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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陸商番外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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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陸商番外時鐘

淩晨四點半,鬧鐘響了起來,林水程手疾眼快地摁了下去,沒驚動睡在身邊的弟弟林等。

冬天,窗外吹著邪風,將一切都吹得冰涼透骨——鬧鐘、枕頭、放在床頭櫃上疊好的校服。他一邊換衣服,一邊努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因為寒冷而發抖,避免帶著他們小屋裏破舊日的鐵絲床搖晃起來。

還太早,就連需要執勤的林望都還沒醒。

林水程整理書包時,透過窗,望見窗外已經來了人。窗玻璃破了一塊,他的競賽輔導老師望見裏邊的光,沖他揮揮手,示意他不要著急。

“起了,你早飯怎麽辦?”身後的房門打開,林望到底還是被他的動靜驚醒了——或許從昨天開始,他就記著孩子要去一趟星大附中的事兒。

那麽遠的聯盟首都,他都沒去過,林水程還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只有一個年邁的孫老師照看,他總是會有些擔心。

“和孫老師一起吃。”林水程說,“爸你接著睡吧,今晚還要值夜呢。我下午就能回來,只是過去看看。”

林望還是不放心,又給他塞了幾百塊錢:“路上吃喝都要錢,別省。”

這一年,林水程的爺爺剛剛去世。從前爺爺退休在家,早晚給他們做飯,現在沒了做飯的人,家裏就換成了林水程做飯。林望出於工作原因,總是沒時間,操持家務的擔子全落在了林水程和林等兄弟倆身上,他一直為此愧疚。

“高中學校的事,爸還是支持你去星大附中,那是全聯盟最好的高中了。”林望的神色有些覆雜,“你不用擔心錢的事。”

“我知道,只是爸爸,”林水程聲音穩定、清透,“學校對我的作用,已經不大了,我在哪裏念書,都沒有區別。我不是擔心錢的事,爸爸,他們給我開的條件是高中三年學費全免,但是我不想離家那麽遠。”

他從小到大一個人幫爺爺做事,學會了做飯、打理家務,學會了在菜場和人討價還價,學會給弟弟去開家長會……又哪裏是那樣戀家的孩子呢?林水程從小聰明,不會不知道,哪怕學校加成作用對他而言已經不大,但去更好的環境,總比留在冬桐市好。

他無非是為了照顧家人,又擔心高中三年家人探望來往的路費。

林望心底五味雜陳,擡眼去看,林水程已經利索地收拾幹凈,幫他們放好燒開的水壺,笑一笑就出門了。

孫老師今年六十一歲,本來應該退休了,但是冬桐市缺教師資源,正好老人家自己不想退,於是就這樣幹了下去。

孫老師常說:“還好沒退,不然林水程都沒老師教,整個冬桐市,教得動競賽選手的只有我一個。”

路邊攤上,孫老師和他一人一碗刀削面,面入口熱辣鮮香:“慢點吃,他們請我們過去參觀的,不著急。”

林水程依然吃得很快。

他想好了晚上回來給林等和林望做什麽吃,可以煮餃子,然後炒一盤香椿雞蛋,如果路過菜市場還有人賣烤紅薯,也可以多帶兩個回去,當明天的早餐。

這次邀請林水程的本來不止星大附中這一所學校,但孫老師告訴他:“其他學校都不用看,星大給出的條件最好,本身條件也是最好的,你想留在冬桐市,老師不勸你,可萬一你去看看就能改變想法呢?”

林水程本來想說自己不會改變想法,但孫老師堅持,他也就沒有再說,而是答應去全聯盟最好的中學看一看。

成年人眼中,孩子們仿佛永遠會為自己做下的決定後悔,但林水程從小到大做過無數決定,從沒有後悔過。

空間車飛向上空,從飛行高度上來說算是低空飛行。遮光簾拉開,底下的一切盡收眼底。從那麽高的地方望下去,冬桐市變成了尤其突兀的一小片:灰敗的小方格,像是用手輕輕一掐,就能掐碎成塵土。

12:00

星大附中的學生在悅耳的鈴聲中走出來,分散去食堂吃飯。偶爾會有人往校門口看一看,註意到校長和高一年級主任都等在那裏,迎接一個衣著普通的男生。

那男生的穿著可以說是樸素的,但他整個人挺拔有力,如同風中勁草,看臉也是眉目如星,漂亮周正。

“林同學如果還有什麽顧慮,可以跟我們提一提,一切都好商量的。”高一年級主任一邊陪著他走,一邊笑著說,“獎學金已經提到了最高等級,如果還是覺得離家裏太遠,家人奔波,我們還可以專門為你另設路費補助和生活費補助。”

“謝謝您。”林水程認真地說,但是語氣裏沒什麽情緒,“我再想想。”

學校老師挖空心思搶生源,看到林水程這個態度,也不由得苦笑。孫老師則笑著說:“這孩子,死心眼。”

漂亮精致的校服,完善多樣的硬件設施,豐富可口的食堂飯菜,寬闊敞亮的教學樓……這一切都是冬桐市沒有的,連孫老師這個成人,也不免看花老眼,感嘆星大附中的資源優越。

但是林水程仍然在想晚上做飯的事,他安靜地走著,跟著大人們的腳步,幾乎不說話。

林望要值夜班,不能讓他餓著肚子下班,同理,林等下午五點半下課,也不能讓他餓著肚子入睡。

14:00.

林水程問道:“還有多久結束?”

孫老師拉了拉他的袖子,不死心,想讓他再多留一會兒,多看一點,或許他能改變想法:“馬上、馬上,還有一個他們校友會的專題講座,他們校友會精英雲集,你喜歡化學,近年那個楊之為教授,也是他們這個高中出來的!你不想和他當校友嗎?”

“他現在在星城聯盟大學江南分部任教,我不想和他當校友,我可以當他的學生。”林水程的回覆很冷靜。

“你啊…”孫老師也只能嘆息一聲。

林水程真的是那麽想的,那麽多商業精英、政界巨星、學科巨擘……都是他可以成為的人。他以他年少獨有的驕傲和狂妄,如此篤定地做出判斷。

校友會精英雲集,裏邊太暗,林水程出來透氣,順便看時間。

外邊走廊裏站著幾個活動相關負責人員,正在打電話:“………對、對,傅落銀沒來,他是區狀元呢,也是傅家的兒子,這邊名單臨時改動,等會兒通知一下。”

孫老師比林水程更激動,一個人重著手機,顫顫巍巍地拍了許多照片:“這些都是厲害的人物,要拍下來,回去講給咱們學校的孩子們聽。”

林水程於是幫忙拍了幾張。

他神色很鎮定,沒有任何新奇或拘謹的感覺,孫老師看到現在,也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再說話,只是輕輕嘆氣:“你這孩子,是真死心眼兒。”

16:37

林水程禮貌地跟所有來送他的附中老師道別:“謝謝老師們,我會認真考慮的,想要回家再跟爸媽商量一下。”

夜幕襲來,聯盟首都如同鑲嵌在大地上的一塊寶石,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空間車再次升起的時候,林水程往下看,繁華的光亮映入他的眼晴,他的眼底沒有絲亳留戀,只有微微的出神。

走了一整天,孫老師明顯有些疲憊。下車後,林水程先請孫老師吃了飯,然後送他回家。

孫老師反覆強調自己不用送,林水程堅持:“送您也順路,送完您,我就去菜市場買菜。”

他去萊市場買了幾個雞蛋,一把香椿,香椿不是這個季節的,看起來瘦小孱弱,賣菜的阿姨認識他,多給他塞了一把小青菜。

19:23

林水程回到家。

家裏的燈亮著,林等在客廳寫作業,桌邊放著一袋吃了一半的餅幹。這是他們的約定,一人一半。

“餓不餓?”林水程眼底終於泛起一絲笑意,“吃飯了沒?”

“沒有,在等哥你回來,同學給我一包餅幹,我先吃了點,準備寫完了作業你要是還沒回來,就出去吃個小炒。”林等說。

林水程說:“行,我去做飯,你作業寫完了來洗碗。”

林等卻把手裏的作業一放,喜滋滋地跟了過來:“好。哥,你答應去那邊上學了嗎?”

“沒有。”林水程低頭去打雞蛋,碎發中透出眼底溫柔清凈的光,唇邊帶笑,“哥就在這兒上高中,等你初中了,照樣管你。”

兄弟倆炒了個香椿雞蛋吃,林等刷鍋洗碗。

林水程隨後打開破舊的小冰箱,把裏邊的蘑菇、凍雞肉拿出來,切好後拿去煮粥,用他們爺爺的小火爐熬著。等林望下夜班後回來,粥應該剛剛好。

21:49

林等寫完了作業,林水程也洗漱完畢,在看專業書。

“哥,我困了,我們睡覺吧。”林等說,“你也睡吧,哥你今天不用打掃衛生了,我已經打掃過了,爺爺的房間也打掃過了。”

“好。”林水程說。

兄弟倆走進房間。被子裏邊冰涼一片,兩個人為誰先鉆被窩吵用了一會兒,最後決定一起挨凍,深吸一口氣然後飛快地爬上床,凍得牙齒咯咯作響。

林水程最後看了一眼時間,22:10。

將睡未睡的間隙,林等突然說:“哥,你說人死後會有鬼魂嗎?”

林水程想了想:“不知道,科學還未證實。”

過了一會兒,林等又說:“我希望人死後有鬼魂,這樣爺爺就可以保佑我們。”

“保佑什麽?”

“保佑哥以後少管我,大學去遠一點,最好就去星大那種大學。”林等許願,“那時候我長大了,爸爸也升職加新了,你也不用留在這裏了。

“夢話。”林水程說,“快睡吧。”

傅落銀看了看表,晚上八點半。

保姆問:“落銀不在家吃飯嗎?我去給你熱點東西吃?時寒他們剛回來,在外邊吃的呢。”

“不了,我過會兒在飛機上吃。” 傅落銀簡短地說。

他收拾著東西。

地上的行李箱打開,生活用品不用帶,第八區那邊有,衣服也不用帶太多,去了第八區有統一軍訓服,箱子裏最多的倒是蘇瑜、童朔夜一幹狐朋狗友送給他的東西。這箱子都是他和他們出去玩時臨時買的,一直用到現在。

董朔夜和蘇瑜自從得知他被傅凱改了志願,即將前往傳說中的魔鬼軍訓區第八區的時候,就對他很同情,蘇瑜甚至情真意切地給他發了一大段小作文,中心思想是“哥們兒保重,你勇敢地去吧,你的游戲卡帶就由我來照顧了〞,董朔夜則比較簡單直白,幫他咨詢了最便宜的意外事故保險單。

他今年高中畢業,志願被傅凱改了,並被認定為傅氏軍工科技的唯一繼承人。

從他得知這件事的那一天起,父子倆就再也沒說過話,他也再沒有回來過這個小別墅。

現在是九月末,比起正常的大學開學時間,他已經推遲半個月去報到了,今天才回來收拾東西。

家裏的氣氛很沈悶,連楚時寒都被傅凱拘在書房,不準出來見他,怕楚時寒給他塞錢。一家人在樓上書房裏坐著,傅落銀在樓下收拾東西,空氣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保姆和廚師大氣都不敢出。

保姆看著他,嘆氣道:“何必跟你爸爸犟呢?你爸爸也是為你好,整個傅氏軍工科技都是要交給你的啊。”

“我不需要。”傅落銀硬邦邦地說。

這年他十七歲,少年身形頎長,眉眼間己經有了鋒利的銳氣。他和他哥哥的性格完全是兩個極端,楚時寒溫和清雅,傅落銀銳冽狠戾,雖然眉眼有七八成相似,氣質卻大相徑庭,不會有人把他們兩人弄錯。

他還是個少年模樣,因為太過執拗堅硬,反而更讓人心生憐惜。

“好歹吃點飯呢!這一去,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冰箱裏還有你媽媽昨晚給時寒燉的天麻老鴨粥,我去給你熱一熱吧!”

“不用了阿姨,我不餓。”傅落銀檢查了一遍箱子,確認沒什麽東西可裝了,幹脆就不再想辦法把它填滿,關上了它。

其實他一天沒吃飯了。

“阿姨,我走了。”傅落銀又看了看時間,望了望外邊的夜色。他乘坐的是晚上的航班,落地是清晨,直接去第八區報到,會有人負費接應。

“不跟你爸媽說一聲嗎?”阿姨見他要走,也著急起來,“這一去可是大老遠啊!哪有孩子上大學,不跟爹媽講一聲,爹媽也不送的道理?至少也該吃頓餃子,上馬餃子下馬面啊!”

“真不用了,阿姨您幫我說一聲就行。讓我哥註意身體,在大學念書也別耽誤了。”傅落銀說。

他拖著行李箱走出別墅大門。

以小到大,他和父母都沒什麽好說的,臨別前更說不出什麽話。他的箱子空空的,盡力裝了許多東西,可是仍然填不滿。

在這個家中,他可有可無。連蘇瑜家,都有燕紫特意為他留的一個房間。換上了他喜歡的墻紙,他留在那裏的生活痕跡,都比在這個家裏要重。

從前他或許還會覺得怨恨或者委屈,但如今他也慢慢想通了,這大概是命,強求不來的,就不用強求。沒有親情,他可以有別的。

別墅裏的聲音被遠遠地甩在腦後。

“時寒你給我回來!”

“爸!弟弟要走了,那可是第八區啊!”

晚風吹來楚時寒溫柔的聲音和微亂的腳步聲,他趕上來,掏出錢塞給傅落銀:“你拿著。”

“我不要。”傅落銀下意識拒絕了。

“哥給你,你就拿著,等你從第八區回來,哥罩你。”楚時寒看著他笑,“自己買點零食和飲料,一個人在那麽苦的地方,好好照顧自己。”

傅落銀低下頭,手心的錢隱隱發燙。沒等他再想出什麽拒絕的話,楚時寒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別誤了飛機。”

司機送傅落銀去機場,傅落銀回頭看。

夜晚孤燈下,楚時寒一直站在那裏,揮手為他送別。

“尊敬的乘客您好,飛機即將起飛,請關閉您的手機……”

傅落銀打開手機,屏幕亮起,時間 23:49 跳入他視線中。

離整點還剩十一分鐘。

他關閉了手機,拉下遮光板,輕輕閉上眼。

“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嗎?航程十二小時,我們提供點餐服務哦,有套餐盒飯,有小龍蝦蒸餃……”

傅落銀睜開眼:“給我來一份蒸餃。”

他想起阿姨說的“上馬餃子下馬面”。

無人為他餞行,他就自己為自己餞行。

熱騰騰的蒸餃端上來,因為是航空餐,幾乎沒什麽味道,寡淡如水。傅落銀一邊吃,一邊看著提示牌的時間慢慢跳過零點,從9月26日,跳到9月27 日。

他的十八歲生日。

“傅落銀,生日快樂。”他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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