是皮毛。

水流從右到左在循環運作，這模擬出來的水流恰到好處，如同河流裏天然的流向。

最關鍵的是，能夠看出來這口缸的底濾非常好，裏面的水清澈透明，魚也很有活力，一個勁地逆著水流游動。

同時，從上方吊下來的一盞燈照主要照在中央，相比之下四周暗淡下來，讓魚缸整體看上去非常自然。

觀察到裏面魚的品種，應之妤看了一眼周往嶼，“看出來這是什麽魚了嗎？”

周往嶼低頭看了看，直接回答：“馬口。”

應之妤笑了一聲，“為什麽不是鱲魚？”

馬口魚和鱲魚是河中十分常見的魚，除了鳑鲏之外，也是原生魚愛好者很喜歡的兩種魚。因為它們的外形和習性差不多，並且生活的水域也一樣，所以經常被人混淆。

應之妤為什麽這麽篤定，因為她曾經做過一期科普視頻。

周往嶼蹲下來指著一條魚說，“魚的體色發白，體型也比較大，看上去不像是鱲魚。”

應之妤也蹲了下來，“你說得沒錯，鱲魚的體色比馬口的要鮮艷。那有沒有一種可能，魚是黃爺爺才抓回來的，體色還沒有恢覆？”

說這句話的時候應之妤很是篤定，她的雙手扣在魚缸下的櫃子上，說完她看向了周往嶼，而周往嶼也同樣在看她。

在燈光下，周往嶼的瞳仁呈現琥珀色，他的眼角下垂，投來的目光真摯且認真。

應之妤這才發現兩人的距離非常近，周往嶼英俊的臉在這樣的距離下被放大，他目光的溫柔也能直觀地感受出來。

應之妤有些楞神。

波動的水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周往嶼的眸底愈發沈靜，隱匿著的某些情感呼之欲出。

周往嶼的一只手撐在櫃門上，他漸漸地靠近了應之妤——

感受到手指拂過自己鬢角的發，只見周往嶼的指尖捏著一朵小花，“葡萄的花。”

應之妤屏住的呼吸在一瞬間釋放，她慌亂地垂眼，“謝謝。”

“沒事。”周往嶼退回到了一開始的位置。

為了不讓氣氛變得尷尬，周往嶼接著剛剛的話題問應之妤：“你為什麽這麽確定這不是馬口？”

應之妤起身，她從魚缸上方看著缸裏的魚，“這麽說，你確定這缸裏的一定就是馬口？”

“可以這麽說。”周往嶼回答。

從周往嶼的角度可以看到應之妤顫抖的黑睫，她臉上的表情很是自信，把面罩摘下後，可以看到她唇角還掛著淺淺的笑容，微微陷下去的梨渦讓周往嶼覺得她很可愛。

“打賭嗎？”應之妤開玩笑。

周往嶼再一次看向缸裏的魚，在聽到應之妤問出的這個問題後，他覺得就算是輸了也值得，“賭什麽？”

“嗯……”猶豫了很久，應之妤開口，“我暫時還沒想到，以後再說吧。”

以後。

周往嶼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兩個字。

遇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不容易，遇到一個像應之妤這樣發自內心喜歡魚，有愛心，也不矯揉造作的女孩子也不容易。

周往嶼至今還記得他參加過的一次野采活動，這些魚友都來自嘉卓論壇的魚友群。那天來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周往嶼在群裏很少說話，只是偶爾會回覆一些魚友的問題。

到了野采的地方，集合後群主說了幾句話，讓大家註意安全便解散了隊伍。

有些人撐著傘一心都在拍風景上；有些人抓到一些小魚小蝦就急不可耐地放進水箱；有些人像是來交友似的，一個勁聊天攀談；更有人連鳑鲏都不認識，在周往嶼撈上來後說那是鯿魚。

自從那次之後，周往嶼便不再參加這種群體或者線下活動，他寧願自己一個人野采。

相比於解釋不認識魚或者不懂魚的人，他更希望能和真正喜歡魚也懂魚的人一起野采。

和應之妤提出野采的邀請後，周往嶼提前買了很多工具，他甚至也做好了應之妤什麽都不明白的準備。

可是應之妤她幾乎什麽都知道。

拍攝，捏飼料，組裝捕魚籠，找魚認魚，再到放生小魚小蝦或不打擾產卵的魚，她做每一件事都很認真。

並且在兩人聊天時，周往嶼能清楚地感受到應之妤的養魚經驗很豐富，她是從心底裏真的很喜歡養魚這件事。

在魚這件事上兩人產生了太多的共鳴，這讓周往嶼產生了一些錯覺。

究竟是應之妤會養魚這件事讓他心動，還是會養魚的應之妤這個人讓他心動？

周往嶼不想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

可在看到應之妤很懂禮數，不想讓黃爺爺和黃奶奶做太多菜，坐在小凳上替剝毛豆時，這一刻周往嶼才明白，原來他對應之妤的感情是後者，讓他心動的是這個人。

所以當應之妤說出“以後”這個詞時，周往嶼是打心底裏開心的。

回答了一個“好”字之後，應之妤像是想起了什麽，“對了，黃爺爺說的那條魚呢？”

後來，兩人在角落找到了那口缸，裏面有一條雷龍沒錯，不過那只是普通的彩虹雷龍，並不是野生雷龍。

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在這一秒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果然是被老爺子故意支開了。

但是答應了黃爺爺的事情還是要做，給魚換水這件事周往嶼和應之妤再熟悉不過，而黃爺爺也提前蓄好了水一池水。

“問個問題，”應之妤走到那池前，“魚場就不用說了，以前你養魚的時候會蓄水嗎？”

很多教程裏都會教養魚人提前蓄好水，因為水裏有氯氣以及消毒物質對魚不利，蓄好水能夠讓水裏的這些物質揮發。

周往嶼在櫃子裏翻出了一根換水器，“以前會，現在有凈化的濾頭也方便了很多。”

這話應之妤沒辦法接下去，因為絕大多數時候她都懶得蓄水，“呃，你用的是什麽凈化濾頭？改天把鏈接發我。”

“我車上正好有一個，送你吧。”

“不會又是你朋友送的吧？”應之妤開了一句玩笑，在看到周往嶼的認真的表情後，她感嘆，“不愧是周老板。”

“與其說朋友，不如說是和魚場合作的供應商，”周往嶼又找了一個空桶，“如果公司出了新產品，他們會贈送一部分來試用。”

應之妤自然地接過換水器，想起那些投來合作意向的公司，他們也給應之妤寄過一些新品，“沒錯，確實是這樣。”

“你也收到過嗎？”周往嶼好奇。

差點說漏嘴，應之妤小聲道：“我只是覺得你說得很對。”

面前缸裏的這條彩虹雷龍個頭很大，據說這種魚最大能長到三十到四十公分。

應之妤小心地打開了魚缸上的蓋子，它很是兇悍，在管子伸進來的那一刻就沖過來攻擊。

“還挺兇。”應之妤饒有興趣地看著它。

周往嶼站在一旁說：“聽說有個魚友晚上聽到屋裏有撞門的聲音，他當時還以為家裏進賊了。”

“是雷動在撞缸的聲音吧。”應之妤說。

“是，你家雷龍會撞嗎？”

“不會，我們家的還挺溫順的。”

兩人邊聊邊換水，在換完最後一個缸的水後，門口傳來了黃爺爺的聲音，“你們動作還挺快，正好，飯菜都好了，上來吃吧。”

“爺爺，”應之妤叫住了黃爺爺，她指著那口缸問道：“您這口缸裏養的是什麽魚呀？”

黃爺爺背手來到兩人面前，“嗯？看不出來嗎？”

“我覺得是鱲魚，周往嶼覺得是馬口，”應之妤解釋，“所以我們想問問您。”

“小姑娘，你為什麽覺得這是鱲魚呢？”

應之妤看著缸裏的鱲魚，“我認為顏色不是區別這兩種魚的關鍵。馬口的嘴很大，它的下顎是凸起的，而上顎中間是凹下去的。”

黃爺爺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周往嶼，良久，他笑道：“小姑娘，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鱲魚。是不久之前朋友送給我的，入缸沒幾天，狀態還沒恢覆過來。”

願賭服輸，在上樓的時候周往嶼問應之妤，“我輸了，賭註你想好了嗎？”

“還沒有，”應之妤看上去心情很好，“等我想到了再和你說。”

黃爺爺的手藝很好，周往嶼和應之妤遠遠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爺爺，奶奶，你們吃過飯了嗎？”

“我和你爺爺吃過了，你們先吃著，我們下去休息一會兒。”

將兩位老人家送下樓，應之妤已經感受到肚子在叫囂著饑餓，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飯菜口很合口味，應之妤就覺得這趟野采更值得了。

“好吃嗎？”周往嶼問。

“好吃，”應之妤點頭，“周往嶼，謝謝你這次帶我來野采。”

周往嶼拿起筷子，“那下次——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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