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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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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皇太侄孫自己的話說,他那是要下河撈魚做烤魚串孝敬朕和他良王叔,沒想到那魚勁兒太大,險些把他拽龍王宮裏當女婿了。

我逮著這滿嘴不著調的熊孩子狠揍了一頓。他換了身衣服蹲篝火邊烤了會兒暖,又生龍活虎地要上樹掏鳥蛋玩。

良王殿下正捧著本密密麻麻寫滿字的名冊查對傍晚那幾個蠢貨的身份背景,似乎並不能領會鄭無憂同志各種作死求關註的小心思,頭也不擡點了點蕭關道:“別讓他摔了,備快馬精兵,立即送回宮去。”

蕭關看了看我,我一揮手:“去罷去罷。”

周圍沒旁人,良王殿下不恭不敬道:“叔也回去,外頭不安全。”

我不放心:“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宮住一晚。”

他搖了搖頭,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平安營在這呢。”

我不大舍得,這一走又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想想平安營裏頭能出什麽事呢?欲要賴著,又不太好意思,年輕人都“克己覆禮大局為先”了,我這個老一輩兒的總不好胡鬧。見良王殿下神色也有些郁卒,我本著犧牲自己快樂他人的奉獻精神,抱住他的頭偷親了一下他鬢角道:“唉,‘悔教夫婿覓封侯’啊,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站也不站一下送我,只微微笑著,看我轉身。

良王殿下打小粘人是的確粘人,但說不粘就不粘了的時候也幹脆利落得很,上輩子他能一碗“忘情水”灌得我六親不認,這輩子他能一手刀劈我暈三個時辰。但我知道這“冷酷無情”都是表面上的,內心裏他不曉得多舍不得朕呢。

一路順長河往南,我好容易把自己這點電光石火般的“歡樂趣、離別苦”迎風吹散嘍,一轉臉瞧見虎牙兄弟滿面凝重:“呦,怎麽了?”

蕭虎牙目光炯炯,手按佩劍,肅然道:“陛下,末將送陛下入城門,換羽林衛接護。平安營不安定,末將需盡快回去。”

“蒼州軍案流犯?”我問道。

他點了點頭,又道:“恐怕不止。”

鄭無憂估計是掉水裏頭後怕,半天沒言語,這會兒突然在我懷裏擡起黑裏透著紅撲撲的臉蛋:“叔公,水裏頭大魚比我個頭還大,拉住我就往下紮猛子。”

我一呼嚕這娃的額頭:“發燒了!火炭似的。這樣……你回平安營去吧,這隊人留給朕,去教良王殿下當心,過兩天朕……”

“砰——”背後突然一聲炸響,回首只見天空綻開一枚火紅光彈。

“糟了!”蕭關一調馬,“平安營遭襲!”

“什麽?”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方圓千百裏就數平安營擁兵最眾,什麽玩意能襲它?

蕭關八成也覺得荒謬,盯著那光彈怔楞了一瞬。然不容我倆做夢,緊接著又兩枚光彈接連升起炸開,北半邊天霎時一片紅光。鄭無憂這時候“哇”的一聲驚懼大喊起來:“啊——河裏有大魚!啊!”

眾士兵紛紛望向一側河面,只見靜水幽幽,一絲浪花也無,粼粼映照天空紅光。

“三彈連發……”蕭關猝然驚醒,“陛下,快派兵!”

我也驚了,一把將無憂拋給身邊士兵:“先送他回宮,朕去緹騎調兵,都別慌,平安營現有多少人?”

蕭關臉色一白:“七萬。”

我解下風袍扔給無憂,面不改色放大話:“七萬就七萬,總不能都反了,朕給你點七千緹騎,讓大夥瞧瞧什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蕭關策馬北去,我一路跑到緹騎營,冷汗熱汗糊一臉,剛拎出統領將軍刷臉亮身份,突然跑來個羽林兵。羽林小兵並不認得我,進來直撲向緹騎統領:“將軍!城內多處暴/亂,丞相大人手諭急請緹騎派兵入城!”

這個接替姜弼沒多久的緹騎統領也懵了,再次挑燈照看我的臉:“這……陛下……怎無陛下聖旨?”

“末將不知!”小兵灰頭土臉,火急火燎,“急請將軍派兵援城!”

我一把撈起“丞相手諭”,不禁內心問候反賊們的祖宗:“完犢子,薛岱親筆假不了,你帶兵入城,給朕留兩百人。”

“臣護送陛下回宮!”統領道。

恰此時,外頭一陣騷亂,只見皇城方向火光沖天,西面聽香山如蟄伏暗夜的巨獸,發出一聲悶吼——夜鐘長鳴,京都有難。

事後回想這一天,只能嘆一句世事無常,命耶運耶,生活它從來不跟你講道理。

全京畿人民白天還在和樂融融吃喝玩樂曬太陽,夜裏就死了鄰居、死了親家、死了兒子死了爹娘,民房店鋪燒成一片,天街三十道官宅亦未免於難。而這還不是最操蛋的。

最操蛋的是平安營七萬精兵,三萬人反水,京畿軍防全線崩潰。

而我也無數次為自己帶著兩百人折返平安營的決定感到慶幸。

七萬兵馬攪做一團,對面不辨敵友,前腳確認過眼神,轉臉就背後挨刀。而良王就如身陷狼窩的小白兔,在這樣詭譎兇險的環境中可憐巴巴等待朕的救援。

當朕踏著七彩祥雲趕到時,他披瀝著半肩鮮血口是心非吼道:“誰讓你回來!”

“陛下!”蕭關反手切斷兩支破空而來的羽箭,“進軍帳!”

我一把拽住皇侄:“跟著朕,怎麽回事?親兵可信嗎?”

皇侄一胳膊肘掄開我:“當心!”

又一波箭劈頭而來。帳前火盆飛彈向旗樁,登時焰火大盛。

皇侄翻身滾地,順手撈起一副弓箭向天射出,箭頭勾起一簇火油直破哨樓。哨樓上軍旗也遇火即燃,登時一片火光照亮下無數黑影窸窸窣窣蹲守高臺——全是弓箭手。

“散開!”皇侄大喊,同時一甩弓掄倒面前指路燈一樣的旗樁,看向蕭關,“召集諸將軍!去!”

蕭關也不含糊,抽身就走。

又一輪箭雨襲來,我地上撿起一面盾,拉皇侄避進暗影:“我不是非要來,城內也亂了,一樣險。操他大爺的,朕倒要看看是什麽人作妖。”

皇侄低低喘氣,推了我一把:“你……你別和我呆一處。”

我脾氣爆了:“沖你來的?那我更不能走了!”

恰此時哨樓轟然倒塌,蕭關與數十名將領烏泱泱帶一眾兵將擁來,一人喊道:“殿下!是蒼州營叛亂!陛……陛下?”

眾將入軍帳,蕭關鋪開一張地圖:“糧草全燒了,良州營最先察覺,先只當有人惡意縱火,被叛軍牽鼻子去‘抓刺客’,兩軍服色相近,現已攪成一團在東營區混戰。”

一西州將領道:“西州軍聽從調遣,隨時待命!”

這他娘的就難辦了,良州軍積極踴躍去抓刺客,猝不及防被蒼州“友軍”抽了當頭一棒,滿眼星花還沒散盡迎頭又見西州軍拔刀而來,簡直要暈頭轉向躺死拉倒。

有人道:“不行!不如等到天亮,能看清人!”

另一人道:“我們願意等天亮,叛賊不會等!蒼州三萬軍,良州一萬人,一刀下去對多錯少,劃算!”

這話說的,眾人臉色一變望向良王。

良王緊了緊護腕,對這“冒犯”毫無所覺,屈指“吧嗒”一下敲點羊皮圖上一點:“東營背河,河道泊靠軍、商大小貨船多少艘?”

一個黝黑瘦高的中年將領登時楞了,一張臉像烙糊了的炊餅撒上層白面粉:“三,三百多。”

真他娘的倒黴,我揉眉心:“兩百船運糧憫州回來的,往南下過京城哨卡必無人阻攔。朕不知他們是如何混過皇城九門盤查的,河道有人看守盤查嗎?”

眾將原本就沒料到良王大駕,更不明白皇帝為啥在此,也不知城中出事,營中變亂已讓他們慌頭慌腦、各生異心,一時都沈默不語。

“有人守嗎!”我忍不住拍案暴喝。

蕭關低頭道:“沒有。”

皇侄拉了一下我胳膊,沈聲道:“劉仲,帶人去赤水津堵住河運,同時留意常武門外三道水下閘門是否完好。”

……

“竇玄、謝七、唐致,率重騎兵右翼包抄,決不能讓叛軍上通京官道!”

“唐遠、隋璋守左翼,堵住大營北門!”

“步兵陣隨我正中沖襲,蕭關去傳令,‘平安帶’都綁頭上,能拿火把的拿火把,讓他們能看清……”

“殿下,”蕭關道,“這是當活靶子……”

皇侄轉臉看向我,短促地笑了一下,神色無一絲慌張,甚至帶了些難以言說的歡愉:“本王理當身先士卒,再說也沒別的辦法了。叔是和我一起,還是?”

他這是記著蒼州五王之亂那茬,故意放出姿態征詢我意見。眾人倒是懵了,必對良王敢邀請皇帝和他一起當活靶子的勇氣心生敬佩。

我嘆了口氣,欣慰道:“知道了,朕過河去設法知會中、青、憫三州軍,給兩千人,一千也成,朕可以和去赤水津的兄弟們拼半程路。”

事出緊急,皇宮回不去,兵符信令皆不在身邊,各路軍皆被削王裁兵令搞得戰戰兢兢疑神疑鬼,眼下除了朕親自上門刷臉估摸著都不肯輕舉妄動。

良王殿下十分懂事地一點頭:“一千,精騎兵,緹騎那兩百人還跟著叔。此處南接皇城,北鄰三城十萬戶人家……我們盡力逼亂軍東渡長河。但長河以東平野萬裏,路通八方,亂軍一旦撤入極難追剿……”

“明兒太陽落山前朕一定調動中州駐軍布防,”我從身邊一將領手裏奪了把佩劍,“各位掐好時間。那什麽,劉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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