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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一零五】 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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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近淩晨,白棲梧背著阿年跟隨靈鳥一起找了過來。他們身後還尾隨了一人。

“淮寧王...?”白蘇九強撐著坐了起來,懷裏依舊摟著昏睡不醒的秦央,略帶驚訝地看向淮寧王夏侯旬。

夏侯旬的目光停在白蘇九潔白的狐尾上,一時恍惚。白棲梧將阿年放在白蘇九身邊,小聲說道:“宮中大亂。國君下令封鎖皇宮徹查您的下落。宮裏滿是各個地方來的得道高僧以及有名望的道士,我在院裏布置的結界被道士們破了,情急之下我只能帶著阿年躲入禦花園。偶遇了淮寧王殿下,隨他的馬車一起悄悄出了宮,這才躲避了國君的眼線。”

“...殿下...”白蘇九目光覆雜地看向淮寧王。夏侯旬一頓,默默走上前:“我有位友人...名白辰軻...他是個鬼,國師可知?”

“...他是我的大弟子。”白蘇九垂下眼簾。

夏侯旬僵住,語氣發顫地繼續問道:“國師...白辰軻是不是...”

“走了。”白蘇九又把秦央的腦袋托了托,讓他更舒服一些。夏侯旬這時才發現白蘇九懷裏的傷者居然是明奚王秦央。

“...白辰軻臨走前...囑托我照顧好他的...朋友們...”夏侯旬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緊緊攥著拳頭道:“刑部尚書裘大人與我母妃是同族人,論輩分,我可喚他一聲舅舅。他悄悄告訴我,今日宮中分明就是闖入了妖怪。蛇妖傷人,殺死百名侍衛。妖狐與之對抗,最後雙雙消失...結果事情到了父皇口中,就變成了太子哥哥夥同妖道裝神弄鬼。現如今太子哥哥被父皇交與三司審訊。然而太子哥哥分明一直在宮中思過,怎可能弄出這麽大的事端來。”

“你說,白辰軻囑托你幫我?”白蘇九的思緒卻還停留在夏侯旬的第一句話上。

夏侯旬點點頭,用袖子飛快地擦了把臉:“那天,我趕赴宮中救駕。行至側門,忽聽見白辰軻在我耳邊說...讓我好好活著...照顧一下您和他的朋友們...我環顧四周,只看見一束白光沖向天際...未能看見他的身形。”

“除此之外呢?”白蘇九低頭,見秦央的眼睫毛好像抖動了一下,便一手按在他腰間將靈力輸送了進去。

“尊上,我來吧。”白棲梧見白蘇九的狀態也很差,連忙伸出樹枝將秦央攬了過來,用靈樹之力治愈著他。

夏侯旬迎著白蘇九空洞而疲憊的眼神,輕聲道:“他只說了這兩句話。”

“...他恨不恨我?”白蘇九忽然莫名其妙地問了這麽一句。

夏侯旬楞住,眼角還掛著一滴淚珠:“何意?”

“那日,我與蛇妖對抗,導致妖力外洩...引來了天罰...他是為了救我,強行起了結界,最後靈力散盡...”白蘇九覺得自己的雙眸火辣辣的生疼,周圍的一切又有了虛影。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快要瞎了,桃花妖借給他的眸子,是要被收回去了嗎?

夏侯旬搖搖頭:“我雖與他結識的時間很短,但卻信任他的為人。您既是他的師父,必定是他最為尊敬之人。守護您而死,如同將士戰死疆場,雖死猶榮。”

“不...我不是個稱職的師父。”白蘇九疲憊地靠在石壁上,尾巴耷拉著微微發抖:“我害死了他兩次。他生前是因為我而死,做鬼了又因為我死了一回。他本就是鬼魂,經此一別,等同於魂飛魄散。他日能否步入輪回都是個變數。白辰軻無父無母,死後也孤苦伶仃的無人祭奠,無人相送。奈何路漫漫,中途連個給他送紙錢打點攔路小鬼的人都沒有。而我...”

白蘇九一陣咳嗽,嘴裏湧起苦澀的血腥味:“而我,是一個被天譴了的妖狐。我的悼詞送不到他的身邊,我的祈求打動不了四方神佛。我到底是把他害了。”

“...國師。我一直在想,白辰軻到底像誰。他這樣的人,比我見過的所有同齡人都溫柔,明是非,講仁義。如今我知道他是您的弟子,便不奇怪了。”夏侯旬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您大可放心。他與我朋友一場,雖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我篤定他是我的摯交。當初他救我一命,如今他只身奔赴黃泉,我定要護他周全才是。”

夏侯旬頓了頓,目光落在一旁瘦弱的阿年身上。阿年正緊張又無助地抓著白蘇九的胳膊,面頰白到略顯病態:“從今以後。我來祭奠他,以兄長敬他。我會日日抄送佛經載他一程,助他早登極樂。至於國師您,我明白您已經自顧不暇。太子哥哥那邊,您若想幫襯一些,我也會助您一臂之力。”

“你還是不要插手進來的好。我是妖怪,你幫我,會被天下人所唾棄的。”白蘇九擺擺手。他感覺自己胸膛中憋了一口氣,說話的時候有些發悶。阿年見白蘇九又開始咳嗽,連忙很默契地幫他順著心口,待白蘇九臉色好了幾分,才放下心來。

夏侯旬搖搖頭,故作輕松:“國師,瞧您說的。千夫所指萬人之敵又如何?彈指百年,若一生不能隨著本心而活,那不等於糟踐了自己的人生嗎?我夏侯旬,母親早逝,兄弟反目,又處處被父親輕視。唯獨太子哥哥仁慈,在我年幼時曾幫襯過幾分。後又有幸結交了您和白辰軻。使我在最晦暗迷茫的時候不至於行差踏錯。我既已答應白辰軻要幫您,自然會說到做到。”

“我要做的,是掉腦袋的事情。我是妖狐,狐命不值錢,死了還能再活。你若死了...”白蘇九探了探身子,嚴肅地說道:“你若死了,可真就如同燈滅木朽,無法逆轉。”

“國師是想扶持太子哥哥上位,推父皇下臺嗎?我表哥是成安校尉,手中有三千精兵。先前在禦史大夫貪汙案中,其家父被無辜牽連,判了流放,死在了路上。您若是要兵,我可以去說服他。”夏侯旬雲淡風輕地說道:“另外我剛剛所提及的刑部尚書,一向看重太子哥哥。想必會站在他那邊。”

“淮寧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白蘇九冷聲。

夏侯旬笑笑:“國師,我從來未像今日這般清醒過。父皇早有廢了太子哥哥,扶持安錦王的念頭。我本不在意,橫豎我對那皇位已經失去了興趣。然而時至今日,我忽然想通了父皇的真實想法。”

“嗯?”白蘇九忽然有些緊張。他心中也隱約有些猜測,只是那猜測過於駭人,導致他不敢相信。

“大皇子逼宮被殺,二皇子早逝,三皇子瘋了,如今又傳出失蹤。四皇子,也就是太子哥哥,被父皇囚禁。五皇子,便是我。我唯一比較出彩的地方,是母妃的家族勢力。”夏侯旬頓了頓,壓低聲音繼續說道:“然而國師可知。我母妃全族都被劃入了太子一黨。如今家族雕零,身居高位的所有人都獲了罪。僅剩下的表哥與刑部尚書舉步維艱,如履薄冰?”

白蘇九怔住,沈默著繼續聽夏侯旬的訴說。

“再往下是幾位公主,排到第九的皇弟夭折,也就是德妃娘娘肚中的那個孩子。如此看來,皇室中只剩下六弟安然無恙。”夏侯旬的目光逐漸冰冷,帶了一絲晦暗:“可惜六弟的生母出身卑微。據傳是一位宮女。生六弟的時候難產而亡。六弟自己又涉世尚淺,既無根基,又無母家幫襯。本身又不是最聰慧的,朝中大臣們對父皇提拔六弟一事頗有微詞。然而父皇還是力壓重口,不惜廢了太子哥哥這位最佳皇儲人選。國師您說,這是為何?”

“...我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白蘇九深吸了一口氣:“如今看來,所有皇子接連失去了奪嫡爭寵的能力。太子又莫名其妙地被國君死死打壓。那麽答案只有一個。國君根本就不想傳位。”

“是的。六弟在他眼中是最好控制的那個。所以他打算讓最沒主見的六弟當儲君好被他控制。”夏侯旬冷笑一聲:“我早就該看出。為什麽我屢屢建功卻連塊封地都換不來;為何太子哥哥成年後依舊深居宮中,數次乞求父皇奔赴軍營戰場為國爭光,皆被駁回;為何大哥他明明有能力卻被父皇不停訓斥為不堪重用,導致他心生嫉恨選擇逼宮。三哥愚鈍,則是因為父皇從小就對他放而任之,翰林院的大翰林跟父皇告狀說三哥逃學,父皇也無動於衷。因為父皇他所重視的只有他屁股底下的那個位置。我們這群皇子,不過是他的絆腳石。”

“然而虎毒尚不食子。國君如此這般...不是斷了自己的後路嗎。”白蘇九猶豫了片刻,說出實情:“實不相瞞。我懂些命理,國君並不長壽,如今他已經快活到頭了。”

“不...有一事...”白棲梧身邊的秦央不知何時驚醒,艱難地吐了口濁氣後說道:“之前,我去查禦史大夫一案...無意中發現,禦史大夫他...曾經秘密入宮數次,與國君夜談...那些時間裏頭,明明是國君...重病昏迷期間...也就是說...”

“國君在裝病?!”白蘇九驚愕,突然意識到一個大問題:“君南衡呢?!白棲梧,你們逃出來的時候沒帶上他嗎?!”

“國師,這回入宮降妖的道士中,阮空真人也在。”白棲梧咬了咬嘴唇:“他是第一個闖入院中破了我結界的人。君南衡說他師父可能是來救他的。他回到阮空真人身邊了...他們二人談論過程中,我才有了機會帶走阿年。”

“糊塗!阮空那個老賊!”白蘇九又想到了什麽,狐尾一聳:“壞了。南衡無端被刻上殺孽,必定與那些符紙有關。阮空真人是幕後指使,那些符紙不是為國君固元的,而很可能有其他的作用。這才導致南衡被牽連。如今看來,國君搞不好與他串通一氣,找到了續命的法子...不然他不會如此放心大膽地處理掉每一個皇子。”

“國師。綜上所述,我反不反早晚都是死路。”夏侯旬依舊十分鎮定,眼神灼灼:“國師。下決定吧。拼死一搏,我們興許還有活路。”

“好,我...”白蘇九剛要起身,秦央突然低吼一聲:“國師。你鬥不過他的。如今正是你抽身事外的好時機。帶上淮寧王、樹妖、還有那個病孩子,我們躲入深山中才是上策。”

“太子呢?!你讓我放棄他?!”白蘇九惱怒。

秦央揪著白棲梧的衣袖坐了起來,額頭上布滿因為疼痛而流下的冷汗:“國師!太子殿下有他自己的命數!你已經被國君跟阮空真人牽著鼻子團團轉到現在,根本就沒有資本再與之抗衡!天道在盯著你,那個人...白澤不會幫你的,他巴不得找到你的把柄把你拖入地獄。天時地利人和你哪個都不占,你還爭個什麽?!”

“夏侯讚是我的徒弟!”白蘇九的聲音在抖:“秦央。我已經因為一次‘錯過’,而失去了自己的弟子們;夏侯讚喊我一聲師父,我不能對他見死不救。”

“國師...你...你就不能...”秦央急火攻心,噴出一大口黑血。白棲梧嚇了一跳,慌忙順著他的後背。白蘇九忐忑地看了看秦央,又扭頭看向表情覆雜的夏侯旬。突然伸手扯著他的袖子往外走去。

“白蘇九...回來...”秦央掙紮著去抓他,卻被白棲梧拉了回來。白蘇九心裏發堵,微瞇著眼不敢回頭。在他走到洞口的一瞬間,秦央突然嘶吼一聲:

“蘇九!你就不能回頭看看我嗎!”

緊接著,秦央又咳出一灘黑血,暈了過去。白棲梧驚呼,慌忙布了陣給他輸送靈氣。白蘇九的身形頓了頓,依舊義無反顧地走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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