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內。

空氣中都是水霧，還有洗發露的味道，一直以來，季洋都用一個牌子的香皂，她覺得很香，現在卻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她曾經的那些傷疤痛處。

她看著肚子上的傷口，事實證明，孩子肯定是“她”生的，與季洋也一直是夫妻關系。

磨磨蹭蹭洗完澡，她走了出去。

季洋睡在窗外，閉上眼，好似睡著了。

她慢慢爬到床裏頭，動靜也驚動季洋，他閉著眼，聲線慵懶，“這麽久？蓋上被子別著涼了，感冒剛好。”

章若宛躺下。

她與季洋也曾親密無間過，那時候他也很溫柔體貼，時刻關心著她，原以為是因為愛她。

後面他說都是裝出來的，不這樣她怎麽會喜歡他？

這件事對她打擊太大，導致現在對他這類的行為都有點免疫，身子在心底會敲起警鐘，提醒自己不可以重蹈覆轍。

“我看看反燒沒有。”季洋用手貼上她的額頭，而後湊過來親了她一下，“退了，沒什麽事了。”

章若宛身子猛地又一僵，她怕兩人有什麽親密動作，自己露餡了。

待他又睡回去，閉上眼，“睡吧，我好困。”

聞言，章若宛又松了一口氣。

旁邊的人白日沒少忙活，許是真的累極了，沒一會均勻的呼吸已經傳來，章若宛側身看向他。

依舊是記憶裏的模樣，不過當起了父親，還是成熟了好些，眉眼間少了些不羈，照顧孩子更加上手。

她覺得是夢。

自己怎麽會擁有這麽好的生活呢？待醒來之後，人間對她來說又變成了地獄。

親朋好友的嘲諷，街坊鄰居的笑話，內心無法修覆的創傷，以及家人偷偷抹淚……

章若宛不想睡，或者說，不想醒。

盯著季洋看了好久，期間小床裏的小嬰兒還醒了，她可以光明正大起來抱她，輕輕爬下床，去到小床邊，輕輕抱她抱起來。

小嬰兒喜歡揪她的頭發，對著她咧開嘴笑。

章若宛向來喜歡小孩，被她這樣看著心就化了，抓著她的小手逗她玩。

季洋在睡覺，兩人在床下聲音很小，她還給她沖了點奶粉喝，怕沖錯還仔細看了看說明書，結果這幅身子好似很熟練。

奶粉應該倒幾勺，沖多少，水溫多少，簡直了如指掌。

小嬰兒就是吃吃喝喝睡睡玩玩，章若宛還想和她玩，結果抱著她沒一會就睡了。

睡著的時候不知道做了什麽美夢，還笑了。

章若宛舍不得將她放下來，抱著好一會，手有點酸，她才了戀戀不舍放下。

她看看床上的季洋，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客廳開著小夜燈，她環視了一下，這套房有三間房，季赫住在右側邊。

推開門走進去。

房間不大，裝修卻按照小孩風格來，背景是天藍色，有一個米老鼠的小書桌，旁邊有一個書桌和玩具架。

床上的小季同學睡得香甜。

章若宛低頭看著他，眼底泛著笑意，在她的視線裏，他突然伸出小胖手撓了撓他的臉頰，努了努嘴，繼續又睡。

她慢慢坐下來，盯著他看。

無數次睡夢中的小男孩就是他，輪廓真的一模一樣，夢裏的他和現在一樣乖巧聽話，她脫了鞋，上床睡在他旁邊。

動作驚擾了小季同學，他握著拳頭揉揉眼，瞇著眼看她，躲在她懷裏小胖手抱住她的脖子，半睡半醒軟糯叫了一句，“媽媽。”

章若宛的心一下就酥軟了，伸手抱著他，拍著他的背誘哄，“媽媽在，寶寶乖乖睡覺。”

小季同學擡頭看她，眼睛又睜大了一下，她心一緊，以為自己被發現異常，他突然笑了，嘻嘻嘻笑出聲，湊過去親了她的臉頰，聲線稚嫩，“媽媽一會不可以走哦，要一直抱著睡覺到明天，就是太陽公公起來的時候。”

媽媽以前哄他睡覺，早起就看不到媽媽了。

“嗯。”章若宛點頭。

她不走。

得到媽媽的保證，小季同學開心的閉上眼，縮在媽媽溫暖的懷抱裏。

章若宛抱著軟軟的他，覺得自己千瘡百孔的心慢慢被治愈。

身子剛病好，她也疲憊，沒多久也睡著了，睡著前覺得這個夢真好。

幸福的夢。

“我告訴你章若宛，別來煩我，我就是玩玩，玩玩你懂嗎？玩的就是你，老子現在就是不伺候了，睡膩了！”

“離婚，那輛車還給你們章家，我心情好，再給你十萬，愛要不要。”

“是，就是你看到這樣，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滾蛋！”

……

“媽媽，吃肉長高高。”

“妹妹喝奶粉，每天都喝奶粉，赫赫想吃大柚子，吃很多。”

“媽媽一會不可以走哦，要一直抱著，抱著睡到明天，就是太陽公公起來的時候。”

……

“孩子掉了也好，省得打胎，我也不認。”

“要死要活關我什麽事？別來道德綁架我，章若宛，你也別讓我看不起你。”

“離婚，好啊，馬上離。”

……

章若宛做了一個很長很亂的夢，在夢裏，她是被季洋拋棄的妻子，背叛的對象，又是他寵愛的妻子，兩人有兩個小孩，一男一女，很可愛很聽話，家庭也和睦。

她徹底迷茫。

在夢裏看著不斷回放的片段，不知道那個才是現實，片段越轉越快，不斷轉變，每個人都在說話，在爭吵，在叫她。

章若宛猛地睜眼，胸口還在劇烈起伏。

她看著四周，空空蕩蕩，果然是夢，哪有什麽小孩？擡眼看四周又楞住，還是天藍色背景的兒童房。

“哢擦。”房門被打開，進來的人看到她醒來，一下撲過來，趴在床上，笑著嫌棄道，“媽媽是大懶蟲，太陽公公都起床了媽媽還在睡覺。”

“大大的懶蟲。”

章若宛看向他，還是昨天那個小男孩，是“她”兒子。

不是夢嗎？

“外公外婆都回來了，帶了好多好吃的，媽媽快點起床了，都要吃飯了。”小男孩邊說邊拉著她的手，要把她拉起來。

章若宛坐起來，被他拉著往外走。

“生病啦？”章母正坐在客廳抱著小嬰兒，見她出來也起身，忍不住就是一頓數落，“我都說換季最容易感冒，多穿點多穿點，你們年輕人也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家裏還有兩個小的，要是生病都傳染，可有得受。”

“早知道就不去旅游了，季洋一個人照顧兩個，也是忙不過來，今天感覺怎麽樣了？”

……

老人家念念叨叨個沒聽，先是數落一頓，然後又接著關心，觀察她的氣色。

章若宛看著她鼻尖就酸，章母章父在她病後就白了頭，老得很快，整天愁眉不展。

此時看章母，滿頭黑發，穿著紅色的棉襖，說話都中氣十足，精神倍爽。

“還難受啊？你還跑去和赫赫睡。”章母咬著牙，狠狠又呵斥一句，“我說你這個當媽的，小孩子免疫力弱，傳染了怎麽辦？”

“喜歡被媽媽抱著睡。”小季同學抱住他媽媽，姿態保護。

這個舉動讓章父也爽朗笑出聲，他正在逗小嬰兒，“這麽多天了，應該沒事。”

“宛宛好得差不多了。”季洋也走過來，伸手搭上章若宛的肩，動作親昵。

“一個個的。”章母搖著頭，看向季赫，“今天啊，你就去外婆那裏睡。”

“就住在這挺好的，爸媽你們也住這裏。”章若宛急急出口，想要挽留他們。

除了季赫，她最想見到的就是自己的爸媽，不想他們走，也不想獨自面對季洋。

“住這裏幹嘛？我和你爸帶赫赫睡對面去，省得你把感冒傳給他。”章母說完，又看向她，“我看你去對面睡好了，歆歆還在，這麽小傳染了可麻煩了，睡那個小房間。”

章若宛沒說話。

什麽對面？

她沒聽明白，門的對面還是房間的對面？

“沒事，房間裏通風，歆歆睡小床。”季洋說著轉移話題，“媽，這次您又買了什麽？”

“這回買東西多了。”章母興致勃勃，拉過一邊的袋子，把一罐罐藥拿出來，“這些東西外面都是買不到的，我和你爸血壓不是高嗎？這些魚油降血壓。”

“還有這個，給你和宛宛買的，年輕人吃了對身體好，排毒素。”

“還去了那個神廟，求神拜佛，這兩條可是上上簽的平安紅繩，給赫赫和歆歆戴上。”

……

章母笑呵呵，不斷在展示她的戰利品，章若宛看著那些東西，“媽，人家忽悠你買的，不要信這些。”

她就疑惑了，兩人都是老師，為什麽別人騙得團團轉？旅游區的很多東西都是誇大其詞，然後騙人消費。

話音未落，季洋扯了一下她的衣服，給她使了個眼色，章母已經站起來，還真就較真了，“欸，我和你爸那麽傻？人家是有人吃了好，高血壓什麽的都痊愈了，我們才買的。”

“就買一點點。”

“是是是，吃了好就好，也不貴這個，宛宛也就是說說。”季洋笑著解釋。

章若宛看向他，蹙了蹙眉，季洋讓她別說話，她又看了看那些保健品，心底嘆氣。

怎麽叫別人？

若是這樣，那可能是早就被安排進去的同夥，專門這樣傳播。

“當然不貴，貴了我和你爸也舍不得買，這個效果特別好，真的。”章母還在保證。

“是，魚油吃了也好，你和爸要按時吃啊。”季洋走過去抱小嬰兒，“爸爸給你沖奶粉喝，餓不餓呀？”

小嬰兒咧開嘴笑，抱著他的脖子。

她跟著他走進房間，看著他把孩子放在床邊，壓低聲音，“為什麽不告訴我爸媽？那些根本就不是藥，是保健品。”

他以前也會順著她，說什麽都不管，實際上是不想搭理。

她不相信他好心。

“只要是安全能食用的，那就沒事，這個牌子的魚油是老牌子了，沒事的。”季洋轉身去沖奶粉，過了一會又道，“爸媽也沒亂買什麽東西，他們開心就隨他們了。”

“辛苦忙碌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得閑，放松放松也挺好。”

他搖著奶瓶走過來，笑著道，“南方現在挺暖和，爸媽身體也不好，我們不是說過嗎？過兩年在那邊買套小房子，讓爸媽過去度假。”

章若宛視線瞥向別處，情緒湧動，動了動唇，沒接他的話。

章父和章母的關節不太好，老寒腿，到了冬天就很難受，這個計劃她很早就想了。

“小手在哪裏？”季洋俯身看著床上的小嬰兒，抓著她的手，扯了兩下，對方咯咯咯一直在笑。

“看爸爸這裏，放下腳，不許擡腳。”季洋笑著和她講話，將她抱起來，然後又將奶嘴放在她嘴裏。

“一會出去走走，悶家裏也不好。”他抱著孩子，走過來拉上她的手，邊說邊往外走。

章若宛微微有些掙脫，出了房門卻碰到章父章母，她又忍下來，對待季洋，她不得不防，那副變了嘴臉的樣子就像深入她的腦海，無法磨滅。

“外婆抱。”章母一看到歆歆，那就跟眼珠子似的，眼睛都笑成一條縫。

小嬰兒微微轉身，明顯更迷戀爸爸，但還是被章母“搶”了過去，一口一個心肝寶貝兒。

章父在陪季赫玩積木，季洋前兩天給他新買了一套，還沒玩膩，有空就拿出來玩。

樂此不疲。

章若宛看著父母，兩人臉上的笑容沒止過，他們曾經說過，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她結婚生子。

聽著他們的笑聲，她好似也被感染了，眼底帶上柔意，心底的壓抑也放下不少。

“不做飯了，一會去外面吃？”旁邊的季洋突然出聲，緊接著又道，“今天也沒去買菜。”

“我都可以。”章若宛不發表意見。

“去外面就去外面，小洋一個人照看著兩個孩子，哪有空，今天就去外面吧，宛宛也剛好，吃一頓好的。”章母一下就拍板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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