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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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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嬈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看到一個人影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這人身形傴僂,步履蹣跚,臉頰深陷,極度消瘦,幾乎不像個人樣。千嬈睜大眼仔細地看,忽然認出來,竟是——葉寒川。

“不覺得熟悉嗎,”他說,口吻冷若冰霜,“這山林間的孤屋?”千嬈又是痛心,又是害怕,一動也不敢動。“還記得落英山的日子嗎?”他接著說,“那一年你真是教會我不少做人的道理,尤其是一條:無人可信。”千嬈知道這是指自己給他下毒的事情,真是悔不當初,兩行淚便流了下來。葉寒川伸手揩去她臉上的淚,他冰冷的手指激得她打了個哆嗦。她忽然發覺葉寒川滿手鮮血,一只手中赫然提著一顆人頭。

千嬈猛的驚醒過來,方才原來是南柯一夢。她已躺在竹床上,葉寒川就坐在床頭,暗夜中,她看到他眼中的憐惜瞬間掩沒。

千嬈一下子從竹床上跳下來,此時此刻她突然清醒地意識到,葉寒川身上的銷魂散並未解。對葉寒川的不確定和對所謂“陰陽交合”的未知令她萬分恐懼,她顫抖著指著門外,示意葉寒川出去。

葉寒川站起身,說:“怎麽,這麽怕我?”

千嬈看他沒有出去的意思,嚇得後退了一步。

葉寒川卻走近一步,又說:“知道害怕,還跑出來做什麽?誰把你帶出來的?葉雲澤?他人呢?”

千嬈顫抖著步步後退,葉寒川卻步步逼近。她一邊退,一邊執著地指著門外,葉寒川卻說:“想要什麽?說出來,我就遂你的願。”

千嬈看他越逼越近,攤開手掌,想寫“我可是你親妹妹”,但他看也不看。

“這可不是說出來。”他說。

千嬈又氣又急又怕,心裏直嚷:我已經啞了你不知道嗎?

突然,她的背脊頂到了冰冷的墻壁,退無可退了。

屋外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此時竟下起了大雨。千嬈滿臉絕望,她知道葉寒川是不可能出去了。她想溜著墻壁跑開,但她剛挪動步子,就被一條修長的胳膊攔住了去路。男子身上驟然迫近的陌生氣息嚇得她一下子抱住了腦袋。

過了一會兒,沒有動靜。千嬈睜開眼來,卻見葉寒川已走出屋門,在門側坐下。

雨勢漸大,而屋檐殘破,根本遮不了雨。千嬈有些歉意,又想把他叫進來,但看著他冰冷的身影,終究還是忌憚。

她把竹床、破桌、木椅挪到墻角,圍出一個小小的三角區域,然後爬進去,蜷在裏面躲好。她不敢再睡,硬生生熬著,熬到眼皮一直打架,又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驚慌地醒來,發現自己還蜷在原來的墻角,千嬈稍松口氣。雨已經停了,晨曦從窗戶、屋頂裂縫透進來,破屋裏微微地亮著,屋外到處是婉轉的鳥鳴聲。她看看門外,葉寒川還坐在原來的位置。

這確實像極了以往在落英山時的場景,千嬈想起夜間的夢,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她爬出墻角,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口,蹲在葉寒川面前打量他俊美的臉龐,闔著眼的他看上去沒那麽難以親近了。

他當真整晚都沒有進屋?她想。

“醒了?”葉寒川突然說。

千嬈又嚇得一激靈。

葉寒川的齒縫間似乎漏出一聲嗤笑,他瞥瞥屋裏的“安全三角”,那聲嗤笑就更明顯了。他起身,往下山的路走去,回頭見千嬈沒有跟來,說:“你想餓死在這裏?”

千嬈這才跟了上去。

上山容易下山難,千嬈上山時是被葉寒川拎上來的,如今她已經餓得頭暈眼花,再加上昨晚下過雨,路面濕滑,她簡直寸步難行。

葉寒川不管她推搡,將她背起就走,須臾到了山腳。

兩人就近找了家沿街小鋪,時辰還早,沒有其他食客。飯菜一上桌,千嬈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不一會兒吃個半飽,她才註意到葉寒川點了許多點心,不由一陣心酸,想:他還記得我愛吃點心。

心中的疑惑與懊喪忽如怒江翻滾,她只覺如鯁在喉,一口也吃不下了,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我娘如何而死?”

葉寒川瞥了一眼,不理。

千嬈推推他胳膊,一個勁指著桌上的字。葉寒川正眼也不瞧一下,說:“怎麽,又不怕我了?”

如今天已亮,旁邊又有店家,還真沒那麽怕了,她接著指著桌上的字。

“說不出話嗎?”葉寒川說,“昨天在雙絕山莊不是說得挺好?”

千嬈聽他提起,才想起這事,但她這時想要開口,卻還是像往常一樣發不出一絲聲響。她只得繼續指著桌上的字,將桌子戳得“咚咚”直響。

“她死了不好嗎?”葉寒川終於說,只是答非所問罷了。

千嬈暗暗惱火,拭去桌上的字,重新寫:“誰殺了她?”

“這倒問得有意思,”葉寒川說,“你不覺得是我嗎?”

千嬈一楞,緩緩搖了搖頭。

“為什麽?”葉寒川饒有興致地問。

千嬈寫下:“你不會。”

“為什麽?”葉寒川又問。

千嬈愈加惱火,心想到底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她耐著性子,又寫:“你是好人。”

葉寒川嗤笑出聲,說:“你這麽相信我,那我告訴你:我確實沒有殺她,她是自殺身死。但這又如何?我若不回去找她,她不會死;我若不許她死,她也死不了。”

千嬈心口一緊,又寫:“她為何自殺?”

“為何?”葉寒川端起了茶杯,“自然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該死。”

千嬈心急如焚,葉寒川卻偏偏慢條斯理,語焉不詳。她按捺著想要暴跳的心情,再寫:“詳說。”

“你出谷就是為了這事?”葉寒川卻再次不答反問,對千嬈的焦灼視若無睹。

“我娘究竟為何該死?”千嬈用力寫下,字體已在難以壓抑的惱怒下扭曲變形。

“是罷,”葉寒川卻顯得心不在焉,“畢竟也算是你娘。——想拿回她的首級嗎?我可以帶你去取,然後,你回谷去。”

千嬈徹底失去了耐心,她明白葉寒川根本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她再也忍無可忍,拍桌而起。

“這還不夠?”葉寒川把玩著手裏的茶杯,“還想要什麽?我的命嗎?”

千嬈奪過他手裏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撿起一塊碎片,顫抖地指著他。

葉寒川的眼神冷得好像能凍死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來。”

千嬈緊緊捏著手裏的碎片,噙著淚瞪視著眼前的人,無處發洩的憤怒使她渾身發抖。

鋪掌櫃嚇得不輕,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

“嬈……嬈小姐?”這時,路邊忽然跑來一個黃衣姑娘,一把拉住千嬈的手,“哎呀,嬈小姐,你果然也到了巋山城!——川,川公子?真是川公子?你怎麽也在這裏?哎喲嬈小姐,什麽事把你氣成這樣呀?”

千嬈連忙抹抹眼淚,將來人仔細地瞧——竟是阿陶。她的一腔怒火瞬時洩了大半,將阿陶左瞧右瞧,見她安然無恙,又是歡喜又是困惑。

葉寒川輕輕皺起了眉頭。

“嬈小姐,”阿陶也是喜不自禁,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那天在聽竹院你被人擄走,我僥幸逃脫,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真是急死我了。我心想嬈小姐吉人天相,要是脫身,一定會來巋山城,我就也來了這裏,沒想到,真的找到你了。真是太好了!”阿陶說到動情處,抹起淚來,問:“嬈小姐,一定是川公子救了你?”

千嬈怨忿地瞪葉寒川一眼,搖搖頭,在桌上寫下“端木不塵”四個字。

葉寒川愈發皺起了眉頭。

阿陶看出氛圍不對,神色便有些尷尬,轉移話頭問:“嬈小姐,你知道擄走你的,是什麽人嗎?”

千嬈搖搖頭。

“哎,”阿陶說,“現在也無從追查,那人遮著臉,我也不知他樣貌,也不知他來歷。他好生惡毒,打暈了你,又想殺我滅口!好在我還算機靈,不然哪裏還有命來找嬈小姐你啊!”

千嬈聽了,也是暗暗後怕,心想若非端木不塵救了自己,後果不堪設想。

“原來是你帶她出谷。”葉寒川這時說。

阿陶眼珠子一轉,說:“我只是跟著來照顧嬈小姐的。”

“是宋簡柔的意思?”

“主母心疼嬈小姐,因而囑咐我跟著來照顧嬈小姐。”阿陶說,“嬈小姐出谷,是為了勸住雲公子不要和川公子你刀刃相向的。”

葉寒川望向千嬈,千嬈怨怒地別過臉。他不置一詞,在桌上放下銀兩,站起了身:“走吧。”

三人出了巋山城,一路往北。阿陶問:“川公子,我們去哪裏啊?”

“取東西。”葉寒川說。

“什麽東西?”阿陶問。

葉寒川不答言,千嬈卻心裏明白。她重得阿陶,心情好了許些,暫時不與葉寒川計較。不過,就算她想計較,她也沒辦法計較,她一個啞巴,連打破砂鍋問到底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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