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時夜冷, 屋內置放有爐火。曲溪青身著一件衣裳, 他靠在床頭撫摸肚子, 門口傳來響動，睦野將門關上，手上端著方才洗好的果子。

曲溪青正欲和睦野說話, 撫在肚子上的手突然被裏頭的寶寶蹭了一下, 他低聲驚呼, 睦野疾步趕到他身邊，“發生何事？”

這在曲溪青肚子裏待了十二個月有餘還不出來的寶寶不得不叫睦野擔心，曲溪青的肚子雖然大了些，卻並未十足的誇張，饒是在醫館內他給好些懷有身子的婦人看過，懷胎十二月, 也是頭一遭遇到。

曲溪青說：“他似乎動了一下。”

睦野看著他的肚子, 拿起一顆果子餵到曲溪青嘴邊, 才輕柔地放上去。

寬厚的手掌沿著肚子摸了一遍，肚子裏的寶寶似乎感應到, 睦野手勢稍頓，擡頭道：“他真的在動。”

也就這一會兒功夫，乖乖在肚子裏待了這麽久的寶寶瞬間活潑起來。鼓鼓的肚皮上左一下右一下蹭動, 睦野看得頗有些心驚肉跳, 擔心寶寶把曲溪青弄疼了，他低下頭輕輕貼在肚皮上，說道：“寶寶乖一些, 別讓爹爹疼。”

只見那腹中的寶寶似乎真的聽明白睦野的話，方才還蹭動得厲害，話音剛落，他就不動了。

曲溪青笑道：“他好乖。”

睦野沒想到寶寶會如此有靈性，還在肚子裏就能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他將曲溪青攬在懷中餵他吃果子，入睡前又替他揉捏了一遍手腳，兩人一起躺回床後心裏莫名湧起幾分激動，這一夜曲溪青睡得分外安穩，夢中隱約看到了寶寶的模樣。

曲溪青早早便清醒了，睦野還在睡覺，他捂上心口的位置，心跳驀然有些快。他擁著被褥艱難坐起身子，人才動，睦野即刻跟著睜眼，意識還未完全清醒，雙手卻下意識的扶住曲溪青的腰身，“溪青。”

兩人坐在溫暖的床上，睦野要為曲溪青披身衣裳，曲溪青卻道：“木頭，我感覺寶寶想出來了。”

睦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身子有哪裏不舒服？”

曲溪青拉過睦野的手捂在胸口前，“你感受感受。”他又說：“寶寶好像在與我打招呼。”可他的肚子仍然安安靜靜的，懷了這麽久，寶寶也就昨夜鬧過一回，太安分了。

早飯之後睦野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他讓李三娘在竈屋內時刻備有熱水，不同於睦野的緊張，曲溪青用過早飯還在院中溜達了一圈，賞賞杏花，吃塊糕點，這等閑情雅致，看不出他是個即將臨盆的人。

睦野早早便將產房備好，他在檢查接生需要用上的工具，屋內安靜，院子外的黑貝突然大聲嚎叫，睦野猛地繃緊神經，剛起身，就見曲溪青扶著腰來到門外，面色泛著微白，“木頭，寶寶要出來了。”

睦野二話不說大步過去把他小心抱上床放好，李三娘聞訊過來，睦野道：“娘，溪青要生了，把熱水端來。”

他架好了屏風，手腳有些抖。

曲溪青看著好笑，肚子湧起的陣陣痛感突然間沒有那麽疼了。

睦野彎下腰在他額頭親了一口，鄭重道：“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

“唔，你放心。”曲溪青忍著疼打趣道：“讓娘在外頭等吧，萬一生出來一個小怪物把娘嚇著就壞了，先讓娘做個心理準備。”

睦野難得彎起眼睛笑了一下，“就算是小怪物，那也是咱們的寶寶。”

生產的一切準備就緒，李三娘在外頭不停打轉，額頭上布滿焦灼的汗水。小母狗跟在黑貝身後繞著屋子轉悠，房內隱約傳出曲溪青的叫聲，李三娘捏緊手指，雙掌合十不停朝天地祭拜。

“老天保佑，各路神仙保佑，保佑我家小青健康無恙的生個大胖娃娃，父子平安。”

睦野從屋內喊道：“娘，再送一盆熱水進來。”

李三娘連忙轉身從竈屋裏舀水，端著一盆熱水置放在屏風前。隔著屏風她什麽也看不清楚，小青忍著疼的低吟飄進耳中，李三娘心頭一揪一揪的，可她得相信阿野，他是大夫。

“阿野，娘把熱水放這，你有什麽吩咐就喊。”

李三娘退出屋，睦野才轉到屏風前取那盆熱水，身上濕汗淋淋。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緩慢游走，候再屋外的李三娘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哭啼。她歡喜地拍起手掌，正欲沖進屋，睦野卻出聲制止了她。

曲溪青意識半醒，生出這個孩子他並未感到有多痛苦，雖然有些疼，無形之中卻感到一股力量漸漸匯聚在腹中替他免去這份痛楚，孩子出來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有某些東西從他身上分離，他一時分辨不出那是什麽，卻無端讓他想要落淚，仿佛那一刻起，他脫胎換了骨。

早前便做足了心理的準備，孩子出來後睦野神色如常地將他擦幹凈裹好放在一邊，隨即輕柔地給曲溪青清理身子。

曲溪青目不轉睛地盯著從他肚子裏出來的寶寶，他沒想到真如他所言，他生出了一個小怪物。

寶寶上半身如普通的嬰兒那般白白嫩嫩，下身卻是一條淺青色的小尾巴，他看著露在被褥外悄悄晃動的小尾巴，哭笑不得問：“咱們該如何同娘開口。”

寶寶似乎察覺到自己的爹朝他看，努力掙紮了一番嗚嗚哇哇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只一眼居然就和曲溪青對上眼了。

寶寶挪動著身子想要往他爬過來，睦野給曲溪青重新換好幹凈的衣裳，才去把在另一頭自己折騰自己的寶寶抱過來，放在曲溪青身側。

寶寶的小尾巴從被褥裏使勁探出，卷上曲溪青的手臂。曲溪青往他那小尾巴一摸，手感有些濕潤，便小心地給他擦幹了。

睦野面色沈靜地看著父子兩互動，寶寶忽然朝睦野看了一眼，從喉嚨裏發出稚嫩的啵唧啵唧，聽不出他想說些什麽。

在夫夫倆的註視下，寶寶啵唧啵唧完後，只見那條淺青色的尾巴，生生在兩人眼前變成了兩條胖藕般的小短腿。

寶寶吸溜著口水，嗷嗚一口把曲溪青的手指含進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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