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群和蘭斯回到購物區，在入口處取了一輛手推車，剛剛才領養的小哈士奇一直在紙箱裏興奮地撲騰，蘭斯指著一袋狗糧對它說：“你喜歡這個嗎？”

小哈士奇賣力地刨著紙箱，蘭斯就把狗糧丟進購物車。如果小哈士奇不喜歡什麽東西，他會扒著購物車抗拒地甩頭。他們就像兩個溺愛孩子的家長，買了滿滿一車的狗糧、狗罐頭、狗狗沐浴露、浴刷、狗狗屋舍、浴盆和狗玩具、狗項圈。

等回到農場時天已經快黑了。蘭斯把土豆卷心菜等容易保存的蔬菜放進地下室，牛肉和雞肉塞滿了冰箱，葉群做了蛋炒飯，他們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餐，給小哈士奇餵了一點狗糧，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給它洗澡了。

“我們還沒有給它取名字呢。”葉群把小哈士奇抱進浴室，蘭斯卷起袖子，已經在浴盆裏調好了幼崽能夠適應的水溫。

“傑克？”

“好老套，為什麽要給他取人的名字，你的品味真的令我堪憂。”葉群嫌棄的地說。

“你來決定。”蘭斯憨厚地笑著，毫不介意他的挖苦。

“emmmm……我想想，”葉群打量著小哈士奇，小家夥臉上兩邊是黑色，中間是白色，很像一個夾心三明治，“叫三明治怎麽樣？”

“嘿，你覺得怎麽樣？三明治？”小哈士奇嗷嗚了一聲，蘭斯煞有介事地點頭道：“它很喜歡，以後它就是三明治了。”

葉群在把三明治放進浴盆裏時遇到了點麻煩，三明治在他手裏不斷掙紮扭動，發出可憐的嗚咽，蘭斯安撫地撫摸著三明治柔軟的肚皮，輕聲說：“嘿、嘿，別害怕。放松，小家夥，放松。”

蘭斯從他手裏接過三明治，解釋說：“幼犬會比較怕水。”他小心地把三明治浸入溫水中，只剩下頭部在水面，一只手扶著它的前胸防止它亂動。

他會是一個好爸爸，葉群看著蘭斯耐心而溫柔的動作想道。他會是小孩子最喜歡的那種爸爸，從來不發脾氣，還會陪著孩子玩鬧。

可惜他們兩人誰也生不出孩子。但葉群此刻心裏被從未有過的溫情充盈，父母去世後的這麽多年，他再沒有一刻像此時這樣感到自己擁有了一個家。

他充滿愛意地註視著蘭斯，他的男朋友正給他們剛剛領養的小狗洗澡，他們三個現在就像是一個再普通溫馨不過的家庭。

“過來試試，現在是和幼犬培養感情的好時機。”蘭斯手機裏拿著噴頭和浴刷，教葉群輕輕搓揉它的毛發。水裏兌了浴液，三明治很快就被搓出了滿身的泡泡，它歡快地在白色泡沫裏打著滾。

“壓住它的耳朵，我們現在要給它洗頭了。”在蘭斯的示意下，葉群從三明治的下額向上壓住兩耳，“這樣耳朵裏就不會進水。”

蘭斯找來一張大毛巾把三明治包在裏面：“擦幹後用吹風，不然會感冒，你可以嗎？我去搭狗窩。”

“當然。”葉群接手了三明治，把它擦幹後放在地上去拿吹風機，三明治甩了甩濕漉漉的毛，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跟著他上了樓。

但它太小了，只能前爪搭在樓梯上奮力地撲騰圓滾滾的身體，發出委屈的嗚嗚聲，葉群一回頭它就用天真無邪的藍眼睛求助，還吐了吐舌頭。救命！葉群頓時受到了萌之暴擊，他一伸手把三明治撈上來，抱在懷裏忍不住親了兩口又狠狠揉了兩下，三明治乖巧地趴在他胸口，葉群一邊給他吹幹毛發一邊真心地希望這小子長大後不要變成混世魔王才好。

這只五個月大的哈士奇就這樣入住亨特農場了，蘭斯從後院找來幾塊木板釘起來做了個簡單的櫃子專門存放三明治亂七八糟的所有物，臨睡前搬了幾床厚厚的軟毛毯鋪在它的小窩裏。“以後這就是你的地盤了，小乖乖。”他輕輕撫摸著三明治軟軟的腦袋，鄭重地叮囑道，“我們在樓上臥室裏的時候，不準跑進來，知道嗎？”

他收拾好後上樓，葉群在等待他的過程中在椅子裏睡著了，像只貓咪一樣蜷縮的姿勢讓蘭斯不自覺地翹起了唇角。他著迷地端詳著葉群微垂的眼睫和形狀優美的嘴唇，這是他見過的最迷人的臉蛋，蘭斯輕輕吻了吻葉群的額頭，胸口充盈著溫柔的愛意。

“醒一醒，群，”蘭斯動作輕柔地把他抱了起來，葉群迷蒙地睜開眼，蘭斯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把頭發吹幹再睡。”

葉群抱怨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太長了，我應該剪掉。”

蘭斯站在他身後，拿著吹風幫他把頭發吹幹，手指靈活輕柔地穿過他的黑發，像做過一千遍一樣自然。葉群恍惚有種他們已經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錯覺，似乎下一秒他們就會白發蒼蒼長滿皺紋，而蘭斯還是這樣站在他身後。他們好像天生就熟識，不需要磨合就能適應對方的生活。直到他聽見蘭斯說：

“明天就是感恩節了。”蘭斯期待地看著他，睫毛軟軟地垂著，“一個月前約瑟夫太太就邀請了我去他們家吃晚餐。”

葉群遲疑著問：“你想讓我一起去嗎？”

“這是一個認識鄰居的好機會。”蘭斯真誠的表情讓葉群拒絕的話又吞了回去，他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他們會知道我們的關系。”

“他們遲早會知道的，我可不能把你藏在農場裏不見人。”蘭斯調侃道。

“你真的覺得可以嗎？”葉群蹙了蹙眉，“我擔心他們會對你……”出櫃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是件需要勇氣的事。

“我不介意這個，”蘭斯用手指撫平他眉心的褶皺，眼神柔和，“不過如果你介意的話，我能理解，我可以自己去，雖然我不想留你一個人在家過節。”

葉群很想就這麽答應，但他還是問了一句：“你們感恩節都會做些什麽？”

“就只是一起吃飯，”蘭斯表情輕松地說，“約瑟夫太太或許會給我介紹個女朋友，恩，她的侄女回來了，她早就想撮合我們。”

葉群沈默了一陣：“…我去。”

出發前，葉群站在鏡子前緊張地問：“我這麽穿合適嗎？會不會太隨意了？”

“不會，這件黑毛衣很稱你。”蘭斯安撫地攬著他的肩，“別緊張，就只是個簡單的聚會。”

在約瑟夫太太的要求下，他們帶上了三明治一起，蘭斯又從櫥櫃裏拿出兩只紅酒，開車去了位於亨特農場南邊的約瑟夫家。在鄉下，鄰居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即使最近的鄰居也遠在幾百碼之外。

約瑟夫先生和約瑟夫太太是一對年約六十精神抖擻的老人，一進門，他們就收到了約瑟夫先生和約瑟夫太太的擁抱，蘭斯把酒交給約瑟夫先生帶到廚房去，約瑟夫太太抱起三明治不停地說親吻：“好可愛的小狗，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我們以前也有一只，養狗就是這樣，他們只有十幾年的壽命，不可能陪你一輩子。哎。我真不該說這個。”

約瑟夫太太堆起熱情的笑容把他們迎進客廳，一邊拉著葉群的手不斷詢問：“聽說你是中國人？我非常喜歡中國，一直想去一次。”

“你看起來很年輕，還在上大學嗎？”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蘭斯是個老實孩子，我還想著要給他介紹個女朋友哩。”

“你喜歡吃派嗎，我剛烤了蘋果派。”

葉群換上一副最游刃有餘又優雅迷人的笑臉來一一回答約瑟夫太太連珠炮一樣的問題，他不得不承認他之前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他以為即使是在美國同性戀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接受，尤其是在民風淳樸保守的德州小鎮，但約瑟夫一家的態度非常自然友好，這讓他也終於放下了心。

“約瑟夫太太很熱情，是吧？”蘭斯小聲說，他們坐在沙發上，桌上放著一盤剛烤好的派，約瑟夫先生和約瑟夫太太都在廚房裏忙碌著今晚的火雞大餐。

葉群心有餘悸地點點頭：“這活兒得加錢。”

在葉群的眼神暗示下，一頭霧水的蘭斯配合地說：“好的，表現得很好，下次繼續演我男朋友怎麽樣？”

“只要你出得起錢。”葉群抱著胳膊冷酷地回應道。

“我沒有錢，肉償可以嗎？”蘭斯大著膽子問。

葉群壞心地貼著他的耳朵用氣音說：“看你表現，親愛的。”他滿意地看到蘭斯的臉和脖子立刻泛出了粉紅色，還真是相當淳樸的小男孩，稍稍一逗就會害羞。

“呃，約瑟夫先生和約瑟夫太太都是很好的人，她是我的高中老師，一直很關照我。”蘭斯面紅耳赤地試圖轉移話題，“他們都非常的熱情，好吧，”他小聲嘀咕著，“可能有些熱情過頭了。他們沒有子女，所以節日都會邀請我和他們一起過。”

門鈴響了起來，約瑟夫太太在廚房裏大聲說：“一定是莉莉來了，老頭子，快去開門。”

“我在腌雞翅！為什麽你不去？”約瑟夫先生同樣大聲地回應道。

“我在拌沙拉，你這個瞎老頭！”葉群幾乎可以想象出約瑟夫太太現在瞪著眼睛的表情了。一對充滿活力的老人。

“沒關系，沒關系，我來開門。”蘭斯站起來走到門口，一個金色卷發穿著時髦的女孩在門打開後立刻熱情地撲進了他懷裏：“嘿！蘭斯！我真想念你！”

這不太對，葉群心中警鈴大作，也站了起來走到他們身邊，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葉群。”

“莉莉·約瑟夫，在波士頓上學。”莉莉和他握了手，用約瑟夫式的熱情讚美道：“你可真漂亮。蘭斯，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嗎？”

“事實上，”蘭斯咳了一聲，“是我的男朋友。”

莉莉的表情在一瞬間有了微妙的變化，但她成功維持住了那搖搖欲墜的笑容：“噢，祝福你們。”

葉群紳士地回應道：“謝謝，我去廚房看看需不需要幫忙。”他轉身的瞬間給了蘭斯一個警告的眼神，他留下空間讓他們單獨聊聊，希望蘭斯能夠好好解決他的歷史遺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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