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章 相處

關燈
章北長高了不少,容旬想著,又想到自己十五六歲的時候,也是瘋了一樣抽長身體,不由得一笑。

他看章北的眉眼間添了許多英氣,卞州初遇時,這個人就沒多少柔弱稚氣,如今更是一掃而光,一邊為對方高興,一邊又擔心成長這樣快,可否是因為壓力太大的緣故。

兩人在院子裏楞楞的互相看了好久,容旬終於發現對方一身寒氣,忙將他領到屋子裏,煮上茶,笑道:“賢弟許久不見了,什麽時候又多了翻墻的愛好?”

章北接過茶,吹了兩口一飲而盡:“一個行宮修這麽覆雜,我可是翻了兩天才找對地方。”

容旬心裏暖暖的,問道:“你怎麽在景都?”

“過來辦事,路上聽說了淑貴妃的事情,打聽了一下,知道容大哥在這裏,就想著無論如何過來叨擾一下,容大哥可別怪我失禮。”

“怎麽會,倒是你這麽過來,可有告知同伴,比如來大總管?”

“當然。”章北一楞,似乎對容旬這麽不信任自己有些不滿,反問道:“容大哥如此明白事理,可有好好保重身體?”

“當然。”容旬毫不猶豫反擊道。

章北聽著,眼也不錯的盯著容旬看,黑黝黝的眼睛讓容旬想起了初見的場景,想到自己竟讓年幼者操心,不由得面上發紅,便急忙點了點頭,補充道:“真的”。

見他臉紅,章北突然收回眼光,起身說了句“那我不打擾了”,竟是要走的樣子。

容旬急忙起身問道:“你要去哪?”

章北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心想當然是回城。容旬見狀又追問道:“你是一個人來的還是有人在外頭等你?景都離此三十多裏你打算連夜回去嗎?”

章北只好回答:“我把馬拴在不遠處了,卻沒人等我,我能自己回去的。”

“不行”,容旬牽住章北的袖子,正色說道:“我這個做大哥的也太不盡責了,你今晚就留在這裏,我明天一早發信告訴來總管。這裏就幾個仆從,我這院子說了不讓人進,不會有人發現你。即便要走,明天再走。”

章北看著容旬拽著袖子的手,比記憶裏瘦了好多,就笑了笑:“也好,我家中事多,原本想明晚再過來跟容大哥告別,容大哥既然不嫌棄,那我幹脆明晚直接從容大哥你這裏走,你可別怪我鬧你。”

容旬一笑,把章北按回座位,又叫了些吃的,聽章北說跑了一天臟得慌,這才想起偏殿後有一池專門的溫泉,便一手拉著他,一手提著食盒,將他拉到了溫泉處。

章北是真累了,進了溫泉便舒服的瞇起眼睛,容旬見他貓一樣,笑著給他遞吃的。

兩人聊了些家常,雖然有點擔心容旬傷心,但章北還是想讓他說說淑王妃。容旬知道他是想自己說出來,也許就好受些,便說道:“淑王妃很早以前,在父皇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又當時的王後,後來的太後祖母選到了身邊,母妃溫柔端莊,父皇雖然對她不怎麽關心,但還不至於冷落,只是後來她執意收養我,前前後後受了不少欺負誹謗,後來雖然好些了,但現在想來,長樂的性格變得這麽好強,說她們沒受委屈又怎麽可能。我這個兒子,當真十分不孝。”

章北見他眼眶紅透,急忙制止他,又見他露出水面的肩膀胳膊上,有些細碎傷口,襯著白皙的膚色異常明顯,不由得心疼的說:“容大哥你從不告訴我自己受過這麽多傷。”

容旬聽出他心疼的意味,安慰道:“上陣殺敵在所難免,邊關哪一個將士比我受的傷少呢,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再說你們仁心堂的藥,軍醫一直說質量上乘,多謝你如此費心了。”

“容大哥見外了。”

兩人靜靜的泡著,沒多久便歇著去了。

只是章北頗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容旬以為他擔心被發現就安慰道:“這裏的侍者不會進來,你安心睡吧。”

章北一楞,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笑道:“也是,他們怎能想到六殿下金屋藏嬌呢。”容旬見他笑自己,便說:“哦,原來你是嬌呀。”

章北哈哈一笑,這才仰頭睡去。

第二天起來,章北見果然無人打擾,自在了許多,不僅反客為主泡起茶來,還毛遂自薦也給淑王妃抄了幾遍經文。下午,兩人細細聊著家常時,來升的回信也到了,按照章北的吩咐備好了船只,只等章北晚上抵達就發船返回甘州。

天擦黑時,二人用著晚餐,章北吃一半,突然放下餐具,欲言又止。

容旬笑了笑:“昨天就看出來你有話要說,憋了這麽久不容易。”

章北便說:“容大哥這次回景都感想如何?”

容旬想了想說道:“一回來光顧著喪事,沒顧上那麽多。”

“我在景都這段時間,聽了些只言片語,你也知道達官貴人的仆役在藥店見到總會聊會天的。”

“是,我的好賢弟,你到底想說什麽?”

看著容旬有些溺愛的笑容,章北的目光更加幽深,吸了口氣說道:“今年入夏開始,大晟各地洪澇旱災紛起,你可知道?”

容旬便收起笑容,嘆了口氣:“這半年來到邊關的糧草也越來越少,我雖也有些耳聞,只怕情況比我耳聞的要嚴重,我記得你上次告訴我朝廷有在治理,不知收效如何?”

章北搖搖頭,說到:“你也知道朝廷懶散不是一日兩日的了。我讓仁心堂全國的商號每日施粥贈藥,不過是讓老弱婦孺多一絲存活的希望,但遠遠起不了作用。”

容旬抓起章北的手,低低嘆道:“牧江比大哥做得好多了。”

章北搖了搖了頭:“容大哥可知,朝廷依然歌舞升平?”

“我回朝定會勸阻父皇。”

“我自然相信你,只是,景都商號施藥時,甚至有官兵來砸攤子,我後來打聽了,是某位皇子的府兵…容大哥,你在邊關禦敵,你的兄弟們卻遠不及你掛念百姓。”

容旬聽了,嘆了口氣,良久才說:“一定會有的,牧江不要灰心。”

章北定定的看著容旬,低低問道:“容大哥不曾想過回景都來?”見容旬不回答又說:“前段時間辛國政變,容大哥想必也聽說了,原本辛國因幾位皇子差點大亂,如今已經安定下來。”

容旬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只好勸道:“你也知道那樣的情況會讓國家大亂了…”

“…那次遇到流寇,我就該知道容大哥你心腸軟了,我不該勸你,容大哥便當我沒說吧。”

“我知道你也好,石大哥也好,都是為我計算,只是我只會打仗,況且在我看來,打仗雖然殘酷,卻也簡單得多,你們所說的那條路,我卻真的不一定合適。”

章北點了點頭,又說:“戰場如商場,容大哥可一定時常記著,兵不厭詐。”他看著容旬,補充道:“容大哥你仁善,不到絕境總不願把別人都看成壞的,只是並非每個人都像你這樣。”

容旬一笑,長長的說了聲“是”。他看著章北,那一瞬間,他覺得眼前的章北已不再是初春時在塞外見到的少年,就連聲音也低沈了下來,如今說出這番話,只怕是經歷了刻骨銘心的歷練,忽然有些心疼,說道:“你也不要勉強,還這樣小,想的太多長不高。”

章北一挑眉:“誰說的。”

容旬便笑笑,懷念的說道:“母妃告訴我的,母妃說的一定是對的,你可要好好遵守。”

容旬便也笑了,說好。

看著章北終於露出笑容,容旬禁不住嘆想時間真快,少年轉眼已懷天下。他看著自己的手,卻看到章北已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容大哥,你可有想抓住的東西?並非我剛才說的,是容大哥你真正想保護的。”

他聽到章北溫言的問話,搖了搖頭:“以前,我想著不過是保衛邊關,讓母妃與長樂平安喜樂。”

“現在可有變化?”

“母妃已逝,長樂、石大哥,還有邊關的兄弟們,我希望至少能守住他們,抵禦外敵,讓更多百姓能安居樂業。”

章北松開手,起身望向屋外即將掛起的弦月,他的目光深沈,面色如水,他問道:“容大哥可有把握退赤西?”

“當然,最多兩年,必能讓他們元氣大傷。”

“那,容大哥可有把握退辛國?”

容旬一驚,擡頭看到章北即將成熟的側臉輪廓,良久不語。章北又說:“我雖然對辛國了解不多,但辛國養精蓄銳十數年之久,若大晟如此繼續,內憂外患,容大哥你縱使有三頭六臂,可有保江山不破的信心?”

容旬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不知道。”

章北便又彎下腰來,直直的盯著容旬的臉,片刻,他伸手將容旬摟進懷裏,容旬任他抱著,垂眼 看到對方頭頂的發旋,一邊嘆道“長得真快”一邊反手也抱住對方。

章北將臉埋進容旬的頸窩,悶悶的說著:“容大哥你被那石川海保護得太好了。”容旬只好拍拍對方的後背,自嘲道:“讓牧江失望了?”

“沒有,我是怕、怕你失望…如果容大哥有了妻子,或許…”章北說著,突然擡起頭:“聽說你有一門早已定下的親事,對方苦等你數年,你這次回來打算娶她嗎?”

容旬失笑,不知話題怎麽就拐到了這裏,想了想,心裏也是一嘆:“我們很小時見過,母妃一直很喜歡她,數次在信裏都說她賢良淑德,品貌俱佳。…只是現下,我怎能耽誤她。”

“也是,接下來三年守喪,容旬你這三年必定不會成親了。”章北突然笑了笑,有些促狹的看著容旬:“不知道是哪家千金,我去告訴她一聲,讓她別等了。”

容旬一笑,說道“別亂來。”剛說完,心裏又覺得苦澀,此前自己曾寫信個那位侯爺,再三致歉,只希望不要再耽誤那位千金,對方的回覆卻是無論五年十年,他們全府上下都會等著他。

自己這一生,只怕辜負的人實在太多了。

這時,章北整了整衣袖,低低說:“時刻不早,我該回去了。”

容旬心中失落,說道:“你也好好保重。”想起什麽,解下腰間的玉佩塞到章北手裏:“這玉佩上有我的章字,將來若真有什麽事情你就拿出來。”

章北並未推辭,收下玉佩放入懷裏。又解下自己手腕上,兩條黑繩串起的一塊青玉,系在了容旬腕上,也不說什麽轉身出了屋子,從院墻那翻身一躍,不見了。

容旬看著章北消失不見的身影,摩挲著腕上的青玉,片刻後擡起手,看到青玉側面用小篆刻著一個“修”字。

作者有話要說:

按首行縮進快把手按廢了-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