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街道上已經人來人往，談話聲和汽車的聲音不斷傳來，時不時還有按喇叭的聲音。

稍微一點聲響韓菲就醒了，季洋睡得沈，她睜開眼，微微朦朧中看著他，對方呼吸平穩，緊閉著眼，眉毛濃密，睫毛很長。

他比之前更健壯了，皮膚也更黑，比起之間的年少輕狂，現在做事也稍微沈穩了那麽一點。

“滴！滴滴滴！”

樓下傳來不斷的喇叭聲，季洋動了動眼，又將她抱在懷裏，韓菲動了動，他聲音迷糊，“靠近市場，早上特別吵，悶著被子睡就行，煩著煩著就習慣了。”

韓菲笑。

過了一會，她以為他睡著的時候，季洋突然睜了眼，“媳婦，是不是睡不著了？”

“恩。”韓菲點頭，“你睡吧，我躺一會。”

樓下又是一陣吵鬧聲。

季洋轉了個身，呼了一口氣，一下坐起來，他急躁撓了一下他的雞窩頭，透過窗戶看外面，然後又睡下，“估計才六點。”

話落，看向韓菲，“天天都這樣，要是實在吵到睡眠，去市裏住吧？都得這麽吵。”

韓菲說，“不用啊，我九點就睡了，六點起來精神很好，我能早起，你以後不要熬夜了。”

季洋側身看著她，一會後起來，伸手拉她，“起來吧，帶你去鎮上吃早餐，吃最正宗的蛋炒粉。”

“蛋炒粉還分正不正宗啊？”韓菲任由他拉著起來，打趣著。

“當然了，純手工的粉，很好吃的，天然無害。”季洋推著她往浴室走，“洗漱好了去，帶你逛逛。”

吳燕很貼心，早就準備好她的東西，兩人收拾好後下樓，超市也正好開門。

季家老兩口都起得很早，店裏雇的人也來了。

天漸漸亮了，路邊的早餐店也擺了起來，坐著三三兩兩個人，街上的小販也在叫嚷賣著，很有小鎮的生活氣息。

“媽，我帶菲菲出去了，中午回來。”季洋牽著她，對著樓下的吳燕說。

“去哪啊？早上人多，你看著點，長點心。”吳燕叮囑著他，說著走到收銀臺，給了他幾張鈔票。

“我不要你錢。”季洋板著臉，“就出去吃個早餐，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這樣我丟不丟臉？”

“得了，自尊心還挺強。”吳燕下意識要去戳他腦袋，想了想，對方現在馬上要當孩子父親了，是個大人了，她點著頭，“行行行，你最好努力快點賺錢，免得以後你的孩子還得我幫著你養，你加油。”

“媽……”季洋擰著眉，“能不能給我點面子？”

“還要面子？”吳燕擺擺手，一副懶得搭理他，看向韓菲叮囑，“菲菲，你自己註意點，路上車多人多，季洋粗心大意，一根筋，很多時候顧及不到你。”

“媽，我知道。”韓菲點頭。

兩人走出去，季洋還有些不悅，韓菲覺得好笑，鼓著腮子，伸出手戳來戳他的肩膀。

季洋似乎覺得丟面子了，牽著她走在街道上，目光卻假裝看另一旁，就是沒看她。

“媽說得沒錯啊。”

“我會賺錢，我會養你和寶寶的。”季洋轉過來強調。

“可是你就在花爸媽的錢，房子你也拿去抵押了，暫時還不上的，你總不能享受著爸媽給的便利，又想要做個獨立的人。”她輕聲說。

季洋垂頭，有些焉了。

“在爸媽心裏，你永遠是個孩子，就是他們的小孩，我們不著急，慢慢獨立，我會和你一起努力，然後孝敬爸媽，慢慢報答。”她將他的手回握得緊了很多，話語很柔。

季洋看著她，對方紅唇微微上揚了一個弧度，緩緩出聲，“你很棒了，寶寶也覺得你很棒，爸爸在很努力給她好的生活，也在很努力奮鬥。”

倏然，他的心塌了一塊，渾身血液加速流動，看著面前這個女人的臉，覺得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

就是她了。

一輩子都是她了。

這個想法在腦海裏不斷出現。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體育生，腦海裏認死理。

這麽早人很少，大多都是起得早的老人，這裏生活節奏還是很慢的，街上的年輕人相對較少。

“兩碗炒蛋粉。”季洋拉著她在一家店門前坐下來。

小鎮上可不會像大城市，都到店裏去，壞境看起來高大上，這裏隨便擺在街道上，留出一條過道就行，最看重味道，價格也很便宜。

韓菲也坐下來，這裏最起碼離市區近一點，每天都有早市，她家那裏比這還擠還亂，只有特定的日子才趕集，平日裏都不出來。

“來了，兩碗炒蛋粉。”

老板娘端來了兩碗，放在桌子上，看了看韓菲，笑著道，“這小姑娘好看的呀。”

生意人說話甜，不過韓菲的確長得好看，皮膚白皙，唇紅齒白，身材高挑。

“我也覺得她好看。”季洋掰開一次性筷子，放在茶杯裏洗了洗，笑著遞給韓菲。

“小夥子有福咯。”老板娘笑著走回去。

“是啊。”季洋看著她說。

“小聲點。”韓菲看著別人註視過來的目光，埋頭吃粉，嘀咕了一句，“油嘴滑舌，不要臉。”

“我沒臉。”季洋將湯放在她面前，嬉皮笑臉說。

韓菲沒回他，眼底染上笑意。

粉很有嚼勁，被切得長短不一，厚度不一，看得出來的確是純手工制作出來的。

味道正好，很美味。

吃完之後，季洋帶她去逛，小鎮的背後是一座小山，前面不遠有條河，一座橋連接對面。

“那裏是我的小學。”季洋指著前面，鎮上的小學就只有三棟教學樓，前面是大門，寫著小學的名字。

韓菲看著那些字，“薛紅鎮中心小學。”

“同學基本上就是鎮上或者周圍村莊的，我爸媽也認定我不是讀書的料，反正我的任務就是回來繼承我家的小超市，將這個小超市經營下去，餓不死，說不定還能積累到中產。”

季洋聳了聳肩，“我也以為我是這樣的，我都想好了，我以後不僅要辦超市，咱們家後面不是還有半截嗎？晚上再開個燒烤店，我當老板，晚上超市關了燒烤店賺錢，買房買樓，當包租公，走上人生巔峰！”

“噗！”韓菲笑出聲，攬著他的肩膀，“你的願望就這麽純粹？是不是還缺個迎娶白富美？”

季洋側頭看著她，這是道送命題，他很堅定搖頭，“沒有，我當時想著，多半是娶隔壁村或者鎮上的小姑娘。”

“媳婦，你知道吧？後來市一中的老師就下來找人，找跳舞蹈的和打籃球的，我六年級就長得很高，一米六……六九好像，然後我就被拎去市一中了，文化課降低一半，我剛好。”

他說得時候有點自豪，韓菲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一半的分……”

“對，我要是少對一個選擇題，我就遇不到你了。”季洋說著還有點自豪。

韓菲：“……”

聽說女兒隨爸，她莫名有點擔心起來。

“後來去一中，認識了媳婦你，我就特別納悶，怎麽回回考滿分？腦子怎麽長的？後來聽說你小學因為經常考滿分，然後被保送了市實驗小學。”季洋看著她，又笑了，“媳婦就很棒，我要是不及格，老師天天讓我跟你學習，好好上課好好看書，然後……我就註意你了。”

“最後就……”

“你每一次問題目都帶著目的，才初一。”韓菲仔細回想了起來，瞇著眼看他。

“初一怎麽了？沈著五年級都和隔壁班的小華親嘴。”季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一點都不知羞。

反正他臉皮厚得很。

“初三的時候，你說考上華中就和我在一起。”

“所以你努力了。”韓菲微微擡著下巴，“是不是該感謝我？”

“我花了八萬的擇校費，一直沒敢告訴你，差了五十三分。”季洋說得很小聲。

韓菲笑意僵住。

“後來高中發憤圖強，我高考是真自己考上的，最後還是和媳婦你去了同一所學校對吧？”季洋趕緊說。

“你走特長生路線，減了一百多分。”韓菲給他澆了一盆冷水。

“那又沒關系，能和媳婦在一起。”季洋笑呵呵說，拉著她的手往一邊走，“如果不是追逐你，高中都不想讀了，拜師學燒烤，回家當我的小老板，繼承我家的小超市。”

韓菲：“……”

她以前沒發現季洋還有說話這麽“社會”的時候。

小超市還要他繼承？

“以前覺得，頂多就開家大一點的超市了，現在……”他停下腳步，手放在她肩上，一字一頓，話語慎重，“我會努力在帝都立足，陪你在帝都，讓寶寶生活在大城市，讓她有更多的選擇機會，去看更精彩的世界。”

韓菲翹起了嘴角，點頭，“好。”

“季洋？”

兩人身後傳來一聲不確定的聲音，韓菲轉頭，看到一個男生站在兩人面前，他瘦高，說這話的時候嘴裏還叼著煙，皮膚黝黑，剪著寸頭。

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女孩，肚子高高凸起。

“真的是季洋啊？”那個女人也出聲了，看著他身邊的韓菲，“你結婚了？小孩幾歲了？”

季洋笑，“才懷四個月。”

他說著，將韓菲牽到裏邊，遠離一點煙味。

“你老婆那裏人啊？”那個女人問，她皮膚黝黑得很，打扮穿著也是已婚婦女模樣，韓菲看不出她的年齡，以為是季洋哪個親戚。

“徐南人。”

“哦，徐南啊。”那個男生點頭，伸手過去拍他肩，笑得痞痞，“那你努力啊，我這二胎都要出生了，改天一起出來喝酒。”

季洋客套點頭。

“媽媽，那個糖要，要吃。”小女孩指著路對面。

“剛剛才吃，又要花錢買。”女人拉下臉，“沒錢給你買！”

“要吃要吃。”小女孩開始哭，扯著嗓子哭，女人火了，“再哭就把你賣給人販子，再哭！讓警察抓走你！”

她又開始數落，說今天花了多少錢，讓那個男人去收拾一下女兒。

“好了，一個糖而已，爸爸給你買。”男人將小孩抱了起來，一臉不耐煩往對面走去，女人跟在後面碎碎念念。

韓菲驚呆了。

她其實很少回徐南了，放暑假也是去餐廳打工，所以很少接觸這種現象。

“小鎮不讀書的結婚很早，她就是我說的小華，也才和你同歲。”季洋嘆氣，牽著她往回走，“那個男生不是陳魁，我另一個小學同學，初中沒讀完。”

“那個小女孩怕是五六歲了，和你一樣的年紀看起來老了好幾歲，媳婦，我覺得我應該讓你少操心一點。”

韓菲被他拉著，還未從震驚中緩過來，這就是婚後有孩子的生活？

完全和她想的不一樣。

是真被嚇到了。

“你的表情。”季洋歪頭看著她，伸手捧起她的臉，“這是……怕了嗎？”

“我虛。”她如實說。

“我不是他，你也不是她，不會的。”他搖搖頭，“你也看到了，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對，媳婦你不是這樣的人，寶寶會被你教得很好。”

父母的教養決定孩子的教養，父母的層次也決定孩子的層次，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

韓菲也這樣說服自己。

當天晚。

吳燕走過來，將一套首飾給韓菲，“明天你要去和季洋領證，我們這邊的風俗是要送三金的，本來也要去你家下聘，但是你們那邊的情況，也就按你說的來吧，聘禮媽就意思意思了。”

“恩，謝謝媽。”韓菲說。

結果吳燕說的意思意思是八萬八。

這錢韓菲還不能退，哪有媳婦給婆婆退聘禮的，也就只能拿著，這邊是要送現金，季洋說明天再去給她存了。

“後天我陪你去見媽吧？”季洋口中的媽是她的母親。

韓菲搖搖頭，“不了吧。”

她給她自己的母親打過一個電話，對方也就客套說了兩句，韓菲才沒有讓季家去下聘，因為那已經不是她的母親了，對方另嫁他人，生了三個孩子，哪還記得這個二十年前就被她拋棄的孩子。

大伯和大伯母那邊，只是為了她父親的那點財產，然後供她讀完大學。

她的人生，沒有人出謀劃策的，也沒有後路，所以就自己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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