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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美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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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老廠公日日押送到內學堂之後,和四便少有時間在京城躥街走巷,逗貓遛狗。

提起已經退學的內學堂,和四不禁虛偽地好生唏噓了一番,幹廠公還是有點前途的,除了擔心狗頭不保這個小缺點外,起碼不用日日被那幫翰林學士一邊鄙夷,一邊罰抄四書五經。

當個有文化的太監真是太不容易了~

和四唏噓著換下曳撒,身著便服,戴上帷帽,領著以趙精忠為首的幾個東廠番子,無聲無息地打馬出了皇城的□□門,從西太平街轉到了城西最為繁華的宣武大街。

入了宣武大街,和四明顯感覺到趙精忠和其他幾個隱藏在暗處的番子瞬間提高了警覺度,並且做好隨時開打的準備。

和四很理解他們,畢竟東廠提督的項上狗頭一直掛在黑白兩道賞金榜的前十位。

聽趙精忠說,最開始都是當仁不讓,高居榜首的,後來因為這個位子的危險系數太高,東廠提督的人選更換太頻繁,殺了一個又換一個,發布懸賞各位金主們很是吃不消,賞金才逐漸下降。直到和四的幹爹,老廠公上位,成為東廠有史以來在位最長的提督,賞金榜上的位置才一路奮起追趕,儼然有回到榜首的趨勢。

不過趙精忠安慰和四,讓他不要太擔心,且不說他們武藝卓絕的四大護法,便說那無處不在的東廠番子,也定能護住和四的安危,確保無恙。最重要的一點是,和四接替老廠公上位之後,東廠在賞金榜上的排位有所下降,原因是……新來的小白臉好像看起來不太能打……

和四:“……”

和四幽幽地嘆了口氣,原來,美貌也是一種罪過……

他挑起眼簾,瞅了一眼趙精忠,忽然問:“你武藝有多精幹,會胸口碎大石嗎?”

“……”趙精忠虎軀一震,神色幾分心虛。

和四:“???”

趙精忠慚愧欲絕地低下頭:“督主,屬下尚未能練成金鐘罩鐵布衫此等絕學,不過您放心!我師父說了,以我現在的層次,約莫再過兩年便可大成了!”

和四沈吟了一下:“你師父是誰,明天讓他來東廠,算了今天就來報道吧。”

“……”趙精忠的眼眶裏頓時湧出了晶瑩的淚花。

欺負完了趙精忠,和四心情舒暢地馭馬慢慢行走在喧囂震天,琳瑯滿目的街市之中。

如果沒有那欠了一屁股的爛賬,每天吃飯睡覺打忠忠,也挺開心的嘛~

今兒是十五,京畿周遭逢一逢五皆是一節,每當今日,街市上總是格外熱鬧。

本朝風氣開放,女子並不常年拘於家中,故而街市上男男女女,綢紫絲黃,儼然一副盛世氣象。

可是和四心裏頭明白,這盛世和兌了水的烈酒似的,幾分真幾分假,也只有他們這些時刻盯著這個王朝每一處每一角的人才心知肚明。

想當初,因為太/祖創業未半而花光預算,大燕的開國史崎嶇得和塊搓衣板似的。烽火連天了十來年,草根太/祖皇帝勉強定下國界線,建立起了小朝廷,經過三代人的內外兼並擴張,終於把那燒餅大小的版圖擴張成了今兒的一只大公雞。

可能前幾代燕帝太過出息,把子孫輩的氣運給折騰完了,自德宗之後大燕皇帝的行為做派陡然變了個畫風。各個上朝理政不會,吃喝嫖賭不務正業倒是頗有心得,除了做皇帝外三百六十行裏都出過傑出人士,直把塞外和西南的那群豺狼虎豹樂開了花,一高興就舉兵裏外夾擊把大燕京城給圍了!

這一圍圍了三年,也許是本朝氣數未盡,凜冬之際天降暴雪,硬是在京城熬到山窮水盡之時,茍到了勤王的各路兵馬,這才偷得一線生機。

經歷了這麽一次大波折,其後的皇帝算是老實了一些,規規矩矩上朝,規規矩矩批奏折,無功無過吧,但到底虧空了元氣。

和四對此心知肚明又如何,他只是個連老婆都不能娶的太監啊。所以說內閣他們沒事就上折子抨擊他專權擅斷,不如有空盯盯皇城裏龍椅上的那個小王八蛋發憤圖強,多讀點書,給他老祖宗們長點臉。

省得自個兒屁股還沒坐熱的皇帝,被一些不省心的豺狼虎豹覬覦著,讓和四這個和他捆綁在一條線上的蚱蜢都睡不安穩。

對,沒錯,和四說得就是寧王。

也不知,王招財此番究竟帶來寧王什麽消息,和四揣摩了最不利的消息,那就是寧王終於按捺不動要造反了。

想想,他歡脫起來的心情又沈重了下去,直到他心不在焉地下了馬,一擡頭……

等等,他退了兩步,擡頭仔細又看了看。

沒錯,大寫加粗的三個大字——怡紅院。

和四沈默了,他想起一句被東廠反對派篡改的打油詩——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行太監上青樓!

太特麽應景有沒有!

王招財為什麽要將接頭地點挑在這裏,他是不是在暗示他也想□□一刀,來宮裏陪他做相親相愛的小夥伴呀!(╯‵□′)╯︵┻━┻

這個點還沒到青樓開門接客的時候,秦樓楚館一條街都沒幾個人影,趙精忠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才掀了罩帽,輕輕叩了幾下門。

隔了一會,才有人吱呀一聲抽了門條,透著一條縫往外看,瞧見了趙精忠那人“哎呀”輕輕叫了一聲,嘀咕了一句:“怎麽這時候來了。”

和四聽這聲音眨了一下眼,怎麽聽著不像個女子的聲音……

等那人開了半扇門,帶著幾分小心,讓他二人入內,和四這才瞧清,那果然不是個女子,而是個二十左右,身著紅衣的青年。

他臉上殘妝猶存,眼角眉梢都帶著慵懶嫵媚的倦意,紅色的紗袍半開半掩地罩在雪白的肌膚上,裏外透著一股撩人誘惑的媚色。他顯然是有幾分怕他們這些東廠人的,微微躬著聲掩嘴小聲道:“還是老地方,葵花閣。”

趙精忠冷著臉點了點,看得出是常與此地來往,向前走了半步,又回來,沒有表情地從兜裏摸了一粒銀錁子給了那男子,這才上前給和四引路。

和四不動聲色地瞅著兩人互動。

樓上樓下靜悄悄的,這個時辰不論接客的還是尋歡的都在春夢裏尚未醒。

清醒的大約只有和四他們主仆兩人了,和四是無欲則剛,至於趙精忠嘛……

和四回頭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地對著手裏銀錁子發呆的青年,低聲問:“你喜歡他?”

趙精忠:“!!!”

趙精忠憋紅一張老臉:“督督主,莫要亂講!”

哦喲~和四心裏頭哦豁了一聲:“我就要亂講!那他喜歡你?”

趙精忠臉紅脖子粗:“……沒,沒有的事!”

咦嘻嘻嘻,你一說沒有就是有的嘍,和四還想再接再厲再問出些八卦,忽然路過的一間廂房內傳出一聲不大不小的悶哼聲,聽上去很是……

不尋常。

和四天生耳力比尋常人靈敏許多,他在東廠待了許久,自然聽出這一聲的古怪。

隨即他眼風微微向一掃,果然瞥見了樓下那青年來不及掩飾的一絲慌張,他不由在此扇房門前駐了足。

趙精忠本還未反應過來,但見和四停下腳步,怔楞不過片刻,立即面色沈了下來,他側身上前兩步,將和四擋於身後,一手按住腰間的短刀。

他心裏懊惱,這個地方是他們常與各地探子接應的熟點,按理說不會出岔子,可偏偏……

他遍布老繭的虎口卡著刀柄,一邊心情覆雜地留意著樓下青年的動靜,一邊無聲無息地靠近那扇門,無論裏面藏了何人,東廠的番子就守在樓外,只要一有動靜便能破門而入!

和四很自覺地攏起雙袖,靜退一步。

房中的動靜不知何時已經消停了,安靜得恍如無人在其中,趙精忠的神色更為冷峻,甚至已經卡著刀柄微微向上一提。

俄而,鞋底碾過地板的腳步聲輕輕響起,徑自到了門邊。

趙精忠與和四皆是提了一口氣。

雕花木門猝不及防地霍然大開,開門人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慵懶地叫道:“阿嬤,有熱水嗎……呀,這誰呀!”

那人被臉黑如碳的趙精忠嚇了好一大跳,小臉蒼白地向後退了數步。

趙精忠沒理會他的恐懼,目光犀利地審視著他。

不僅趙精忠發現了異樣,連和四都聞到了空氣裏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你身上有血。”趙精忠語氣肯定,宛如冷面煞神一般將孱弱的少年瞪得像只鵪鶉似的簌簌發抖。

和四狐疑地嗅著空氣的淡淡血味,又狐疑地打量裏少年仿佛飽經摧殘弱不經風的身體,聯想到此時此地,突然有了一個不太和諧的猜測。

他咳了一聲,還沒開口,少年已經羞得耳垂都通紅,唯唯諾諾道:“這不是昨夜裏頭玩得兇了嘛~”

和四:“……”

鋼鐵直男趙精忠仍然冷冷盯著少年,厲聲呵斥道:“玩什麽,和什麽人玩?”

少年既羞又驚地嗔了他一眼,小聲小氣地說:“……爺你懂的嘛。”

趙精忠極度冷漠道:“我不懂。”

少年:“……”

和四擡手捂住半邊臉,不忍再聽下去這段越來越不正經的對話,叫住趙精忠:“忠忠哇,別為難人家了。我們還是去找招財吧……”

他話音未落,怡紅院的大門被人重重敲響了三下,一下大過一下,驚得樓裏幾人皆是一楞。

被叫做阿嬤的青年反應最快,迅速看了一眼趙精忠與和四。

趙精忠給了他一個淡漠的眼神。

青年硬著頭皮揚聲道:“誰呀,這個時辰還沒開張呢。”

“應天府的!有人檢舉你們樓裏私下販售官禁之物,我等奉命來查證!快開門,否則以定罪論處!”

大門又被重重捶了一下,顯然下一刻再不開門,那些官差直接就要破門而入了!

樓裏漸漸有了抱怨的人聲,甚至有人開門探頭探腦向外張望。

說時遲那時快,和四與趙精忠對視一眼,趙精忠虎掌一推,直接將呆呆的少年一把搡進房門,和四衣擺一掃,人已敏捷地閃身入內。

趙精忠也隨他入內,反手將門關上,和四悠閑地撩起帷帽上的網簾,對著少年親切一笑:“別怕,我們不是好人。”

少年:“……”

少年頓時更加面無人色,搖搖欲墜地立那,隨時仿佛都會暈倒似的,好不可憐。

樓下,官差已經闖進來了,吆五喝六地在審問那名叫阿嬤的青年。

和四分神聽了兩句,原是有人舉報這裏向客人兜售美人櫻,供其吸食。

美人櫻是一味西域番邦那邊傳來的草藥,藥效與名字一樣令人目眩神迷,使人成癮。聽上去和魏晉時的五石散差不多,但其掏空吸食者身體的速度卻遠比五石散快上許多,成癮性也很大。早在仁宗年間,此藥已被列為禁品,官家民間都嚴禁出售,違者一旦查到立即處斬。

在搜剿美人櫻這件事上,東廠和錦衣衛達成過有史以來第一次聯手,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種害民誤國的草藥杜絕在大燕境內。不過這種聯手只是曇花一現,在美人櫻徹底銷毀之後,錦衣衛便立即單方面終止合作,再無往來。

真是一個拔吊無情的渣男啊……

應天府按下的這個罪名實在不下,一旦真被查到,這個樓裏的人誰都跑不掉。

當然,和四肯定能跑掉,不僅能跑掉,說不定還能厚顏無恥地借此替東廠邀功一件。

但問題來了,他該怎麽向應天府解釋他一個東廠提督出現在怡紅院裏的緣由呢?

和四悲傷地想,他這輩子嫖是不可能嫖的,但總不能說是來被嫖的吧……他堂堂東廠提督不要面子的嗎???

最奇怪的是,為什麽偏偏他前腳來了這裏和王招財接頭,那群官差後腳便至,這為免也太湊巧了叭?

和四有理有據地懷疑,有人想搞自己。

趙精忠遞了一個眼神給和四,示意他無妨,守在外的東廠番子們在看到應天府進怡紅院時定會有所行動,想必用不了多久,便會找個緣由將他們引走。

和四明白了趙精忠這個眼神,遂稍稍放下心來,回過頭打量這間充滿脂粉氣的屋子。

看得出少年在樓裏應是個不大不小的角兒,屋子布置得尚算精致,就是擺設俗氣了些。左有金龍魚躍龍門,右有彌勒佛托元寶,中間還掛了一張關二爺腳踏貔貅,手持玉白菜的威武泥像,看得出少年是個對金錢很有追求的人。

這一點和四不免與他惺惺相惜,想想回頭是不是也要請個專門的風水先生,把東廠也改造改造,擺個招財局,好早日脫貧致富,還清巨債。

和四惺惺作態地打量房中陳設,小眼神終於一步一挪,落到了垂掛著水紅紗的床鋪之上。

和四:“……”

床上被褥淩亂,半坐半臥著一個人。那人臉龐隱藏在陰影之中,正在閉目養神,衣衫松松垮垮掛在臂膀上,露出一線若現若隱的結實腰線,察覺到和四的眼神,他緩緩睜開雙眼,轉過頭看來。

對上那雙熟悉雙眼的剎那,和四腦袋嗡得一聲響,情不自禁響起在錦衣衛官署裏,從此人嘴裏無聲冒出來的那一句——“喲,美人兒~”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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