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酸澀疼痛，海水冰冷，身體上似乎有傷，力氣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但段末剛從迷失中回過神來，深知此刻絕對不能再睡過去，那樣可能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深海的水壓讓他喘不過氣來，體內僅剩的一點異能在慢慢地消散，支撐不了多久，四周漆黑一片，茫茫的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甚至是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四肢，內心最深的恐懼與孤寂在這種時候最容易被勾起。

但段末沒空去害怕，沒空去傷春悲秋，他企圖在茫茫的深海中找到溫言的身影，卻完全無法感知他的方位。

這才是令他最恐懼的。

深海裏的壓迫感在不斷地壓榨他僅剩的異能，這樣找下去完全無濟於事，他頂著這樣的力量拼命往上游，身體已經冷得感受不到海水有多冰冷了，看不到上方的光亮，但他知道，他不能放棄。

似乎是到了一個臨界點，原本酸軟的四肢逐漸回暖，感覺有熱流在身體裏流過，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能不管不顧地往上……

濃稠的黑暗逐漸變得稀薄，海水中隱隱可見細小的漂浮物，卻依舊沒有游魚。慢慢地，盡管還是昏暗，但段末已經可以感覺到海面就在目所能及的地方了。

體內的異能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用完了，胸腔裏憋著的氣快要爆炸，他感覺整個身體都隨著心臟的劇烈跳動而一顫一顫的，那晃動著的海面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麽也觸及不到。

他實在是憋不住了，嘴巴微微張開，一口鹹澀的海水就這樣湧了進去，嗆進氣管，無法呼吸，生理淚水一流出來就瞬間融入了海水。

他手腳並用地掙紮著，卻越來越沒有力氣，明明仰頭就能看到的海面在眼裏變得越來越黑，他強忍著酸澀，使勁眨眼，卻逐漸被黑暗吞沒。海水仿佛千斤重，全部壓在他的身上，無法掙脫。

意識越來越模糊，力氣在指尖流失，他很不甘心，都到這裏了，難道就這樣重新沈下去嗎？沒入海底的流沙當中，永墮黑暗嗎？

一只手卻在這時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輕柔，但嚴密。

所有的感官就像是倒放一般，在原本的四散飄落之後又重新回到了身體，再逐漸聚集到了手腕處，他感覺到了溫熱，感覺到了力量。

而那人似乎也沒多少力氣，拖著他往上游，速度並不快，便幹脆摟住段末的腰，嘴唇貼上他的唇瓣，為他渡氣。

段末感覺僵硬的四肢似乎有了一點點知覺，腦袋也在回暖，輕輕睜開眼，明明依舊沒有什麽亮光，卻一眼就看清了面前的人——溫言。

像一個救世主，在四周蔓延的黑暗裏，他就是唯一的光。

他們的嘴唇相貼著，在冰冷的海水裏竟然微微感受到了一點溫度，段末沖他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兩人再次聚力，共同往水面游去。

“咳咳咳咳咳——”

空氣擁擠著湧進肺部，段末激烈地咳嗽著，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四周是翻湧著的大浪，天空還在下著雨，段末拉緊溫言的手，在海面上起起伏伏，還得註意著不要又被一個大浪給掀到底下，不然到時候徹底脫力，可就真的葬身海底了。

浪花不斷地拍打在臉上、嘴裏、鼻子裏，卻實在是比憋在水裏要好受得多。段末和溫言的異能都已經完全透支，此刻又嚴重脫力，目之所及處全是茫茫的海水，冰冷無情。

“淮安和詩雅他們會在哪兒……”段末此刻已經沒有力氣大聲地呼喊了，在蒼茫咆哮的海洋裏，每個人都是渺小的，再尋找也絕對是大海撈針。

溫言捏了捏他的手，虛弱地說道：“我們先上岸。”

段末咬咬牙，他明白他們的體力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看著遠處的海岸，他知道因為沖擊的原因他們離海岸的距離比之前更遠了，若是再耽擱，很有可能大家都上不了岸。

沒有時間猶豫了，段末只能祈禱著他倆已經脫離危險了，自己和溫言一起扶持著往海岸游過去。

段末覺得，若是只有他一個人，就算是游上了海面，也絕對游不到岸邊。

實在是太遠了，就像是海市蜃樓，拼命地往那裏游，卻怎麽都無法縮小距離，剛游一段，就被海浪推得更遠。他恨不得躍起身，直接飛過去，卻奈何無法使用異能，只能緩慢地在海裏前行著。

海浪很大，海水迷了段末的眼睛，他幾乎沒有看清溫言的臉色，只知道每當他有下沈的跡象時，溫言都會及時地註意到他，然後托他一把，又重新帶著他繼續游。

再長的距離也有走完的一刻。

段末看著越來越近的海岸，心裏泛起希望，凝住最後的意志力拼命往前劃著。撲騰的雙腿突然觸及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他試著踩上去，才驚喜地發現，他們已經踩到地面了。

段末立刻往身後看去，看到溫言露在海面的頭顱，剛想說點什麽，笑容卻突然僵在了臉上——一個大浪卷來，海面上已經看不見溫言的身影了。

似乎是在海裏泡得太久，段末有點反應不過來，眼睜睜地看著溫言消失在面前，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看著眼前蒼茫一片的海水，感受著腳下堅實的地面，他突然就什麽力氣也沒有了。目光緊緊盯著溫言消失的位置，段末放松了身體，像一團早已飄起來的棉花，又被浸了水，沒有掙紮地任憑自己再次被海水吞沒。

先是身體，後是脖子、臉頰、眼睛，最後是鼻子。

。…

光怪陸離的線條在他的腦袋裏閃過，無數的飛鳥撲騰著翅膀撲到他的面前，羽毛掃過他的臉，他感覺有些惡心，伸手想把它們趕走……

猛地睜開眼，段末看到躺在身邊正舉著一片葉子撓他的顧淮安，微微楞了神，轉過頭看看天空，依舊很昏暗，但雨已經停了，雲層在漸漸散去，空氣很濕潤，風吹過，有一點涼……

他把頭扭到另外一邊，身旁躺著的是雙眼緊閉的溫言，臉色蒼白，全身濕透，頭發黏在額頭上，呼吸很淺。

段末頭腦空白，呆了十幾秒，才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撐起身體，卻沒有什麽力氣，撲倒在溫言身旁。

他伸手摸摸溫言的側臉和脖子，有水漬，但卻是溫熱鮮活的，脈搏輕輕跳動，如果忽略掉虛弱的臉色，仿佛就只是安靜地睡著了。

段末的一顆心總算放回了原處，松了一口氣，虛握住溫言的手，轉頭看著顧淮安，也看到了他身後躺著的舒詩雅，環顧了四周，才發現他們所處的位置只是海邊的一塊空地，離海並不遠，他喘了口氣，問道：“怎麽回事？詩雅沒事吧？”

顧淮安松了撐著的手臂，隨意地重新躺在地上，說道：“沒事，我們落水的位置離岸邊比較近，我的異能透支得沒那麽厲害，勉強撐著游回來了，詩雅是水系異能，在水裏反而自在，也上了岸，之後我們就看到你倆了，溫言溺水後，詩雅拼著最後的異能把你倆卷了上來，大家狀況都不太好，就這樣排排睡嘍……”

段末輕笑了笑，慢慢挪過去看了眼舒詩雅的情況，說道：“幸好那個大家夥這一爆，周圍都沒有什麽威脅了，不然我們這四塊肉就這樣躺在這裏，早就沒有全屍了。”

顧淮安也笑了，示意道：“你看看這四周，我們能活著躺在這裏確實是萬幸了。”

周圍已經沒有過百米的山了，全是坍塌的積雪、碎石、凍土，以及一些動物殘缺的屍體，還有一些比較大的肉塊，那是巨獸自爆後破碎的肉體，被海水潑濕，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氣味。

段末嘆道：“誰能想到，它會自爆呢？”

顧淮安冷哼一聲：“我還怕一擊將它殺死太過痛快，沒想到它自己選了這一條路，真是爽，還不用花心思怎麽把它千刀萬剮了。”

段末失笑，卻不覺得顧淮安這樣的想法是殘忍的，對於這個怪獸，他是完全沒有同理心的，也同樣想將它碎屍萬段。

這樣的結果，他們也是微微慰藉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