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砰”的一聲，地上出現了一個大坑，驚得林中的鳥撲撲棱棱飛向天空。

“啊，要了老命了……”

坑中的少女揉了揉屁股，疼得呲牙咧嘴，手腳並用爬了出來。

“這是什麽鬼地方，我怎麽到這兒來了？”

南川很是不解，明明在天上飛的時候看見下面是一個城鎮，這才按下雲頭，準備降落。不知道怎麽搞的，來到這鳥不拉屎，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破地方。

“不行，我得趕緊施法離開這裏。”南川自顧自地嘟囔著，手裏掐著法訣，楞是沒有一點點兒法力。

第一次，南川還以為是自己的失誤，可是一連施法幾次後，南川終於意識到，自己在人間沒有法力的事實了。

“啊……”南川頹然地放下掐著法訣的手，看著闖蕩人間的幻想在眼前破滅。

“師父，您老人家不講武德……”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她那師父搞得鬼，不然為什麽會突然間沒有法力了呢。

再一次問候了師父他老人家後，隨便選了個方向，南川在林子裏胡亂地走著，走了一刻鐘不過是從她降落的大坑走到另一片密林。

擡起頭看著遮天蔽日的密林，感受到腳底板傳來的酸爽，南川無比懷念以前騰雲駕霧的日子。

“啊！”一聲慘叫之後，南川再次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一心想要走出密林的南川只顧著走路了，未曾註意到腳下的情況，踩到了獵戶的捕獸夾。

夾子夾住了南川的右腳，上面的鋸齒深深地陷入皮膚，血跡一下子滲透襪子，慢慢暈染成一大片，頓時疼得南川眼淚汪汪。

摘下身上的佩劍，充當臨時的拐杖，南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

在密林裏挖草藥的阿狗聽見剛剛那一聲慘叫後，心知自己下的夾子應該是抓到什麽東西了，可具體是什麽，阿狗也有些迷糊，聽這慘叫聲不像是平常捉到的那些動物。

不消一刻鐘，阿狗便來到夾子處，卻沒有看到獵物，夾子也不在原來的地方，被扔在不遠處。

看到上面的血跡，默了一瞬，料定獵物應該是掙脫了，但估摸著也跑不了多遠。

地上的血跡集中在一處，往血跡所指的那條小道望去，沒有什麽血跡，取而代之的卻是地上一個個的小坑兒。

光看這些小坑兒，阿狗更迷惑，不知道這是個什麽動物。手中不自覺地握緊了鐮刀，躡手躡腳地往前走，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許多。

雙手緊握鐮刀，貓著腰，阿狗輕手輕腳地在林子間走著，不時地左右張望一下，生怕那個不明獵物“倏”得一下子鉆出來將他撲倒在地。

不多時，南川的身影便映入眼簾。

阿狗從上到下快速地掃了一眼南川的背影，目光先是落在了南川包紮的像雞腿一樣的右腳踝，又飄向她旁邊的劍，之前的疑惑便都解開了。想來是這少女不知怎麽跑到林中，又不小心中了自己設的捕獸夾了。

念及此，阿狗弓著的腰也一下子挺直了，雙手緊握的鐮刀也不再死死攥住，改為左手單握垂在身體一側。右手伸向前方，剛準備大叫一聲“餵”的時候，心中一泠，哪裏的少女會跑到這深山密林中呢，該不會是什麽妖怪幻化的吧。

這樣想著，原本垂於身體左側的鐮刀又被雙手緊緊地握住，想悄悄折回去，卻拗不過自己的良心，人家畢竟是因為你的捕獸夾受的傷，如果不及時醫治，以後恐會落下毛病。

雖是如此，阿狗卻也沒有放松警惕，依舊雙手緊握鐮刀，全身的肌肉繃緊了，一有什麽不對的情況，立馬就跑。

壯著膽子大叫了一聲“餵”，轉過身來的不是一張青面獠牙的鬼臉，也不是滿臉血腥的妖怪，不過是一張清秀的白白凈凈的少女的臉。

聽到阿狗的叫聲，南川回過頭來，正準備回應阿狗時，卻見位於阿狗左後側的灌木中猛然竄出一個東西，未等南川看清，便將阿狗撲倒在地，那個動物也順勢落在了阿狗前面。

南川這才看清，原來是只吊睛白額大蟲。

張開的大嘴呼出陣陣腥臭的風來，上下獠牙泛黃，目露兇光，嘴角更是流涎水，大珠追小珠落地落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顧不得腳上的疼痛，南川利落地拔出劍，擺好劍式。

那只大蟲似乎也知道南川不是好對付的，連連嘯了幾次，呼出的腥風熏得南川幾欲作嘔。

自己現在腳受著傷，又沒有法力，必須要盡快解決這只大蟲。

思及此，南川提起劍向大蟲沖去，大蟲也沖了過來，只不過南川一個閃身避過了大蟲的沖擊，因著慣性，大蟲硬生生地撞斷了棵手腕粗細的樹才堪堪停下。

大蟲轉過身再次咆哮著沖南川撲來。

來回幾次後，大蟲似乎有些不耐煩，爪子在地上暴躁地刨著，張著血盆大口連連嘯了幾次，咆哮著又躍了過來。

南川貼近地面劃過，手中的劍成功地在大蟲的側腹處開了條口子，雖不致命，卻讓大蟲更加惱怒。

被大蟲撞翻在地的阿狗從地上爬起來，握緊手上的鐮刀，看著一人一虎在纏鬥，阿狗不知道怎麽幫忙，拿著鐮刀時刻準備進攻，卻又不知從何處切入。

在阿狗焦急的時間裏，南川與這大蟲又鬥了幾個回合，在它身上又開了幾個口子，但南川的左肩被虎爪呼了一掌，留了幾道血印。

只見這時，南川使了個寸勁兒，飛身躍上虎背，雙手握劍奮力插進大蟲的脖子，頓時溫熱的虎血呲了南川一身。

顧不得眼前的模糊，南川死死地攢緊插在大蟲脖子裏的劍。

大蟲吃痛，瘋狂地翻騰著，咆哮著，把南川從背上抖落。

眼見南川傷勢慘重，又從虎背跌落，旁邊的阿狗也不敢有任何的猶豫，拿著鐮刀沖向受傷咆哮的大蟲。憑借著獵人的身手，阿狗勉強躲過大蟲撲來的幾爪。

南川就地一滾，喘息片刻，又提起劍，朝大蟲奔來。

此時的大蟲已經傷痕累累，阿狗和南川加緊攻勢，沒多久大蟲就躺倒在地上。

碩大的頭有氣無力地耷拉在虎爪上，身上多處傷口都在汩汩冒血，原本粗重的呼吸也越來越弱，慢慢地沒有了聲音，只剩下風裏還未散盡的濃重血腥味昭示著大蟲的兇殘。

大戰之後的兩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受傷，再加上大蟲的濃重血腥味，勢必會引來其他的猛獸，負傷又力竭的兩人顯然是難以應付妥當。

“姑娘，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再不走估計還會招來其他的兇猛野獸的，以我們兩個現在的狀況恐怕有點兒困難。”阿狗捂著傷口提議道。

“那就好，麻煩帶路了。”

阿狗在前面帶著路，一路無言。

照顧到南川傷勢比較重，腳又不方便，阿狗故意把腳步稍稍放慢，使得南川可以跟上。

幸好再也沒有遇到猛獸，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林子。

“我們現在已經出了林子，姑娘有何打算，可有什麽去處？”

阿狗心想是自己的捕獸夾害得南川傷了腳，又招來了大蟲，良心難安。又覺得素昧平生的，這樣問有失妥當，便又補充道，“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一切都是因為我的捕獸夾才使姑娘遭此劫難，實在是於心不安。姑娘如果沒有什麽去處，不妨到我家暫時歇下。我家還有不少草藥，可為姑娘處理傷口。”

“我這個樣子是暫時做不了什麽了吧，那就近去你家，多有叨擾。”

談話間，兩人終於走到了阿狗家。

“姑娘到了。”阿狗轉過身來，對南川說道。

阿狗正準備推門時，門已經從裏邊打開了。一個頭發花白滿臉溝壑的老婦人，探出身來，“阿狗，你回來了。”

看到阿狗臉上的血跡，奶奶很是擔心，急忙快步走出來，關切地問道“阿狗，怎麽搞的，哪裏受傷了？”

奶奶用她那粗糙的布滿黃色繭子的手，輕輕地給阿狗擦去血跡，生怕觸碰到他的傷口。

“奶奶，不礙事，您不要擔心，只是受了一點兒小傷。”

面對奶奶的關心，阿狗露出了一個淳樸的笑容。黝黑的臉龐，潔白的牙齒，襯得笑容格外燦爛。

“不礙事就好。山上野獸多，你自己一個人上山一定要小心著點。”奶奶發現阿狗身後還跟著個姑娘，於是又問道“阿狗，這是誰家的姑娘？”

見奶奶這樣問道，阿狗側過身子，看著南川說道，“奶奶，這是我在山上碰到的姑娘，她與師父走散，迷失在林子裏。不小心踩到我下的捕獸夾，受了傷。眼下又沒有去處，我就把她帶到家裏來了。”

“奶奶好，您叫我南川就可以了。”

眼前的南川，身上血跡斑斑，腳上的確是受了傷，可是肩上的傷明顯是被什麽東西撓的。奶奶有些疑惑，“姑娘，你肩膀上的傷是怎麽受的？”

本來阿狗不想把在山上遇到大蟲的事情告訴奶奶，免得她擔心，誰承想奶奶觀察這麽仔細。接收到南川遞過來的眼神，阿狗稍作思忖，避重就輕，簡略地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哎呦，這麽大的事情，還想瞞著奶奶！奶奶可就你這麽一個孫子，你要是有個好歹撇下我一個人，我這個老太婆可怎麽活喲……”

奶奶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淚光，左手抓住阿狗的胳膊，右手顫顫巍巍地拍打著阿狗。

“奶奶，我不告訴您就是害怕您擔心，再說了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麽，您先饒了我，讓我們先進去，包紮包紮傷口。”

奶奶聽到這，沒有再捶打阿狗，右手抹了抹眼裏的淚，左手拉著阿狗就往屋裏走，又道“姑娘你也進來吧。”

阿狗被奶奶拉著往前走，扭過頭去，看了一眼南川，示意她跟上來。

南川拄著劍，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屋子裏面沒有點燈，黑咕隆咚的，只有門縫裏透出的光亮。

“你們兩個先坐著，我去打點兒水，你們好清洗一下傷口。”奶奶說完起身，撩起左邊的布簾子，進裏面去了。

阿狗也站起身來，把大門打開，好讓更多的光亮透進來，又對南川說道，“家裏平時就靠我一個人挖點兒藥材賣錢，所以平時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外面天還不是很黑，就沒有點燈。”阿狗搔了搔頭，臉上顯露出一種少年特有的不好意思。

“沒事，天光就是最好的光。”

看著南川，阿狗突然變得窘迫，原本黑黝黝的臉龐，爬上了紅色，轉身對奶奶說道，“奶奶，要不讓南川到您的房間去？”

奶奶很快明白了阿狗的意思，道，“哎呀，你看我這老糊塗，姑娘你就跟我一起過來吧。”

南川聞言，立馬起身，跟著奶奶一起走進了左邊的房屋，阿狗把水端進來放在床邊後就出去了。

清理完傷口，又上了藥。換上奶奶的粗布衣衫，南川同奶奶一道出了房門。

阿狗受的傷不嚴重，自己已經處理好了。

坐在門前的阿狗，聽見動靜，站了起來，接過奶奶手裏的水盆，徑直出去，將水潑屋外的空地上，順手從菜園裏摘了點菜，準備做晚飯。

飯後，南川倚在門前，看著滿天的繁星，呼吸著稍有涼意的空氣，心中無比暢快。

阿狗收拾完東西後，看著南川的背影，道，“南川，你要是不嫌棄的話，養傷的這段日子就先住我那間屋子。你放心，我剛剛已經幫你換了新的被褥。”

“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你晚上住哪裏呢？”聞言，南川沒有再繼續望天，轉身過來，靜靜地看著阿狗。

“啊，這個你不用擔心，家裏還有間放雜物的地方，我收拾一下，窩在那裏就行了。”阿狗訕訕地笑了笑。

“阿狗哥，這怎麽行呢！”南川頗為不好意思。

“這沒啥，以前夏天上山的時候，遇到暴雨，在山洞中躲著，不知不覺睡著過了一夜也是有的。”

見狀，南川也不好意思再推辭下去，只好接受了阿狗哥的安排，“謝謝阿狗哥！”

吹熄了油燈，躺在被子裏，南川卻沒有了睡意。黑洞洞的屋子，幹瞪著兩只眼，南川什麽也沒有想，靜靜地享受著來到人間後的第一晚。

晚風拂過樹林，葉子嘩啦啦地抖動，不知名的蟲子唧唧地叫著，不知是什麽東西驚起棲息的鳥兒，撲撲棱棱飛向墨色夜空。

夜裏的空氣夾雜著水汽，黏黏糊糊的，吸進鼻子有點兒冷。南川又緊了緊被子，閉上眼睛，感受著初秋的夜，卻不知不覺睡著了。

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散發出一道詭異的光，慢慢地飄到屋子附近。在白天潑血水的地方停了片刻，先是飄向了阿狗睡的雜物間，很快就又飄向了南川的窗外，在窗外停留了很久，直到天微微亮才隱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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