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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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畢業後項祀希不負眾望的考上了燕大。為此，學校專門做了個橫幅掛在校門口。
爹媽拿著通知書老淚縱橫。晚上，項祀希他爹從炕洞裏掏出一個包裹，厚厚的一沓，打開全是錢。最大是五十，最小的兩分。
“我跟你娘辛辛苦苦存了十幾年，就是為了今天。”
可是在首都上學哪有這麽容易，這些錢交個學費都勉勉強強，住宿呢？吃飯呢？一想到這，一家三口一晚上沒睡著。
項祀希後來總是會想起那段日子，父親帶著他挨家挨戶的借錢。項祀希已經是個有自尊心的大男孩了，根本張不開口，只是跟著父親忍受人家的白眼和冷嘲熱諷。遇上脾氣好的人家會給一袋米或者黃豆，也算沒讓他們空著手回去。脾氣不好的，出了門都能聽見屋裏陰陽怪氣的，生怕聲音太小，他們聽不見。
“考上燕大又能咋了，有錢上才是真本事，沒錢考上了也是白搭。”
還有當著他們面就說“還考大學呢，你自個兒就是個大學生，最後還不是在這村裏種地。要我說呀浪費那錢幹啥，我兒子早早就在省城打工，現在媳婦都有了。”
項祀希咬著牙，想跟他們辯駁幾句，卻被父親搖著頭拉走了“嘴長在人家身上，咱還能堵上嘛？”
項祀希一肚子氣，也只能就這麽算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那些尖酸刻薄的話都還在他耳邊回響，揮之不去。那時他還小，不明白這平日裏和和氣氣的鄰居街坊，怎麽就成了這副嘴臉，不借就算了，落井下石又是為了什麽，平常見了他們叔叔嬸子的一句也沒少叫呢。項祀希越想越委屈，蒙著被子偏偏抹眼淚，短短幾天，也算是看盡了人情冷暖。
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父親一張一張數著手裏的全部家當，有零有整，數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再多數幾遍就能多出幾張似的。
“爹，你別數了。”項祀希抽了幾張大鈔“我拿個路費就行了，到了城裏，我自己打工掙錢，自己掙學費。”
“胡說！”父親黑著一張臉“學費我再想想辦法，不能耽擱了你上學，也別打啥工，讓你去城裏是好好學習，長本事的。”
“你還能有啥辦法。”項祀希環視自己的家，發現家裏連個可變賣的家具都沒有，真只能砸鍋賣鐵了——可是破銅爛鐵又能換幾個錢。“我們老師說了，可以先在學校辦個休學，能掙夠了學費再去上，不耽誤學習。”
父親沈默不語，項祀希又說
“這幾天咱把村子都借遍了，還能有啥辦法，再這麽耽擱下去，就開學了。”
他父親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總是心裏千百般不願，也只能如此了。
兩天一夜的火車，又倒班車，再倒公交。背著兩個大包輾轉半個城市終於找到了學校。跟學校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又辦理了一年的休學後，投奔了老鄉。
老鄉姓陳是在火車上認識的。項祀希在火車上讓了老鄉一個白饅頭，二人便因此聊了起來，老鄉五十出頭的年紀，在首都一家五星酒店打工，通通下水道，換換燈管，沒事也當個勞力搬搬東西，工資不多，但每月能往家裏寄點，維持家裏生活。老鄉知道項祀希考上了大學卻沒錢上後，不由覺得惋惜，便承諾說，如果項祀希需要工作可以來找他，雖然掙不來啥大錢，但省吃儉用攢個學費是沒問題的。
按照老鄉給的地址，又穿越半個城市找到了人。老鄉將他推薦給了酒店，酒店的人事經理看他長的不錯，人也機靈便讓他當個服務生。
為了方便能隨叫隨到，也因為項祀希沒有住處，酒店為他安排了員工宿舍。八人一間的架子床，有獨立衛生間，24小時供應熱水，還有空調，雖然簡陋，實際上卻比項祀希家好多了。
初入這城市的項祀希仿佛亂入正劇的小醜。住進宿舍的第一天，因為被舍友嫌棄身上的味道而學會了使用熱水器洗澡。連兩個大包裏的衣服也被要求重新洗了一遍，被迫結識了洗衣房的大嬸。大嬸倒是個好說話的人“你把衣服擱這兒就行，三天後來拿，保準給你洗的香噴噴的。”項祀希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了謝。
“咱們這是五星酒店。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客人，形象都是其次，最忌諱的就是異味，以後必須每天洗澡。”大堂經理又看看他亂糟糟的頭發“一會去馬路對面理發店把你頭發理理。”
第一次被別人這樣嫌棄，項祀希只埋著頭，一句也不敢反駁，趁著午休時間，乖乖去理發店把頭發剃了，剃了個板寸。項祀希臉本就小，沒了亂糟糟的頭發，五官清晰起來，他的眼睛很大，下垂的眼角旁一顆淚痣，睫毛雜亂卻很長，鼻子並不很高可翹起的弧度卻恰到好處，嘴唇薄且長，即使不笑的時候嘴角微微也上揚。可惜這般秀氣五官卻被這糟糕的發型和粗糙的皮膚給毀了，也幸好這如此，讓他看起來更像個男孩子。
大堂經理是個三十出頭的女性，姓王。一身黑色套裝，高跟鞋，齊肩短發，幹凈大方的職業範。她將項祀希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幫他系好領結“這就順眼多了嗎。就是皮膚不好，看起來臟兮兮的。咱們酒店每季度會給員工發放一些生活用品，你一會去領一套，把你的臉也好好打理打理。英語就不指望了，但普通話一定要標準，不要說方言，不然客人可能會聽不懂。”
來到這城市的第四天，連說話都要重新學了。
項祀希正睡得不省人，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有約，瞬間就清醒了。看了眼時間，11：35分，然後在床頭摸到手機，開機。因為約見的對象是羅瑞，項祀希連電話都沒打一個，理直氣壯的遲到了。慢吞吞的洗漱、換衣服、開車，而這過程中羅瑞竟然也沒打電話來抱怨項祀希耽誤了他寶貴的時間，想來又不知道和哪個男人鬼混還沒起呢吧。
說起羅瑞，紅的發紫的男演員。剛成熟的年紀，小鮮肉的顏值，老戲骨的演技。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藝人，在娛樂圈裏也算一條□□裸的大腿。
倆人剛認識的時候，羅瑞才結束了自己在影視城的漂泊生涯，仗著自己的幾分姿色簽了個小公司——真的是小公司，旗下少男少女十幾個，最紅的那個也不過在上星劇配個男二，前途無亮。後來他遇見了項祀希。
那時的項祀希還是個沈迷於創作文藝劇本的文藝青年，消瘦纖長，穿著襯衣毛衫，戴個黑框眼鏡，臉上白凈的連個痘都沒有。和羅瑞印象裏那種滿臉油光挺著啤酒肚的明明25卻長的很著急的臃腫男人簡直天上地下。這落差大的羅瑞一個沒防備就被項祀希的美色勾引的迷了心竅，堵在車庫跟人表白。
雖然確定了關系開始交往，但二人都心知肚明這關系沒什麽基礎，更多是各及所需。對項祀希而言交往和分手都是他生活的常態，必不可少，但也不是離不開。他對身邊的情人們都很大方，利人又利己的事他向來竭盡全力，因此在資源方面總是恨不得羅瑞能一夜爆紅。而羅瑞見項祀希如此大方，則有些受寵若驚，自己只是見色起意，對方這麽給力，竟然還有點不好意思，唯有不辜負項祀希給他的任何機會，並盡力扮演一個稱職的情人。
話說他們第一次約會在酒店的主題包房，辣眼睛的玫紅色，也不知道這顏色是目睹了多少旖旎的故事，連燈光的餘暉裏都透著香艷。兩人為了顯得有情調些，望著落地窗外五彩斑斕的霓虹強行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後來不知是誰提出了屬性這個嚴肅的問題，四目相對，香艷的房間忽然一陣尷尬的沈默。俗話說，兩受相遇必有一攻，羅瑞當機立斷撲了上去。奠定了自己的位置。
不過隨著羅瑞曝光率越來越高，粉絲越來越多，屬於他們兩人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了。經常事後煙還沒抽完，經紀人就打電話來催了。比起戀人，更像炮友。
第二年，項祀希專門為羅瑞量身打造故事被拍成電影上映。是部文藝片，票房不能與同期商業大片比，但勝在制作精良，羅瑞的表現很是驚艷，網評也理想。羅瑞憑借此片拿了幾項國際性的大獎得了個影帝頭銜。躋身當紅一線，一直火到現在。
分手對那時的他們而言幾乎是水到渠成的事。誰先提出來的已經記不清了，反正那是一個平靜祥和的場面，況且他們都是混一個圈兒的以後免不了要打交道，太難看了對誰都不好，處理這種關系項祀希很有經驗。
兩人吃完飯，羅瑞洗碗，項祀希收拾行李，把鑰匙放在茶幾上“走了。”
“等等，我送你啊。”
項祀希換好了鞋“又不是以後不見面了，不用這麽煽情。”
很奇怪，後來每次見面項祀希都不會覺得尷尬，反而每次都打打嘴炮有說有笑的。項祀希為羅瑞寫過角色，羅瑞也友情出演給項祀希撐過門面，仿佛他們一開始就處錯了關系，不該是戀人，就該是朋友。
項祀希來到羅瑞訂好的包間，中式風格，滿屋子的附庸風雅，梅蘭竹菊，屏風折扇，掛畫熏香一應俱全。奈何這香太劣質，項祀希被熏得頭疼，剛把香滅了，羅瑞就推門進來。關上門的瞬間形象全無，脫掉外套，整個人躺進沙發裏，翹著二郎腿，“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這麽有默契，遲到都遲到的剛剛好。”
項祀希看著他身上褶皺的襯衫，和搭在扶手上同樣褶皺的外套，以及被塞進外套兜裏的領帶一角。
“你昨晚沒回去？在這約男友？”項祀希開門見山的八卦。
羅瑞眉毛一挑。“你這是在查我崗？”
項祀希攤手“當我沒說。”
羅瑞“別啊，咱們交換。”
項祀希不為所動“不換。”
羅瑞 “換換唄，你不吃虧的。”
項祀希“看來你不忙，還有空打聽八卦。”
羅瑞“我發誓！絕不外傳！保證爛在我肚子裏。”
項祀希“嘖！你心腸已經夠爛了，我不能在看你爛下去。”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羅瑞掐指一算“十七八……花兒一樣的年紀啊。初戀情人？”
“……”
“我猜對了吧。”
項祀希神色依舊“那也沒獎勵。”
“不是吧，你這等級高啊。這算個boos吧？白月光啊。你那小音樂家愛怎麽辦呦。”看著羅瑞這麽一副賤兮兮的樣子，項祀希就氣不打一處來！
“關你屁事！少打聽。還有，閉上你的嘴。”
“我閉嘴有什麽用，你看人安總當著大家面一點不避諱，恨不得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麽——這是要再續前緣的路數啊，你可長點心吧。”羅瑞簡直要被自己的智慧深深折服。
項祀希打開電腦。“我和他十年前就分了，期間從沒聯系過，而且他有老婆。”雖然離婚了。
這種一方結婚的戀愛可不是什麽好結局。羅瑞識相的沒再問，隨後不知道怎麽想的又加了句“那楚子凡知道這麽個人嗎？”
“之後應該會有合作。不過，即使這樣，他是投資方，我是編劇，清清白白的關系，被知道又怎麽樣。說不定這部影片之後，他就回加拿大了呢。還有——”項祀希將電腦轉向羅瑞“咱們今天不是來聊八卦的吧，你這麽閑你的經紀人知道嗎！”
羅瑞識趣的閉了嘴。
這是羅瑞首次自己投資拍劇，也是項祀希首次寫電視劇本，他將此劇本定義為“奇幻仙俠修真古裝偶像劇”。
講述了一個小門派出身的男主人公，在自己門派被滅後，一邊尋找真相，一邊講述這個過程中遇到的人和事。由一條主線穿成許多小故事，比起寫故事，項祀希更擅長些人，每一個小段中的角色都很有故事點，宣傳的時候可以拿來做些文章。
這次一改平時的文藝風，可以說是很奇幻，很仙俠，。力求引經據典，盡量表現出一些道家精神，角色的臺詞都要從相關典籍裏往下摳。結果導致臺詞拗口，確實是很仙很古，甚至很文藝，卻偏偏一點也不偶像，男女主人公在劇情三分之一時才確定關系，結果在一起時的臺詞不是你儂我儂，反而是在討論自然與哲學，結局的時候女主角得道飛升，男主角放棄飛升，繼續留戀紅塵。總而言之就是毫無cp感。基友倒是有一打，只可惜排列組合方式太多，也不知道哪對能火。
羅瑞第一次自己投資電視劇，在片酬和劇本方面倒是省了不少錢——工作室最近簽了幾個新人，正好借這個劇本一起打包，再合適不過了。可以把錢用在其他需要花錢的地方。這是項祀希第一次寫長線劇情，自己也沒多少把握，於是便宜賣給羅瑞了。
電視劇的劇本故事長，人物多，支線劇情也多。所以還會有其他編劇一起參與完成。這個劇本除了大綱和故事構思以外，項祀希只負責屬於他自己的那部分，壓力能小一些。不過為了故事的完整性，犧牲掉自己的角色和故事線也是常有的事，這其中的暗潮洶湧加點料，改改人設堪比宮鬥劇。所以他還是青睞短線劇情，大開大闔，重點突出，好寫，也好掌控劇情角色。
好在項祀希在業界有些地位，這個項目又仗著羅瑞的關系能拿到一些話語權，情況不算太糟糕。
其實這個故事還是有點文藝了，估計收視不會太高，但羅瑞就是喜歡拗口的臺詞裏濃濃的裝x範兒。為了過癮還出演NPC似的角色，一個貫穿始終，陰魂不散的先天高人——有羅瑞在收視好像也不會太難看。
倆人邊聊邊改，直到快太陽落山，經紀人打電話來催，二人才出了包間，一個上了側門的保姆車，一個去地下車庫。
電話響起的時候楚子凡正在茶水間和同事聊天，看了眼時間“你忙完了？”
項祀希把車停在路邊，對著燈火通明的寫字樓數著楚子凡那一層“嗯。我在你工作室樓下。”
“晚飯吃了嗎？”
“沒有，你呢？”
“那正好一起啊。”
“行啊，你先下來，一會警察來貼條了。”
楚子凡掛了電話，拎起包。“下班啦～下班啦～不下班的也沒有加班費啊。”然後無視身後同事的調侃屁顛屁顛的下樓了。
一討論起吃飯，二人的對話就變成了“吃什麽？”“隨便。”“那xxx？”“不要。”“那 你說吃什麽？”“不知道，隨便吧。”的奇怪循環中。快到家門口也沒討論出結果，項祀希說“那去超市買點東西回家做吧。”
楚子凡一驚“你做飯？”
“有何不可？”項祀希理所當然。
楚子凡更驚！雖然家裏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但一般只用作煮個泡面，煎個蛋的範疇，通常不食人間煙火的。
楚子凡像見鬼一樣惶恐的打量著項祀希“你不是走女王路線嗎，做飯這種□□的事，不符合你的人設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項祀希被楚子凡的真人表情包逗笑了，“放心，毒不死你。”
不過仔細想想，項祀希上一次自己做飯似乎還是在認識羅瑞之前。太久遠了。
二人從超市出來，一人一個推車，賽的滿滿當當，活像八百年才進次城一樣。
回到家，楚子凡把買回來的東西安置好，順便換了家居服，洗了個澡，一下樓整個客廳都飄著咖喱的香味。項祀希指指電飯煲“米飯好了就可以吃飯了。我先去換衣服。”
所謂的咖喱飯，就是超市買好的咖喱塊和雞丁洋蔥之類的蔬菜一起煮一鍋，澆在飯上。與泡面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縱然如此，楚子凡仍舊視之如美味佳肴，還拍了照發朋友圈，引得大“愛狗人士”在評論裏一陣沸騰。
項祀希並沒覺得自己做飯有什麽特別，味道明明這麽一般。反而這個大傻子，做個飯就高興成這樣，真好哄。
“你之前給一個什麽劇的音樂，寫完了嗎？”項祀希忽然問起了工作。
“暫時吧，對方已經確定了，明天開始後期。”楚子凡虐完狗心情大好。
“歌？還是bgm？”
“兩首主題曲加bgm。就是那個講竹林七子的劇。之前不給你說過嗎，你還說那個劇本差點味道。應該找你去寫。”
項祀希好像是有翻過那部劇本，就是覺得差點味道才像導演舉賢不避親的推薦了楚子凡，試圖從音樂中彌補這點味道。不過此刻卻嘴硬“我又不是沒劇本寫，幹嘛寫人家的劇本。”
楚子凡也不與他爭辯，從善如流“嗯嗯 ，你說得對。”
項祀希沒忍住笑了。“等你這陣子忙完了，幫我寫些曲子唄。”
“你的劇本？今天就定了？這麽快？”
“是另一個，不是電影，是電視劇。羅瑞投資的那個仙俠劇。”
楚子凡似乎有點印象“沒問題啊。”
“飄渺一點，恢宏一點，夢幻一點的。反正羅瑞有的是錢。”劇本都是處理的，得在別的地方賺回來。
“哦，羅瑞要？”
“我是編劇，我說了算。”至少在羅瑞這，還是可以說了算的。
這個劇本角色比較多，故事線相對薄弱，加之還要捧些新人。項祀希和羅瑞商量過，打算給一些重要角色配上專屬角色曲，以此豐富角色人設。劇集結束後還可以賣一波原聲帶，網絡歌手還可以就曲子填填詞，擴大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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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媽拿著通知書老淚縱橫。晚上，項祀希他爹從炕洞裏掏出一個包裹，厚厚的一沓，打開全是錢。最大是五十，最小的兩分。
“我跟你娘辛辛苦苦存了十幾年，就是為了今天。”
可是在首都上學哪有這麽容易，這些錢交個學費都勉勉強強，住宿呢？吃飯呢？一想到這，一家三口一晚上沒睡著。
項祀希後來總是會想起那段日子，父親帶著他挨家挨戶的借錢。項祀希已經是個有自尊心的大男孩了，根本張不開口，只是跟著父親忍受人家的白眼和冷嘲熱諷。遇上脾氣好的人家會給一袋米或者黃豆，也算沒讓他們空著手回去。脾氣不好的，出了門都能聽見屋裏陰陽怪氣的，生怕聲音太小，他們聽不見。
“考上燕大又能咋了，有錢上才是真本事，沒錢考上了也是白搭。”
還有當著他們面就說“還考大學呢，你自個兒就是個大學生，最後還不是在這村裏種地。要我說呀浪費那錢幹啥，我兒子早早就在省城打工，現在媳婦都有了。”
項祀希咬著牙，想跟他們辯駁幾句，卻被父親搖著頭拉走了“嘴長在人家身上，咱還能堵上嘛？”
項祀希一肚子氣，也只能就這麽算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那些尖酸刻薄的話都還在他耳邊回響，揮之不去。那時他還小，不明白這平日裏和和氣氣的鄰居街坊，怎麽就成了這副嘴臉，不借就算了，落井下石又是為了什麽，平常見了他們叔叔嬸子的一句也沒少叫呢。項祀希越想越委屈，蒙著被子偏偏抹眼淚，短短幾天，也算是看盡了人情冷暖。
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父親一張一張數著手裏的全部家當，有零有整，數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再多數幾遍就能多出幾張似的。
“爹，你別數了。”項祀希抽了幾張大鈔“我拿個路費就行了，到了城裏，我自己打工掙錢，自己掙學費。”
“胡說！”父親黑著一張臉“學費我再想想辦法，不能耽擱了你上學，也別打啥工，讓你去城裏是好好學習，長本事的。”
“你還能有啥辦法。”項祀希環視自己的家，發現家裏連個可變賣的家具都沒有，真只能砸鍋賣鐵了——可是破銅爛鐵又能換幾個錢。“我們老師說了，可以先在學校辦個休學，能掙夠了學費再去上，不耽誤學習。”
父親沈默不語，項祀希又說
“這幾天咱把村子都借遍了，還能有啥辦法，再這麽耽擱下去，就開學了。”
他父親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總是心裏千百般不願，也只能如此了。
兩天一夜的火車，又倒班車，再倒公交。背著兩個大包輾轉半個城市終於找到了學校。跟學校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又辦理了一年的休學後，投奔了老鄉。
老鄉姓陳是在火車上認識的。項祀希在火車上讓了老鄉一個白饅頭，二人便因此聊了起來，老鄉五十出頭的年紀，在首都一家五星酒店打工，通通下水道，換換燈管，沒事也當個勞力搬搬東西，工資不多，但每月能往家裏寄點，維持家裏生活。老鄉知道項祀希考上了大學卻沒錢上後，不由覺得惋惜，便承諾說，如果項祀希需要工作可以來找他，雖然掙不來啥大錢，但省吃儉用攢個學費是沒問題的。
按照老鄉給的地址，又穿越半個城市找到了人。老鄉將他推薦給了酒店，酒店的人事經理看他長的不錯，人也機靈便讓他當個服務生。
為了方便能隨叫隨到，也因為項祀希沒有住處，酒店為他安排了員工宿舍。八人一間的架子床，有獨立衛生間，24小時供應熱水，還有空調，雖然簡陋，實際上卻比項祀希家好多了。
初入這城市的項祀希仿佛亂入正劇的小醜。住進宿舍的第一天，因為被舍友嫌棄身上的味道而學會了使用熱水器洗澡。連兩個大包裏的衣服也被要求重新洗了一遍，被迫結識了洗衣房的大嬸。大嬸倒是個好說話的人“你把衣服擱這兒就行，三天後來拿，保準給你洗的香噴噴的。”項祀希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了謝。
“咱們這是五星酒店。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客人，形象都是其次，最忌諱的就是異味，以後必須每天洗澡。”大堂經理又看看他亂糟糟的頭發“一會去馬路對面理發店把你頭發理理。”
第一次被別人這樣嫌棄，項祀希只埋著頭，一句也不敢反駁，趁著午休時間，乖乖去理發店把頭發剃了，剃了個板寸。項祀希臉本就小，沒了亂糟糟的頭發，五官清晰起來，他的眼睛很大，下垂的眼角旁一顆淚痣，睫毛雜亂卻很長，鼻子並不很高可翹起的弧度卻恰到好處，嘴唇薄且長，即使不笑的時候嘴角微微也上揚。可惜這般秀氣五官卻被這糟糕的發型和粗糙的皮膚給毀了，也幸好這如此，讓他看起來更像個男孩子。
大堂經理是個三十出頭的女性，姓王。一身黑色套裝，高跟鞋，齊肩短發，幹凈大方的職業範。她將項祀希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幫他系好領結“這就順眼多了嗎。就是皮膚不好，看起來臟兮兮的。咱們酒店每季度會給員工發放一些生活用品，你一會去領一套，把你的臉也好好打理打理。英語就不指望了，但普通話一定要標準，不要說方言，不然客人可能會聽不懂。”
來到這城市的第四天，連說話都要重新學了。
項祀希正睡得不省人，突然想起自己今天有約，瞬間就清醒了。看了眼時間，11：35分，然後在床頭摸到手機，開機。因為約見的對象是羅瑞，項祀希連電話都沒打一個，理直氣壯的遲到了。慢吞吞的洗漱、換衣服、開車，而這過程中羅瑞竟然也沒打電話來抱怨項祀希耽誤了他寶貴的時間，想來又不知道和哪個男人鬼混還沒起呢吧。
說起羅瑞，紅的發紫的男演員。剛成熟的年紀，小鮮肉的顏值，老戲骨的演技。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藝人，在娛樂圈裏也算一條□□裸的大腿。
倆人剛認識的時候，羅瑞才結束了自己在影視城的漂泊生涯，仗著自己的幾分姿色簽了個小公司——真的是小公司，旗下少男少女十幾個，最紅的那個也不過在上星劇配個男二，前途無亮。後來他遇見了項祀希。
那時的項祀希還是個沈迷於創作文藝劇本的文藝青年，消瘦纖長，穿著襯衣毛衫，戴個黑框眼鏡，臉上白凈的連個痘都沒有。和羅瑞印象裏那種滿臉油光挺著啤酒肚的明明25卻長的很著急的臃腫男人簡直天上地下。這落差大的羅瑞一個沒防備就被項祀希的美色勾引的迷了心竅，堵在車庫跟人表白。
雖然確定了關系開始交往，但二人都心知肚明這關系沒什麽基礎，更多是各及所需。對項祀希而言交往和分手都是他生活的常態，必不可少，但也不是離不開。他對身邊的情人們都很大方，利人又利己的事他向來竭盡全力，因此在資源方面總是恨不得羅瑞能一夜爆紅。而羅瑞見項祀希如此大方，則有些受寵若驚，自己只是見色起意，對方這麽給力，竟然還有點不好意思，唯有不辜負項祀希給他的任何機會，並盡力扮演一個稱職的情人。
話說他們第一次約會在酒店的主題包房，辣眼睛的玫紅色，也不知道這顏色是目睹了多少旖旎的故事，連燈光的餘暉裏都透著香艷。兩人為了顯得有情調些，望著落地窗外五彩斑斕的霓虹強行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後來不知是誰提出了屬性這個嚴肅的問題，四目相對，香艷的房間忽然一陣尷尬的沈默。俗話說，兩受相遇必有一攻，羅瑞當機立斷撲了上去。奠定了自己的位置。
不過隨著羅瑞曝光率越來越高，粉絲越來越多，屬於他們兩人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了。經常事後煙還沒抽完，經紀人就打電話來催了。比起戀人，更像炮友。
第二年，項祀希專門為羅瑞量身打造故事被拍成電影上映。是部文藝片，票房不能與同期商業大片比，但勝在制作精良，羅瑞的表現很是驚艷，網評也理想。羅瑞憑借此片拿了幾項國際性的大獎得了個影帝頭銜。躋身當紅一線，一直火到現在。
分手對那時的他們而言幾乎是水到渠成的事。誰先提出來的已經記不清了，反正那是一個平靜祥和的場面，況且他們都是混一個圈兒的以後免不了要打交道，太難看了對誰都不好，處理這種關系項祀希很有經驗。
兩人吃完飯，羅瑞洗碗，項祀希收拾行李，把鑰匙放在茶幾上“走了。”
“等等，我送你啊。”
項祀希換好了鞋“又不是以後不見面了，不用這麽煽情。”
很奇怪，後來每次見面項祀希都不會覺得尷尬，反而每次都打打嘴炮有說有笑的。項祀希為羅瑞寫過角色，羅瑞也友情出演給項祀希撐過門面，仿佛他們一開始就處錯了關系，不該是戀人，就該是朋友。
項祀希來到羅瑞訂好的包間，中式風格，滿屋子的附庸風雅，梅蘭竹菊，屏風折扇，掛畫熏香一應俱全。奈何這香太劣質，項祀希被熏得頭疼，剛把香滅了，羅瑞就推門進來。關上門的瞬間形象全無，脫掉外套，整個人躺進沙發裏，翹著二郎腿，“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這麽有默契，遲到都遲到的剛剛好。”
項祀希看著他身上褶皺的襯衫，和搭在扶手上同樣褶皺的外套，以及被塞進外套兜裏的領帶一角。
“你昨晚沒回去？在這約男友？”項祀希開門見山的八卦。
羅瑞眉毛一挑。“你這是在查我崗？”
項祀希攤手“當我沒說。”
羅瑞“別啊，咱們交換。”
項祀希不為所動“不換。”
羅瑞 “換換唄，你不吃虧的。”
項祀希“看來你不忙，還有空打聽八卦。”
羅瑞“我發誓！絕不外傳！保證爛在我肚子裏。”
項祀希“嘖！你心腸已經夠爛了，我不能在看你爛下去。”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羅瑞掐指一算“十七八……花兒一樣的年紀啊。初戀情人？”
“……”
“我猜對了吧。”
項祀希神色依舊“那也沒獎勵。”
“不是吧，你這等級高啊。這算個boos吧？白月光啊。你那小音樂家愛怎麽辦呦。”看著羅瑞這麽一副賤兮兮的樣子，項祀希就氣不打一處來！
“關你屁事！少打聽。還有，閉上你的嘴。”
“我閉嘴有什麽用，你看人安總當著大家面一點不避諱，恨不得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麽——這是要再續前緣的路數啊，你可長點心吧。”羅瑞簡直要被自己的智慧深深折服。
項祀希打開電腦。“我和他十年前就分了，期間從沒聯系過，而且他有老婆。”雖然離婚了。
這種一方結婚的戀愛可不是什麽好結局。羅瑞識相的沒再問，隨後不知道怎麽想的又加了句“那楚子凡知道這麽個人嗎？”
“之後應該會有合作。不過，即使這樣，他是投資方，我是編劇，清清白白的關系，被知道又怎麽樣。說不定這部影片之後，他就回加拿大了呢。還有——”項祀希將電腦轉向羅瑞“咱們今天不是來聊八卦的吧，你這麽閑你的經紀人知道嗎！”
羅瑞識趣的閉了嘴。
這是羅瑞首次自己投資拍劇，也是項祀希首次寫電視劇本，他將此劇本定義為“奇幻仙俠修真古裝偶像劇”。
講述了一個小門派出身的男主人公，在自己門派被滅後，一邊尋找真相，一邊講述這個過程中遇到的人和事。由一條主線穿成許多小故事，比起寫故事，項祀希更擅長些人，每一個小段中的角色都很有故事點，宣傳的時候可以拿來做些文章。
這次一改平時的文藝風，可以說是很奇幻，很仙俠，。力求引經據典，盡量表現出一些道家精神，角色的臺詞都要從相關典籍裏往下摳。結果導致臺詞拗口，確實是很仙很古，甚至很文藝，卻偏偏一點也不偶像，男女主人公在劇情三分之一時才確定關系，結果在一起時的臺詞不是你儂我儂，反而是在討論自然與哲學，結局的時候女主角得道飛升，男主角放棄飛升，繼續留戀紅塵。總而言之就是毫無cp感。基友倒是有一打，只可惜排列組合方式太多，也不知道哪對能火。
羅瑞第一次自己投資電視劇，在片酬和劇本方面倒是省了不少錢——工作室最近簽了幾個新人，正好借這個劇本一起打包，再合適不過了。可以把錢用在其他需要花錢的地方。這是項祀希第一次寫長線劇情，自己也沒多少把握，於是便宜賣給羅瑞了。
電視劇的劇本故事長，人物多，支線劇情也多。所以還會有其他編劇一起參與完成。這個劇本除了大綱和故事構思以外，項祀希只負責屬於他自己的那部分，壓力能小一些。不過為了故事的完整性，犧牲掉自己的角色和故事線也是常有的事，這其中的暗潮洶湧加點料，改改人設堪比宮鬥劇。所以他還是青睞短線劇情，大開大闔，重點突出，好寫，也好掌控劇情角色。
好在項祀希在業界有些地位，這個項目又仗著羅瑞的關系能拿到一些話語權，情況不算太糟糕。
其實這個故事還是有點文藝了，估計收視不會太高，但羅瑞就是喜歡拗口的臺詞裏濃濃的裝x範兒。為了過癮還出演NPC似的角色，一個貫穿始終，陰魂不散的先天高人——有羅瑞在收視好像也不會太難看。
倆人邊聊邊改，直到快太陽落山，經紀人打電話來催，二人才出了包間，一個上了側門的保姆車，一個去地下車庫。
電話響起的時候楚子凡正在茶水間和同事聊天，看了眼時間“你忙完了？”
項祀希把車停在路邊，對著燈火通明的寫字樓數著楚子凡那一層“嗯。我在你工作室樓下。”
“晚飯吃了嗎？”
“沒有，你呢？”
“那正好一起啊。”
“行啊，你先下來，一會警察來貼條了。”
楚子凡掛了電話，拎起包。“下班啦～下班啦～不下班的也沒有加班費啊。”然後無視身後同事的調侃屁顛屁顛的下樓了。
一討論起吃飯，二人的對話就變成了“吃什麽？”“隨便。”“那xxx？”“不要。”“那 你說吃什麽？”“不知道，隨便吧。”的奇怪循環中。快到家門口也沒討論出結果，項祀希說“那去超市買點東西回家做吧。”
楚子凡一驚“你做飯？”
“有何不可？”項祀希理所當然。
楚子凡更驚！雖然家裏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但一般只用作煮個泡面，煎個蛋的範疇，通常不食人間煙火的。
楚子凡像見鬼一樣惶恐的打量著項祀希“你不是走女王路線嗎，做飯這種□□的事，不符合你的人設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項祀希被楚子凡的真人表情包逗笑了，“放心，毒不死你。”
不過仔細想想，項祀希上一次自己做飯似乎還是在認識羅瑞之前。太久遠了。
二人從超市出來，一人一個推車，賽的滿滿當當，活像八百年才進次城一樣。
回到家，楚子凡把買回來的東西安置好，順便換了家居服，洗了個澡，一下樓整個客廳都飄著咖喱的香味。項祀希指指電飯煲“米飯好了就可以吃飯了。我先去換衣服。”
所謂的咖喱飯，就是超市買好的咖喱塊和雞丁洋蔥之類的蔬菜一起煮一鍋，澆在飯上。與泡面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縱然如此，楚子凡仍舊視之如美味佳肴，還拍了照發朋友圈，引得大“愛狗人士”在評論裏一陣沸騰。
項祀希並沒覺得自己做飯有什麽特別，味道明明這麽一般。反而這個大傻子，做個飯就高興成這樣，真好哄。
“你之前給一個什麽劇的音樂，寫完了嗎？”項祀希忽然問起了工作。
“暫時吧，對方已經確定了，明天開始後期。”楚子凡虐完狗心情大好。
“歌？還是bgm？”
“兩首主題曲加bgm。就是那個講竹林七子的劇。之前不給你說過嗎，你還說那個劇本差點味道。應該找你去寫。”
項祀希好像是有翻過那部劇本，就是覺得差點味道才像導演舉賢不避親的推薦了楚子凡，試圖從音樂中彌補這點味道。不過此刻卻嘴硬“我又不是沒劇本寫，幹嘛寫人家的劇本。”
楚子凡也不與他爭辯，從善如流“嗯嗯 ，你說得對。”
項祀希沒忍住笑了。“等你這陣子忙完了，幫我寫些曲子唄。”
“你的劇本？今天就定了？這麽快？”
“是另一個，不是電影，是電視劇。羅瑞投資的那個仙俠劇。”
楚子凡似乎有點印象“沒問題啊。”
“飄渺一點，恢宏一點，夢幻一點的。反正羅瑞有的是錢。”劇本都是處理的，得在別的地方賺回來。
“哦，羅瑞要？”
“我是編劇，我說了算。”至少在羅瑞這，還是可以說了算的。
這個劇本角色比較多，故事線相對薄弱，加之還要捧些新人。項祀希和羅瑞商量過，打算給一些重要角色配上專屬角色曲，以此豐富角色人設。劇集結束後還可以賣一波原聲帶，網絡歌手還可以就曲子填填詞，擴大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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