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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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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這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被廂房裏的一陣痛聲尖叫淹沒,原來蘇小難聽到娘親是藍玨害死的,她哪裏能忍受這種傷疼,這種感覺好像是從天上直跌落到地面的疼痛,她不敢相信她最愛慕最信任的藍玨伯伯竟是殺母兇手,這無窮的痛苦終於迸發出來,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脖子裏痛得撕扯,她拼命地拽掉白紗,龍鱗嘎吱嘎吱地爬行,痛得難受,窒息,很快就暈了過去。

朱棣沖進去抱起她,木木地望著蘇女子,又將蘇小難交給馬和,上前抱起蘇女子,落寞地向外走去。

藍玨說:“請燕王高擡貴手,放她下來。”

朱棣頭也不回:“藍玨,你等著收屍吧,我朱棣絕不饒你。”

朱棣回到京師臨時府邸,叫人將蘇女子裝殮,準備送回北平安葬。蘇小難身著白孝衣,臉面痛楚,跪在燕王面前苦求說:“燕王能否將我娘親安葬到梅花村?”

朱棣撫著她的頭發說:“你娘親是梅花村人麽?”

蘇小難說:“我和娘親在梅花村住了十幾年,那裏是我長大的地方,我也乞求燕王,讓我住在梅花村,替我娘親守孝。”

朱棣臉露難色,他本對蘇女子重情重義,怎奈她說去就去,陰陽相隔,說到底都是因自己的私念引起的,如今留下了這麽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兒,是再怎樣都要帶回燕王府,好好教導她,正如他和蘇女子說的那樣,以後將她嫁個皇親國戚,享受榮華富貴。

朱棣心知他對蘇女子的情意,已經轉變成對蘇小難的疼愛,眼前的人兒,眼神是多麽像她的母親,有一種淡淡的堅毅,這幅小臉,也遺傳了她娘親一半的美麗和青澀,他扶起蘇小難說:“你娘親雖與我相識不長,但我曾經答應過她,要撫育你成人,叫你以後不要再受苦了,若你要住在梅花村,豈不是違背了你娘親的意願。”

蘇小難問:“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朱棣說:“你問吧。”

蘇小難說:“我娘親真的答應要做你的妾嗎?”

朱棣卻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小姑娘很痛惜她的娘親,但也絕不希望她娘親是個朝三暮四的人,朱棣緩緩地說:“你娘親沒有說過。”

蘇小難又問:“那為什麽大家都這麽說,我娘親也不說出來。”

朱棣說:“因為你娘親最愛的人是你,她怕你受到傷害,也許她發現你藍伯伯並不是她中意之人,才希望和你離開藍府,她希望給你更好的生活,希望你成為一個開心幸福的人。”

蘇小難想起以前娘親罵她,打她,罵她是怪物,心裏便痛起來,她明白娘親都是為她好,希望她過上好日子,也許燕王就是她要找的人,而那個藍玨說不定就是人面獸心,想到此,她就覺得這世間太險惡了,娘親說不定就是為了她忍受了十幾年的苦楚,心裏一時發怵起寒,要嘔吐似的。她又想起娘親死前,自己對她的怨罵,眼淚也不自覺地往下落。

朱棣語氣平易,安慰她說:“小難,既然你想將娘親安葬在梅花村,我即日就叫人去辦。你也別難過,我們很快啟程回北平,那裏的風景比江南開闊大氣,還有許多和你同齡的夥伴,他們一定很喜歡你。這裏的悲傷你也很快就忘卻了。”

說到同齡人,蘇小難想起了藍鄉安,但是因他父親的原因,又有種說不出的難受,總之,她現在不想回憶和藍府的任何事情,和藍鄉安的任何事情。不過,她心裏又暗暗作痛,藍鄉安在她心底留下了太多東西,這哪裏是一時三刻能拋棄得了的。

朱棣叫了兩個老嬤嬤照顧蘇小難的起居,又讓馬和速快辦理梅花村的安葬事宜。

回北平之前,他還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就是取藍玨的性命,但是又不能明目張膽地殺他。他問張玉:“京師是否有查探藍玨的意向?”

張玉說:“我宮內的弟弟李謙和錦衣衛都指揮使蔣瓛有交情,蔣瓛目前正在秘密調查藍玨,藍玨似有謀反跡象,只是還不詳足,所以遲遲未報給皇上。”

朱棣一怔:“雖不知謀反一事是否真假,看來父皇早就對他有不滿的意思了。”朱棣心裏清楚,父皇對朝廷有功勳的大臣又憚又忌,這藍玨在邊疆立了功勳,為人清高,正是父皇要拔除的眼中釘肉中刺。

朱棣說:“你立即想辦法讓你弟弟李謙去說服蔣瓛,向皇上呈上藍玨謀反一事,我再向父皇證實謀反不假,此賊不除,天理難容。”

張玉說:“請殿下放心,十日內必成此事。”

朱棣在臨時府邸望著雲卷雲舒,心懸宮內之事,也不忘去看望蘇小難是否好些。那日聞蔣瓛已將藍玨謀反之事呈上,他也不急不慢上了一封書信,言明藍玨實有謀反。朱元璋雷霆大怒,遣錦衣衛都指揮使蔣瓛帶領東廠抓人,聲稱要剝皮實草,誅其九族,殺盡黨羽。其實朱元璋心裏早就想殺了藍玨,只是苦於沒有時機,這次正是應了他的心願。

藍玨在宮中也有些眉目,早早聽到皇上下了誅九族的命令,慌忙叫了管家夏育,讓他立即帶藍鄉安走,夏育一直是府內的護衛長,原本是藍玨出征時帶的一個小將,後來受了傷,便成了藍府管家,其人忠勇,又有武藝,藍玨說:“朱棣此人狼子野心,心胸狹窄,我早知有這一天,請你務必帶我孩兒鄉安逃離,不管天涯海角,一定要保他安全。”

夏育受藍玨知遇之恩,伏地說:“將軍請放心,我夏育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少爺平安無事。只是將軍你?”

藍玨說:“現在你勿要顧及我的安全,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這就出發,不管鄉安怎麽倔強,你也要立即帶他走,若蒼天憐見,自能再會,切不可停留片刻。請上路吧。”說著竟然跪了下去。

夏育哪裏受得這般禮節,慌忙扶著他,連說“將軍保重”,磕了三個頭,便往觀止閣跑去。

藍玨坐在太師椅上,表情木訥,他記起前幾天蘇女子被朱棣抱走後,自己是多麽傷心,可鄉安那孩兒卻特別耿直,氣勢洶洶地來問他:“父親,你真做了這樣的錯事?”

藍玨當時看著他,只得嚴肅地說:“鄉安,這天下人都不信你父親,可你不能不信啊,我從小教你忠義廉恥,我又豈能犯這樣的過錯。”

藍鄉安矛盾不已:“我當然相信父親,但,但又怎能令孩兒釋疑?”

藍玨凜然說:“天道自在人心,父親從不做對不起天地父母的事情。”

藍鄉安被父親觸動,跪地說:“父親,孩兒不會再不相信你,就算天下人都罵你,我也照樣崇敬你。”

藍玨扶他起來說:“鄉安,我看朱棣心胸狹窄,一定不會放過藍府,你明日就走吧。”

藍鄉安說:“父親,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燕王再大,又能對你怎樣。”

藍玨說:“話雖如此,這朝堂之上,風譎雲詭,誰又能自信安然無恙。你快些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避,也可斷了我後顧之憂。”

藍鄉安卻倔強地說:“就算那樣,我也要與父親共存亡,我還不信,這世間就沒有真理了。”

藍玨只能落寞地看著他,卻不知如何勸解。

藍鄉安這幾日正為蘇小難離走傷心不已,他知道蘇小難知道父親的錯事,一定會怨恨父親,自然也會遷怒自己,這麽一個純潔無瑕的小姑娘,怎能忍受這麽大的變故,可是他又不知如何向她說明父親是無辜的,就算此刻,他也只是用信任在維護父親的清白,這種信任又如何能觸動蘇小難的內心,但是終究他太想她了,他擔心從此再也見不到她,如果那樣,和一死又有什麽區別呢,他忍不住拿起星音螺,對了半天,說出一句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來:“小難,鄉安太想念你了。”

可是星音螺一直沒有回音,他知道她不會再回了,現在在蘇小難的心中,是娘親屍骨未寒的痛楚,又豈會理會一個醜陋的情意綿綿。

藍鄉安忍受著父親遭受冤言和小難杳無音訊的雙重折磨,他幾日來茶飯不思,憔悴不堪。窗口前飛入一個人影,還未落地就喊:“少爺,夏育奉將軍之命,帶你速速離去。”

藍鄉安看見一臉焦急的夏育,卻緩緩地說:“去哪?”

夏育說:“朝廷派錦衣衛來王府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藍鄉安狠下心說:“我不走,要走你走吧。”

夏育仆伏在地:“請少爺念在將軍一脈單傳,念在夏育下了毒誓的份上,務必周全您的性命。”

藍鄉安說:“你下了什麽毒誓?”

夏育說:“若少爺不走,夏育立刻血濺當場,自斷性命。”

藍鄉安竟有些震動,但又怎能放下父親不管,便說:“要我走也可,我要去見見父親。”

夏育說:“來不及了,請即刻起身,將軍說,若蒼天憐見,自能相會。眼下是萬萬不能見面。”

藍鄉安說:“不行,不見父親我絕不走。”

夏育將劍架在自己脖子上說:“若現在走,藍府還能保住,若不走,則藍府全休矣,那夏育也無面目去見將軍,先別過了,少爺。”

藍鄉安慌忙攔住說:“夏將軍且慢,既然如此,我這就隨你走,只是父親……”一股痛心直湧心頭。

夏育說:“將軍仁慈,吉人自有天相,請少爺啟程吧。”

藍鄉安走的時候,拾起青絲流光劍,裹著布在背上綁著。

夏育攜著藍鄉安從窗戶飛出,輕盈地越過藍府大院,在臨空的剎那,藍鄉安忍不住回頭一望,淚花從眼角沖出去,遇上疾風分裂成數瓣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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