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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祠堂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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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月黑風高的亂葬崗上,前無人家,後無宅院的。在這個時辰出沒的,除了野狐野狗,那就只有死人了。

和四心道真是說什麽來什麽,但要說怕,還真沒什麽好怕的。他和四打小走南闖北,游蕩江湖,見過萬人坑,也爬過死人山。自從被/幹爹收養之後,那便天天在東廠大獄裏見識什麽叫生不如死的活死人獄。

死人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來個會蹦的屍體也不過如此。

和四在極短的時間裏給自己做好了心理鋪墊,你瞧他陸錚鳴一小小的錦衣衛校尉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一堂堂東廠提督還能慫嗎?

那是肯定不能的,哪怕和四心裏頭的小鼓已經敲得七上八下,砰砰響……

一蹦一緩的腳步聲停在了廢祠堂之外,鬼火似的火苗搖曳在和四與陸錚鳴兩者之間,他兩不約而同地放慢了呼吸節奏,互相給了對方一個眼神。陸錚鳴將插在靴子邊的小刀拔了出來,和四則隨手抓起方才陸錚鳴挑火的木棍,有模有樣地架在胸前。

情況不大妙,不管來者是人是鬼,憑他兩一殘一病的頹勢,恐怕都不好對付。

和四有點不甘心,想他東廠提督的椅子還沒坐熱,民男民女沒搶,民脂民膏沒刮,還沒被人羨慕嫉妒恨地罵上幾句“死太監”。臨到頭居然要和死對頭,一個小錦衣衛同生共死,搞不好黃泉路上還要手拉手一起走,簡直不能好了。

不知道閻王爺看到同樣作惡多端的他兩,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他們發配進畜生道,得了,下輩子還得一起在一個豬圈裏討生活。

和四突然就悲秋傷春了起來,公公不甘心啊~~~

腳步聲在門外停駐了片刻,祠堂裏外一片死寂,夜裏的冷霧沿著破石板的地面蜿蜒爬了進來,門板突然被有節奏地敲了兩下。

每一下都清脆響亮,和夜半喪鐘一樣驚心動魄。

和四抿唇不語,只將木棍稍稍用力一握。

陸錚鳴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捏著那柄巴掌大的小刀,對著破門低聲道:“來者何人?”

外邊瞬間寂靜了下來,仿若方才的敲門聲只是兩人的幻覺。

陸錚鳴把玩著小刀,雙目如鷹,銳利地釘在那扇破門上,將聲音微微提高三分:“來者何人?!”

這一聲裏透著絲絲血氣,令和四忍不住側目看了他一眼,莫名覺得他骨瘦如柴的軀殼裏像藏了什麽極為危險的東西,在此刻戳破了這副瘦弱的皮囊,拔刃而出。

門外終於又響起了窸窣的動靜,一個蒼老疲憊的聲音緩緩道:“過路人,夜深露重,不知老朽能否借宿一宿。”

聽聲音是個老人家。

陸錚鳴看了一眼和四,和四蹙眉微微搖了搖頭。

陸錚鳴便又問:“一行幾人?”

老頭低聲下氣道;“只我一人,行走江湖討生活的手藝人,下了集市往家裏趕,沒成想半路下了雨,耽擱了。這天氣,要是在外邊凍一宿,明兒老朽能不能爬起來都難說。公子行個好吧,我不是歹人。”

他說不是歹人,兩人自然是不信的。

和四武功雖不行,但耳力向來不錯,他側耳仔細聆聽了片刻,從那奇怪的腳步聲出現到現在,祠堂周圍的確沒有其他動靜。他抓起篝火邊的半幹外袍搭在肩上,搖搖晃晃站起了身,剛走出一步卻被陸錚鳴攔下。

陸錚鳴嘴唇無聲地朝他動了動:哪能勞督主動手。

他說著單手支地,像張蓄力已久的弓,一躍而起。

身形利落得讓和四兩眼發直,他回味了過來,不對啊,之前他不還是步履蹣跚,一副隨時要嗝屁的倒黴模樣。

敢情著受傷生病,要死要活的只有他一個???

和四情感受到了欺騙,很不高興,決定等這次成功茍活下來,幹脆就答應了這姓陸的,把他收進東廠當太監!

這一回倒真是他誤會陸錚鳴了。

陸錚鳴的確受了傷,那傷看著嚇人,燒得他面目全非,但還不至於讓他動彈不得。至於之前的步履蹣跚也不是裝得,任誰像條鹹魚似的,在死人堆裏硬邦邦地躺上一天,再爬起來多少都會些肢體僵硬,行動不便吧。

陸錚鳴頭也不回地走到門板後,兩片破得漏風的門板在此刻倒顯得堅實可靠,掩耳盜鈴般地將他們與未知的危險隔開。陸錚鳴迎著漏下來的月光,對著門縫不知看到了什麽。

和四只見下一刻,他伸手幹脆利落地挑開了支門的棍子,懶懶散散地對門外人道:“老人家進來吧,說一人就一人,多一人可都不行啊。”

潛臺詞的意思很明確,多一人,便會少一人。

到了這份上,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還沒找來,他兩人就只有魚死網破一條路可以走了。

門外老叟連聲道謝,提著個被布料卷起來的木桿,背著個籮筐,慢慢騰騰地走進來了。

他的腿腳不便利,木桿被他當成了拐杖,走一步拄一下,聲聲擲地,蓋過了腳步聲,正是之前和四與陸錚鳴兩人聽見的奇異聲響。

和四臉皮抽得厲害,覺得剛才胡思亂想的自己就是個豬腦子……

那老叟在江湖走動久了,知道祠堂裏的兩人防備他,十分自覺地找了個遠離他們的角落,將木桿放下,松開卷著的長布鋪在地上,便緩緩坐下。

陸錚鳴重新將木門支起,回頭時與和四交換了一個眼神。

和四便知道此人沒有武功在身,外頭也應該沒有異樣,不禁略略松了口氣。

陸錚鳴瞟了一眼角落裏吃幹糧的老人,坐回原地,順手將和四肩上的衣服扯了下來,又奪走他手裏的木棍挑起衣服,架在那簇微弱的火苗上烤著,語氣親昵地與他道:“都讓你別穿這濕衣了,小心著涼,怎麽不聽話呢?”

他畫風陡變得很不正常,簡直像個吃了春/藥的基佬。

和四警惕地縮了縮,但是看了一眼墻角裏的老人,他似乎領悟了陸錚鳴的意思,嘴角狠狠一抖,內心痛苦地掙紮了下,眼一閉陪著陸錚鳴演了下去:“我這不是冷嘛~”

壯漢撒嬌,他也會的!

老叟聽見兩人的對話,詫異地擡頭看了一眼,嘟噥了一句:“兩位公子是一家人?”

錦衣衛和東廠是一家人,這大概是和四今年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了,但是他不能笑,還得含蓄地點點頭捧場。

老叟了然地點了下頭,走江湖的人見多識廣,也沒有那些讀過書的書生士大夫們迂腐不化,更知道什麽該說不該說。

他不說話,陸錚鳴也不吭聲,哼著小曲兒笑吟吟地給和四烘衣裳。

和四有點受不了他身上的春意盎然,即便知道是逢場作戲,仍是小心地朝旁邊挪了挪。他瞥了一眼默默吃食的老叟,看到他坐著的那片布料:“老人家是個風水先生嗎?”

老叟咽下去一口幹糧,連忙擺手道:“風水先生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是個走街串巷給人看看相,占個卦,混口飯吃的葷門子。”

陸錚鳴被他兩的談話勾起了興趣,興致勃勃問道:“先生會看相?那你可能看出我二人是何人?”

此言一出,頓時場面安靜了下來。

和四不說話,只是淡定地往篝火裏添幹草,順便忍無可忍地打掉陸錚鳴偷偷往裏塞樹枝的那只手。

塞塞塞,濕柴火也往裏塞!

那老人慢慢地將幹糧吃完,擡起渾濁的雙眼看看他們,又揉揉眼,赧顏道:“離得遠了,瞧得不大清。”

陸錚鳴笑道:“那便請您上前仔細看看?”

老叟哎了一聲,叨咕著“獻醜獻醜”,磨磨蹭蹭地湊上前。

他的視線從陸錚鳴臉上一掃而過,突然像看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一樣移開雙目,落在了和四臉上。

他楞了一楞,兩眼湊近少許仔細端詳著和四的面容。

老叟看得極為認真,目光和刀似的一寸寸從和四面上刮過,過了許久,就在和四不耐煩時他拈了拈山羊須低聲道:“這位公子相有五德,燕頜雞喙,麟前鹿後,心合德,耳聰達,乃是龍章鳳姿,非凡人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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