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洋看了好一會，將報告單放下來，看著對面的薛眉，對方也在看著他。

兩人沈默，他輕聲開口，“你準備怎麽辦？”

薛眉別過頭，都不想看他，問她怎麽辦？在這種情況問她怎麽辦？

看著季洋那副無措又迷茫的模樣，她心也寒了不少。

擔當和成熟果真和年齡沒有多大關系。

她真的是不想留，沈著臉轉過頭，季洋有點忐忑將一疊紅鈔票放在她面前，“這是我媽昨天給我的，這個月發工資的兩千塊。”

就在她沒怎麽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慢慢從裏面抽出一張，“上班下班要三塊公交，我自己留一百塊，剩下的錢，你拿去買好吃的。”

買好吃的？

什麽叫買好吃的？

當她是小孩子，這種事哄一哄就好了？

薛眉第一次覺得眼前發黑。

“你放心，我會負責的，錢你拿著，好好照顧自己，這件事我回家跟我媽商量一下。”季洋又強調。

聞言，薛眉真想把這些錢甩在他臉上，讓他帶著錢滾，可是看著他無措的神情，感覺是真的沒主意。

“這種事為什麽要回去和你媽商量，季洋，你二十八了，不是八歲也不是十八！”薛眉壓抑著自己的火氣，“你媽說這個孩子不要，你就不要是嗎？你媽覺得我不行，你也會說不行是嗎？”

她真的是沒見過這麽無主見的男人，如果一早就知道，她接觸都不會接觸。

“不是，我媽說了……”

薛眉實在沒忍住，“你媽你媽，什麽都是你媽。”

她站了起來，看著桌子上的錢覺得越來越氣，一把拿起來，甩在他臉上。

“不需要了。”

“我覺得沒必要跟你商量，這個孩子現在還是我的，如果我不要，我會打掉，如果我要，我也會自己養。”

紙幣很新，砸在季洋臉上，很生疼。

他連忙追上去抓住薛眉的手，“那你說，我都聽你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薛眉一甩，沒甩開。

什麽叫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別生氣。”季洋將她摟到懷裏，放低語氣，“我不商量了，不和我媽商量了，你想怎麽做都行，我聽你的。”

薛眉掙紮了兩下，後面也沒掙紮了，服務員還在看著他們，紙幣灑落了一地，她覺得很丟人，語氣還有點沖，“去把錢撿起來。”

季洋轉頭看了看錢，又轉頭看了看她，怕她跑了，牽著她的手，往餐桌走，然後再一張張撿起來，然後折疊起來，放在薛眉包裏。

“我不要。”她拉著臉。

季洋沒理她，依舊放在裏面，拉上她包的拉鏈。

一路走出餐廳，季洋都牽著她，而薛眉總會想機會掙脫，她實在是太氣，可他總是緊緊拽著。

“你知不知道你二十八了？你是一個成年人，你卻連自己思想上的獨立都沒有，這才是讓我感到可怕的。”薛眉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季洋，你不覺得很可悲嗎？”

她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男人，原本覺得年紀大一點好，可是沒想到，男人不成熟，多少歲都不成熟。

季洋看著她，修長烏黑的眉緊蹙著，“我在前二十八年，都是我和爸媽一起度過的，沒人讓我獨立，我也沒必要獨立。”

薛眉：“……”

想罵人，他氣死人的本事。

真想拜拜，這樣家庭的火坑她不進了。

“以後我會有自己的家，和你在一起後我們會重新組建我們的家，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你說我會改。”他話語真誠，看著她。

“你爸媽能松手？”薛眉很懷疑。

“不知道，我會盡力，應該會的吧？”季洋如實說，話語也帶著一絲不確定。

薛眉頓時覺得人生都是灰暗的，未來也不可期，看不到希望。

“你不喜歡我回去和我媽商量，那我不回去說了，你覺得怎麽樣最好？那你說，我聽。”他將自己姿態放得有些低，“我先說一下我的看法，我是想和你結婚，本來說下個月就訂婚了，然後你之前說對我不滿意，我挺傷心的，現在有了孩子，我希望我們都能為孩子考慮。”

“好，如果生下來，你有錢嗎？我結婚後辭掉工作中，生孩子的費用，養孩子的費用，哪裏來？”薛眉拋出最現實的問題。

“我……”季洋垂著眸，好似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自己工作幾年，有存款，但是那是我的錢，作為孩子的父親，或者說作為一個丈夫，你能為這個可能建起來的家庭做什麽？一個月從你媽那裏拿來的兩千塊嗎？”薛眉問題問得犀利，盯著他的眼。

季洋懵了，狡辯道，“我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剛剛才知道，所以腦子有點亂，工資卡給你，我會從我媽那裏拿過來。”

“孩子……我和你一起帶。”

“你會嗎？你衣服不都給你媽洗嗎？”薛眉不信。

“你不是也不會嗎？都是第一次當父母，我們都好好學不就好嗎？衣服我以後給你洗，我會學著洗。”他聲線溫和，不緊不慢說。

“鬼信你。”薛眉繼續往前走，話語沒那麽強硬了，她自己也清楚，現在不是對罵的時候。

“我真會學。”季洋追上她，又抓著她的手，“你可以考核我，我沒錢，可是我沒有不良嗜好，我可以不花，我還能打兩份工。”

薛眉表示懷疑看著他。

“真的。”

她懷疑的結果，就是季洋住進了她的小租屋，對家裏謊稱去隔壁市學習，反正何秋慧和季東平也不知道。

據說這個學習好了還能升職，何秋慧高興得都給了他一千塊，讓他給領導買點東西，給同事多買點零食什麽的。

“你別動，我洗就好。”季洋見她收碗，走過去接過來，放在廚房。

小單間內的廚房就是洗手間旁邊剩出來的一截，房子也才不到十平米，放了一張床，一張桌沒剩什麽空間，兩個人走路都得撞上，吃飯就擺了一張很小桌子，吃完再收起來，不然都不能走動了。

做飯就只有一個電飯煲和電磁爐，其他東西也放不下，炒菜起來整個屋子都會是油煙味。

他沒讓她動，薛眉就不動了，坐在床上，季洋磕磕絆絆將碗收好，還險些打翻，手忙腳亂穩住，小心翼翼去看她的臉色。

薛眉面無表情看著他，“笨。”

笨死了。

默默受罵，他慢慢將碗放在水槽，開始洗。

“為什麽要燒水洗？”薛眉看著被險些被燙到的他，整個人無語。

季洋用手捏了一下碗，太燙了，他手縮回來，然後又趕緊碰一下，轉個方向，手又縮回來放在嘴邊吹氣，“因為網上說熱水洗幹凈啊，洗潔精怕洗不幹凈對你和孩子不好。”

聽言，薛眉眼底思緒湧動，看著他快速轉碗，然後被燙得甩手，不由笑了，“你為什麽不能拿個布蓋住然後轉？或者用叉子夾住。”

“哦。”季洋這才反應過來，楞楞又去拿叉子。

薛眉覺得他像個傻大個，卻沒之前那個討厭和反感了，如果一直這樣，也挺好的。

晚上睡覺。

整張床就一米二，很小，兩個成年人睡在上面，是有點擠的，天又熱。

薛眉睡在裏面都有點睡不著，風扇是在外面立著吹，季洋全給檔著了。

熱得她煩躁。

“不要擠我，不要往我這邊靠……”她不想發脾氣，所以都有在克制。

季洋默默起身，爬到了床尾，坐在床尾，抱著自己的腳，將頭放在膝蓋上，看著她。

一副可憐的模樣。

薛眉又覺得自己過分了，往外挪了一些，“你睡裏面吧，我睡外面，我熱。”

她最近情緒不是很穩定，也不想沖他發火，平穩了一下心情，指了指裏面。

季洋懦弱沒主見，這是缺點，但這樣也會有好處，他脾氣溫和，不會過多指責她，多半是她說什麽就什麽。

這是他性格的缺點，但也有一點優點吧。

“嗯。”他又爬過來，睡下來，將大半的被子蓋到她身上，薛眉剛想拉開，“半夜冷，不要著涼了。”

薛眉手停住，任由他給自己蓋。

有個人知自己冷暖，大抵是也一種不錯的生活。

“睡覺了，那我關燈了？”季洋給她蓋好之後起身，走向墻壁那頭。

“嗯。”她點頭。

女孩子一個人睡其實也挺怕，之前她經常不關燈睡，或者關燈後快速爬上床，有個人，也有安全感。

半夜醒來不用怕。

黑暗中，感覺他爬上床，她問，“你什麽時候回去？”

季洋照顧她五天了，這幾天，每天何秋慧都給他打電話，話語裏那個不放心的勁啊，就跟還是個孩子一樣。

仿佛就圍著他轉，這樣的父母，讓人害怕又覺得可悲，她更加迷茫起來，何秋慧真的非常強勢武斷，所以季洋才比較軟。

“說了一個月，暫時不打算回去。”季洋接話，他每天下班後沒回家，直接就來這裏。

“好吧。”薛眉隨口說，沒說話了。

空氣沈默。

“眉眉，你們家那邊，結婚彩禮要多少？你知道嗎？”季洋突然問。

“三五十萬吧。”她故意說。

“啊？”季洋吃驚，一下坐起來，“我們家沒那麽多錢，就只有二十三萬，房子首付。”

薛眉被他一驚一乍的樣子都要逗笑了，黑暗中也看不出神情，她淡淡道，“那你完了，沒希望了。”

“我打欠條行不行？每個月還多少，或者每年還多少。”季洋好脾氣跟她商量。

“你一分錢都沒有，多少錢都是你爸媽的，拿多少你都沒有，這種事有什麽好說的？”薛眉毫不客氣打擊他。

季洋低著頭，一副挫敗，悶悶道，“我最近打算搞副業，接點私活什麽的，聽說好的話，一個月能多賺兩三千。”

“那等你賺到再說吧，不吃不喝賺個五六年的，說不定勉強就夠了，你加油。”薛眉說。

“寶寶都幼兒園畢業了。”他著急撓頭，生無可戀睡在她身旁，“有認識買腎的嗎？介紹我一下。”

薛眉這回是真被逗笑，“行了啊。”

季洋乘機抱她，有些磨，“就嫁我嘛，我以後賺錢都給你，我兼職，也能多賺一點。”

“誰知道你是不是嘴上說說？”薛眉不習慣和他這樣的親熱，有些不自然。

“我不止嘴上說，我心裏也這樣想。”他保證。

薛眉沒應。

季洋有點著急，越著急她就越不理，急功近利？那就更不能要，說不定馬腳就露出來了。

結果他沒有，翻過話題，又繼續照顧她了，每天還會搗鼓他的電腦。

據說是在幫人家寫什麽小軟件小程序，能賺一點小錢，周末就幫她收拾家裏，小小的地方，不要的東西總能被他找到地方堆進去，或者放高，也算空了不少。

男人力氣大，而且薛眉還能指使，日子過得還算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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