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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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說過， 生命是一條河流， 你無法阻止它的流動，只能被它卷攜著向前，不知下一秒會途徑哪裏， 又可能在怎樣的時刻戛然而止。
史蒂夫·羅傑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同身受過這句話的含義。事實上， 在被人從冰裏刨出來，告知自己已經睡了七十年之後，他以為已經很難有什麽再讓自己感到驚訝了——哪怕是外星人襲擊紐約這種聽起來天方夜譚的事情，史蒂夫也敢說他除了多眨了兩下眼睛之外，內心根本對此毫無波動。
但是， 如今這種自信正瓦解於在華盛頓見到林恩·莫裏斯本人的那一刻，並徹底被他所帶來的消息摧毀。而在真正理解他表述了什麽之前，史蒂夫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瞪著眼， 和難得屈尊降貴來一次自己公寓的神盾局局長一起沈默。
這不怪他，史蒂夫想。畢竟七十年前就該消失的九頭蛇還在，正策劃著一次性奪走數百萬人的性命。以及他以為掉下火車犧牲的摯友仍然活著， 被他們的敵人帶走洗腦成了殺人武器， 這兩件事很難說哪個對他的震撼更大一些。而且林恩話裏的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具有足夠的分量， 他很難從這一連串沖擊力及時厘清自己的想法，史蒂夫拿不準他應該先就哪個提出疑問才比較容易進行下去。
“所以，巴基是你的男朋友？”最後，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訥訥地從中挑了這麽一個。
“……”
縱然林恩現在再焦慮，他也還是被史蒂夫噎了個正著。他剛剛說了那麽多， 每一件事都驚天動地足以打破現有的秩序，結果，美國隊長最關心的居然不是九頭蛇和那已經踩在懸崖邊的數百萬人的性命，而是他老友的感情生活？
林恩簡直困惑地要命，尤其是當他發現弗瑞和陪同他前來的黑寡婦對此完全沒有異議，並同時看向自己等待回答的時候。
“……是的，沒錯，如果你們一定想知道的話。”他忍不住挑起眉：“但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
向後靠去，結果那把老式的椅子很快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弗瑞眼角抽了抽，又不動聲色坐直身體，食指有節奏地在桌上點了點：“我們還沒有決定相信你，莫裏斯先生。所以任何一點信息都會作為評估的情報，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尼克·弗瑞對所有人都有種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這點不難理解。事實上，任何幹他們這行的人大抵都會有些這樣的職業病，包括林恩自己也是。如果放在平時，他倒也不介和他們兜幾個圈子，等到彼此都亮出底牌再攤開來說話。但現在時間緊迫，冬兵的事又給了他太大的打擊，林恩根本連一秒鐘都不想、也不能再耽擱了。
“我會給你一張名單。”沈吟了下，他這麽開口道：“他們都是九頭蛇在神盾局的臥底，你可以讓羅曼諾夫特工去核實。”
“但我們誰也不能保證你給的名單是真實的。”
表情依然充滿懷疑，弗瑞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看起來有些憔悴的男人，微微皺起眉：
“就算是羅曼諾夫，調查出結果也需要時間。而且你還是MI6的特工，跟冬日戰士有私人關系，在這種情況下，萬一你已經投靠了九頭蛇，或者你背後的人要你對神盾局不利，我們也無法準確分辨得出來。”
“……”
這個邏輯比較感人。林恩覺得弗瑞可能根本沒發現自己話裏自相矛盾的地方，他對他的懷疑分明已經建立在了承認他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的這一基礎之上，但也可能是故意而為之。這些隸屬於不同國家的情報機關之間天生就不對付，雖然他可以以軍情六處的名義讓神盾局局長重視他的每一句話，可與之相對，他也更不容易選擇相信自己。
但是，這對林恩而言根本無關痛癢。
“按照你的說法，那我根本就沒有被信任的餘地……先說好，當你被冬兵扛著火箭筒炸翻的時候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他懶得再跟弗瑞繞圈子，而是偏過頭，看向另一邊明顯陷入沈思的史蒂夫：“你怎麽表態，隊長？”
他來華盛頓的目的說到底也只是警告而已。畢竟以皮爾斯的速度，就算弗瑞現在反擊也已經太晚了。反正九頭蛇寄生在神盾局這件事暴露都是遲早的，只要美國隊長站在他這邊並有所準備，那林恩就可以放心離開，去執行他在歐洲的另一個計劃。
“當巴基掉下火車之後，我曾經發過誓，我會殺光所有的九頭蛇。”
沈默了會兒，在所有人安靜的註視中，史蒂夫終於緩緩開口：“而現在，他們又給了我一個趕盡殺絕的理由。”
很少有人聽過隊長這麽尖銳的言辭，但現在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意外。林恩不必說，他對九頭蛇都恨意絕不比史蒂夫少，甚至更多。黑寡婦出身克格勃，心理幹預能力一流，早就看出史蒂夫並不像表面那樣好說話。而弗瑞則是幹脆被隊長懟過不止一次，明白他的底線在哪裏。既然史蒂夫已經這麽回答了，那就證明他對林恩·莫裏斯和他帶來的所有情報抱以絕對的信任。
“我告訴過你，弗瑞，依靠那三艘天空母艦根本不可能帶來和平。”
目光轉向開始頭疼的神盾局局長，史蒂夫表情很嚴肅：“還有你那套分割管理的理論。九頭蛇在你眼皮子底下發展壯大，你卻完全沒有發現，今天的局面你起碼要負上一半的責任。”
“所以，我會去阻止九頭蛇的計劃，也會把巴基救回來。”
站起身，為這場發生在自家公寓裏的談話做出總結，他朝林恩點點頭：“神盾局同樣需要和九頭蛇一起被清洗，在這一點上我不會讓步。”
“等等，神盾局跟這件事根本沒關……”
“那就這麽說定了。”根本不理會弗瑞的抗議，林恩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過：“我們都聽你指揮，隊長。”
“別看我，我會不反對的。”接到神盾局局長求助的目光，黑寡婦聳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莫裏斯先生沒有說謊，尼克。如果你需要我的評估的話，我只能這麽告訴你。”
那麽，現在就是三票對一票，事情似乎已成定局。
看了看一臉不容辯駁的史蒂夫，又看了看沒什麽表情的林恩。弗瑞知道他無法改變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想法，只能長嘆口氣：
“……我會聯系希爾特工做好準備。”
然後剩下的爛攤子誰愛收拾誰收拾去吧，老子不幹了。
天天為手下一群小崽子和覆仇者幼兒園操碎了心，局長大人突然覺得，趁此機會去休一個遲到了很久的假期，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
接下來，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既然有了共同的目標和足夠多的情報，那麽只需要一個詳細的計劃，九頭蛇就會迎來七十年來最可怕的一場失敗。而在這一方面，林恩驚訝地發現美國隊長似乎跟自己一樣，都是簡潔、任性、以及行動中臨場發揮的忠實擁躉。尤其在目睹史蒂夫只花了半分鐘，就設計出一套極其簡單粗暴的行動方案之後，他開始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和巴基那場說走就走的逃亡，也是同樣的隨性，同樣的天馬行空。但很顯然，許多時候，這種微妙的不靠譜完全可以被解讀為另一種意義上的簡潔高效。畢竟計劃隨時會變，而人不會。
因為短時間內無法在神盾局裏篩選出真正能夠信任的人，史蒂夫從外面找了幫手過來。一個退伍老兵，應該是叫山姆還是別的什麽，林恩沒有太認真去聽。但他對此也沒有什麽意見，畢竟他自己並不會留在華盛頓參與行動，在缺人手的情況下，能拉上一個人幫忙就是一個，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以為你會希望第一個見到他，但事實似乎並不像我想得那樣。”
聽到這話時，林恩正獨自站在波多馬克河邊的阿靈頓公墓，站在那一排排白色的十字架墓碑前沈思。他有點意外美國隊長會想到來這裏找自己，但想一想他還有個無所不能的黑寡婦當隊友，也很快就釋然了。
“你想得沒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趕緊見到他。”
看了眼在他身邊站定的史蒂夫，湛藍如大海的眼睛裏倒映著自己疲憊不堪的臉，林恩勉強笑了笑：“但我有必須要做的事，隊長。我知道你會把巴恩斯帶回來，就算我留在這裏也不會做得更好了。”
“我能知道理由嗎？”
目光從林恩身上移開，看向面前一排排整齊的公墓。距離他們不遠，就是當年戰爭結束後政府安葬美國隊長的地方，一棟很是顯眼的紀念碑，而巴基·巴恩斯的墓就在旁邊。因為都沒有找到遺體，史蒂夫猜想，下葬時棺木裏面應該只分別裝了一套軍服而已。
人們都曾以為他們死了。但七十年後，他們又都再度歸來。
命運的玩笑不過如此。
而美國隊長有這種感覺，林恩也同樣有一部分埋葬在這裏，埋葬在這片英靈長眠的土地上。他或許曾試圖逃離過，但現在，卻已然決定做出了斷。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
搖搖頭，目光落在面前年頭已久的墓碑上。史蒂夫隨著他的動作低頭望去，這才發現，雖然上面刻著的是他很陌生的名字，但最後的姓氏，卻無比眼熟。
莫裏斯夫婦，逝世於1991年5月6日。
“我的父親曾供職於美國軍方，為了擺脫九頭蛇的控制，他出走倫敦，在那裏遇到了我的母親，並且定居下來。但直到如今，他的檔案依然被保存在五角大樓裏。”
林恩的聲音很平淡，但冰層下卻湧動著肉眼可見的暗流。不止是美國隊長才與九頭蛇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林恩想，他們毀了太多人的人生，而自己不過是其中幸運的一個，還能等到機會親手為曾經的一切覆仇。
“阿靈頓是為了所有為國奉獻的人而設立的，我知道他們也在這兒給你立了碑，隊長。”
沈默了會兒，他扯扯嘴角，聲音放得很輕：“而九頭蛇派人暗殺了他們，最後卻以英雄的名義把他們葬在這裏，聽起來很諷刺，對不對？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把世界上每一個九頭蛇撕碎，燒成灰，然後全都沈進大西洋裏。”
“確實。”
點點頭，史蒂夫猶豫了一下自己應不應該附和，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但你可以等到這邊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和其他人也能去幫你……林恩，我看出來你有什麽必要非得單槍匹馬地去面對那些家夥。”
“先說清楚，我可不是單槍匹馬，隊長。”
朝不遠處的樹下偏了偏頭，林恩笑了笑。而史蒂夫擡眼望去，發現那裏正站這幾個人，其中包括他曾經在斯塔克大廈見過的快銀，發現他看來的目光，還高興地招了招手，然後轉頭跟身邊戴眼鏡的男人說了些什麽，笑得一臉燦爛。
“X教授會幫助我，或許這樣你可以放心點。”
早在還是一面盾牌時就領教過了‘羅傑斯爸爸’的過度關心，林恩聳聳肩，眼底露出幾分笑意。但很快，不知想起了什麽，嘴角的笑容又淡了些。
“而且你說的很對，隊長。”他垂下眼：“我的勇氣可以支撐我去面對九頭蛇，卻無法讓我眼睜睜看著他把我忘記。”
既然決定要去阻止洞察計劃，跟冬兵對上只是遲早的事。林恩已經提前和查爾斯聯系好了，一旦巴基出現在史蒂夫的視線範圍，他就會出手解除九頭蛇的洗腦。而那也就意味著，當他再次見到他的男朋友時，他們就再也不覆從前的親密關系，從此只是單方面的陌生之人。
他或許已經為此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著巴基望向自己的眼神漸漸變得陌生，他覺得還是讓他給自己一刀比較痛快。
“……我能理解。”
很容易就能聽出他話裏的苦澀，史蒂夫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說出口，只是伸出手，在他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你需要我告訴他你們的事嗎？”
林恩想了會兒，史蒂夫能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在很認真的思考。或許之前他沒有時間來仔細考慮，但現在，站在阿靈頓安靜澄澈的天空下，他原本掩藏的所有疲憊和恐懼都再也無處遁形。
“等我回來再告訴他吧。”
最後他這麽回答道。而史蒂夫楞了楞，不是為了他的決定，而是聽懂了林恩話裏的弦外之音。
等我回來再告訴他。
而如果我回不來，就再也不必提起。
有風從無數純白的十字架間吹過，燃起灼人的沈默。他們站在莫裏斯夫婦的墓前，看著那被風雨染上歲月痕跡的石碑，各懷心思，半晌沈默。
直到最後那一刻的到來。
“我該走了。”
看了看腕表，已經到了預定的出發時間。林恩深吸口氣，偏過頭，看進美國隊長盈滿憂慮的眼睛裏：
“隊長……”
剩下的話淹沒在突如其來的哽咽中，但史蒂夫很清楚，林恩沒有說出口的，究竟是一生中怎樣沈重絕望的懇求。
“我一定會帶巴基回來。”
於是，嘆了口氣，他這麽鄭重承諾道。
“你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我會的。”
最後看了父母的安眠之地一眼，林恩點點頭，然後決然地轉過身，邁步朝正等他的X戰警走去。
或許，這就是他最後一次告別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應該可以結束這段劇情，然後收個尾，我們就可以愉快的完結啦ヽ（ω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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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如今這種自信正瓦解於在華盛頓見到林恩·莫裏斯本人的那一刻，並徹底被他所帶來的消息摧毀。而在真正理解他表述了什麽之前，史蒂夫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瞪著眼， 和難得屈尊降貴來一次自己公寓的神盾局局長一起沈默。
這不怪他，史蒂夫想。畢竟七十年前就該消失的九頭蛇還在，正策劃著一次性奪走數百萬人的性命。以及他以為掉下火車犧牲的摯友仍然活著， 被他們的敵人帶走洗腦成了殺人武器， 這兩件事很難說哪個對他的震撼更大一些。而且林恩話裏的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具有足夠的分量， 他很難從這一連串沖擊力及時厘清自己的想法，史蒂夫拿不準他應該先就哪個提出疑問才比較容易進行下去。
“所以，巴基是你的男朋友？”最後，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訥訥地從中挑了這麽一個。
“……”
縱然林恩現在再焦慮，他也還是被史蒂夫噎了個正著。他剛剛說了那麽多， 每一件事都驚天動地足以打破現有的秩序，結果，美國隊長最關心的居然不是九頭蛇和那已經踩在懸崖邊的數百萬人的性命，而是他老友的感情生活？
林恩簡直困惑地要命，尤其是當他發現弗瑞和陪同他前來的黑寡婦對此完全沒有異議，並同時看向自己等待回答的時候。
“……是的，沒錯，如果你們一定想知道的話。”他忍不住挑起眉：“但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
向後靠去，結果那把老式的椅子很快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弗瑞眼角抽了抽，又不動聲色坐直身體，食指有節奏地在桌上點了點：“我們還沒有決定相信你，莫裏斯先生。所以任何一點信息都會作為評估的情報，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尼克·弗瑞對所有人都有種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這點不難理解。事實上，任何幹他們這行的人大抵都會有些這樣的職業病，包括林恩自己也是。如果放在平時，他倒也不介和他們兜幾個圈子，等到彼此都亮出底牌再攤開來說話。但現在時間緊迫，冬兵的事又給了他太大的打擊，林恩根本連一秒鐘都不想、也不能再耽擱了。
“我會給你一張名單。”沈吟了下，他這麽開口道：“他們都是九頭蛇在神盾局的臥底，你可以讓羅曼諾夫特工去核實。”
“但我們誰也不能保證你給的名單是真實的。”
表情依然充滿懷疑，弗瑞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看起來有些憔悴的男人，微微皺起眉：
“就算是羅曼諾夫，調查出結果也需要時間。而且你還是MI6的特工，跟冬日戰士有私人關系，在這種情況下，萬一你已經投靠了九頭蛇，或者你背後的人要你對神盾局不利，我們也無法準確分辨得出來。”
“……”
這個邏輯比較感人。林恩覺得弗瑞可能根本沒發現自己話裏自相矛盾的地方，他對他的懷疑分明已經建立在了承認他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的這一基礎之上，但也可能是故意而為之。這些隸屬於不同國家的情報機關之間天生就不對付，雖然他可以以軍情六處的名義讓神盾局局長重視他的每一句話，可與之相對，他也更不容易選擇相信自己。
但是，這對林恩而言根本無關痛癢。
“按照你的說法，那我根本就沒有被信任的餘地……先說好，當你被冬兵扛著火箭筒炸翻的時候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他懶得再跟弗瑞繞圈子，而是偏過頭，看向另一邊明顯陷入沈思的史蒂夫：“你怎麽表態，隊長？”
他來華盛頓的目的說到底也只是警告而已。畢竟以皮爾斯的速度，就算弗瑞現在反擊也已經太晚了。反正九頭蛇寄生在神盾局這件事暴露都是遲早的，只要美國隊長站在他這邊並有所準備，那林恩就可以放心離開，去執行他在歐洲的另一個計劃。
“當巴基掉下火車之後，我曾經發過誓，我會殺光所有的九頭蛇。”
沈默了會兒，在所有人安靜的註視中，史蒂夫終於緩緩開口：“而現在，他們又給了我一個趕盡殺絕的理由。”
很少有人聽過隊長這麽尖銳的言辭，但現在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意外。林恩不必說，他對九頭蛇都恨意絕不比史蒂夫少，甚至更多。黑寡婦出身克格勃，心理幹預能力一流，早就看出史蒂夫並不像表面那樣好說話。而弗瑞則是幹脆被隊長懟過不止一次，明白他的底線在哪裏。既然史蒂夫已經這麽回答了，那就證明他對林恩·莫裏斯和他帶來的所有情報抱以絕對的信任。
“我告訴過你，弗瑞，依靠那三艘天空母艦根本不可能帶來和平。”
目光轉向開始頭疼的神盾局局長，史蒂夫表情很嚴肅：“還有你那套分割管理的理論。九頭蛇在你眼皮子底下發展壯大，你卻完全沒有發現，今天的局面你起碼要負上一半的責任。”
“所以，我會去阻止九頭蛇的計劃，也會把巴基救回來。”
站起身，為這場發生在自家公寓裏的談話做出總結，他朝林恩點點頭：“神盾局同樣需要和九頭蛇一起被清洗，在這一點上我不會讓步。”
“等等，神盾局跟這件事根本沒關……”
“那就這麽說定了。”根本不理會弗瑞的抗議，林恩只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過：“我們都聽你指揮，隊長。”
“別看我，我會不反對的。”接到神盾局局長求助的目光，黑寡婦聳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莫裏斯先生沒有說謊，尼克。如果你需要我的評估的話，我只能這麽告訴你。”
那麽，現在就是三票對一票，事情似乎已成定局。
看了看一臉不容辯駁的史蒂夫，又看了看沒什麽表情的林恩。弗瑞知道他無法改變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想法，只能長嘆口氣：
“……我會聯系希爾特工做好準備。”
然後剩下的爛攤子誰愛收拾誰收拾去吧，老子不幹了。
天天為手下一群小崽子和覆仇者幼兒園操碎了心，局長大人突然覺得，趁此機會去休一個遲到了很久的假期，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
接下來，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既然有了共同的目標和足夠多的情報，那麽只需要一個詳細的計劃，九頭蛇就會迎來七十年來最可怕的一場失敗。而在這一方面，林恩驚訝地發現美國隊長似乎跟自己一樣，都是簡潔、任性、以及行動中臨場發揮的忠實擁躉。尤其在目睹史蒂夫只花了半分鐘，就設計出一套極其簡單粗暴的行動方案之後，他開始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和巴基那場說走就走的逃亡，也是同樣的隨性，同樣的天馬行空。但很顯然，許多時候，這種微妙的不靠譜完全可以被解讀為另一種意義上的簡潔高效。畢竟計劃隨時會變，而人不會。
因為短時間內無法在神盾局裏篩選出真正能夠信任的人，史蒂夫從外面找了幫手過來。一個退伍老兵，應該是叫山姆還是別的什麽，林恩沒有太認真去聽。但他對此也沒有什麽意見，畢竟他自己並不會留在華盛頓參與行動，在缺人手的情況下，能拉上一個人幫忙就是一個，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以為你會希望第一個見到他，但事實似乎並不像我想得那樣。”
聽到這話時，林恩正獨自站在波多馬克河邊的阿靈頓公墓，站在那一排排白色的十字架墓碑前沈思。他有點意外美國隊長會想到來這裏找自己，但想一想他還有個無所不能的黑寡婦當隊友，也很快就釋然了。
“你想得沒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趕緊見到他。”
看了眼在他身邊站定的史蒂夫，湛藍如大海的眼睛裏倒映著自己疲憊不堪的臉，林恩勉強笑了笑：“但我有必須要做的事，隊長。我知道你會把巴恩斯帶回來，就算我留在這裏也不會做得更好了。”
“我能知道理由嗎？”
目光從林恩身上移開，看向面前一排排整齊的公墓。距離他們不遠，就是當年戰爭結束後政府安葬美國隊長的地方，一棟很是顯眼的紀念碑，而巴基·巴恩斯的墓就在旁邊。因為都沒有找到遺體，史蒂夫猜想，下葬時棺木裏面應該只分別裝了一套軍服而已。
人們都曾以為他們死了。但七十年後，他們又都再度歸來。
命運的玩笑不過如此。
而美國隊長有這種感覺，林恩也同樣有一部分埋葬在這裏，埋葬在這片英靈長眠的土地上。他或許曾試圖逃離過，但現在，卻已然決定做出了斷。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
搖搖頭，目光落在面前年頭已久的墓碑上。史蒂夫隨著他的動作低頭望去，這才發現，雖然上面刻著的是他很陌生的名字，但最後的姓氏，卻無比眼熟。
莫裏斯夫婦，逝世於1991年5月6日。
“我的父親曾供職於美國軍方，為了擺脫九頭蛇的控制，他出走倫敦，在那裏遇到了我的母親，並且定居下來。但直到如今，他的檔案依然被保存在五角大樓裏。”
林恩的聲音很平淡，但冰層下卻湧動著肉眼可見的暗流。不止是美國隊長才與九頭蛇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林恩想，他們毀了太多人的人生，而自己不過是其中幸運的一個，還能等到機會親手為曾經的一切覆仇。
“阿靈頓是為了所有為國奉獻的人而設立的，我知道他們也在這兒給你立了碑，隊長。”
沈默了會兒，他扯扯嘴角，聲音放得很輕：“而九頭蛇派人暗殺了他們，最後卻以英雄的名義把他們葬在這裏，聽起來很諷刺，對不對？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把世界上每一個九頭蛇撕碎，燒成灰，然後全都沈進大西洋裏。”
“確實。”
點點頭，史蒂夫猶豫了一下自己應不應該附和，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但你可以等到這邊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和其他人也能去幫你……林恩，我看出來你有什麽必要非得單槍匹馬地去面對那些家夥。”
“先說清楚，我可不是單槍匹馬，隊長。”
朝不遠處的樹下偏了偏頭，林恩笑了笑。而史蒂夫擡眼望去，發現那裏正站這幾個人，其中包括他曾經在斯塔克大廈見過的快銀，發現他看來的目光，還高興地招了招手，然後轉頭跟身邊戴眼鏡的男人說了些什麽，笑得一臉燦爛。
“X教授會幫助我，或許這樣你可以放心點。”
早在還是一面盾牌時就領教過了‘羅傑斯爸爸’的過度關心，林恩聳聳肩，眼底露出幾分笑意。但很快，不知想起了什麽，嘴角的笑容又淡了些。
“而且你說的很對，隊長。”他垂下眼：“我的勇氣可以支撐我去面對九頭蛇，卻無法讓我眼睜睜看著他把我忘記。”
既然決定要去阻止洞察計劃，跟冬兵對上只是遲早的事。林恩已經提前和查爾斯聯系好了，一旦巴基出現在史蒂夫的視線範圍，他就會出手解除九頭蛇的洗腦。而那也就意味著，當他再次見到他的男朋友時，他們就再也不覆從前的親密關系，從此只是單方面的陌生之人。
他或許已經為此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著巴基望向自己的眼神漸漸變得陌生，他覺得還是讓他給自己一刀比較痛快。
“……我能理解。”
很容易就能聽出他話裏的苦澀，史蒂夫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終究沒說出口，只是伸出手，在他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你需要我告訴他你們的事嗎？”
林恩想了會兒，史蒂夫能看得出來，他確實是在很認真的思考。或許之前他沒有時間來仔細考慮，但現在，站在阿靈頓安靜澄澈的天空下，他原本掩藏的所有疲憊和恐懼都再也無處遁形。
“等我回來再告訴他吧。”
最後他這麽回答道。而史蒂夫楞了楞，不是為了他的決定，而是聽懂了林恩話裏的弦外之音。
等我回來再告訴他。
而如果我回不來，就再也不必提起。
有風從無數純白的十字架間吹過，燃起灼人的沈默。他們站在莫裏斯夫婦的墓前，看著那被風雨染上歲月痕跡的石碑，各懷心思，半晌沈默。
直到最後那一刻的到來。
“我該走了。”
看了看腕表，已經到了預定的出發時間。林恩深吸口氣，偏過頭，看進美國隊長盈滿憂慮的眼睛裏：
“隊長……”
剩下的話淹沒在突如其來的哽咽中，但史蒂夫很清楚，林恩沒有說出口的，究竟是一生中怎樣沈重絕望的懇求。
“我一定會帶巴基回來。”
於是，嘆了口氣，他這麽鄭重承諾道。
“你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我會的。”
最後看了父母的安眠之地一眼，林恩點點頭，然後決然地轉過身，邁步朝正等他的X戰警走去。
或許，這就是他最後一次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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