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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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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千嬈答,“不論我走到哪裏,不論我是生是死,做人或是做鬼,一想到你在世間某處活著受苦,我就痛快。”

“好,”葉寒川緩緩說,“我葉寒川,起誓。今生今世,再不與葉千嬈相見。她若東去,我必往西。她若遇險,我……絕不搭救。她若,橫死……我必定長命百歲。從此,我與她約定,生不相聚,死不相會!若背此誓,就叫葉千嬈……肢體不全,死無全屍,永世……不得超生……”

千嬈一邊聽著,托著他下頜的手一邊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好似獎勵一般。但當葉寒川的臉不自禁地朝她的手掌靠過去想要汲取更多溫柔時,她又殘忍地收回了手。

小小一個動作,卻將葉寒川的痛苦瞬間擴大百倍,他一下子跌伏在地。

千嬈頭也不回地走了,葉寒川再也不會跟在她身後了罷。

她回屋裏收拾了細軟,打算回驚奇谷。到頭來,還是驚奇谷。

她收拾停當,下了山。天氣轉熱,已是初夏,只見秦家那對姐妹紮著褲腳又在溪水裏摸魚,溪邊坐著一名男子。

“葉姑娘,”看到千嬈,男子開口了,“你這是要離開了嗎?”

千嬈看他身形修長,五官陰柔,右眼還遮著罩子,認出是吞雲島五鬼之一的丘狐。她多少有些驚訝:“丘狐?”

“朗木哥哥,”這時,濺了一身水的秦阿月比劃著叫道,“我們剛才險些抓到好大一條魚!”

男子朝她揮了揮手,向千嬈道:“我現在叫朗木,朗朗乾坤之朗——行將就木之木。”

“你為什麽在這裏?”千嬈問。

“葉寒川不也在這裏?我在這裏又有什麽奇怪?”

千嬈下意識地一驚,思忖著如何能瞞住葉寒川的行蹤,但朗木已先說道:“葉姑娘不用緊張,經過燕安莊園回燕樓一戰,現在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葉寒川在這裏,又有誰敢貿然前來送死?”

千嬈一想有理,苦笑了一下:“你雖在這裏,消息卻也靈通。”

“我是瞎了一只眼,又不曾耳聾,這樣轟動武林的消息,怎能不聽說?”

千嬈黯然道:“現在,整個武林都恨不能將葉寒川碎屍萬段吧?”

“這倒未必,”朗木說,“雖說武林中有頭臉的人物,怕是半數都在回燕樓喪了命,但對有些人來說,是喜聞樂見得很,倒也不見得整個武林都恨上他。”

一番話,說得千嬈愈是神傷。她不願再談,說道:“我先告辭了。”

朗木站起了身,說:“我也該回吞雲島了,吞雲鬼還是該回那種鬼地方。”

吞雲島?千嬈站住了腳,突然想起媯姑子臨死說過的一句話。

“姑娘若有何疑問,就走一趟吞雲島吧。”

吞雲島上有什麽?

“你要回吞雲島?”她問。

“怎麽,葉姑娘有興趣?”

“帶我一起去罷。”

“鬼島一樣的地方,”朗木好不奇怪,“你去做什麽?”

“我去看看。”

朗木被逗笑了,說:“就算你不怕吞雲島,難道也不怕我害你嗎?”

“害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葉寒川曾險些一掌打死了我,葉姑娘不會忘了吧?害你,至少能報這一掌之仇。”

“他與我已經沒有關系了。”

“也是,葉寒川如今是眾矢之的,與他撇清關系倒是明智得很。——就算害你於我沒什麽好處,帶你去吞雲島又有什麽好處?”

“我可以給你酬勞,”千嬈說,“只要你開價。”

朗木又笑了,詭譎的笑意在他的唇角氤氳不散。“好罷,”他說,“葉姑娘可要說話算話。——走罷。”他說著站起身,就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千嬈看看正在溪水裏玩得歡的秦家姐妹,問:“不跟她們說一聲嗎?”

“說什麽?”朗木說,“溪水淺,她們淹不死。”

“至少道聲別?”

“不用,她們很快就會忘了我的。”

兩人結伴而行,一路往東。朗木話不多,剛巧千嬈也不想多說,兩人一路無話,也沒沾到任何麻煩,十分順利就到達海濱,搭上了一艘正要出海的漁船。

漁船向來不願靠近吞雲島海域,兩人在傍晚時分放下小船,劃到一座荒島暫歇。

“先歇一晚,”朗木戲謔地看著吐得昏天黑地的千嬈,說,“明日天亮出發,如果順風順水,兩個時辰就能到達吞雲島。”

兩個時辰?千嬈抹抹嘴,問:“你們每次回島,都這樣折騰?”

“若是平日,我會說動船老大在吞雲島靠岸。”

說動?千嬈想,恐怕是強迫吧。

“那你們如何出島?”她問。

“出島就看運氣了,如果正巧碰上過往的航船,那就省許多力氣。但如果運氣不好,遇到風暴,那就吃許多苦頭,可能連命也要丟在海上。”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回那鬼島一樣的地方?”

“等你到了島上,”朗木說著用手捂住了右腰,“你就知道了。”

千嬈註意到這些日子他總是去捂右腰,問:“你受傷了?”

朗木輕輕一笑:“怎麽,葉姑娘關心我?”

“我還要靠你去吞雲島,不是嗎?”

朗木將手放了下來,說:“我好得很,葉姑娘只管放心。”

他將船拖上岸,妥善掩藏在綠植中。

“如果明天一早醒來,”他說,“卻發現船不見了,那真是這世上頂無趣的事情。”

他對這個荒島很熟悉,帶千嬈到一個山洞歇息。千嬈眼看天色迅速暗下來,如今只能與丘狐獨處在這荒無人煙的孤島,心下便有幾分惶然。

“現在知道怕了?”朗木說。

千嬈取出一枚藥丸放在掌心中,說:“我已經沒什麽可怕的了,你若要做什麽,我立地死了便是。”

朗木嘲弄而又讚賞地笑了。“收起來罷,”他說,“葉姑娘放心,我現在沒那個興致。”

兩人各占一角,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千嬈被海浪聲吵醒。她睜開眼,只見山洞外狂風大作。朗木站在洞口,說:“你我的運氣實在不怎麽樣,風暴來了。好在你我現在不在海上,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什麽時候能走?”

“短則一兩天,長——就難說了。最糟的時候,我在這裏困過三個月。”

“三個月?”

“放心,島上有淡水,海灘就有食物,我們可以活很久。不過……”朗木又將手按在了右腰上,“還是早些走好。”

兩人頂著風收集了一些淡水,在海岸采了些貝類。回到洞中,朗木生起了火,褪下了被海水打濕的衣衫。千嬈早就好奇他右腰有什麽,暗中看著。

卻見他不止右腰,精瘦的背上也布滿大大小小的舊傷痕跡,有些是燙痕,有些是割痕,更多的是鞭痕。右腰則是一叢紫紅色斑疹,每片斑疹分成三瓣,紅艷艷,紫幽幽,其間還布著些抓痕。

叫他難受的,顯然就是這些斑疹。

“葉姑娘還要看到什麽時候?”朗木背著身,戲謔地問。

“你身上為什麽這麽多傷痕?”千嬈問,“你是成天與人鬥毆嗎?”

“就算與人鬥毆,”朗木帶著一絲輕蔑的笑意,“若非碰到葉寒川,又怎能輕易受傷?這些都是我七歲以前,我娘留下的。——你看不見的地方有更多。”

千嬈好不意外,一時無言以對。

“葉姑娘不來烤烤火嗎?”

千嬈猶豫了一下,來到火堆旁坐下。“跟你娘比起來,”她說,“我娘對我還是不錯。”

朗木看了看她,說:“葉姑娘這般天生麗質,你娘卻不喜歡你嗎?”

千嬈搖了搖頭,說道:“我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野種,所以我娘不喜歡我。你呢,你娘為什麽不喜歡你?”

朗木有些意外地一笑,將眼罩摘了下來,坦然地在千嬈面前睜開了雙眼。千嬈這才察覺,他的五官其實非常清秀,只是他的右眼瞳仁發白,看上去很是詭異。

千嬈忽然想起葉寒川來,想起葉寒川一眼烏黑,一眼金光的駭人模樣。

她在朗木右眼前晃了晃手,問:“你這眼睛看得到嗎?”

朗木搖了搖頭,將眼罩重新戴上,說:“我天生白瞳,我爹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村裏指我不祥,我娘信以為真。她痛恨我,虐待我,我身上這些痕跡都是那時留下。”

千嬈縱然已心如死灰,但設想到這些燙傷、割傷、鞭傷竟是被一個母親施加到一個幾歲的孩子身上,仍不由得揪心,問:“那你七歲以後,是……”

“七歲那年,我把那女人推下枯井,逃出村子,後來遇到媯姑子,是她將我帶到了吞雲島。”

“她死了嗎?”千嬈問。

“有段時間我也很在意,”朗木說,“她究竟死了沒有?但現在,這沒那麽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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