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終於透過雲彩灑在天地間，灑在飛雪的臉上。灑在他那已經洗的褪色的藍布衣上。

他的劍也已經收起。

這破布就是這把劍的劍鞘也是劍柄，這把劍本就是一柄沒有鑄好的劍。

太陽出來。真好！

就像睡醒的那一刻，有時也是美好的。

飛雪望了望冬日的陽光，轉身一掠而起。越過城墻。往城外而去。

沒人陪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喃喃道“看來姐姐說的沒錯，他永遠都不會睡著的。”

鄭刃望著她。眼中也流露出一種奇怪的感情。

沒人陪轉身望著他道“現在你總該相信，我們沒有騙你，照雪谷早已經不是原來的照雪谷。”

鄭刃默默的走到城墻邊，拔起了一直嵌入城墻中的鬼頭刀，將刀重新握在手中。

飛雪走出了門外，又走到了那間酒屋。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沒人陪的地方，那時的沒人陪還是個驚慌失措的孩子。

屋子被打掃的很幹凈，就連櫃臺上的硯臺似也重新磨過墨。

飛雪的心情實在糟糕透了。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飛雪的頭發上。他已經坐了下來，在一個明亮的地方坐了下來。

這個地方好靜，現在連一個人都沒有。但這個地方偏偏又被打掃過。

櫃臺的後面有個布簾，布簾的後面是後廚。

飛雪曾掀開過那個布簾，現在布簾又被掀開，是兩個身材曼妙的紫紗女子。這兩個女子正是那晚在十裏亭面具女子旁的兩個侍女。

她們竟然在這兒。

飛雪並沒有覺得奇怪，這些年來他對許多事都沒太多興趣。。

他現在只有難受。

他好想一個人靜靜，一個人發呆。想想這些天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

可是這是酒鋪，酒鋪一般都是在喧鬧的世界的。

是酒鋪就會有人，是喧鬧的世界就會有人。

有人便不能完全的安靜。

人已經走了進來，是那個帶著面具的女子，她並沒有去東門。

她的面具還是帶在臉上，她一進來就看到了飛雪。

這本就是個沒多少人的鋪子。

面具女子就坐在飛雪面前，認真的看著飛雪。

她的眼神一如那晚在楊集客棧那樣溫柔與溫暖。

可同樣的，對面的飛雪似也如那晚在楊集客棧一樣不會感受她的溫暖與溫柔。

因為他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面具女子身上。

這些她都不會在意。

也許她在意的只是一個人靜靜的看著飛雪，這樣便很好了。

桌上沒茶，侍女已經端來了茶。

飛雪雖然不在看她，卻是自覺地倒上了一碗。

面具女子笑了，她一笑便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這淺淺的酒窩會讓她看上去笑的很甜。。

她伸出了自己的纖纖玉手，這只手一把抓住了飛雪剛倒完的那碗茶，放到自己面前。

飛雪只是頓了頓，然後自己又倒上一碗。

可當飛雪倒完第二碗後。

面具女子的的手又伸了過來，她又接走了第二碗。

飛雪仍是不理會，又倒上了第三碗。

同樣的，面具女子又接走了第三碗。

飛雪還是一絲反應都沒有，正想再倒一碗。

這是最後一個碗了。

可是這一次，面具女子卻是拿走了茶壺。

飛雪低頭凝視著未有倒滿的第四碗，然後緩緩的擡起頭。用一種既不驚奇，又不平淡，既不討厭，又不喜歡的眼神看了看面具女子。

他終於看著她。

當然，面具女子的微笑仍在。

微笑在，兩個淺淺的酒窩就在。

即使看著面具女子，飛雪臉上也不會有多餘的表情。

沒有表情就是飛雪的表情。

面具女子倒是並不覺得失望。

“你應該謝謝我的”面具女子輕輕撥弄著手的茶碗，幽幽道。

飛雪看了良久，良久。緩緩道“為什麽？”

“因為我幫了你啊”面具女子笑著道。

飛雪冷冷的哼了一聲。

“怎麽？你難道覺得不是？”女子道。

飛雪沒有回答，沒有回答無疑是最好的回答。

面具女子又在笑，飛雪不理會他。她倒是一點也不會生氣。

她的脾氣倒是不錯。

“真好。”飛雪不語，面具女子倒是喃喃自語起來。

飛雪看著道“哪裏好了？”

面具女子道“我幫了你一個大忙，這是不好麽？”

“幫？”飛雪冷笑。

面具女子道“有人要對付你，我幫你找了出來。”

飛雪道“我也曾幫你趕走兩個不懷好意的人。”

面具女子吃吃笑了起來“那晚，還不知是誰在說，你既然想殺我，為什麽不動手，既然抓了我又為什麽找人監視我！”面具女子說這番話時也如那晚飛雪那般冰冷的語氣。

飛雪說不出話了。

面具女子接著道“你可知道要殺你的那兩個人是誰？”

飛雪道“江南第一僧道。殺人僧，殺人道。”

面具女子道“你知道他們？”

飛雪道“我本來就是個殺人的人，怎麽會不知道殺人的人。”

面具女子道“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殺你？”

飛雪道“這個問題本不是想一想就能知道的。”

面具女子道“看來你不但膽子不小，說的話也極為有趣。”

飛雪又不語。

面具女子微微笑著，接著道“也好，也好。你不想謝我就不必謝我。但是我還是要幫你。”

“幫我？”

“你不問我為何幫你？”

飛雪靜靜的看著，等著面具女子說下去。

面具女子湊了上來，故意壓低聲音道“因為我喜歡你。”

聽到喜歡你三個字，飛雪忽然怔了怔。眉頭忽的一蹙。身子也下意識的往後一顫。

用一種，疑惑，不解，緊張的眼神看了看面具女子。

一個素未平生的女子對一個陌生人說出喜歡你三個字，實在讓人疑惑。

一個行事古怪的女子對一個冰冷無感的少年說出喜歡你三個字，實在讓人不解。

一個翩若驚鴻的仙女對一個不恤溫情的少年說出喜歡你三個字，實在讓人緊張。

雖然他們以前見過。

這一次飛雪的臉似也有些紅了。

他畢竟不是石頭，是人。是人臉就會紅，難道這個女子也想起了他，想起了任何人都會擦肩而過的菜夫？

喜歡你三個字無論在何時何地說，都會給人一種 面紅耳赤的感覺。尤其是一個女子對男子說。

這不僅突然，而且突兀。

面具女子說完，倒是一點不覺得害羞。反倒是抿起嘴笑的更開心。

飛雪倒是不淡定了。

他此時已經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毛病。

他覺得的熱，很熱，很熱。衣服似已經貼上了後背。

手背也不自覺得沁出汗珠。他已經覺得有些不自然。

而面具女子仍是在的微笑。說出這三個字，她似乎開心極了。飛雪卻緊張起來，他緩緩站身，挑開布簾想走出去透透氣，因為他已經發現自己緊張的呼吸都像有了毛病。

他挑起布簾就看到一個人，這個人就站在門口，原本飛雪的一絲緊張與激動隨著這個人的出現一下子就消失。

來的是用飛刀的劉瞳，飛雪見過他，在掌篙人的漁船上他就已經見過他。

劉瞳繞過飛雪走了進來。

他的手裏拿著自己的飛刀。

手已經握到刀刃，已經開始滴血。

“我知道趙遂在你們手裏。”他的眼角似乎要瞪的裂開，說的話也堅硬直接。

“不管你們是為了什麽，我只希望把這個人交給我，他是照雪谷的人，無論怎樣都要讓我將他帶回去，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別人手裏。”

兩個紫紗女子面面相覷，面具女子將手中的茶壺放在桌上，回頭看了她們兩個人一眼，她們才從後廚拖出來一個神志不清的人，這個人就是趙遂。

劉瞳走上前，一步一步的走到趙遂面前，將趙遂抗在肩上，隨即緊緊一握手中的飛刀，他右手的拇指便被鋒利的刀刃割了下來。

“謝謝你們將他還給了我，我沒有別的只能用這個拇指作為感謝。”

三個女人都捂住了眼睛，劉瞳接著道“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斷指雖然作為感謝，卻不能留在這兒。”隨即他一張嘴將自己的拇指吞了下去，這時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右手因為斷指已經在發抖，但他還是鎮靜的走了出去，步子既不快也不慢，就這樣又繞過飛雪走了出去。

劉瞳說的話並不多，呆在這兒的時間也並不長，但是他說的每個字，做的每個動作都幹凈利落，別人即使是想阻攔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像他們這種江湖人，有時候做些事並不喜歡拐來拐去。

飛雪就這樣看著他走了出去。

“你怎麽不攔著？”面具女子沖著飛雪問道。

飛雪重新坐下“你又為什麽要抓他們的人。”

面具女子挑起眉毛“那個人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並不是我抓的，再說了，你看到那個人難道不想問他些問題，我本來還懶得碰。只是知道你一定有些問題非他回答不可，所以才抓了他。”

飛雪說不出話。

“不過也是，我沒有理由留下照雪谷的人。”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飛雪問道。

面具女子長嘆一口氣“我只是想幫幫你這個呆瓜，實在不想看到一個呆瓜去做不明不白的事。”

飛雪的眼睛看著這面具之後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直視著這個帶著面具的女人，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暖洋洋的，就像第一次見到這個人見到這個叫綺覺香的女人那樣，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一天，擔著兩擔菜走在大街上的那天。眼前這個人的眼睛就是那天的眼睛，絕不會錯。

綺覺香看著眼前這個人出神的樣子，羞澀的低下了頭，咬著嘴唇嫣然一笑“你怎麽這樣看著我？”

聽到這話，飛雪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有些失態了。他的目光迅速的移開，喉結也在尷尬的上下移動。而身後的兩個侍女早已經偷笑著走入後廚。

酒屋子裏只剩下兩個人。

時間似乎也只是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流逝，他們彼此間都沒有再說話，他們不不知道再說什麽好。

這幾天的苦悶，煩惱，憂愁就在這一秒消失的無影無蹤。兩個人都沒有相互再看，他們只希望彼此這樣保持就好，雖然這樣看下去有點呆呆的傻傻的可是有什麽能比在這一瞬默不作聲好呢？

有一個偉大的人曾經說過，與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無論你做什麽你都會覺得時間很短，而與一個自己討厭的人在一起，無論做什麽，這時間都是很漫長的。

現在對於綺覺香與飛雪，時間真是太短了，也許他們這一生能坐在一起的時間都很短。

夢想不像現實，很多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會使夢想變得不太美好，這位少年的悸動與不安又能持續多久呢？

茶已經涼了，涼了的茶還怎麽會有人喝。

“還有沒有人，還有沒有酒，我要喝酒，大碗酒。”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這美好的安靜，打斷了只屬於兩個人的時間。

飛雪眉頭一皺，綺覺香也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裏沒有大碗酒，大碗茶倒是有。

飛雪滿心不悅，抄起桌上的碗，用力扔出門外，在將要撞到布簾上時，一只長滿虬毛的手忽然從布簾後伸出，茶水灑了一手，但碗已經被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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