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

腦海中只是不停地重覆著一個相同的想法，雷古勒斯覺得，這大概就是自己生平最為焦灼的時刻了。

走道兩旁的行人們在目睹了斯萊特林的魁地奇找球手火急火燎地朝著八樓飛奔的過程，都止不住地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萬分好奇。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連另一位在平日裏一向克制穩重的布萊克，都變得和他那被分院帽丟進格蘭芬多的親哥哥一樣了？

“梅林的胡子，”萊拉·格林格拉斯挽著夏洛特·帕金森的手臂，正打算從大禮堂返回斯萊特林地窖，“我沒有眼花吧？剛剛跑過去的那個人……他身上穿的確實是斯萊特林的校袍，對吧？”

帕金森聽後咬了咬下唇，微微踮起腳尖，向著那個離自己飛速遠去的背影望去。沒錯，她很確信自己並沒有眼花，幾秒鐘前那個表現得像被點燃了的格蘭芬多一樣的人——毫無疑問就是和她同在一個學院的雷古勒斯·布萊克。

“真是見了鬼了，”帕金森見狀不由得低聲啐道，“我沒想到雷古勒斯竟然還會有這麽魯莽狼狽的時候。”

“也許是被什麽人傳染了，”格林格拉斯在思忖了片刻後，這樣總結，“你知道的，人總是會被身邊人的性格影響的。”

“你想說他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他那個該死的哥哥？”

“不，”格林格拉斯慢悠悠地搖搖頭，轉而把視線望向了窗外的天空，“我指的是我們共同的‘朋友’，埃莉諾·格萊斯。”說到一半，她忍不住頓了頓，又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麽，“說起來，我好像也有好久沒有看見過格萊斯的影子了。她去哪裏了？”

雖然埃莉諾並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的有關於她自己的訊息，但是雷古勒斯可以十分確信，埃莉諾一定是來到了這裏——有求必應屋。

他站在掛毯面前，微微彎下了腰，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可卻仍舊在不停地喘著重氣。胸腔內的心臟正在不停地以接近極限的速度跳動著，仿佛下一秒就即將要從他的喉嚨中噴射而出。望著眼前的“醜怪棒打巴拿巴”掛毯，雷古勒斯一時之間感到有些手足無措。現在他應該怎麽做？即使埃莉諾真的獨自一人進入了有求必應屋，雷古勒斯恐怕也無法再短時間內得知她進入房間之前說出的命令，

忽然間，一個大膽的想法如同流星一般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想他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我需要一個能夠立刻找到埃莉諾·格萊斯的房間！”

話音落下的那一剎那，掛毯背後的墻壁似乎發生了輕微的震動，雷古勒斯微微睜大了眼睛，下一秒，只見一個銀色的滑門緩緩地出現在了掛毯的旁邊。雷古勒斯並沒有猶豫，當機立斷地來到了滑門前，一鼓作氣地將滑門推開。

可是，接下來呈現在他眼前的景象，卻又讓他那原本已經到達了沸點的血液再一次迅速地跌落到了冰點。

有求必應屋內一片狼藉。

埃莉諾書包內的書本散落了一地，有的甚至已經變得殘破不堪，可是要知道，埃莉諾一向都是最愛護書籍的那一類人。雷古勒斯則沒有勇氣再用手中的魔杖施展出一個“熒光閃爍”，因為即便是籠罩在屋內那昏暗的光線之下，他都無法忽視大理石地板上的那一大灘醒目駭人的血跡。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地搖晃著腦袋。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埃莉諾一定還沒有做出傻事，一切一定仍還存有轉機。

突然，雷古勒斯感到自己的右腳被什麽冰冷的東西絆了一下。他條件反射地低下頭去。只見那本嵌有金色封皮的《妖精與煉金術》正平攤在地面上，在書頁的右下角顯示著“291”的字樣，而躺在這本書籍的左側的，恰巧就是雷古勒斯在此之前一直苦苦找尋的埃莉諾·格萊斯本人。

雷古勒斯急忙伸出手將埃莉諾的身體扶了起來，卻發現她的手臂冰涼得可怕。

少女海藻一般的黑發散亂在她纖細的身體之上，而她的臉色看上去比往日還要蒼白千倍萬倍，她的那幅黑色的眼鏡掉落在了右手邊，鏡片已經摔得支離破碎。雷古勒斯靜靜地打量著埃莉諾的身體，過了良久，他才終於強迫自己接受了一個事實——一個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承認，可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她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

她也已經停止了呼吸。

她已經死了。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埃莉諾，你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可不管雷古勒斯怎麽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她的名字，已經死去的女孩也無法再開口回答他的問題了。

就在雷古勒斯懷抱著埃莉諾的屍體低聲啜泣的時候，躺在埃莉諾腳邊的《妖精與煉金術》的書頁仿佛顫動了一下，接著，清脆的聲響傳進了雷古勒斯的耳朵裏。雷古勒斯微微一楞，這才稍稍地松開了埃莉諾，小心翼翼地將她平放在了地面上，隨後伸出手來把地面上的《妖精與煉金術》端到了自己的眼前。

291頁——置換生命的陣法。

置換生命？

置換生命……

雷古勒斯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他想他現在終於明白了埃莉諾犧牲自己的意圖。

這本《妖精與煉金術》，雷古勒斯曾懷揣著求學的心態仔仔細細地將它研讀了一遍。誠然，這是一部偉大而又有趣的著作，但雷古勒斯從來就沒有將書中的內容信以為真。置換生命？用一個人的生命換回另一個已經死去的生命？亦或是用一個鮮活的生命來換取另一個鮮活生命的死亡？諸如此類的學說，即便是放在魔法界，聽起來也像是天方夜譚。

可事到如今，雷古勒斯卻也不得不選擇相信了。

而他也認為，他或許也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麽做了。

雷古勒斯苦笑著低下了頭，將目光投在了埃莉諾的臉上。奇怪的是，躺在地面上的少女雖然流了這麽多的血，本該看起來既可怖又狼狽，可在雷古勒斯眼中看來，埃莉諾看上去卻和單純地睡著了沒有什麽兩樣。

他忽的記起了埃莉諾第一次顫顫巍巍地將那本自己最喜愛的書籍放在他掌心的模樣，一雙碧綠的眸子不停地瞟向別處，就好像她正在對他的殷勤感到受寵若驚。說來也奇怪，斯萊特林裏不是沒有比埃莉諾更加漂亮的純血姑娘，也不是沒有比她更加活潑有趣、更加理解他所知所想的人。如果雷古勒斯有機會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問一問自己當初對於心儀之人的幻想，他也會發現，埃莉諾和自己的期許實際上大相徑庭。

但，喜歡這件事本就是不講道理的，不是麽？

“煉金術的基本原理是‘等價交換’，”他在心中默念著，彎下腰撿起了埃莉諾掉落在地面上的碎裂鏡片，“如果想要得到某樣事物，就必須要付出一件和那樣事物擁有同等價值的東西。”

雷古勒斯一面說著，一面用破碎的玻璃劃破了自己蒼白的手臂，殷紅的血液一點點地順著手掌流淌下來。

等用鮮血鑄成的煉金術陣法完成後，雷古勒斯終於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很好，他相信他會成功的。他一面這麽想著，一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出了緊握著魔杖的右手，用擲地有聲的聲音念出了他的願望：“我願用我一半的生命換回埃莉諾·格萊斯失去的那一半生命！”

下一秒，眼前的煉金術陣發出了一道炫目刺眼的白光，將整個有求必應屋映得燦若白晝。

三個月後。

阿爾法德·布萊克承認，這段時間裏，他的身邊確實發生了不少非同尋常的大事。首先是神秘人在三個月前的離奇死亡事件，令整個魔法界都為之感到驚駭不已。只要是生活在魔法界中的巫師都知道，神秘人，也就是伏地魔的勢力在近年來漸漸地崛起，有不少秉持著悲觀態度的人們甚至還認為他遲早有一日會徹底地掌控整個魔法界，並將整個魔法界變成人間煉獄。

“結果他就這麽死了？離奇地、毫無征兆地死了？”聯想到神秘人最後的結局，阿爾法德不由得慨嘆道，“似乎沒有人能夠弄清楚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他就只是……莫名其妙地停止了呼吸。”

“而群龍無首的食死徒集團，在失去了他們的領袖之後，很快也就遭到了魔法部和鳳凰社兩股勢力的雙重重創。事已至此，神秘人的勢力徹底被魔法部剿滅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阿爾法德認同地點了點頭，接著擡頭看向了坐在自己的對面的外甥——雷古勒斯·布萊克。

他想，他接下來就該要面對第二件令他感到驚詫不已的事情了。

阿爾法德的姐姐沃爾布加育有兩個孩子，大兒子西裏斯從小就叛逆至極，不僅在分院儀式上被分進了斯萊特林的敵對學院格蘭芬多，甚至在進入格蘭芬多之後，他也時時刻刻沒有忘記給自己的母親沃爾布加增添煩惱。而對比之下，沃爾布加的小兒子雷古勒斯，一向都是最為成熟懂事的那一個。也正是因為這樣，阿爾法德才無法相信——為了一個女孩違抗母親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雷古勒斯的身上。

“你說得對，雷爾。”在聽完了雷古勒斯的見解後，阿爾法德有些虛假地沖雷古勒斯微笑了一下，並點燃了手中的雪茄，“只不過今天我叫你過來，並不是想要和你分析魔法界如今的形勢的。”

雷古勒斯也同樣回以得體的微笑：“我知道您指的是什麽，舅舅。”

“那你應該也知道，你母親為了你這件事差點氣了個半死了，對嗎？”

不出阿爾法德所料的，這一次，雷古勒斯並沒有開口說話。

阿爾法德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他想這大概也並不能責怪沃爾布加，自從西裏斯被分入格蘭芬多並且以極其偏激的方式抗拒了與格林格拉斯家族的婚約之後，沃爾布加就只好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雷古勒斯的身上。在她看來，就算西裏斯再怎麽不爭氣都沒有關系，只要雷古勒斯仍是溫順聽話的，那麽她在這個布萊克家族中就仍有決定性的地位。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她想要讓雷古勒斯和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兒訂婚的時候，一向在她面前表現得順從的雷古勒斯竟然會第一時間就拒絕了她的提議。

“他甚至還告訴我，他要和格萊斯家的女兒訂婚！我看他簡直是瘋了！格萊斯的母親是個啞炮，這是整個魔法界都知道的醜聞！我是絕對不會允許他這麽做的！絕對！”

在收到了來自於姐姐的吼叫信後，阿爾法德便以聖誕節的名義讓雷古勒斯來到了自己的莊園別墅內。事實上，阿爾法德並不排斥雷古勒斯為自己的婚姻做主，相反的，他甚至還有點兒欣賞他這麽做。

“我可以問問為什麽嗎？”見雷古勒斯沒有回話，阿爾法德只好自顧自地提問，“你很喜歡格萊斯家的女兒，是嗎？”

雷古勒斯抿了抿嘴唇，沈默了片刻後，才道：“是的。”

“真心喜歡她？”

“是的。”

“哪怕有一天，她容顏不再，變成了一個成日只會歇斯底裏地吼叫的老太婆，你也依然喜歡她是嗎？”

雷古勒斯微微一楞，反應過來後才露出了狡黠的微笑：“我相信埃莉諾不會的。”

“我是說如果呢？”

接下來，阿爾法德看見自己的小外甥的那雙深灰色的眼睛裏，露出了無比堅定的光。

“是的。”他說。

“如果你母親還是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呢？”

“那麽我會和她私奔。”

他瘋了，阿爾法德想。

“私奔？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他問，“意味著，你將會失去布萊克家族的繼承權，你的名字將會被你的母親從掛毯上除去。在知曉了這些後果之後，你還確定你會為了那個女孩這麽做嗎？”

“我的決心自始至終，從未改變。”

阿爾法德笑了。“那我想我的答案也是顯而易見的了，雷爾。”他道，“你母親那邊我會想辦法的，你大可放心。雖然格萊斯小姐並不是你母親心目中最為合適的人選，但她也始終是一名純血，我相信只要我用心地勸說她一番，她最後還是會為了你改變主意的。畢竟她愛你，雷爾，她深深地愛著你，就像你深愛著她一樣。”

“……謝謝你，舅舅。”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之後，雷古勒斯勾了勾嘴角，以最為謙卑的姿態感謝道，“您今日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哦，得了吧，”阿爾法德略顯無奈地揮了揮手，“我還會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我可不敢奢望你回報我什麽，雷爾。我只希望，既然你對那個女孩兒許下了沈重的承諾，那麽你就要用你的一生來兌現它，知道了嗎？”

不要讓她失望，雷爾。

也不要讓我失望。

“當然，我會的，舅舅。”說完，雷古勒斯看了一眼環繞在阿爾法德腦袋兩側的煙圈，倏地像是想起了些什麽，忍不住補充道，“實際上，舅舅，還有一件事——”

“什麽？”阿爾法德問。

“您以後還是少抽些煙吧，”他苦澀地笑著說，“對您的身體不好。”

西裏斯·布萊克認為自己也許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弟弟雷古勒斯竟然會看上格萊斯那個平庸至極的女孩？

“是的，我承認，”說起格萊斯，西裏斯的神情就忍不住變得有些嫌棄，“自從上學期開學之後，格萊斯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了——能夠說話的她比起從前那個支支吾吾的她要稍微討人喜歡那麽一點點，但也僅是一點點而已。我實在是看不出她有什麽好。”

“他們兩個現在天天在學校裏出雙入對，”詹姆·波特聽後，十分及時地補充道，“就好像學校裏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似的。”

話雖如此，但是在場的幾個人都能夠聽得出他語氣中流露出的艷羨。

“哦，謝謝你的提醒，詹姆。”西裏斯嫌惡地撇了撇嘴，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格萊斯的那張臉，那張戴著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鏡的、平庸到了極點的臉，“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懷疑——格萊斯是不是對我的弟弟施展了什麽黑魔法，或者是對他下了蠱。”

至少，如果換作是他，他可是寧願單身一輩子也不會委屈自己和格萊斯這樣平庸的女孩在一塊兒的。

“我倒不這麽認為，西裏斯。”只是出乎在場所有人意料的是，原本一直默默低垂著頭閱讀著手中的一本書籍的萊姆斯·盧平，居然會在此時猝不及防地插入了話題，“我倒是覺得……”

“覺得什麽？”

“我倒是覺得，”盧平溫和而公正地說，“格萊斯小姐，她擁有一雙很美的眼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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