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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玉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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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回到屋裏的梁秋,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他想起謝雨說的那些話來,今晚的事,謝雨確實沒同他商量,他知道謝雨執拗,但大多時都順著他,在梁秋的記憶裏,謝雨只忤逆過他兩件事,一件是今晚,另一件則是親近他這件事,謝雨說要一輩子纏著他,但那是他沒拒絕的,梁秋長謝雨五歲,自認心雖不如深水那般靜,但也應難以攪弄翻動,可總被謝雨一次又一次打破平靜,著實不好,著實難為情。

梁秋愈是想把謝雨的話甩出腦子裏,愈是不能,倒搞得自己面紅耳赤,熱意要在鼻尖著了火似的,索性坐起了身,光著腳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將窗戶打開一條細縫,月光如水般傾瀉在院中,淌在院中的青石板面,淌在井邊的青苔,淌在石桌上的槐花,猶如落下一幕星芒,若小心翼翼地嗅,許能嗅到空氣中淌著的涼意,涼絲絲的,合著淡淡的槐花香氣,跪在青石板上的謝雨,模樣一覽無餘,聽見窗頁發出的細微聲響,擡起眼睛,對上梁秋藏在縫隙裏的眼睛,瀲灩的,淌著水一樣的,像一尾小魚游在如水的夜色裏。

窗戶被瞬間合上,卻蓋不住謝雨的低笑聲,在寂靜的院子裏,穿過空氣,穿過月色,鉆進梁秋耳朵裏,梁秋惱著臉要往床上走,就聽見謝雨有些可憐意味的聲音:“梁秋,你跟我說說話……”。

梁秋的腳步頓住,搬了張木凳,坐到了窗邊,聽著謝雨在院子裏愈發可憐地喚,許是怕謝大爺何大娘發現,小心翼翼又可憐,梁秋沒忍住勾起了嘴角,這才打開窗戶,不同於方才的一條細縫,這回全打開了。

梁秋就趴在床邊,揚著眼睛看他,白皙的臉徹底籠在月光下,眼睛裏的瀲灩水光,仿佛一閉,就會淌出來,像是湖面從天上落下的碎星,四目相對,梁秋先敗下陣來,揚著手中的驅蚊水,面上有些不自在的燒,別扭道:“要不要?”

謝雨搖了搖頭,反倒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眼睛像是淬了一簇火,反應過來的梁秋“騰”的紅了臉,瞪了謝雨一眼,就要回去睡覺,謝雨卻變臉之快,立刻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指著腦門上的紅包,梁秋看了看謝雨腦門上滑稽的幾處紅包,又看了看手中的驅蚊水,咬著下唇還是從木凳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開屋門,到了院子。

謝雨沒再逗弄,抓著梁秋溫暖的手掌,由著梁秋給自己抹上驅蚊水,道:“快回去睡吧,把驅蚊水留在這兒就成。”,梁秋把手指從謝雨手掌裏抽出,面色覆雜地“嗯”了一聲,將驅蚊水擰上蓋子,驅蚊水的玻璃瓶子碰著青石板面,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梁秋看著謝雨狼狽的樣子,停在那兒半晌,還是伸出了手,攬住了謝雨的肩膀,悶悶地喊了一句:“謝雨……”,看謝雨跪著,他心裏不好受。

謝雨一楞,隨即高興起來,勾著嘴角,拿臉頰碰了碰梁秋的臉,他欣喜於梁秋對他的依賴,笑著道:“嗯,回去睡吧。”,梁秋沒動,在他頸側溫熱平和地呼吸著,謝雨高興得幾乎要瞇起眼睛,落在梁秋腰側的手緊了緊,又是半晌才聽到一聲更悶的“嗯”,梁秋撐著他的肩膀就要起來,卻忽然被謝雨攬得更緊,還未來得及疑問,謝雨就開口了:“娘……”

懷中的身體瞬間繃緊,將臉埋在謝雨頸側,謝雨則看向屋門,何大娘正站在那,手裏拿著瓶驅蚊水,嘴唇半開著,楞在了那處,謝雨趕忙湊到梁秋耳邊,小聲又快速地道了句:“俺娘來啦,就在咱後頭。”

聽清謝雨的話,梁秋將臉埋得更深,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掐了謝雨一把,才低著頭從謝雨肩膀退出來,一張臉紅的能滴出血來,結結巴巴:“我、我送驅蚊水……這、這就……回去……”,話音剛落,一步也不停留地進了屋。

何大娘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著謝雨身旁的那瓶驅蚊水,又看了看手中的這瓶,一句話沒說,也進了屋。

回到屋裏的梁秋,第一件事就是鉆進被子裏,將自己捂住,他難為情的,幾近要在床上打滾,都怪謝雨這個家夥!同時豎起耳朵聽著屋外的動靜,聽到謝大爺那屋響門的聲音,又是一陣難為情,他的鼻子一定紅了,梁秋難為情地想。

另一間屋子裏,何大娘摸黑將驅蚊水放下,鉆進了被窩裏,在黑暗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咋哩?瞧過那混小子哩,俺聽聲,驅蚊水沒給?”,謝大爺半撐起了身體,看向窗外。

“他爹,你猜猜俺看見啥了?”,何大娘手指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火柴盒子,“唰”地點燃了蠟燭。

“看見啥了?”,謝大爺借著蠟燭點了根卷煙,看向何大娘覆雜的面色。

何大娘好似有些難開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聲地道:“俺方才出去給雨娃子送驅蚊水,梁老師已經送哩,他、他倆……正抱著哩……俺、俺……”,何大娘小心翼翼地瞧著謝大爺的面色,實在是再難開口,又嘆了一口氣:“這娃子從小就犟,認準了誰就是誰,我這心裏頭啊……”

燃著的卷煙在昏暗中,亮著火紅的顏色,謝大爺沒說話,只是看著窗戶,眉頭皺得死緊,何大娘心裏沒了主意,自然沈不住氣,推了推他,“你說這可咋辦?雨娃子可認死理哩,你是沒瞧見,方才倆人抱著,雨娃子笑得眼睛都要瞇起來哩!”,說完挪了挪身體,貼著謝大爺耳朵,小聲道:“不說男娃同男娃成不成,光是他倆這層老師學生的關系,要叫人發現了,都要掉層皮啊……俺、俺當真沒了主意……到底允還是不允哩?”

謝大爺也嘆了口氣,掐滅了卷煙,“不允這事就能結哩?你沒瞧見那娃子眼裏裝的啥嘛?”

“那可咋辦?”,何大娘急了,抓著謝大爺的手急切地問,眉頭皺得死緊。

謝大爺也皺起了眉頭,看著蠟燭不發一言,何大娘更緊張了,眼睛蓄起了水兒,拉著謝大爺的手,“要是叫外認發現了,雨娃子有事……俺、俺也……”

“行哩行哩,你去把雨娃子叫進來,還有梁老師,也一塊。”,謝大爺又燃起一支卷煙,看著何大娘道,何大娘一楞,看著謝大爺,抓著衣擺沒動,謝大爺指了指屋門,“還楞著幹啥哩?他倆估計都沒睡哩,別以為俺不知道,你這心還是向著雨娃子哩。”

何大娘面上頓時有些窘迫,慌忙下床穿鞋,去院子裏喊謝雨,又小心地敲了敲門,將兩人帶到了謝大爺屋裏。

瞧見何大娘,梁秋仍有些難為情,低著頭看著腳尖,謝雨倒是一副坦蕩的模樣,笑著喊:“爹,娘……”,何大娘笑著應聲,謝大爺仍是那副模樣,看著謝雨額角的紅包,啐了句:“俺可沒有你這沒出息的娃子。”,說完給何大娘使了個眼色。

謝雨笑著又喊了一聲謝大爺,謝大爺這回倒沒反駁,何大娘清了清嗓子,看著謝大爺,道:“爹娘也不是不允你倆在一處……”,何大娘說完這句,看謝大爺沒有發怒的意思,才繼續開口:“只是要叫外人知道了,雨娃子出了事,爹娘也活不成了……”,何大娘說完又看了一看謝大爺的面色,見他扔抽著卷煙,這才松了一口氣。

謝雨看著何大娘的眼睛,眼睛一轉,就明白了意思,笑著跪了下來,道:“不會叫外人發現,俺惜命著哩。”,梁秋也跟著跪了下來,謝大爺這才看他們,仍是別別扭扭的,語氣卻軟了不少:“犟驢,也不知像的誰。”

何大娘一瞧便曉得這事準好了,順著謝大爺的話茬接:“像我像我哩,俺的兒子不像俺像誰。”,說完趕緊給謝雨遞了一個眼神,下巴努了努屋角,扶著梁秋起來,道:“梁老師可快起來,你可不像雨娃子皮糙肉厚的,地上跪著怪招人心疼哩。”

屋角放著謝大爺用了十幾年的那支水煙筒,謝雨拿了過來,又親自卷了煙絲,塞進煙筒裏,燃了遞到謝大爺面前,撓著頭道:“爹,俺特地跟荷丫頭學哩,保準卷的好。”

謝大爺自然接過,卻仍皺著眉頭,謝雨又道:“俺錯了爹,俺不該犯渾……”,謝大爺聽罷一楞,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謝雨跟何大娘交換了眼神,兩人俱是松了一口氣。

屋外已是蒙蒙亮,何大娘從櫃子裏拿出了個木盒子,放到了梁秋手上,梁秋正要打開,被何大娘按住,頓時疑惑不解地看著她,何大娘也有些不自在,難以開口似的:“這、這本來是給雨娃子媳婦兒準備的,可他認準了你,你倆回屋打開去吧,別擱俺面前開,去去,回屋瞧去。”,何大娘攆著兩人出屋,鎖上了屋門,聽著謝雨在門外喚:“娘。”,接著是梁秋的一聲,小聲的:“娘……”,何大娘倚在門上呼了一口氣,半晌才應聲:“哎,回屋去哩。”

何大娘鉆進被窩,謝大爺抽了會兒水煙,又愁眉起來,何大娘拍了拍他的手:“甭愁哩,只要咱雨娃子高興就成,他說外人發現不了,就會藏得好好的,俺生的兒子,俺曉得。”,謝大爺這才放下水煙筒,鉆進了被窩裏。

那個木盒子,是梁秋親自打開的,裏面是一只普通的玉鐲,是何大娘的陪嫁,鬧饑荒那三年,都沒舍得當,有兩只,一只給謝雨,一只給俊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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