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接二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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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還未過去，夜也不平靜。
正在掌篙人剛走不久，不遠處的一艘烏篷漁船挑著一盞又緩緩靠過來。
船外有燈，船篷內也點著一盞燈。
冬日的江面似因為這兩盞燈變得不一樣了些，水面上除了月影，也多了兩個明晃晃的影子。
這樣的一艘船實在引人註意，即使飛雪不去刻意理會，還是會被它吸引。因為船頭的燈不是隨便插著，也不是隨便擺著，而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手提著。
有人提著燈籠當然並不奇怪，若是提著燈籠的是一個剛見過不久有著滿腔怒火一心想要殺人的人，那便不一樣了。
在幽谷雪林的小屋外,這個人曾經用一把鬼頭刀攔住飛雪的去路,而現在那把鬼頭刀就插在他的腰間，刀身裸露在外，刀刃上的缺口在晃動的燈光下依稀可見。
他就是人稱：一把刀，鬼頭刀。斷魂斷命斷生死的惜刀者鄭刃。
說他是惜刀者，當然是因為他專心於刀，所以他腰間的鬼頭刀一直都沒有換過，這把有缺口的刀顯然已經陳舊。。
船尚未停穩，鄭刃便一躍而起，他起跳的動作很大，但落在船板上時卻是很穩。船身並沒有在江中驚起一絲波瀾。
月光就映在鄭刃的眼中，使得他的眼睛變得很明亮。
但溫柔的月光並沒有使他的目光變得平靜，他的眼中只有憤怒。
而在他落在船頭的一瞬間，腰間的刀也隨之抽出。
刀抽出，殺意也已經來到。
林中小道，明月當空。這條小路比起飛雪的水路實在安靜多了。
說它安靜，當然是直到現在南宮雪他們都沒有遇到除他們外的其他人。
這條小路上好像始終只有兩個人，一個佝僂老者和一個白衣少年。
這個少年跨出一步，老者才會跟上前補上少年的步子，少年若是頓了頓，老者也會停頓一下。老者雖然老了，但是走起路來跟年輕人並沒有什麽兩樣。
“馬叔我們走的這麽慢能趕上飛雪麽？”一直走在前面的南宮雪終於開口。自從出了照雪谷，南宮雪也變得寡言多了。
樹林的盡頭隱約可見幾縷燈光，看來口岸城快要到了。
馬叔擡頭看了看閃爍的燈火“當然可以。”
燈光雖有，但總有些距離。
“我在想，若是我們從水路走，是不是早已經到了。”南宮雪道
“水路？都是路，你又為什麽想走水路？”
南宮雪停下“因為水路近。”
馬叔也停下，他弓著腰搖了搖頭低聲道“水路並不近，相反這條路才是最近的。”
“近”南宮雪似有些不解“這條路明明是很多路中普通的一條。”
馬叔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這確實是很普通的路。正因為它普通，所以它才是條捷徑。這世上的路本就有好多條，沒有路絕對的近與絕對的遠，這一點你明白麽？”
南宮雪只能點頭。
“越是近的路越有人走，那這條路便會越來越擁擠。擁擠了，人便走不快，那這條路便遠了。”
南宮雪望著遠方眼中閃出一絲憂慮道“飛雪走的那條，也會越來越遠？”
馬叔點點頭“他無論走哪條路，都很遠。因為總有人想跟他走一條路。”
南宮雪問道“別人可以，為什麽我們不去？”
“我們不是別人，而別人也不是我們，更何況別人要做的事並不是我們要做的事。”
南宮雪的頭低下“那他的路一定很危險。”
“世上也沒有不危險的路。”
南宮雪忽然轉過頭“但我應該跟他一起的，因為我出來本是為了找他的。”
馬叔苦笑道“他並不想讓你跟著他的，所以你去了也是無用，他只希望一個人，他早已習慣一個人。”
南宮雪心中只有承認，在照雪谷飛雪那冰冷的眼神足以使他相信。
“但是有的路並不永遠是一個人走的。”南宮雪小聲咕噥著。
“可他只想自己走自己的路。”
“我知道一個人的路只有孤獨。”
“但他還在走著。”
“他還要走多久？”
“那要看他自己怎麽覺得，若是有一天他覺得做的足夠了，也許就會停下來歇歇。”
“你說過，他是在背負著前行。”
馬叔長嘆一口氣“像他這樣的人本是不該受別人恩惠的，哪怕只受一點點都會要他的命。但他偏偏卻受了一種一輩子也許都難以還清的他自認為的恩惠！”
南宮雪道“他若是就這樣一個人實在是撐不住的，應該有人去分擔他的恩惠。”
馬叔苦笑“這恩惠壓在身上雖然很重，但他絕不會輕易的放下，更不要說是讓人分擔。相反，你若是幫他卸下這個負擔，他反而會活的更痛苦。”
南宮雪沈默了。
這份重量除了是飛雪肩上的壓力，也是飛雪活著的動力。
“這你應該明白，你自小就知道的。”
南宮雪的拳頭在慢慢握緊，他從小就知道，現在也同樣知道。
馬叔又長嘆一聲道“他本身就已經很可憐了。”
刀並沒有劈下來，就像在照雪谷那次一樣，鄭刃的鬼頭刀又收了回去，只不過這一次，是他自願的。
“我要殺了你。”鄭刃雖沒有劈出，仍是大喊了出來。
他收起刀並不代表放棄，他的憤怒還在眼中。
飛雪沒有動。剛才刀架在脖子上時，他也一動未動。
若是那一刀砍下，飛雪便已經死了，但那一刀偏偏沒有砍下。
鄭刃的刀回到了他的腰間。
他沒有殺飛雪，他若殺了飛雪，觀堂主的首級又該誰去找回？他本不是十分相信這句話，可是當他真的要下手時，總是會想起這句話。
鄭刃深深的呼了口氣，氣管抖動的聲音清晰可聞，他瞪著飛雪一劍惡狠狠的道“我早晚會殺了你的。”
殺飛雪在他看來已經是一件遲早要做的事。
他說的斬釘截鐵，似乎這每個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氣。
可飛雪回答他的語氣很平淡“現在想殺我的人還並不是很多,你還有機會。”
鄭刃轉過身，握緊拳頭“我不會讓你死在別人的手裏的。”
他已經不想再多看飛雪一眼。
看到飛雪只會讓他想到身首異處的大哥，而現在群敵環伺，自己連找回首級的把握都沒有，他下不了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選擇跟著飛雪一劍是因為孤憐俜說過飛雪可以找到，而飛雪也必是第一個找到的。
他當然也不願相信這句話，可是當他看到飛雪時，又總會想到這句話。
冷風刮入小林。
南宮雪又已經在前面邁開步子走著，老者佝僂著腰。
老者的腰總是弓著，似很難直起來。
他的腰直不起來，目光也黯淡，看起來像似沒什麽精神。
可是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比一個年輕人有精神太多，更像是他所有的精神都融入在自己的每一步上。
他們走的不快不慢，很有規律，很有節奏。
南宮雪在前面走著並不像是在壓著後面人的步子，但偏偏馬叔跟著時就像是被人壓著步子一般。
但走著走著，馬叔不知怎的，步子忽然加快。搶在了南宮雪面前。
他壓在了南宮雪前面，南宮雪也只有停下來。
地上有條怪異的影子，擡頭望去，面前不太高的樹杈上坐著一個人，這怪異的影子就是這個人留下來的。
馬叔雖然老了，但眼神還沒有老。
樹杈不高，也不粗，也許還沒有這個人的一條胳膊粗。就是這樣的樹杈，眼前的這個人坐的穩極了。能這樣做的人，功夫都不會太差，若是太差，樹杈一定早已經被壓斷。
他穿的是件很貼身的衣服，可以看出他身體很結石，他的胳膊肘架在腿上，左手成拳托著下巴，右手就按著一把別在他腰間的刀。
當這個人發現馬叔已經擡頭望向他時。
刀背上的刀環響了，發出清脆的聲音，尤其是在這林子裏異常清脆。
聲音未絕，人已經落下來。
人落下了，只隨著刀光一閃，他坐的那段樹杈也跟著落下。
好利的刀!
刀是九環刀，幽狼谷的四位刀客用的也正是九環刀。只是這個人的刀柄纏著一層藍色的布。
人落地，刀尖也抵在了地上。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著刀背上的刀環，明晃晃，雪亮亮。
不僅刀柄纏著藍色的布，這個人的頭上似也纏著藍色的布。
藍色在黑夜中本不顯眼，倒是刀刃上的寒光很是奪目。
這個人左手一伸，樹杈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很簡單的一把九環刀，沒有多餘的裝飾。
這個人隨手拋起樹杈，又見刀光再閃，轉眼間樹杈已經被劈成數段，刀尖又抵在地上。
這是把鋒利的刀。
馬叔當然已經認出了這把刀，也認出了這個人。
“幽狼峽谷的九環刀。”
刀者猛的擡起頭，目光四濺，隨即收斂問道“你們是不是從照雪谷出來？”
馬叔點點頭。
刀者的頭慢慢低下“我知道活著從照雪谷出來的人並不多。但是有的人一定能活著出來的。”
刀者的頭又擡起“能活著從照雪谷出來的人都該死！”
這句話有股有形的殺氣，就是除了風雪外的第二種冷。
南宮雪一聽身子不由自主一震，手已經摸向了身後的銀槍。
但刀者的目光已經望向了他的手，南宮雪的動作停住。
“白衣銀槍？”
馬叔忽然反手一抽，南宮雪身後長槍騰的飛起，銀光劃破夜空，篤的一聲立在刀者面前。
馬叔的出手比起這個人簡直快極了，若是方才這個人刀如迅雷，馬叔反手抽槍實在急如閃電。
不過槍立在眼前，刀者連眼皮也沒有眨一下。
“就是白衣銀槍。”馬叔回道。
刀者端看良久，猛的躍起，伴隨著刀環碰擊，再一縱身卻是消失在小林中。
他走了。
他一走，南宮雪才走上前來。
“幽狼谷的九環刀。”
馬叔點了點頭。
“這個人來是做什麽的？”
馬叔道“他剛剛已經說了是過來殺人的。”
“殺照雪谷出來的人？”
馬叔點點頭。
“他也是來找飛雪的？”
馬叔搖搖頭“他並沒有......”
不等馬叔說完，南宮雪的人已跑開。
四個黑衣刀者就倚在前面不遠處的樹下，他們筆直的站著，屍身已經僵了，他們左手中的刀只抽出一半，便已經再也拔不出了。
看到死去的四個人，南宮雪的心有些梗住。
“這四個也是從照雪谷出來的人。”
馬叔道“看來那個刀者確實沒有說謊。”
“但這四個也是用九環刀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可以告訴你這四個用刀的與剛剛那個都是幽狼谷九環刀的人。”
“飛雪並沒有殺他們”南宮雪神色沈重道。
飛雪並不是個愛殺人的人。
“但飛雪卻是間接殺死了他們。”馬叔上前仔細看了看“他們的右手腕軟骨皆被刺斷，刀才無法出手。”
“你覺得殺他們的是誰？”
馬叔回頭撿起落地的樹枝，望了望整齊的切口道“當然就是剛剛那個刀客。”
“就是剛剛那個藍柄刀客？”
馬叔點點頭“除了他已經沒有旁人。”
“這四個人本來已經從照雪谷活著出來。”
“刀者也說了活著從照雪谷出來的人都該死。”
“若是他的同門，那個刀者又何必如此？”
“這斷木的刀口與四個刀者的致命傷完全一致，除了他不會有旁人的。”
南宮雪沈思著擡起頭“他這樣做，豈非是告訴我們，殺人的是他？這可是他的同門！”
馬叔道“所以他這麽做當然是想將這個消息告訴別人。”
“這又是為什麽？”
“你知道幽谷九環刀麽”
南宮雪道“我聽說是很少涉足引江河，一直獨處在幽狼峽谷的九環刀旁枝。”
馬叔點點頭“他們是不能離開那兒，但是我聽說，最近幽狼谷的六位弟子已經出谷。其中玄衣四位，藍衣紫衣各一位。”
“他們也是為了殺觀堂主而來？”
馬叔突然發笑。
若是他們也為了殺觀堂主而來，為什麽這四個黑衣刀者會死於同門之手？
但無論他們為何而來，他們中已經有人遇上飛雪。
此時的江面上多了第三個人。這個人就在鄭刃那艘船的船篷內。
船篷內的燈被挑了出來。挑燈的人腰上也懸著九環刀。
刀還是相同的九環刀，只是這把刀的刀柄纏著的是紫色的布。同樣的他的頭上也是纏著紫色的布。
燈光已經照亮了他的一張臉。
這張臉帶著一種莫名的笑意。
而鄭刃看到這張臉，自己卻是一怔，原本暴躁的脾氣似也小了很多。
飛雪道“看來這個人不是你的幫手。”
“我從不需要幫手。”
“我看他的樣子並不像是個一來就要殺人的人。”
鄭刃又望著飛雪“你以為我來是為了殺人的？”
飛雪沒有說話，目光卻已經望向了江對岸。
“我拔刀未必能殺人，他不拔刀卻也可以殺人。”
許久，鄭刃緩緩吐出一口氣忽然道“你走吧。”
“你現在讓我走了？”
“你本就可以隨意走的，我來也不是為了攔住你。”
鄭刃說完這句話，目光已經轉向江心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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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艘船實在引人註意，即使飛雪不去刻意理會，還是會被它吸引。因為船頭的燈不是隨便插著，也不是隨便擺著，而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手提著。
有人提著燈籠當然並不奇怪，若是提著燈籠的是一個剛見過不久有著滿腔怒火一心想要殺人的人，那便不一樣了。
在幽谷雪林的小屋外,這個人曾經用一把鬼頭刀攔住飛雪的去路,而現在那把鬼頭刀就插在他的腰間，刀身裸露在外，刀刃上的缺口在晃動的燈光下依稀可見。
他就是人稱：一把刀，鬼頭刀。斷魂斷命斷生死的惜刀者鄭刃。
說他是惜刀者，當然是因為他專心於刀，所以他腰間的鬼頭刀一直都沒有換過，這把有缺口的刀顯然已經陳舊。。
船尚未停穩，鄭刃便一躍而起，他起跳的動作很大，但落在船板上時卻是很穩。船身並沒有在江中驚起一絲波瀾。
月光就映在鄭刃的眼中，使得他的眼睛變得很明亮。
但溫柔的月光並沒有使他的目光變得平靜，他的眼中只有憤怒。
而在他落在船頭的一瞬間，腰間的刀也隨之抽出。
刀抽出，殺意也已經來到。
林中小道，明月當空。這條小路比起飛雪的水路實在安靜多了。
說它安靜，當然是直到現在南宮雪他們都沒有遇到除他們外的其他人。
這條小路上好像始終只有兩個人，一個佝僂老者和一個白衣少年。
這個少年跨出一步，老者才會跟上前補上少年的步子，少年若是頓了頓，老者也會停頓一下。老者雖然老了，但是走起路來跟年輕人並沒有什麽兩樣。
“馬叔我們走的這麽慢能趕上飛雪麽？”一直走在前面的南宮雪終於開口。自從出了照雪谷，南宮雪也變得寡言多了。
樹林的盡頭隱約可見幾縷燈光，看來口岸城快要到了。
馬叔擡頭看了看閃爍的燈火“當然可以。”
燈光雖有，但總有些距離。
“我在想，若是我們從水路走，是不是早已經到了。”南宮雪道
“水路？都是路，你又為什麽想走水路？”
南宮雪停下“因為水路近。”
馬叔也停下，他弓著腰搖了搖頭低聲道“水路並不近，相反這條路才是最近的。”
“近”南宮雪似有些不解“這條路明明是很多路中普通的一條。”
馬叔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這確實是很普通的路。正因為它普通，所以它才是條捷徑。這世上的路本就有好多條，沒有路絕對的近與絕對的遠，這一點你明白麽？”
南宮雪只能點頭。
“越是近的路越有人走，那這條路便會越來越擁擠。擁擠了，人便走不快，那這條路便遠了。”
南宮雪望著遠方眼中閃出一絲憂慮道“飛雪走的那條，也會越來越遠？”
馬叔點點頭“他無論走哪條路，都很遠。因為總有人想跟他走一條路。”
南宮雪問道“別人可以，為什麽我們不去？”
“我們不是別人，而別人也不是我們，更何況別人要做的事並不是我們要做的事。”
南宮雪的頭低下“那他的路一定很危險。”
“世上也沒有不危險的路。”
南宮雪忽然轉過頭“但我應該跟他一起的，因為我出來本是為了找他的。”
馬叔苦笑道“他並不想讓你跟著他的，所以你去了也是無用，他只希望一個人，他早已習慣一個人。”
南宮雪心中只有承認，在照雪谷飛雪那冰冷的眼神足以使他相信。
“但是有的路並不永遠是一個人走的。”南宮雪小聲咕噥著。
“可他只想自己走自己的路。”
“我知道一個人的路只有孤獨。”
“但他還在走著。”
“他還要走多久？”
“那要看他自己怎麽覺得，若是有一天他覺得做的足夠了，也許就會停下來歇歇。”
“你說過，他是在背負著前行。”
馬叔長嘆一口氣“像他這樣的人本是不該受別人恩惠的，哪怕只受一點點都會要他的命。但他偏偏卻受了一種一輩子也許都難以還清的他自認為的恩惠！”
南宮雪道“他若是就這樣一個人實在是撐不住的，應該有人去分擔他的恩惠。”
馬叔苦笑“這恩惠壓在身上雖然很重，但他絕不會輕易的放下，更不要說是讓人分擔。相反，你若是幫他卸下這個負擔，他反而會活的更痛苦。”
南宮雪沈默了。
這份重量除了是飛雪肩上的壓力，也是飛雪活著的動力。
“這你應該明白，你自小就知道的。”
南宮雪的拳頭在慢慢握緊，他從小就知道，現在也同樣知道。
馬叔又長嘆一聲道“他本身就已經很可憐了。”
刀並沒有劈下來，就像在照雪谷那次一樣，鄭刃的鬼頭刀又收了回去，只不過這一次，是他自願的。
“我要殺了你。”鄭刃雖沒有劈出，仍是大喊了出來。
他收起刀並不代表放棄，他的憤怒還在眼中。
飛雪沒有動。剛才刀架在脖子上時，他也一動未動。
若是那一刀砍下，飛雪便已經死了，但那一刀偏偏沒有砍下。
鄭刃的刀回到了他的腰間。
他沒有殺飛雪，他若殺了飛雪，觀堂主的首級又該誰去找回？他本不是十分相信這句話，可是當他真的要下手時，總是會想起這句話。
鄭刃深深的呼了口氣，氣管抖動的聲音清晰可聞，他瞪著飛雪一劍惡狠狠的道“我早晚會殺了你的。”
殺飛雪在他看來已經是一件遲早要做的事。
他說的斬釘截鐵，似乎這每個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氣。
可飛雪回答他的語氣很平淡“現在想殺我的人還並不是很多,你還有機會。”
鄭刃轉過身，握緊拳頭“我不會讓你死在別人的手裏的。”
他已經不想再多看飛雪一眼。
看到飛雪只會讓他想到身首異處的大哥，而現在群敵環伺，自己連找回首級的把握都沒有，他下不了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選擇跟著飛雪一劍是因為孤憐俜說過飛雪可以找到，而飛雪也必是第一個找到的。
他當然也不願相信這句話，可是當他看到飛雪時，又總會想到這句話。
冷風刮入小林。
南宮雪又已經在前面邁開步子走著，老者佝僂著腰。
老者的腰總是弓著，似很難直起來。
他的腰直不起來，目光也黯淡，看起來像似沒什麽精神。
可是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比一個年輕人有精神太多，更像是他所有的精神都融入在自己的每一步上。
他們走的不快不慢，很有規律，很有節奏。
南宮雪在前面走著並不像是在壓著後面人的步子，但偏偏馬叔跟著時就像是被人壓著步子一般。
但走著走著，馬叔不知怎的，步子忽然加快。搶在了南宮雪面前。
他壓在了南宮雪前面，南宮雪也只有停下來。
地上有條怪異的影子，擡頭望去，面前不太高的樹杈上坐著一個人，這怪異的影子就是這個人留下來的。
馬叔雖然老了，但眼神還沒有老。
樹杈不高，也不粗，也許還沒有這個人的一條胳膊粗。就是這樣的樹杈，眼前的這個人坐的穩極了。能這樣做的人，功夫都不會太差，若是太差，樹杈一定早已經被壓斷。
他穿的是件很貼身的衣服，可以看出他身體很結石，他的胳膊肘架在腿上，左手成拳托著下巴，右手就按著一把別在他腰間的刀。
當這個人發現馬叔已經擡頭望向他時。
刀背上的刀環響了，發出清脆的聲音，尤其是在這林子裏異常清脆。
聲音未絕，人已經落下來。
人落下了，只隨著刀光一閃，他坐的那段樹杈也跟著落下。
好利的刀!
刀是九環刀，幽狼谷的四位刀客用的也正是九環刀。只是這個人的刀柄纏著一層藍色的布。
人落地，刀尖也抵在了地上。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著刀背上的刀環，明晃晃，雪亮亮。
不僅刀柄纏著藍色的布，這個人的頭上似也纏著藍色的布。
藍色在黑夜中本不顯眼，倒是刀刃上的寒光很是奪目。
這個人左手一伸，樹杈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很簡單的一把九環刀，沒有多餘的裝飾。
這個人隨手拋起樹杈，又見刀光再閃，轉眼間樹杈已經被劈成數段，刀尖又抵在地上。
這是把鋒利的刀。
馬叔當然已經認出了這把刀，也認出了這個人。
“幽狼峽谷的九環刀。”
刀者猛的擡起頭，目光四濺，隨即收斂問道“你們是不是從照雪谷出來？”
馬叔點點頭。
刀者的頭慢慢低下“我知道活著從照雪谷出來的人並不多。但是有的人一定能活著出來的。”
刀者的頭又擡起“能活著從照雪谷出來的人都該死！”
這句話有股有形的殺氣，就是除了風雪外的第二種冷。
南宮雪一聽身子不由自主一震，手已經摸向了身後的銀槍。
但刀者的目光已經望向了他的手，南宮雪的動作停住。
“白衣銀槍？”
馬叔忽然反手一抽，南宮雪身後長槍騰的飛起，銀光劃破夜空，篤的一聲立在刀者面前。
馬叔的出手比起這個人簡直快極了，若是方才這個人刀如迅雷，馬叔反手抽槍實在急如閃電。
不過槍立在眼前，刀者連眼皮也沒有眨一下。
“就是白衣銀槍。”馬叔回道。
刀者端看良久，猛的躍起，伴隨著刀環碰擊，再一縱身卻是消失在小林中。
他走了。
他一走，南宮雪才走上前來。
“幽狼谷的九環刀。”
馬叔點了點頭。
“這個人來是做什麽的？”
馬叔道“他剛剛已經說了是過來殺人的。”
“殺照雪谷出來的人？”
馬叔點點頭。
“他也是來找飛雪的？”
馬叔搖搖頭“他並沒有......”
不等馬叔說完，南宮雪的人已跑開。
四個黑衣刀者就倚在前面不遠處的樹下，他們筆直的站著，屍身已經僵了，他們左手中的刀只抽出一半，便已經再也拔不出了。
看到死去的四個人，南宮雪的心有些梗住。
“這四個也是從照雪谷出來的人。”
馬叔道“看來那個刀者確實沒有說謊。”
“但這四個也是用九環刀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可以告訴你這四個用刀的與剛剛那個都是幽狼谷九環刀的人。”
“飛雪並沒有殺他們”南宮雪神色沈重道。
飛雪並不是個愛殺人的人。
“但飛雪卻是間接殺死了他們。”馬叔上前仔細看了看“他們的右手腕軟骨皆被刺斷，刀才無法出手。”
“你覺得殺他們的是誰？”
馬叔回頭撿起落地的樹枝，望了望整齊的切口道“當然就是剛剛那個刀客。”
“就是剛剛那個藍柄刀客？”
馬叔點點頭“除了他已經沒有旁人。”
“這四個人本來已經從照雪谷活著出來。”
“刀者也說了活著從照雪谷出來的人都該死。”
“若是他的同門，那個刀者又何必如此？”
“這斷木的刀口與四個刀者的致命傷完全一致，除了他不會有旁人的。”
南宮雪沈思著擡起頭“他這樣做，豈非是告訴我們，殺人的是他？這可是他的同門！”
馬叔道“所以他這麽做當然是想將這個消息告訴別人。”
“這又是為什麽？”
“你知道幽谷九環刀麽”
南宮雪道“我聽說是很少涉足引江河，一直獨處在幽狼峽谷的九環刀旁枝。”
馬叔點點頭“他們是不能離開那兒，但是我聽說，最近幽狼谷的六位弟子已經出谷。其中玄衣四位，藍衣紫衣各一位。”
“他們也是為了殺觀堂主而來？”
馬叔突然發笑。
若是他們也為了殺觀堂主而來，為什麽這四個黑衣刀者會死於同門之手？
但無論他們為何而來，他們中已經有人遇上飛雪。
此時的江面上多了第三個人。這個人就在鄭刃那艘船的船篷內。
船篷內的燈被挑了出來。挑燈的人腰上也懸著九環刀。
刀還是相同的九環刀，只是這把刀的刀柄纏著的是紫色的布。同樣的他的頭上也是纏著紫色的布。
燈光已經照亮了他的一張臉。
這張臉帶著一種莫名的笑意。
而鄭刃看到這張臉，自己卻是一怔，原本暴躁的脾氣似也小了很多。
飛雪道“看來這個人不是你的幫手。”
“我從不需要幫手。”
“我看他的樣子並不像是個一來就要殺人的人。”
鄭刃又望著飛雪“你以為我來是為了殺人的？”
飛雪沒有說話，目光卻已經望向了江對岸。
“我拔刀未必能殺人，他不拔刀卻也可以殺人。”
許久，鄭刃緩緩吐出一口氣忽然道“你走吧。”
“你現在讓我走了？”
“你本就可以隨意走的，我來也不是為了攔住你。”
鄭刃說完這句話，目光已經轉向江心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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