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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畫地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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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啊不對,族長,很抱歉,我冒犯了,”黎澈慌忙解釋,“我先前不知道您的父親已經……”

“黎澈,他是我們的父親,”黎濱篤定地說,“我們是真正的兄弟。老族長彌留之際,澄清了事實。”

“什麽?”

“你我都是他和項氏的兒子。”

“那項霖呢?”

“項霖是項氏的兒子。至於他的父親,存疑吧。”

“項霖說他沒有父親。”

“唉,先不探討這個了。我來這裏,是想帶你回家,參加老族長的葬禮。”

“可是他生前逼迫得我幾乎走投無路。”

“死者為大。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大哥,葬禮之後,你到我這兒來住一段時間好嗎?項氏和我都在,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就依你說的辦吧。你現在先跟我回去參加葬禮。”

“一言為定,我這就去找項霖辭行。”黎澈說著站起身來。

“你等等,”黎濱趕忙拉住黎澈,“你若是找到他,恐怕就走不了嘍。他能有一萬個理由挽留你。”

“說得也是啊。那這樣,你先繼續躲在倉庫裏,等到晚上我來找你,咱倆趁著夜色悄悄溜走。”

黎濱頷首,表示應允。

黎澈按照先前對項霖的說辭,從倉庫裏取了一筐桑葉,不慌不忙地出來,徑直走向正在撥弄蠶寶寶的項霖。

“哥哥,怎麽去了這麽久?”項霖見黎澈回來,不悅地微微皺眉,接過桑葉,一絲不剩地傾倒進篩子裏。霎時間,家蠶們蠢蠢欲動,大快朵頤。

“家豬餓了,可能項氏今早忘記餵,我就給它補了頓飯。”黎澈面不改色,輕描淡寫地扯謊。

“沒事就好,害我擔心。”

“擔心什麽?”

“擔心你一走了之。”

“啊?為什麽?”黎澈吃了一驚,幾乎就要全盤托出,但終歸是忍住了。

“你最心心念念的人,還遠在下游呢。”項霖笑得意味深長。

“我早忘了他。”

“我還沒說他是誰呢。”

對黎澈而言,一天的光景,從沒有如今日這般難熬。他漫不經心地餵了豬羊,采了桑葉,施了農肥,好不容易捱到夕陽西下。

天色方暗,黎澈便迫不及待地立即鉆進倉庫。

“大哥,我們走吧。”黎澈滿懷期待地脫口而出。

“兄弟,你好歹給我送頓飯啊。我又不是蠶,難道要在這兒啃桑葉嗎?”黎濱郁悶地發話。

“項霖心細如發,所以我不敢盜取家畜和糧食給你,以免被他發現,節外生枝。委屈你了,大哥。”

“這樣啊,那你要給我點補償。”

“什麽補償?”

“兄弟,你聽說過——秀色可餐嗎?”黎濱故意拖長音調,然後擡起頭來滿意地看見黎澈白皙的臉上飛起紅霞。

“我去你的,這節骨眼兒還有心情開玩笑,當心等下逃跑時被抓住。”

“對了,說起來,”黎濱聞言立即正經起來,眼神中流露出的堅毅使他和方才嬉皮笑臉的模樣判若兩人,“昨晚我潛入這個部落時,發現營地只由一人一狼看護。”

“那是狗,不是狼。”黎澈無奈地解釋。

“昨天,我丟了一塊生肉,試圖吸引狼——哦不,狗——它直接大喜過望地直奔生肉去了。狗主人見狀,也尾隨而去,我這才得以避開他們的監視,悄悄潛入營地。可俗話說,‘一回生,兩回熟,三回四回隨便煮。’今日,我們斷不能再用先前的法子了。”

“既然只要一有異動,狗就會發現,那我們幹脆將計就計,把動靜搞大。”

說話間,黎澈當即把倉庫裏的幹柴盡數取出,然後幹了一件老本行的事情——用燧石摩擦起火。秋日幹燥,柴火迅速在西風中燃燒得熱烈,夾雜著劈裏啪啦的聲音。

“不好啦!著火啦!快來人啊!”黎澈大聲叫喊,然後抓起黎濱的手就往外跑。

一時間,部落所有人、狗都焦急萬分,直奔火堆,一心試圖阻止火勢蔓延。

“嘿,跑反了,我們該回下游!”黎濱剛反應過來,腦門上掛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不知是出於激動,還是出於奔跑。

“你相不相信,項黎現在就在要道等著我們?”黎澈不鹹不淡地回應。

“不是吧,這也太……”

“從起火的那一刻起,他就能料到我們要逃走。”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抄遠道回去,可能得多費兩天。”

“可是,兄弟,這樣一來,你就不介意得罪項霖嗎?”

這一問,一下子把黎澈問住了。這些年來,不管他遇著多大麻煩,那個機靈的弟弟總能及時出現幫他擺平一切。他已經習慣了項霖的寵溺,卻從未考慮有所報答。他總以為,項霖的全心付出,是理所當然的。

黎濱和黎澈牽著手一路飛奔,在昏暗的夜色中穿過成片的稻田,直接進入綠蔭蔽日、雜草叢生的樹林。

遠處濃郁的黑色天幕裏,幾雙淡綠色的眼眸影影綽綽,冷冷地註視著他們。

“狗?”黎濱不確定地猜測。

“這次是狼,野生的,”黎澈緊張得手心裏全是汗水,卻盡力偽裝出表面的平靜,“我們得通知項霖找人來救。”

“啊?什麽?”

“唉,如若不然,咱倆今晚可就都得充當狼群的晚餐了,”黎澈自顧自地迅速點火,將周圍草木灼燒得紅彤彤的,“等下他過來以後,你佯裝挾持我,威脅他說:如果他不放我們走,你就殺了我。待他同意放人以後,我們一起從元河下游方向離開。”

“……”

幾點明亮的火光逐漸靠近,還傳來石器敲打的聲音。一行人來到二人跟前,為首的正是項霖。狼群狠狠地瞪了他們幾眼,然後不甘地一步三回頭地散去。

“哥哥,你還好嗎?”項霖急切地詢問。

“哈哈,項霖,別來無恙。”回應的卻是黎濱,他爽朗地大笑。

“喲,我沒來得及知道,有貴客來訪,恕我招待不周啊。今晚,你可得嘗嘗我們新收集的茶葉。”項霖一副熱情大方的做派。

“不必麻煩了,”黎濱隨意地擺手,“我這次來,是想帶黎澈回去。”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哥哥對於我和母親而言,都非常重要。”

“只是暫時回去而已。將來他若是想再回來,他隨時都可以回來。”

“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項霖一字一頓,身後幾人適時地亮出武器戈矛。氣氛頓時壓抑到冰點。

黎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腰間的匕首,迅速抵在黎澈喉間,制住黎澈:“各位,不好意思,我得冒犯了。如果不放我們走,我現在就殺了他。”

“哈哈,你千辛萬苦來尋他,難道就是為了讓他死在這兒嗎?”

“他若是死了,也好啊,沒人再能和我爭搶。項霖,你品嘗過,權力的味道嗎?”

“你沒有權力,你的父親才有權力。你是說,族長他……”

“是的,他死了。現在。我不能容許黎氏部落唯一通神的家夥流落在外。這對我而言,是一種威脅。”黎濱說著,手上用勁,讓匕首割破了黎澈白嫩的頸項,鮮紅的血珠憧憧湧出。

項霖心頭一緊,一時之間辨不清黎濱話語的真假——也許只是不願意再去分辨——他將手上的火把轉交給黎濱和黎澈,語氣恢覆了一貫的平和:“你們走吧。河邊有筏,更方便些。”

“後會有期。”黎澈唇舌輕顫,很認真很認真地對著項霖念出這四個字。

項霖別過臉去,咬緊牙關,不願讓人瞧見他眼角的淚花。

黎濱和黎澈解開筏子,登上去順流而下。靜謐的元河倒映著圓月,河水仿佛自星漢之際流出。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說君兮君不知。”

“黎澈,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麽?”黎濱訥訥地問。

“你的眼睛裏,有天上的星星。”黎澈讓手指覆上黎濱的眉眼間。

黎濱用力一拉,讓黎澈順勢倒在自己的懷裏。黎澈愜意地躺在黎濱粗實溫暖的臂彎之間,享受到久違的靜謐與平和,墜入層層夢鄉。有些人,只是以為放下了吧。

日出之前,黎澈終於回到了他的生養之地——黎氏部落。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而今,這裏的人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大哥,部落裏這是怎麽了?”黎澈詫異地詢問。

“缺水。牲畜們都遷移走了,捕獲的獵物更是逐年減少。”黎濱習慣性地皺眉。

“是因為……上游過度灌溉?”

“反正大家可不是這麽想的。他們認為,缺水是因為巫師離開了。”黎濱無可奈何地攤手。

“那大哥你是怎麽想的?”

“那年,你走之後,我的世界裏山河失色,擊缶無聲,別無所托。”

“我……我不是指這個,”黎澈臉頰一燙,“我是問你怎麽看待這幾年的旱災?”

“我本跟大家想得一樣,但是我這幾天到了上游部落,才意識到水都跑到哪裏去了。”

“等我回去以後,一定要阻止他們過量灌溉。”

“這是很困難的。他們倚仗水稻生存,就像我們倚仗獵物生存。

“那怎麽辦?”

“現今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發動戰爭,直接搶!”

“啊?”

“我們部落人多,怕什麽!”

“你不怕項氏生氣嗎?”

“兩害相權取其輕。事成之後,我會把項氏接過來。她大可以在我這兒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黎澈欲言又止,心頭沈甸甸的,就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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