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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抓小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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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愫/文

師姐還坐在餛飩擔子前, 她一口接一口,一只又一只, 不停吃著餛飩, 一邊吃一邊吸吮著湯汁。

臉上露出如夢如幻的笑容,最後連湯底都喝幹凈了,按著肚子, 飽足嘆息。

這才擡起頭來,目光直直掃過白準三人,落在阿生身上,沖他招手:“阿生,你過來, 到師姐身邊來。”

唇角一勾,眼尾挑起, 嫵媚之中透著鬼氣森森。

她的聲音聽在阿生耳中, 有著不可抵抗的誘惑力,阿生不知不覺往前一步,剛要開口,就被白準打斷。

“吉慶班在哪?”

他一說話, 阿生腦中一清,整個人醒過神來。

師姐還是那張笑盈盈的臉, 眉眼勾畫的奪人心魄:“你們想聽戲?”

“是, 我們想去聽戲。”霍震燁對師姐微微笑,“請你帶我們去。”

師姐大喜,她自顧自笑了一陣, 一雙媚眼盯住白準和霍震燁,口中低語:“生人,真好,嘻嘻。”

白準三人跟在她身後,她好像是吃美了,走在磚石小路上還搖搖擺擺,像踩著鑼鼓點兒,一旋身一擡手,甩著那不存在的水袖。

每一旋身,就從手縫中盯住三人,確認他們跟在她身後。

最後,她幾乎只盯著霍震燁,略過白準和阿生,目光在霍震燁肩腰上留連。

白準自然察覺到了,他瞪了霍震燁一眼,怒氣橫生,這人慣會招蜂引蝶,女人他招惹,女鬼他也招惹!

霍震燁的註意力,八分給了白準,兩分分給師姐阿生。

他還是第一次見白準站起來,原來他只比他矮一些,兩人並肩而立,白準到他的額角,坐著的時候不覺得,站著這麽高,正好。

白準坐著的時候單薄瘦弱,站起來卻青竹玉立,泰然自若地走在這一片鬼氣森森的街巷上,仿若閑庭信步。

阿生緊緊挨在白準身邊,比霍震燁跟的還要緊,白準嫌棄看他,他也顧不得了,抖著聲音問:“霍師兄,你有幾個銅錢?”

“兩個。”霍震燁皺起眉頭,這可是白準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他肯定不借。

“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一個?”

霍震燁拍拍阿生的肩膀:“阿生,有些東西你要是承受不住,就不要多看,不如就像現在這樣。”

阿生想像了一下,餛飩碗裏是人眼珠子,那這別的都是什麽?

心裏正這麽想,經過個賣豆腐腦的攤子,裏面白花花嫩生生的一鍋,又有甜又有鹹,阿生克制自己目不斜視,可還是忍不住看過去。

霍震燁看他貼白準貼得這麽緊,笑瞇瞇的提醒他:“阿生兄弟,說不準那燉豆腐就是人腦子呢。”

阿生頭發根都豎起來了,他先是用手擋住眼睛,可香味兒還不斷鉆進鼻孔,他幹脆用手指頭插著鼻孔,還感激霍震燁道:“師兄說的是,還是不知道的好。”

白準聽見霍震燁嚇唬阿生,嘴角一挑,微微露出些笑意。

三人跟在師姐身後,很快走到戲棚前。

戲棚正對著神臺,白準掃一眼,見神像用塊紅布頭罩著,看不清拜祭的是個什麽東西,可神臺上氤著一灘水漬。

哪家拜神還把水酒倒翻了?

白準凝神細看,那水竟是從神像上滴下來的。

戲臺下擠滿了人,根本就沒有站腳的地方。

霍震燁偷偷拿出銅錢,從孔眼中望出去,剛剛還熱熱鬧鬧的人群一個不除,戲臺下除了他們三人,一個人也沒有。

師姐笑嘻嘻的走在前面,請他們去後臺:“來。”

阿生不敢邁腿,白準和霍震燁並肩進去,阿生只好跟在後面,一進後臺,他就覺得不對了。

後臺有人在員嗓子,有人在畫臉,還有人在試行頭。

三人一走進去,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直直扭過頭來,盯著他們,眼中露出貪婪的光。

阿生環顧一眼,後臺的人也太少了,吉慶班一共出來二十五個人,這裏只有十幾個,還少了七八個人呢。

阿生壯著膽子:“師姐,還有的人呢?”

師姐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麽:“人?不都在這了嘛。”

“別的呢?”阿生急問,“門主呢?”

師姐的臉沈了下來,她怪笑兩聲,十幾個人慢慢圍上來,師姐搶先開口:“我帶回來的,那個最壯的要歸我。”

最壯的就是霍震燁。

“你可別太貪心了,整個歸你,你也吃得下?多分你一塊就是了。”勾著大花臉的男人說道。

阿生抖著嘴唇:“師姐,師兄,你們怎麽了?是師公讓我來找你們的,我來帶你們回去的!”

所有人都是一靜,有人腳步頓下,有人繼續往前。

師姐一怔,她淒然笑了,花鈿垂在眼邊,明閃閃仿若滴滴垂淚:“阿生,你可別怨師姐,師姐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吃的。”

她帶他去吃餛飩了,只要吃了血餛飩,那就是一邊的人,可阿生沒吃,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她眼底的淒然一閃而逝,臉上又笑嘻嘻的,桃花粉面,素衣柳腰,手握一根銀桿槍,一步一步逼近霍震燁和白準。

生旦凈末醜,張張描畫不同的臉上,露出了同一種表情。

霍震燁一進來就用錢孔偷看過,這些人還都是人,跟外面那些真鬼不同,可看他們臉上的神情又覺得非人。

他一手牽住了白準,一手按住口袋裏的槍,低聲問:“這些人,都還活著嗎?”

“活還活著,但跟死了也差不多。”白準目色沈沈。

陰陽界是陰陽混沌之地,生人闖入,跟鬼生活得久了,不知不覺就也成了鬼,但這些人不是,他們是自己先選了要當鬼的。

鬼食香燭人吃米,陰陽界的東西,人吃了永遠都感覺不到飽,永遠都處在饑餓中。

吉慶班剛到的時候,還都帶著米糧,可路程近,本來幹糧準備的就不多,很快就吃完了。

大概兩三天過去,就有人覺得這裏不對勁。

大半的時間都在天黑中度過,白天也不出太陽,只有一層蒙蒙的紅光,他們不論吃什麽,剛吃完就立刻又餓了。

直到白日裏看見村民們在啃蠟燭,一節一節咬得咯吱聲響。

大家夥紛紛收拾了東西想走,可船一直都不來。

戲班子裏會水的人不少,船不來那就下河游過去,到來時的渡口雇一條船,再來接大家走。

水性最好的宋師兄剛一下河,還沒游幾下,就被什麽東西纏住了,大家眼睜睜看著他在水中拼命掙紮,最後還是被拖了下去,水面上一層一層氤出血色。

水路是走不通了,幹脆翻山,翻過這座山,到下一個鎮子下一個村莊,總有離開的辦法。

可大家好不容易翻過這座山,以為到了另一個鎮子,就紛紛停住腳步,那鎮中戲臺上還掛著吉慶班的幡子。

他們還沒有放棄,以為是鬼打墻,所以才原地轉,於是大家分頭行動,等再次下山,還是這個鎮子,還是那面幡。

這山裏根本沒有活物,沒有吃的,一點都沒有。

饑餓揪著人的心肝肚腸,所有人餓的眼冒綠光,七八天過去,戲班裏年紀最小,扮孫悟空翻筋鬥的小師弟連病帶餓,死了。

沒有人力氣去埋他,大家目光渾濁,盯著小師弟的屍體,不知是誰先說:“吃了他,是不是就不餓了?”

抱柴,燒水,磨刀。

那是他們十天裏頭回吃飽,連湯帶肉喝個幹凈。

人在一個個變少,總算來了生人。

三人緊緊靠在一起,紅白黑藍,勾著四種顏色臉譜的人舉刀砍過來,霍震燁一槍射向頂棚。

“嘩啦”一聲,頂棚上掛的著戲服落下來掉了一地,棚頂掀開一塊口子。

“我們是來帶你們出去的。”霍震燁沈聲說著,既然還是人,也許還能把他們帶出去。

那些人卻根本就不想出去了,其中一個藍臉的舔舔嘴唇:“我要那個白嫩的,看著就香。”

另一個紅臉盤的嘿嘿笑一聲:“隨你們要哪個,肝給我。”

嫩的自然就是白準了。

霍震燁一槍打中藍臉人的肩頭,子彈打穿他的肩膀,藍臉退後一步,黑臉紅臉搶身上前,十幾人圍攻霍震燁。

打到這份上,這些人竟還帶些戲腔:“擒賊先擒王,反正一個也逃不掉。”

阿生身體靈活,幾下騰挪抓起一把刀,砍退了兩個師兄,本來大多數人都在圍攻霍震燁白準,看阿生也不弱,分出人手來圍攻阿生。

霍震燁護著白準往後退:“我有把握一槍一個,但子彈不多,你先跑,我把人引開,咱們在土地廟匯合。”

白準看他一眼,他一只手擋在前面,眼睛盯著那幾個花臉,還真是執意要保護他了。

“還輪不到你護著我。”說完白準問,“你們唱了幾天戲了?”

根本沒人理他,白準透過戲棚頂上的缺口,看向天空,天色正由濃轉淡,透出紅色的光:“我猜今天又是第七天了。”

他們沒有完整的唱完冥戲,本該連唱七夜,已經半個月了,這才剛剛第七臺戲。

吉慶班的人餓了很久,聽戲的那位餓的就更久了,神臺上那一片水漬,是那東西流的口水。

白準話音剛落,戲棚頂上那個大洞口,露出張嘴來。

紅布蓋住眼睛,口中滴滴噠噠的落著口水:“好餓啊,太餓了。”

戲唱完了,該吃飯了。

說著伸進一只細長的手來,像捉小雞似的在戲棚裏一掏,抓住中槍的那個藍臉,一把將他拎出去。

戲棚外響起咀嚼聲,“咯吱咯吱”,細骨頭嚼起來費勁,它只把大塊的吃了,骨頭又吐進“雞籠子”裏。

“啪啪”幾塊血肉掉在地上,是藍臉師兄的手和腳。

方才還想拿白準霍震燁當食物的藍臉,轉瞬就成了開胃小點心。

戲棚裏尖叫聲一片,諸人紛紛沖出去,霍震燁拉住白準往外逃,阿生剛想跟上前,就被一只手緊緊攥住,他回頭一看:“陳師兄。”

陳師兄一抹臉,把臉上的油彩抹掉:“跟我走。”

兩人一路奔逃,逃到一間大宅,陳師兄熟門熟路的把阿生帶到大宅祠堂的神桌下,兩人往裏一擠。

這裏果然安全,那東西的腳步聲遠遠響著,就是不靠近祠堂。

陳師兄拉住阿生,從供桌上掏了塊幹點心:“吃吧,除了這個,別吃這裏的東西,別喝塘裏的水。”

阿生握著點心,看陳師兄沒事,差點哭出來:“師兄,師公請動了白七爺,咱們肯定能出去的。”

戲班子裏的那些人,只怕……是出不去了。

陳師兄卻只是搖頭苦笑:“出不去。”

阿生還是相信白準:“師兄,咱們去找七爺。”

“不行,躲在這裏,不能出去。”陳師兄看著阿生,“阿生,這已經……這已經是第二回 了。”

那東西出來吃人,已經是第二回 了,可除了他,誰也不記得,戲班中的所有人,在不斷的輪回。

霍震燁一開始是拉著白準跑,後來嫌他跑得慢,一下背起他,那怪物的腳步聲一直響在後面。

“往土地廟跑。”土地受了香火,便該保他們這一次。

白準趴在霍震燁的肩上,回頭看那東西,四只手,四條腿,怪不得追的這麽快。

他們倆前腳跑進土地廟,後腳那個巨大的怪物就追上了他們,它剛想闖進來,就被一層淡淡的金光給擋住了。

土地神像正散發著微弱的金光,鎮守他的廟宇。

怪物蹲了下來,露出一只眼,從破漏的窗戶裏盯住白準和霍震燁。

它的一只眼睛就跟窗戶洞差不多大,手指頭笨拙的想挑開瓦片,又被金光燙到,縮了回去。

霍震燁舉槍想射,又怕刺激怪物發狂,他喘著氣問:“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不知。”白準心中猜測果然是對的,確實有人叫了戲班子,獻過冥戲,還要獻出肉身。

這東西既是七天才能出來一晚,那就要在下一個七天裏,打破這個輪回。

怪物兩眼偷看一會兒,咂了咂嘴巴,它意識到今天是抓不住這兩只好吃的肥雞了,只好轉身往鎮上走。

沒關系,還有別的雞崽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怪物:今夜吃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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