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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六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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笏九並不知道藺傒文目前的具體位置在哪,他只能一條街道一個巷子那麽去找。

他所到之處都能看見底下漫無目四處游蕩的一波又一波的鬼魂,旁邊有陰帥或鬼差把守,而他身邊時不時會飄過一兩只邪祟,對著底下的鬼魂垂涎欲滴,卻又忌諱地府裏的人而不敢輕舉妄動。

將山鬼甩開了之後,笏九在一個樓頂的陽臺停下來。今晚的風特別強勁,像滾滾而來的河流,扯得他那身白袍的袍尾不停向後鼓動,他右手的指縫時不時有微弱的光芒遺漏出來,那裏面就是山鬼的妻子。

這時,那東西開口說話了,“你是青丘九尾?”

笏九沒有吭聲,甚至有一瞬間的晃神,青丘九尾這個名字他太久沒有聽誰稱呼過了,九尾這兩個字沈寂了一段太過於久遠的年歲,於他來說已經產生了距離感,現在他是六尾。

時間,周圍,語言,習慣,這些東西實在可怕,他差點忘了自己曾經也是一只九尾狐……比起斬去他三尾,藺傒文所導致的這個結果才是最殘忍的。

不過他有些微驚訝,他和她素未謀面,她居然知道。

“你想找的人,或許我可以幫你。”

“你?”笏九終於將註意力放在了她身上,“你能做什麽?”

“玉溪的蔔卦尋人之術從未出過差錯,他既說你要找的人不在人界,那他就不會騙你。”

笏九輕笑,“他的話我未必會信,又何況是你。”

她說:“我被封印於鬼界千餘年,千年來有關地府裏的大小事我皆有所耳聞,包括在我封印之前,因闖地府而被斬去三尾的你,你說出個人名來,或許我曾聽說過也未可知。”

這話讓笏九有些許動搖。

鬼界……

如果他要找的人確實還在地府裏,那就難怪為什麽這千年來他在人世間尋不到一絲半點關於那人的消息了。

“笏君柳。”笏九說了個名字出來。

“……”

她一下子沈默下來,半天後說:“抱歉,我不曾聽說過這個人。”

這是笏九意料之內的結果,他站在露天陽臺往遠處望,想找出藺傒文的所在之處。

她問:“此人與你有何關系麽?”

笏九道:“此事與你又有何幹系?”

“我猜的出來,”她笑了笑,“我猜這人是你師父,當年你為他闖地府非但無果,還因此痛失三尾,接著又花了千年時間尋找他的下落,看得出來你和你師父——”

“那山鬼的趣味果真別開生面,他當真喜歡你這麽聒噪?”笏九皮笑肉不笑,“也難怪,他那麽悶騷,再找個跟他一樣悶騷的,估計就只能靠意念交流感情了。”

這話終於讓她安靜了片刻。

也只是片刻而已……

“他生性孤僻,不愛與人說話罷了,你別這麽說他。”

“我就這麽說他!”笏九吼道:“聽著不高興你大可以從我這裏逃出去啊!!不然就給我閉嘴!”

“……你太浮躁了,我聽說你師父是個彬彬有禮,虛懷若谷的道士。”

笏九只想這麽捏死她算了。

……

江墨看一眼身後正在和那巨蟒鬥智鬥勇滿地打滾的兩個人,又回過頭來看著正對著圖陣揣摩了半天的人,她問:“這個圖陣有什麽玄機麽?”

藺傒文漫不經心道:“沒什麽玄機,就是個妖陣。”

那你還看那麽久?

江墨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他反應過來,說:“哦,剛才走神了。”

江墨:“……”

藺傒文想起了剛才和她之間被打斷的對話,“你說你夢到我了?而且不止一次?”

旁邊不遠雙方正打得熱火朝天不可開交,他和自己在這裏聊這樣的話題真的沒關系麽?

江墨說:“大概是我看錯了,那人是長發。”

藺傒文問:“作何裝扮?”

“遠遠看過去,像是白色長衫,以及黑色長袍。”

“他在做什麽?”

“喝酒,”江墨稍微回憶了一下,“也有可能是——”

“喝茶,”藺傒文接了她的話,“他在喝茶,那是你送給他的茶葉,你還記得麽?”

我怎麽可能記得……

江墨安靜地看了他半晌,道:“藺先生和我似乎在很早的時候就認識了,我夢裏的場景,以及夢裏面的那個人,看起來並不像是這個年代裏的。”

旁邊“轟隆”一聲,江墨扭頭看過去,巨蟒拖著長長的尾部正往這邊橫掃而來,她還沒有絲毫反應,藺傒文只看著她,隨手擋了一下,蛇尾劈在了他掌心之外的一面八卦鏡上,猛一下被彈開。

巨蟒仰天發出一陣嘶鳴,往旁邊滾滾滾遠了。

“你想知道麽?”他還看著她,說:“你也可以不用知道。”

“為什麽你會接近我?”

“你我本是夫妻。”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猶如巨雷擲地,讓江墨暗暗吃了一大驚,一口驚濤駭浪般的涼氣差點翻至後腦勺,她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確實荒唐啊……

藺傒文淡淡扯起嘴角笑了下,卻意味深沈,頗有幾分苦澀,也有幾分溫柔,“我說了,你可以不用知道這些,現在還想知道什麽?”

“那你、你……你……”她忽然間舌頭打架了,她停下來緩了緩讓自己冷靜一下,問:“你現在接近我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他的語氣和他的神情皆坦蕩如君子。

信你才有鬼……

江墨的神情帶上幾分猜疑直視著他,良久才反問道:“是麽?”

藺傒文好笑道:“你我相識以來,我可對你做出過哪怕是絲毫出格的舉措不曾?”

“你不是偽裝成一只貓接近我了麽?還……”還對她動輒親親熱熱摟摟抱抱,但話說到這裏,她十分難以啟齒。

“還?”藺傒文狀似不解,“還有什麽?”

“還不夠麽?”她驚。

旁邊的巨蟒拖著長長的尾巴呼嘯而過,一時塵囂紛揚,同時傳來一陣“哄哄隆”的聲響。

不知道郁壘和桃李是如何分工的,這回這一場人與妖的廝殺終於有了反轉,江墨看到的是桃李拿著把劍在追殺巨蟒……

眼下的情形亂糟糟的,旁邊的兩人還在和巨蟒纏鬥,仿佛要誓死方休,她的整個腦子像混沌未開,完全是一片茫然,江墨無語扶額。

前世夫妻麽?

兩人之間一時陷入了沈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江墨擡頭望過去,看見桃李氣喘籲籲,將一把劍支著地面作為暫時的支撐,郁壘也松了口氣,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兩人灰頭土臉地慢慢走了過來。

那蛇不知所蹤,看來是已經被重新封印起來了。

藺傒文微微瞇著雙眼,似笑非笑道:“辛苦二位了。”

郁壘和桃李同時沈默,好久沒這麽大開大合地大殺四方了,這回確實狼狽了些。

藺傒文剛想說點什麽,忽然感覺正前方有異樣,他輕輕擡了下眉峰。

桃李立即反應過來,提劍轉身,劍身迅速繞一周反向打橫擋住迎面而來的攻擊,順帶一陣強風拂面而來,將桃李額頭前一簾厚厚的劉海吹散開來,露出刻在她前額的朱砂符篆。

那攻擊太過於出乎意料,也太過於兇猛,導致桃李的雙腳往後滑了些許。

眼前這人一襲紅衣,眼神陰寒凜冽,兩邊眼角各有一抹殷紅上揚,更顯淩厲。

直到他身後的赤豹踱著散漫的步伐現了身他才翻身一腳,拿桃李作為踏板一蹬,身體往後退了一段距離,輕巧落在了赤豹背脊上。

桃李猝不及防讓他一腳踢中腹部,一陣劇痛襲來,她整個人如脫靶的箭控制不住往後飛擲,在即將摔在後面布滿碎石的地面時,藺傒文眼明手快將她半路攔截,摟住她的腰轉了一圈作為緩沖。

將她放下來時,桃李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噴灑而出,在她往地面癱倒之前,藺傒文再次將她打橫抱起來。

江墨急忙跑過來,一時之間亂了分寸,“她怎麽樣?怎麽吐那麽多血?”

藺傒文在附近找了個空地將她放下,說:“你在這裏看著她,別靠近那邊。”

江墨蹲下來扶住桃李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她沒事吧?”

藺傒文只說:“暫時無妨。”

為了防止前面的人再次出手,郁壘一直盯著他的動向,不敢有絲毫松懈。

藺傒文安置完那邊,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一邊說道:“山鬼玉溪,深居山林,不入紅塵,不問世事,不事蒼生。”他停下腳步,“閣下遠道而來,有何見教?”

山鬼立於赤豹之上,擡臂一甩寬袖,“廢話少說,六尾何在?”

“哦?”藺傒文笑了笑,“藺某以為,百鬼之夜山鬼玉溪不辭萬裏趕來,為的定是另有其人——”他說著冷下臉來,沈聲道:“你與六尾是何恩怨,似乎與我冥府無甚幹系,何以傷我冥府中人?”

山鬼冷笑,“不為六尾,亦為我妻!”

郁壘說:“令正於千年前犯我冥府,按其律章,必封印於鬼界,玉溪先生莫不是忘了。”

“我妻朝歌,豈是爾等小卒可動得?”山鬼臉上冷漠已消失,剩下滿腔戾氣,“今日若不放人,我定將那六尾千刀萬剮,你冥府將永無寧日。”

郁壘退了兩步,對藺傒文小聲說:“那蛇妖朝歌被封印於鬼界上千年,怎麽這山鬼時至今日才想起來要救人?他找我們要六尾,莫非是六尾暗中有了什麽動作?”

可是六尾現在應該在八卦圖陣當中,不得脫身才對。

山鬼玉溪來勢洶洶,迫切要找的人不應該是六尾,而是他的妻子朝歌才對,他一過來便開口詢問六尾的行蹤,那麽只有一個可能性。

藺傒文說:“莫非此刻,令正與六尾待在一處?”

或者說,是六尾抓走了蛇妖朝歌。

這話再次激怒了山鬼,“將六尾交出來!你若敢包庇,我山鬼誓不罷休!”

藺傒文的話讓郁壘震驚了一把,那蛇妖朝歌不是被封印了麽?怎麽又和六尾待在一處了?再說了六尾自己也被困在了圖陣當中,如何再解除他人的封印?

而且,六尾……有這個能耐?

***

作者有話要說: “令正”就是“你老婆”的尊稱。這篇文好多對夫妻啊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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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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