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產？”阮航看到滿臉老態的彭觀止，明白了這幾天他反常表現的原因，原本每天晚上都會微信問問阮航今天工作得怎麽樣，睡前激勵自己的導演，從前天晚上宣布休息的以後，就沒再給他發過任何消息。

之前導演也有拉投資放假的時候，但放假休息的晚上，導演也會來問問他這一天幹了什麽，自己在哪陪人玩，還會記得給他帶個糕點小吃什麽的，但這此都放三天的小長假了，導演竟然沒有給他發過任何消息，而且忙到連朋友圈都沒更新，阮航從第二天就感到奇怪，所以今天得知劇組再放一天假的消息後，他就直接撥打了導演本人的電話，請求見他一面。

果然，導演這邊出現了大問題，難怪電話裏導演一開始的強顏歡笑聽上去那麽假，讓阮航更加擔心起他來。

“沒事！”彭觀止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看到自家主演對自己這麽關心，這麽多天來的焦慮與絕望也在陽光下消去不少，“資金的漏洞我已經想辦法在填了，過幾天咱就開機，你只要演好你的戲，其他的不用擔心，有我呢！”

阮航在劇裏被演技派磨了那麽久，再加上記憶回溯的訓練，只需一眼，阮航就看出彭觀止在撒謊，雖然是在笑著，但眼中卻盡是焦慮與逞強。

從茶桌邊拉來一個小圓凳，阮航握著彭觀止的手說：“導演，我好歹是您帶出來演員，您真有事沒事我會看不出來嗎，您就告訴我吧，咱們現在的狀況到底是什麽樣？”

“這……”彭觀止還想顧左右而言他，但看見阮航那張真摯的臉，嘴裏要冒出的話一瞬間被堵在喉嚨口，兩人沈默了一會兒，最後彭觀止還是投降了，“好吧，我都告訴你……咱們這破產的投資商，可留了一個大窟窿給我們！”

這部電影本就沒人看好，願意投資的人也屈指可數，即使彭觀止這個名號打出來，國內那些專業電影投資商也在持觀望態度，後來在譚震捧阮航那一招吸盡眼球後，國內新出現的一批專門看數據的投資商竟然都馬不停蹄地來找彭觀止，這可把彭觀止給高興壞了，電影開拍前夕就一個一個地接見了這些新投資人。

但可謂是成也數據，敗也數據，那些投資商看過電影方案之後，當著彭觀止的面把劇本改得面目全非，什麽塞個女主在林森浩和黃洋之間，讓兩人因為三觀不和而引發的矛盾變成為情所困，要知道三角戀的狗血話題有多少人喜歡討論呀；又或者把故事背景改成大學生，研究生哪有大學生多呀，想以此來吸引更多的人觀看；還有人直接說我兒子想演戲，你讓他當主角，老戲骨有流量嗎，沒有的話就換掉，換成現在當紅小鮮肉來演，錢不是問題，劇本裏是主角殺人，不行不行，損害我兒子形象怎麽辦，給我改嘍，改成黃洋自殺，最後真相大白把我兒子從監獄裏放出來，你看，這改的多好，然後再把名字改一下，題材不就不敏感了嗎；除了這些還有等等等等。

遇到這些人，彭觀止氣得高血壓都快出來了，助理連忙把他們趕走，生怕稍有不慎此地就會有血光之災。

好在還是有明理人，在譚震劉波吳楠三人對這部電影的圈內宣傳下，一些專門投資文藝電影或者想為這個市場做出貢獻的人，他們也聯絡到了彭觀止，破產的投資人，就是其中的一個，而且這個人還是所有投資商裏最闊綽的。

“這個人不光是跑了，以後不能再投資金以外，他先前投給我們電影的錢，竟然都是空頭支票！”彭觀止說起這個跑路的人就生氣，說得快了還咳嗽起來，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阮航急忙到了杯涼開水遞給他，彭觀止喝完水才繼續說道，“他跑了以後，別人來找我們要錢來了，然後我聯絡了其他投資商，好說歹說才讓他們給我們追加了投資，我把我所有積蓄也補在裏面了，還不夠！我只好把國外的房子給賣了，本來想把國內的房子也給抵押，但因為這是政府分給我們這批回國人的，銀行不敢貸！我聯系了老劉他們，他們給我湊了餘數，才把這洞給補上的……你說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導演您消消氣，”阮航給身體不斷起伏的彭觀止順背，想讓他冷靜下來，畢竟這麽大歲數了，生這麽大氣對身體不好，“這窟窿不都補上了嗎，而且咱們電影也快拍到尾聲了，不會像前期開銷那麽大的。”

“哎，後面也有燒錢的地方。”彭觀止搖了搖頭，無奈地看著眼前那漂浮在水面的茶葉，他上午見了新的投資人，但人家聽完他的情況以後也只是搖頭，說他也不過是混口飯吃，可不敢把錢打水漂，臨走前看他可憐，還付了兩個人的賬，彭觀止不怪他，只是有種人走茶涼的淒慘之情，要知道十幾年前他都敢拍當時冒世界之大不韙的群體，沒想到現在他連一個社會實情都拍不了，“就最後差那一筆錢！但我真的是能借的都借了，投資商也是給出了他們最大的額度，我盡了我所能，最後還是差那麽一點！你讓我怎麽能不生氣！”

“導演，”阮航想到了什麽，擡頭問彭觀止，“您最後還差多少錢？”

“你問這個幹嘛？你這剛出道的新人肯定沒有這麽多錢。”彭觀止沒有看不起阮航的意思，演藝圈來錢快，普通一個演員形象好一點，或者國民度高一點，工作上幾年也許能攢這麽多錢，流量就更不用說了，代言個品牌，或者出張專輯讓粉絲刷一刷銷量，這麽些錢很快就來了，但聽阮航講起以前的事，他確實不像能賺這麽多錢的樣子。

阮航說：“導演您說說唄，讓我有個底。”

彭觀止也沒多想，爆出了那個數字：“一千三百萬。”

阮航：“……”

白球球：“……”

導演您玩我是吧，你怎麽知道我剛好剩這麽多錢！

白球球友情提示：“你的賬號剩餘一千三百零一萬兩千七百八十點八一元。”

阮航眼神示意白球球，我知道了你可閉嘴吧你！

阮航喝了一口水，對彭觀止說：“導演，您現在忙嗎？不忙的話，我看茶樓旁邊拐角處剛好有家建設銀行，咱們把賬給轉了吧。”

“轉賬？”彭觀止腦袋還沒有轉過彎來。

阮航把自己手機打開，再進入建設銀行的短信頁面，然後把手機遞給彭觀止，彭觀止接過手機，二丈摸不著頭腦，結果……

“您尾號XX13的儲蓄卡賬戶7月23日14時10分消費支出人民幣50.00元，活期餘額13012780.81元。[建設銀行]”

“這……”突如其來的騷，閃了彭觀止的腰，阮航也一臉憤懣地說：“您覺得這錢不合理吧？我也這麽覺得！您說這三杯奶茶，就要了我五十塊錢，奶茶店可真是暴利！”

“別打岔！你，你哪來的這麽多錢？”彭觀止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看了看阮航的臉，再看了看他的身材，然後痛心疾首地把手機拍在桌子上，“你怎麽能這麽糊塗！”

阮航：？？？

阮航：“導演，您，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彭觀止一臉心痛：“你只要好好拍電影，憑你的才華，一定能出人頭地，何必急於一時呢？我知道你年輕，你好看，你荷爾蒙旺盛，但你也不能這麽糟蹋自己呀！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何瓊露，她都快六十了，竟然對你下手，你年紀小不懂事，她也不懂嗎？”

阮航想起導演口中的何瓊露是誰了，她是這部電影的投資商之一，珠寶界的大佬，平時也愛投投文藝片，是吳楠導演拉的線，說是這人投資電影不怕賠，拍的好看就行，播不出的電影是投了一部又一部，但人家還美其名曰收藏了絕版電影，心態好到爆炸，唯一讓人詬病的就是喜歡勾搭劇組男演員，不管有沒有女朋友有沒有結婚，只要年輕英俊就符合她的口味，對這些包養的小白臉也是出手闊綽，有時候打賞小狼狗的錢都比投資的錢多。

當時何瓊露來劇組視察的時候，第一眼就看重了阮航，明著說可以給他提供特殊捷徑，但被愛惜羽毛的彭觀止嚴詞拒絕了，不然阮航一個人還真對付不了她。

“沒有導演，我沒有被她包養！”阮航阻止了氣勢洶洶想要討個說法的彭觀止，還把自己手機順帶拿了回來，“這些錢是我買彩票中的！”

“買彩票中的？！”阮航佩服彭觀止五個字飆出了不同的高音。

“不信您看。”阮航拿出了被他隨身攜帶當成護身符的票根，然後打開了當時彩票的兌獎記錄新聞，解釋了半天，終於讓導演相信這錢是他中獎得來的，不是被人包養打賞的！

“那，導演……”阮航把彭觀止從椅子上撈起來，“咱走起？”

“走？”彭觀止迷迷糊糊被阮航拉起來，“起，起，起……”

等到錢如數轉到自己賬戶以後，彭觀止才如夢初醒，困擾自己這兩天的問題，就這麽解決了？

彭觀止拉住就要走的阮航，覺得自己不能白拿他的錢：“你等一下，我，我通知秘書給你擬投資證明書，你以後就是咱們電影的投資商了，電影以後的收益不會少了你的！”

“現在嗎？”阮航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六點了，已經到吃晚飯的時間了。

“啊？”彭觀止想了想，“可能要過兩天吧……”

“那後天拍戲的時候劇組簽吧。”阮航已經招來出租車了，他去古菲菲公寓是坐的顧柏的車，顧柏也要他輕裝上陣，說住的地方除了換洗衣服什麽都有，還承諾用他的車載他們按時回劇組，所以他身上沒有帶公交卡和零錢，再加上他手機也不是蘋果的，用不了電子公交卡，咬一咬牙，反正一千三百萬也交代出去了，再奢侈一回也沒什麽大不了，“您先回茶樓吧，待會兒王哥不是也要回來了嗎，免得他找不到您擔心。”

彭觀止說：“好，那你路上小心，後天見。”

“嗯，後天見。”坐在車裏的阮航向銀行門口站著的彭觀止擺擺手，然後出租車開啟，行駛在還布滿陽光的大街上，離彭觀止越來越遠。

阮航坐在車內，通過後視鏡看見導演一直站在原地，等他人快變成一個小圓點以後，好像才轉身離去。

“小夥子，那是你親戚嗎，你們感情可真好！”司機笑呵呵地問。

阮航對司機笑了笑，沒有作聲，司機看乘客沒回答也不生氣，摸了摸鼻子繼續開車。

過了很久，阮航才出聲，但他這句話聲音太小了，哼歌的司機根本被聽見。

“他是我老師。”

司機哼著十幾年前的老歌，載著看著窗外的阮航，流入紅色的車水馬龍中，成為歸家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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