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瓏，玉玲瓏……

上官雲忽的想起端木靳從不離身那個鏤空的玉佩，那本是一對，那是端木靳母妃給他留下的東西。

很多年前，她曾問他要過另外一個，當日的他，只說大婚之日會親手送給她！再後來，她看見上邪辰掛在腰上！

玉玲瓏，玉玲瓏！

她的樣子，她的聲音，還有她對舊事的清楚，對自己的憤恨，她分明就是上邪辰！

“上邪辰，你分明就是上邪辰！”上官雲大吼，上邪辰已不再轉頭。

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華貴的衣裳，暖和的大氅，再看看自己身上臟得無法落眼的單薄的裙子，上官雲竭盡所能的：“上邪辰，你這個妖女，你怎麽還不去死？！”

尖囂的叫聲，陰毒的語氣，回蕩在暗濕的天牢，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上邪辰嘴角微微上揚：“上官雲瘋了。”她輕聲說著，繼續朝對面蟲窟走去。

……

對面，驕陽早在上官雲咬牙切齒喊“上邪辰”三個字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

她拖著殘破的兩條腿，奮力的爬到牢房柵欄邊，眼睛努力往這邊看，耳朵也竭力聽著這邊動靜。

上官雲的聲音一直是尖銳的，她聽得很清楚，可上邪辰的聲音時大時小，聽得極為模糊。

緩緩的腳步聲，窸窣的裙帶拂過地板的聲音，她終於看見那一襲朱紅的袍子，然後停在她的這件牢房面前，駐足。

吃力的擡頭，眸光從裙腳到腰部，再到上衣，然後是臉龐！

便就在看清她的臉的那一瞬間，驕陽眸中閃過一絲驚喜，然後是深深的悔恨，她忙低了頭，額頭抵至地面：“奴婢叩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上邪辰並不叫她起身，只靜靜的站著，目光落在驕陽身上。

這個女子，這個做事沈穩，一度被她視為心腹的女子，如今拖著殘破的身體，匍匐在自己面前。

她的衣服，黑色的襤褸的，身上不少皮膚已裸露在外面！

她的頭發只有很稀松的一點，她的臉上，身上，大大小小無數的坑，那些坎有的已結痂，露出黑褐的洞，但更多的卻是流著膿血，散發著惡臭！

最嚴重的是她的腿，她的雙腿基本已沒了，大腿以下，腿腳已沒了一絲一點的肉，只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卻不知為何，還連在她的腿上。

目光再往牢房裏面看去，只見牢房正中，有一個長寬2米左右的大坑，坑裏蠕動爬行著數不勝數的各種蟲子！

再看坑的旁邊，亦是固定著鐵鏈，顯然是用於她受刑的時候把她固定在這裏。

跟在上邪辰旁邊的侍衛，雖不知為何上官雲和驕陽相繼把玉玲瓏認成皇後娘娘，可驕陽這句叩拜之詞顯然比上官雲的暴吼更震人心扉！

上官雲，那是前朝的寵妃，後來的太妃！即便偶爾和皇後娘娘見面，畢竟沒有住在一起！可這位驕陽就不同了，她可是皇後娘娘貼身丫鬟，椒房殿的掌宮大宮女！

上官雲有可能認錯人，可驕陽，絕對沒理由認錯人！

這侍衛鬥膽擡頭，見上邪辰一張絕色的臉微微上揚，目光落在牢房正中蟲窟之上，猜測著她一定是有所疑問，忙低頭盡職盡著的解釋：“那就是蟲窟，裏面共有100多不同的蟲子，平日沒有人犯的時候，那些蟲子就相互撕咬，有人犯就咬人犯！”

“通常來說，被打入蟲窟的人，都是直接丟入坑中，基本七天之內就會被啃得幹幹凈凈。可皇上說，留著驕陽的命，屬下等專門又專門定制了鐵鏈，每日抽一個時辰，將她固定在坑邊，故只雙腳基本被啃光了。”

上邪辰“恩”了一聲，然後開口：“皇上可曾有來問過話？”

“回玉姑娘，不曾。”侍衛躬身。

匍匐在地上的驕陽聽得著一聲“玉姑娘”，心中疑惑，忙吃力擡頭，目光很快觸及到上邪辰絕色而清冷的臉龐時候，心裏一個哆嗦，忙又低下頭去。

這明明是皇後，不知為何侍衛要叫她玉姑娘？！

上邪辰將驕陽這番動作看的清楚，她的眸光很冷，如釘子般落在驕陽的背脊。

他把她關在這裏，卻不殺她，也不曾來問話！只日日淩遲，就仿佛——

在等她回來，等她問話！

又站了許久，“為什麽？”上邪辰終於開口。

輕淩淩的聲音，一字一句都很幹凈，唯尾音處有著特有的媚。

兩年多了，每次將她丟入蟲窟，她就默默記下來！兩年多來，除了侍衛日日將她丟下去飽受蟲子撕咬，從來不曾有人問過她任何一句話！

終於，她等到這樣一句問話！這一瞬，眼淚簌簌滾下！

“娘娘，奴婢對不起您！”額頭重重磕在地面。

上邪辰並不出聲，只等著她繼續往下。

“娘娘應該知道，奴婢家中，還有一個奶奶，以及一個病重的弟弟！那日，太後叫人送了一個盒子給奴婢，裏面竟是兩節指頭，一節皺巴巴的，關節處有一塊傷疤，另一節蒼白光滑，奴婢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奶奶和弟弟的！奶奶那個指頭上的傷疤，是奴婢很小的時候，她為了救奴婢，被柴火燒了的！太後說，若不按照她說的做，就會殺了他們！奴婢沒有辦法……”驕陽泣不成聲，額頭不斷地重重磕在地面。

“這兩年，奴婢做夢都夢見娘娘，奴婢對不起您！奴婢對不起您……”

上邪辰站在原地，腳步半分也沒移動，只看著驕陽磕頭的那塊地磚，開始有了紅，紅跡越來越大。

劫持，威脅……竟是這麽簡單的手段！

她忽的覺得可笑：“你跟了她那麽久，怎麽就沒想過告訴她？你覺得上邪辰沒有能力救出你的親人，還是皇上沒有能力幫你？”

“那天……太忽然了！您和蕭公子剛房間，就有人將盒子交給我，然後皇上就來了，那人不斷說奶奶和弟弟的慘狀，我……”

驕陽不停的解釋著，上邪辰卻已是不想再聽，微微轉身，拖著長長的裙裾，緩緩朝外面走去。

“娘娘……”驕陽的身影愈加悲涼，終究，她的皇後娘娘不會原諒她了。

眼淚，從眼眶裏流出。

滑過黑洞洞的傷口，滴在地上。

卻濺不起塵埃。

“殺了她吧！”上邪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在幽深的甬道裏，顯得飄渺而清冷。

然，聽到這句，驕陽卻忽然笑了。

她朝著上邪辰離開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奴婢，謝娘娘成全！”

……

從天牢出來，隨著“哢嚓”一聲落鎖，斑駁的鐵門重新關上。

風，從一片樹葉上卷起，再送了過來，吹淡從天牢裏帶出來的血腥，也吹淡百年來的不斷累積的怨氣，上邪辰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徑直往瑤光宮走去。

方才一路跟著上邪辰的侍衛縱心裏有很多疑問，卻什麽不敢問，是躬身道了句：“恭送姑娘！”

方才，玉姑娘說，要殺了驕陽，明兒個早上，他得去稟告皇上一聲才行。

……

椒房殿。

端木靳依然站在門口，原本跪了一地的宮人已被全部打發。他依然朝著之前上邪辰離開的方向，仿佛在等待佳人歸來！

旁邊躬身站著飛焰，正一字不漏的將天牢裏發生的一切，上邪辰說的每一個字轉述給端木靳。

端木靳的表情一直很淡，直到她說他對上官雲情深意重時，他的眸光陡然覆雜！當他再聽到食人魚，以及上官雲反覆的詛咒，眸中殺氣陡然大漲！

留著她，留了這麽久，便是等著她回來，等她親自處置她！

如今，她既說了要她死，他便再無留她的想法！

飛焰繼續講訴天牢發生的一切，很快說到驕陽那段，當他說上邪辰下令殺了驕陽時，端木靳忽的笑了一下。

眸光柔和：“終究，她還是心軟！”畢竟主仆一場，她不想驕陽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下去了！

飛焰繼續候著，端木靳微側頭：“還杵在這裏做什麽？照娘娘吩咐的去做！”

“是！”飛焰飛快離開。

……

軒國，皇宮內的天牢。

這一｀夜，押了兩年多的兩個人犯，終於命喪黃泉！

……

看了上官雲如今的處境，上邪辰終於有了一種輕松的感覺。

這趟回軒國，回皇宮，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收獲！

迎著夜風，遠遠的，她看見瑤光宮門，挺拔的站著一個欣長的人影，他一襲紫衣，手臂挽著一件黑色大氅。

“你回來了？”他開口。

“是，我回來了。”她笑，看著他。

他溫和的笑著，然後上前，直接將黑色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並順手將那件白狐大氅棄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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