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建在前院，與上邪辰居住的小院有不短的距離。

出門，她覺得有點冷，伸手又拉了拉羽絨服的前襟，再將大圍巾又裹了一圈，然後朝書房走去。

紅木走廊上，整齊的掛著兩排極精致的宮燈，將走廊照得透亮。

“夫人，待會兒太子爺見您去接他，必定非常高興。”靈兒走在上邪辰身後兩步，非常開心的說。

幾年了，雖說夫人留了下來，也終於答應嫁給太子爺，還順利和太子爺發展到最親密的關系，可總體看起來，依然是太子爺愛的多，愛得主動，夫人一直是被動的接受。

如今這趟接，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接太子回家，而是接回房睡覺！靈兒飛快的不純潔發散思維了一下，然後感慨今兒個真是太子和夫人感情史上跨越性發展！

上邪辰不知道靈兒已想到那方面，只笑著反問：“我過去看看他，這不很正常嗎？！”

“是是，正常正常！”靈兒忙著答，她得盡快吩咐粗使丫鬟趕緊燒水，再弄點新鮮花瓣來，最好趁兩個都不在，趕緊在房間裏熏點增加情趣的香……

當然，除了燒水，其他都只是想想，因為夫人根本不喜歡水裏有花瓣，特別不喜歡梅花花瓣！至於熏香，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不光夫人不喜歡，太子爺也不喜歡。

遠遠的，上邪辰看見書房的燈亮著。

橘黃的光，人影照在窗戶上，看影子的形態，李憬臣應該正在書案後看書或是奏折。

“夫……”守在門口的侍衛開口，剛做了個嘴型，上邪辰立即伸食指壓在唇上，“噓”。

侍衛會意，立即噤口。

上邪辰嘴角微微上揚，擡手揮了一下，示意眾人退下。

倘若能在端一盅湯，就更完美了。她想。

微微揚唇，不過，也不要緊，來了總比不來好。

侍衛與侍女們無聲行禮，悄然退了下去。

上邪辰也不敲門，竟直接推開房門。

通常來說，照李憬臣的武功，沒理由外面這麽大動靜而不知道，可這次，他居然真的不知道！

上邪辰都推門進來了，他竟然也沒擡頭，一雙眼睛盯著手上書籍，其他認真程度不亞於戰前看行兵布陣圖！

“憬臣……”上邪辰開口。清脆的，因得沈沈的夜色，聽起來又帶著幾分繾綣的味道。

忽聽得上邪辰的聲音，李憬臣忙擡頭，當目光落在上邪辰身上時，他眸中忽的出現了一絲慌亂！緊接著，他飛快做了下面這件事——

將手上書籍放到旁邊，還順手撈起另外一本書壓下！

速度之快，完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然，幾個動作結束後，他瞬間就後悔了！閉了閉眼，這種欲蓋彌彰的幼稚行為，怎麽居然是出自他的手！

很想時間能重來，很想上邪辰能退回院子重新進來，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人們也還沒發明時光穿梭機！

很快定了定心神，假裝方才那一系列動作不是他做的，然後微笑著走了過去：“玲瓏，你怎麽來了？”

“見你沒睡，我就過來看看。”上邪辰一邊說著，一邊探頭往書案上看去，“你剛才在看什麽？”

在她印象中，從她認識他到現在，他似乎從來就沒瞞過她任何事情！可剛才，他明顯是在藏什麽！而且，若她眼睛沒花，她好像看見李憬臣臉紅了一下。

能讓李憬臣臉紅的事物，她很好奇。

“沒什麽。”李憬臣笑著，飛快岔開話題，“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你沒回去，我睡不著。”上邪辰隨口道，腳步繼續往桌子旁走去，腦袋微微傾斜，盯著被壓住的書冊側面。

“我已經忙完了，我們回去歇息吧！”李憬臣再努力想擋住她。

只可惜，因得平時太*，又太順著她，上邪辰只微微推了他一下，伸手就往案上書冊探去。

“別動！”李憬臣忙著制止。

上邪辰果然停下動作，手停在半空，然後側頭：“是邊防圖？”

李憬臣搖頭：“不是。”若是邊防圖，那就大大方方讓她看了。

她想了一下：“是安插在各國的暗探點？”

李憬臣再搖頭：“不是。”安插在各國的暗探，交給她又何妨，甚至可以完全聽命於她。

“那是下一任官宦升降？”上邪辰再問。

“不是。”那根本就不是秘密！更重要的是，上邪辰問的這幾個，他根本就沒有必要隱瞞！

“那是……”她頓了一下，故意給李憬臣留下個說話的空間。

“玲瓏，別猜了！總之，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天已經很晚了，你的身體不好，今天又累了一天，我們回去歇息吧！”李憬臣說。

上邪辰很耐心的聽他說完，這才接著剛才那句：“是小黃書！”

小黃書？這個詞語，李憬臣沒聽過啊！

上邪辰看見他不解，很快解釋道：“就是妖精打架。”

果然，一句話落，她就看見李憬臣眸中閃過一絲窘態，耳朵很可疑的紅了紅。她笑著：“好奇怪，白天在馬車上當著兒子都能說出要嗯嗯之類的話，現在看個小黃書都臉紅。”

然後，她繼續伸手，大有想一起看看的態勢，李憬臣忙一把抓過她的手：“你不適合看。”

“你都在看，為什麽我就不能看了！”上邪辰反問，更何況，之前在軒國那次，她明明當著他的面兒看過一次！

“你是女孩子！”他頓了一下，“我看，是因為上次你說，偶爾看看，對生活有幫助。”

上邪辰想了一下：“是上次莫春秋送的那本？”

李憬臣只能點頭，女人太聰明了果然不好，他不過偷偷看幾頁春宮，居然就被發現了！而且居然猜到是哪一本！

“那本啊，那本品質不錯，要不我們拿回房一起看？”她的語氣微微上揚，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很認真的看著他。

一起看？看那種東西？李憬臣果斷的就搖頭了！

說實話，李憬臣有些接受不了！在他的心裏，那種事情的所有技巧，所有主動都應該男人，至於女人，就應該躺在下面好好享受！

這一次，一向順著上邪辰的李憬臣沒有答應她的要求，而是果斷拒絕，然後單臂攬著她的腰，簇擁著往內院走去。

上邪辰笑笑，卻沒有堅持，與李憬臣一起回了房。

很多年後，當李憬臣和上邪辰的嗯嗯終於臻至完美時，他再回憶往事，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這個夜裏，沒答應她將這本書拿回房間！

……

第二日，早朝繼續，京城一切照舊。

皇後叛｀亂，這麽大的事情，除了人的內心，在其他方面竟沒掀起太大波瀾。

一則是因為禦林軍剛剛起事就被及時扼住，按李憬臣的話說，這就是一群沒長腦子，或者身不由己的人，沒必要重罰，故真正涉案的人不多；二是因為朝中大臣，在皇後叛｀變的當口，明顯傾向皇後的人不多，甚至根本就無！皇後手中夜明砂將所有人都凍結起來了，誰能表達立場！而對於先前曾上過奏折彈劾李憬臣的臣子，李憬臣同樣主張不予追究。這種時候，沒有什麽事情比“穩”更重要！

皇後處死，魏王處死，納蘭家滿門抄斬！

對於這樣一個決定，沒有人有任何質疑，從古到今，所有的罪名，最大大不過謀朝篡位！這樣的罪名，怎麽處罰都不為過！

當日，皇家的軍隊直接往白鹿山挺進！

江湖的泰山北鬥又如何，在國家這個巨大的機器面前，又頂著謀朝篡位的帽子，唯有灰飛煙滅！

“你不是說納蘭一族很麻煩嗎？”

“是，是很麻煩。”

“可白鹿山還不是被剿滅了？”

“被剿滅的只是屋舍，以及武功平平者，真正的納蘭一族的中堅力量，可都還在。”

“既然如此，那這次剿滅的意義在哪裏？”

“威懾。”連江湖最有影響力的存在都被滅了，其他人最好惦量惦量！

便就在白鹿山被鏟平的同時，西涼魔教忽的開始大規模活動，半夜阻擊某個江湖人士，一把火燒了某個豪門世家，甚至連某些官府都不放過，有縣太爺死於小妾身上，有朝中大員吊死在家中！

魔教行事，除了快且狠，最大的特色就是不給任何解釋，沖上來就殺人！

一時，在百姓的口中，整個天下也算是血雨腥風！甚至好多百姓家，嚇唬夜哭的孩子的話語便是：不許哭，再哭就把你送到魔教去！

由於魔教名頭太響，人們很快忘記白鹿山之事，甚至連街上說書的，想要聽得人多，都是最新的魔教動向！而這個魔教的屬性，更是詭異的很，一會兒殺了江湖某個大俠，魔教簡直可惡，一會兒殺了某個不幹事專欺詐百姓的官員，簡直大快人心！

對於此，朝中態度更是詭異的很，有下令繼續追查納蘭一族的餘孽，卻沒有任何圍剿魔教的命令，其理由是，江湖事，江湖了！

……

再啰嗦幾句皇後的結局。

沒有眾讀寶YY的各種慘況，她死在牢中，靜寂的死在牢中。

皇上賜給魏王的是一杯毒酒，賜給她的是三寸白綾。

魏王就關在她隔壁的牢房，她看見魏王被逼一杯酒入喉後，很快捂了肚子，哀嚎著叫著“母後救命”，然後雙手雙腳朝她的方向爬來！最終阻隔在牢房與牢房之間的鐵柵欄上。

她看著他一點點絕望，一點點臨近死亡，她看著他那樣渴求她最後的一絲母愛，可她的表情幾乎沒任何變化，她坐在原地，華貴的裙擺鋪在破敗的小*上，只看著他，眸光微閃。

末了，當他拼盡所有力氣，大聲問出：“母後，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她閉了眼，他的眸光絕望漸至，然後努力翻了個身，背對著納蘭傲雅，斜靠在鐵柵欄上。雖肚子依舊痛著，可他的眸光已是一片靜寂。

“你沒愛過我，對吧？”他靜靜的說，“你愛的，只有江山，只有權力。你可知道，作為兒子，我多想你能愛我。這麽多年，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喉頭微甜，帶著一絲腥，他笑了笑，咽下：“我努力讀書，努力學習政務，努力討好父王，我是那樣渴望，你能用欣喜的目光看著我，對我說，你做的不錯！可是，一次也沒有……”

口中血液終究止不住的從嘴角流出，他閉上眼睛，用僅有的氣息，聲音越來越小：“還記得小時候，你也曾抱著我，放在你的腿上，手把手教我寫字……母後，我是多想回到從前……”

他說話的間隔越來越長，最終，所有的話語停，微弱的氣息止了！

送皇後和魏王最後一程的宮人紛紛覺得皇後太狠，轉頭，才看見，不知何時，這位明艷的，幾乎沒有任何感情的皇後已經無聲無息淚流滿面。

“皇後，這是皇上賜給您的。”宮人老太監雙手將白綾呈上，然後便垂首候在旁邊，顯然，皇上的這道命令是看著她死。

她笑了下，將臉頰眼淚擦幹，然後將白綾高高拋起……

那一日，皇後穿著百鳥朝鳳的皇後的鳳袍掛在牢中，長長的裙擺逶迤在地，隨著屍體的晃動，若靈魂的無措。

那一日，皇後和魏王被兩個破草席裹著拖出了牢房，然後裝入薄棺，葬在一處蠻荒地，甚至連墓碑也無。而另外兩個納蘭家重臣的屍體，則直接丟入亂葬崗！

那一日，上邪辰坐在太子府後院，琴聲悠揚，正是《鳳棲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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