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後來睡著了。

也不能說是睡著，有點像是連續了將近一天的運動之後的疲憊導致的…昏厥？

他高估了這個小身體的承受力。

那邊解決了矛盾的綱吉和獄寺還有自稱拉爾·米爾其的女士正要離開此處前往基地，熄滅了火焰的綱吉想起那只身份不明的兔子。

“…彭格列首領有養過兔子嗎？”拉爾也發起了疑惑，“我記得他的匣武器是獅子啊？”

“咦……”綱吉看了看捧著的兔子，“那它……”

獄寺提議：“帶回去怎樣？也許有人會知道它的身份？”

再多帶一只動物也不礙事。拉爾聳肩表示無所謂，綱吉就把它裝進口袋裏了。

整個過程中金木都在相當沈穩的熟睡中。

他夢到了英。

是夏日祭典時的景象。

在亮起、微暗交錯的暖色光芒下，兩個人手牽著手笑得滿足。英走在前頭拉著他，開心地向他介紹蘋果糖的來歷，還解說前段時間一個與糖果相關的案件。

見他回頭的動作頻繁，轉得累了，金木便快步向前，與他並肩。

“英，我…”

金木扭頭的動作定住了。

大地猛地震動了一下，世界陡然開始崩潰。地面下陷裂出巨大的縫隙，永近一個躲避不及掉了進去，被牽著的金木也被猛地一拽向下。幸好及時扒住沒有碎裂邊緣，伏在地上咬牙用力向上拉。

“英——”

永近明顯不想連累金木，掙紮著要掰開金木緊攥著自己的手。

“——放手！”

“不可能！”

世界旋轉起來。金木緊緊握住永近的手，但仿佛底下的深淵有著吸力，好不容易拉上來一點，手卻在逐漸分離。

永近仰視著他，斂眉懇求，“…放手吧，金木。我不想你也掉下去。”

“不可能…我不可能放棄你的！”

如同被切斷信號的電視，畫面突然終止。

永近猛然驚醒，原本趴在桌子上弓著背睡覺的姿勢讓他手臂神經質般抽搐的那一下掃開了桌面鋪著的紙張。他微喘著氣，在噩夢的情景中久久不能回神。

“金木……”

手捂住臉，上面已經是冷汗淋漓，濕透的後背在空調風猛吹下感受到陣陣涼意。

深呼吸幾次平覆了心情，永近面無表情地拿起一份資料繼續閱讀。

“彭格列十代目…是吧。”

必要的時候，他也會不擇手段。

避免被人查出端倪。永近匆匆記下重要信息，便把它們都丟進火盆裏，丟下一根半燃的煙。

星星之火以不可阻擋的吞噬姿態湮滅了白紙黑字。唯一一張彩色打印的澤田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照片，在火焰的舔舐下邊角泛黃，卷起末梢，最後翻滾成一片灰燼。

永近最後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和屏幕裏微笑的黑發青年，熄滅了光亮，戴上耳機。

他整理一下垃圾，開抽風散了那股燒糊了的味道，把桌面恢覆成平時的模樣，才去玄關那邊穿鞋準備出門。

房間裏昏黑得不像樣。永近推開公寓門時才洩露了些外頭街燈的光。

臨到出門，他的腳步頓了頓，側頭輕聲說了句“我出門了”，再徹底合攏門扉。

好似家中還有另一個人。

窒息感扼住了喉嚨，金木掙紮著從夢裏醒過來，猛地睜大眼，張大嘴深吸氣，任由氧氣填滿肺部，再帶著濁氣被吐出。

他看不見自己驚醒的一瞬間，左眼有黑紅一閃而過。

這裏是哪裏？

金木平覆自己的喘氣，一轉腦袋就發現一個女孩子正在盯著他看。

“啊啦，小兔子醒了。”笹川京子露出笑容，“小春，快來看！”

另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跑了過來，半蹲下身看被放在鋪了軟乎乎墊子的臺子上的小兔子。

“哈伊！果然是超可愛！”三浦春元氣滿滿地說，“它叫什麽名字？”

“綱君沒有說呢…好像是在森林裏撿回來的。”京子苦惱地想了想，“要去問一下嗎？”

“我聽他們說好像在忙，還是不要去打擾了吧。”小春苦思冥想，“嗯…叫琲怎麽樣？コーヒー色（咖啡色）的ヒ（Hi）的漢字。琲醬！”

“Hi也能寫作是太陽的ひ（日）呢。”京子笑道，“不錯，聽起來像太陽一樣暖洋洋的柔和名字。”

太陽……

金木把自己團起來，難過的情緒如絲一般纏纏繞繞，勒緊了身軀的每一寸。

我才不是太陽。我一點都不覺得溫暖…能讓我覺得暖洋洋的太陽不在這裏啊。

兔子趴臥著，耳朵耷拉，毫無精氣神。

夢中將兩個人平常時的立場調換了過來。

金木多次掉入黑暗，都是永近不顧他的懇求硬生生要把他拉回來。

夢裏是永近摔進了深淵，站在對方曾經站立的位置，還是做出了對方曾經做過的行為。

永遠不會放開他的手，永遠不會放棄他。

太陽喜歡那個經常在光的底下曬著太陽幸福的兔子。

沒有了太陽，兔子的情緒會變得低落。

沒有了兔子，太陽就失去了放光的意義。

一次經過永近上課的教室門口，跡部瞥到了那道身影，心下不由得一驚。

盡管是認真上課的模樣，毫無焦距的、看著教授的眼神已經失去往日的溫暖和笑意，深得宛如不見底的黑洞，沒有一絲光芒，沒有一點生氣。

周圍的人敏感地察覺到不對，紛紛避讓。導致永近座位四周全都是令人尷尬的空位。

永近和平常一樣彎著嘴角，仔仔細細記下課堂筆記，一直都是好心情似的。但紙張上用力過度的痕跡，完全暴露了他的心境。

如果不是逃課會引起跡部前輩註意，他又怎麽會需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黑筆劃拉出一道深印，從紙張邊緣一直到桌面，嘎吱一聲。

“永近同學？”

“抱歉，教授，一個不小心就發出噪音了。”

永近吐舌。

教授對他的印象不錯，無奈揮手讓他別再影響課堂，便繼續講評英文文章。

“研在幹什麽啊？”

跡部皺眉咋舌，“金毛犬這種狀態放出來是會咬死人的吧？”

他身邊的樺地保持沈默。

越溫順的人，發起狂來才越發令人害怕。

永近周身的低氣壓直截了當地告訴別人：「我很煩，你敢過來就等著被陰死吧」。

他不是那種明目張膽校園霸淩的人。但只要永近想，他所聯動起來的整個東大關系網都會在暗地裏給他不順眼的人下絆子。

走一步摔十次。

上一個被這麽對待的人分明快畢業去好公司工作了，卻因為這樣被查出各種各樣致命的小小汙點。有人作怪，讓他頓時從飛出枝頭的鳳凰變成跌落谷底的雞。

這個人在暗處傳過金木的壞話。

不僅一個人。後來東大的學生逐漸發現了，只要做過對金木研不利的事情的人，被學生會發現還好，只是懲罰比普通霸淩事件要重些。被永近英良發現了……

「他是惡魔。」有人評價，「才來學校沒多久，就和教授還有前輩們打好了關系，有些甚至很早就認識了。感覺他下棋一樣掌控了周圍的人，有些暗棋早到初中的時候就埋下了。」

「金木研到底有多遲鈍才會察覺不到他的可怕之處？」

永近英良冷眼旁觀事態發展，必要時從中得利，不必要時讓給旁人，從而慢慢獲得他人信任。如水滴在衣服布料上一般，不知不覺滲透內部、大面積擴散。不過他可不像水一樣終究有停下來的時候。

只要金木有需要，只要金木可能需要，永近英良就會無止境地為他抓住整個世界。

跡部洞察力很強，永近私底下的動作他也有所察覺。

或許正是因為察覺了他的不可操控性和危險性，跡部和惠令奈才沒能安心把金木交給他。

相比之下，金木的確是白得像只兔子。該高興就高興，該傷心就傷心，沒有絲毫城府。

特別是在永近面前，他也不存在那些繞繞彎彎的東西。

跡部讓樺地先去辦公室，自己則在教室外面等人。

過了差不多十幾分鐘，鈴聲打響。

教授準時下課，學生們一個接一個收拾東西起身離開，有幾個急的直接沖了出去，看見學生會會長只來得及擺手打個招呼。

很快他就看到了永近。

“永近。”跡部喊道，“你稍微跟我來一下。”

啊，無論怎麽說，這個是躲不過的。

永近心想。

不能隨便糊弄啊，萬一他敏銳地踩到了金木一再藏起來的那條線，進到不該去的地方，金木肯定會超生氣的。

兩個人走到安靜的邊上。

“為了不影響你下節課，所以我們有話直說吧。”跡部註視他，“研怎麽了。”

不是「你怎麽了」，而是「研怎麽了」。

他戳到紅心了。

“啊…這麽明顯嗎？”永近摸摸臉，“原來他不在的話我連偽裝都這麽不走心啊。”

“別說廢話。”

“嘛嘛，其實還好。”他撓頭，“中學那邊要進行封閉式學習幾天，金木打算專心教學，就把我丟在一邊了。”

“這樣啊。”跡部表情上看不出變化，“但他是不能斷開和你聯系太久的吧？”

“我覺得他好些了。”這是大實話，“我有給他充足的安全感。”

存在心底角落的不安不能夠說完全煙消雲散，但淡薄了的確是事實。

金木接受了負責承擔負面情緒的那一塊人格碎片，也在永近逼迫下漸漸明白總是逃避是沒有用的。

他不再以「發瘋」、「傷害自己」去回避爆發的不安感，而是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在這裏失去了自我的話就沒有辦法回到英身邊了」。

現在，他咬住自己毛絨絨的兔爪，幾乎催眠一樣不斷在心裏重覆。

「沒關系的，我來得了也回得去，我肯定還能再看見英」

「沒關系的，我來得了也回得去，我肯定還能再看見英」

「沒關系的，我來得了也回得去，我肯定還能再看見英」

………

現在，是金木變成兔子的第三十二個小時。

距離彭格列進攻密魯菲奧雷的米涅羅基地還有二十四小時左右。

作者有話要說： 天哪

我無法言語

撿到黑糖和棉花糖的兄弟姐妹了！！！！（尖叫）

長得有點營養不良，但是四肢健全

可是她眼皮裂了…

今晚照顧她忘記了存稿箱沒有調時間，抱歉…

然後後來我保存了上面這段話之後又忘記調時間了（捂臉）

補完，英總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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