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的時候，李風照常跟周臨一塊兒到食堂吃飯。

路上，周臨又不死心地打聽：“風風，你真不知道？好多外班的小姐妹問我呢。”

“你就坐他旁邊，別的不說，他中午拎的那個紅色塑料袋是誰給的，這都你不知道嗎？”

江年也沒說要怎麽處理。

李風心想，作文都寫了，這件事就徹底與我無關了。

他可不想一直撒謊，尤其還是在自己的發小面前。

李風實話實說：“這件事純粹是個誤會。根本沒什麽女朋友，那個紅色塑料袋是我的，裏面裝的也壓根不是禮物，是我家的雞蛋。”

周臨慢慢瞪大眼：“你的？”

“等下，”周臨整理思緒，做了總結，“你的意思是，江年不收別人的禮物，收下的是你送的雞蛋。而且，他還特別寶貝你的雞蛋。所以你們？？？”

“……”這誤會更大了，李風連忙解釋：“這事有點覆雜，大概就是，算禮尚往來吧。反正根本不是傳的那麽離譜。不是寶貝雞蛋，是因為雞蛋容易碎！所以他才不給仲澤凱碰的。”

見周臨還半信半疑，李風有點著急了：“不是，咱倆認識那麽久了，你看我像喜歡男生的樣子嗎？”

“噢。”周臨想了一番，確實如此。

在他看來，李風會不會喜歡男生另說，到目前為止，李風完全沒有青春期的自覺，在感情方面沒開一點竅，跟小孩似的。

周臨說：“嚇我一跳。那就是說，校草還沒有下凡嘍。”

“不過，”他摸著下巴道：“你不覺得校草對你有點特別嗎？”

“特別？”李風撇撇嘴，“他那是惡趣味。”

李風又想到那篇“我的同桌”了。還沒下凡？我看都下地了。

周臨又問：“惡趣味？什麽惡趣味？”

李風覺得有點奇怪：“你問這麽多幹啥？”

自己的哥兒們好像對江年格外關註。

周臨哈哈道：“你不知道，就今天下午，每個課間都有好幾個人來找我打聽，我當然想問清楚。”

李風沒懷疑周臨的話，周臨從小學時就是“婦女之友”了。

“那你這個婦女之友，就跟她們澄清一下。可一定要說清楚了啊！”李風說：“他這個人，連異性緋聞都不想有，要是陷入同性緋聞裏，我都不敢想是什麽後果。”

周臨比了個OK：“明白明白。”

兩人往前走著，在食堂門口遇見了仲澤凱。

仲澤凱沖李風擡了擡下巴：“嗨。”

擱以前，李風是絕不可能與仲澤凱這類人有任何交集的。

不過現在，他也沖仲澤凱舉了下手臂：“嗨。”

仲澤凱走到他身邊，“聽說你跟江年相處得不錯。”

相處得不錯……嗯，應該能算吧。

李風想起一件事，仲澤凱以前就是江年的同學，而且他們關系很好，他肯定知道江年的家庭是怎麽回事。

想了想，李風覺得不能太直接，措辭道：“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打工啊？”

仲澤凱楞了下：“你知道他打工？”

“我去過那兒。”李風有點疑惑，有什麽問題嗎？這應該不能算什麽秘密吧。

仲澤凱更驚訝了。

據他所知，除了他以外，江年應該沒有告訴過別人。

仲澤凱搖頭：“這個問題，你還是自己去問他比較好。我可不敢跟別人透露。”

李風嘀咕道：“那我就更不敢問了。”

仲澤凱樂了：“你覺得他會揍你？他揍我倒有可能，肯定不會揍你的。”

“咦？”李風好奇道：“為什麽？”

周臨本來沒插話，聽到這兒也忍不住了：“為什麽？”

仲澤凱看著李風淡淡道：“因為你太弱了。”

“……”

靠。李風很不爽。

周臨偷笑。

“走了。”仲澤凱說。

周臨盯著仲澤凱遠去的身影，嘖了一聲。

李風疑惑地看著他。

周臨說：“知道嗎，塑料袋的事情之所以流傳廣泛，點睛之筆就是仲澤凱想去碰結果被擋開了。”

李風點點頭：“所以就是他那一下子害我寫了1000字了。”

“1000字？”周臨興致勃勃地問：“什麽1000字？”

“沒什麽沒什麽。”李風打個哈哈。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仲澤凱再怎麽保證，他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做賭註。

不知不覺，已經九月中旬了。

這個時間點，意味著新一期的《風雲》雜志要發布了。

《哲思》和《風雲》，是李風最愛的兩本雜志。前者文字清新，是他喜歡的調調；後者他其實不太感興趣，但是，他的偶像江子楓就出身於《風雲》雜志。並且直到現在，江子楓仍會時不時在《風雲》發表文章或是采訪。

在這個網絡時代，人們似乎有許多種途徑接近自己的偶像。可惜李風一沒電腦二沒智能手機，對他來說，接近偶像只有一種途徑，就是小小的《風雲》雜志。

於是，他為數不多的零用錢，全花在雜志上了。哲思時買時不買，風雲是每期都必定要買的。

周臨陪李風買過好多次，還是忍不住感慨：“買兩年了。你就這麽喜歡江子楓啊！”

“他是我偶像。”李風堅定地說。

江子楓公開的信息不算多。只知道，他也出身於一個很落後的地方，之後憑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北大。

對於寒門子弟來說，北大已經意味著成功實現了階級的跨越。

做到這點，尋常人往往趨於滿足。就算想要再進一步，也要先設法確保生活安逸，江子楓卻不是如此。

他從一開始就堅守自己的寫作夢想，畢業後掙紮在北京，落魄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不斷嘗試，十年的厚積薄發，最後一飛沖天，一枝獨秀，無人可擋。

李風自問沒有這樣的魄力。

就算確保自己將來一定能成功，他都不覺得自己能承受住這漫長過程中的壓力。

自己是個很慫的人，李風一直知道這點。

因此，江子楓的魄力在他看來就更可貴了。

“等會兒，”周臨見李風挑了《風雲》就要走，說：“你不是說你的稿子過了嗎，不買一本，看看自己的文章？”

有自己文章的那本李風當然會買，但是，“哪有這麽快，得下個月的。”

“噢噢。”

回教室後，趁著晚自習沒開始，李風拆開包裝，瀏覽一遍目錄。

第37頁，江子楓采訪稿！

李風趕緊翻開來看。

怕被班主任看到，他就把雜志夾在數學練習冊裏。

“看什麽呢，”江年落座時瞥了他一眼，“鬼鬼祟祟的。”

李風不搭理他，接著看。

江年蹙眉，這小孩膽子變大了啊。

他有點好奇對方在看什麽了，難得一見不學習。

江年湊近，“也讓我看看。”

李風把練習冊合上：“不給你看。”

江年挑眉，就要去搶：“難不成是小黃書？哥來幫你鑒定一下。”

靠，你才看小黃書呢。

李風更不想給他看了，滿腦子小黃書的家夥，不配看偶像的書！

爭搶之際，莫景踏進教室。

“老師來了！”李風急道，怕給老莫發現，沒收了。

老莫管不了江年，又不是管不了自己。

好在江年有眼色，不再搶了，李風長舒一口氣。

莫景沒有說任何話，坐到講臺前批改作業。

李風趁人不註意，把雜志裝進書包，等回家了好把江子楓的采訪稿給裁下來。

他有一本江子楓合集，都是從《風雲》裏整理的。

江年一直惦記著同桌偷著看的東西。

可惜李風藏得好，也不離座，直到放學，都沒找到機會。

江年昨天已經從酒吧裏辭了職。九點半下了晚自習，就直接騎車回家。

要早點睡，以後白天就不睡覺了。

家裏依舊是燈火通明。

進了門剛開始換鞋，江子楓走過來，臉上寫滿了開心：“今天回來得這麽早。”

掃一眼，客廳的桌子上照舊擺放著書和電腦。

顯然，江子楓坐在那裏辦公，就可以在自己回來的第一時間迎接。

江年“嗯”了一聲，沒有交代自己辭職的事情。

不過他相信以江子楓的能力，很快也會知道。

江子楓說：“你桌上的雞蛋……”

江年臉色很差：“你又進我房間了。”

“沒有，”江子楓趕緊解釋：“今天鐘點工來打掃的時候，看見了問我，我就去看了一下，打掃的時候把它放到書房了。”

江年去書房拿雞蛋。

江子楓自然知道自己兒子不可能買一包雞蛋，猜測道：“你同學送的？”

F中貧寒子弟起碼占一半，家裏養雞太正常了。

江子楓提醒說：“生雞蛋不放冰箱只能保存一個多月。”

“知道了。明天我自己煮。”

見兒子朝衛生間走，江子楓道：“那你早點休息。”

江年沒搭理。

他覺得很煩。

每次跟江子楓說幾句話，他都會感覺很煩。

自從江子楓兩年前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永遠都是一副討好的面孔。

這麽感到抱歉，以前幹什麽去了？

他隱約還記得小的時候，自己跟著父母生活在北京。雖然當時過得可能不富裕，但是記憶當中，那應當是一段相當愉快的時光。

後來，他被迫來到了這兒。

父母都不見了。

奶奶跟他說，他的爸爸沒出息，不要他這個累贅了；他的媽媽也不要他了，跟著別人跑了。

以後，他得跟著老婆子討日子。

他的奶奶是一名小學教師，從來沒有在物質條件上克扣過他什麽，一手將他拉扯大。

但也從來沒對他有過什麽好臉色，打罵是常事。

他知道，這是因為他的父親。

望子成龍十幾年，終於盼望進了北大，卻成了笑柄。

所以江年沒有怨過自己的奶奶。

他只怨江子楓。

奶奶去世以後，江子楓也功成名就了，回來了，想補償他。

剛回來的時候，江年甚至想狠狠揍自己的父親一頓。

後來，恨沒有那麽重了，卻也沒法接受。

如今，看著外人眼裏風光無限的大作家，在自己面前一副卑微的樣子，他有時會覺得不忍，這畢竟是自己的父親，這麽久了，也許該過去了。

但是，只要想到臨終前奶奶眼裏埋怨的目光，他就沒法過去。

就這樣吧，等到高中畢業以後，就離得遠遠的，再也不用見到江子楓。

江年閉著眼，任水流自上而下沖遍全身。

心情有些沈重，江年試圖想想其他的事轉移註意力。

李風在他腦海裏冒了出來。

說起來，同桌晚上看的到底是什麽呢？

小黃書只不過是一句調侃。

就他那麽認真學習的樣子，別說不會看了，就算想看，估計也找不到。

江年不由自主地笑了，跟李風成為同桌以來，似乎每天都有覺得好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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