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暗深處的白光，是當初宇宙膜破洞所引發爆炸的殘餘。

沒錯, 因為某些“細菌病毒”不識趣地反抗, 宇宙的傷口幾千年沒有愈合, 傷口邊緣的爆炸，也連綿至今。

這對於宇宙而言, 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對於一個文明而言，還不夠找到一根稻草。

而從爆炸開始的所有一切，都記載在白光中。

這與“安全區”奇異的規則結合, 以至於只要看見它, 白光中記錄的信息就會蜂擁而至, 宛若知識逐人。

在這安全區內，還有另一個地方, 也會出現這種奇異的現象。

那就是虛日, 那顆曾被命名為卡利亞納的黑洞。

若越過黑洞的視界, 越過那條再也無法返回的線, 這麽做的人不只是能看到從黑洞爆炸道今日的所有事情，就連從大爆炸宇宙誕生開始, 到抵達視界的這一刻, 這個宇宙發生的事情, 他都能看到。

然而……

【然而, 明明是以‘我’為關鍵詞檢索, 偏偏是我，看不到失憶前的事啊。】

妙文聖尊感嘆。

虛空之暗深處，螢火蟲群般的細碎光片明滅閃爍著, 將祂最小的弟子環繞。

假擬出的直播攝像頭現在在拍攝夏炯瀏覽到的信息，所以尚沒有一個蔚藍星人知道，虛空之暗的深處，又發生了變化。

不久前剛往這裏晃蕩過一圈的天鏡君，或者說，魔神烽，不知何時回歸了這裏，此刻就懸浮在妙文聖尊身邊不遠。

他倒是不敢睜開眼，更別說像是夏炯那樣，直視那一束越過數千年、由無數彩光聚合形成的白光了。

在這一聖人一魔神身旁，是無數追蹤“天鏡君”而來的大魔神的屍體。

從金蓮自虛空之暗深處搖曳長出開始，大魔神們就知道他們被欺騙了，先前唱花衣在廢墟中遇到烽的時候，他就是在被大魔神們追殺的途中。

按理說，之前才從這虛空之暗深處邊緣路過不久，烽不該返回這裏的。

但他不知用什麽方法竊取了應劫之子的一點力量，對虛空之暗的變化比其他大魔神更敏銳。曲忘生將夏炯送到虛空之暗深處的動靜，其他大魔神沒發現，唯有他發現了。

等烽帶著追他的追兵過來，看到的就是夏掌門緊閉雙眼進入觀想，身周飛舞無數細碎光片的模樣。

然後，這些追兵就被妙文聖尊解決了。

死了的聖人依然是聖人，除應劫之子外，蒞臨這片虛空頂點的存在。

唯一出人意料的是，妙文聖尊竟然放過了附身在天鏡君身上的魔神烽。

甚至魔神烽還笑嘻嘻和妙文聖尊打招呼：

“好久不見啊聖人。”

妙文聖尊竟然也應下了他的招呼：

【啊，是你啊。】

烽的笑容認真了一點。

“原來聖人還記得我呀。”

妙文聖尊莫名詫異，道：

【不管如何，你也算我倒數第二個收下的弟子，怎會記不得。】

此言一出，若不是這裏是沒有外人的虛空之暗邊緣沒有外人，大概三萬諸天都要嚇一跳。

太學道修士收弟子，確實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妙文聖尊又是太學道之祖，太學道修士有的毛病他都有，座下弟子裏，性格比夏炯還奇葩還討人嫌的不在少數……

但也沒到收魔神為弟子的地步。

就連烽自己，也沒想到妙文聖尊稱他為弟子。

他還附身在天鏡君身上，而非用自己紅發黑膚的原貌，以至於眼睛一瞬間微微瞪大並不明顯

。

片刻，他才笑了一聲，語氣譏諷問：

“原來我是弟子？原來我不是聖人你為救下應劫之子隨便抓住的一只大魔神？”

妙文聖尊仿若不解其意，道：

【我確實是隨便抓的一只大魔神沒錯，但既然抓到的是你，教導的是你，你當然也算是我的弟子了。】

祂這麽說，似乎一點也不心虛。

……好像沒有放了烽五十多年鴿子一樣。

五十多年前，妙文聖尊決意救下這一代的應劫之子。

但就算是聖人，也不敢直接對應劫之子動手，哪怕這位應劫之子還沒出娘胎。

妙文聖尊性格並不魯莽，只是做了決定後哪怕撞南墻也不會回頭。因此祂行動力很高地抓了一只大魔神，在他身上試驗起來，在第三個方案的失敗後，毫無氣餒的妙文聖尊終於成功了。

成果就是烽。

一只擺脫了虛空之暗控制，擺脫了無窮無盡殺意，能使用法寶和術法的大魔神。

妙文聖尊喜悅非常，且懷上應劫之子的那位農婦顯懷越發明顯，他準備立刻對應劫之子動手。

好在這位聖人能到底比祂座下最小的弟子要靠譜許多，並沒有拋下實驗品大魔神不管，祂給烽留下直接以術法打入他腦中的教導，和一個品質精良但稱不上十分難得的金圈法寶，承諾很快就會回來安置他……

然後一去不返。

即便是妙文聖尊自己，也沒預料到自己一去不返。

作為一位聖人，祂的隕落可謂不聲不響。不僅待產的農婦沒能救下，還把自己也搭了進去，只有應劫之子在血色中降生。

靈道聖尊在祂隕落後迅速趕到，盡管哀慟，但也迅速處理好了後事，將應劫之子托付給了可靠的人。唯有烽，唯有他等待了十年，才意識到什麽，離開了一直守著的地方。

中間過去的幾十年無需提，虛空之暗深處的邊緣，聖人和大魔神都沒料想到還會有這次相遇。

雖然烽通過那位濯清君的師弟，察覺到妙文聖尊或許死而未僵。而妙文聖尊引導夏炯，其實暗中已與烽碰過數面。

但真的打招呼後，聖人和大魔神無論哪個都覺得有點如夢似幻。

【你現在，做些甚麽事？】

妙文聖尊問。

“我？哈哈，我能做些什麽……修士不會接納我，我也懶得理會他們，最後還是和其他大魔神在一起，幸好他們發現不了我的變化。然後就是一直在找應劫之子，主要是想瞧瞧祂會個怎樣的能人，”烽瞥一眼護住觀想中夏炯的金蓮，半透明的花瓣緩慢開合，道，“確實是能人，大堅毅者，我自愧弗如嘛。”

閃爍的細碎光片可能笑了笑，因為有一瞬閃動的頻率快了些。

祂當初用烽實驗方案時，並沒有告訴他這是做什麽，烽選擇尋找應劫之子，陷入是自己推斷出來的。

“我有一個分身被夏掌門……或者說，被小師弟用他那些仙兵幹掉了，不過在消失之前，它傳遞給我了一些有趣的消息，”烽接著說，興趣索然，“於是我隨便挑了個有名氣卻剛好入魔的修士，附身她，偽裝成應劫之子，於是大魔神還有周燁赫都被我騙得團團轉，哈哈。”

要問為什麽能偽裝……

被妙文聖尊用相似方法處理過，至少這一代應劫之子，烽偶爾能捕捉那種無形的波動。

在這點上又花費多少工夫時間，才能做到現在這樣，烽提都沒提。

簡單說完自己的事，他立刻問：“你呢？域外如何？”

妙文聖尊教訓他：

【什麽你，叫師尊。】

“嘖嘖，我何德何能……”

【叫師尊。】

妙文聖尊重覆道，神識傳遞來的情緒沒有一點不耐煩。

烽終於閉上了他那張當初差點把吳浩言氣死的嘴，他沒喊師尊，而且也不說話了。不過妙文聖尊其實沒有一定要他現在喊的意思，祂只是教師本能發作，知道烽這些年很是跑偏，本能壓一壓這位身為大魔神的弟子。

【我啊……】

祂說。

幾近隕落時，虛空變得清晰了，與域外之間模糊的通道也顯現分明。

本來就對域外十分好奇，長時間觀察域外的妙文聖尊見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幹脆進入那個通道。

光是在通道裏，祂就耗費了許多年的時間和殘餘的力量，於是一出通道，立刻又要消散。

當時通道的出口剛好開在一個醫院裏，妙文聖尊見剩下的能量已然做不了什麽，幹脆救了當時在醫院裏看病的一百七十三個人。

包括跟隨華凝書來到醫院，尚未出生的夏炯。

之後妙文聖尊陷入沈睡，不知道自己叫一群華夏科學家捕捉過去。

祂恢覆一點意識，是在去年。三萬諸天這邊，祂殘餘的力量跟隨曲忘生在昆源青華山，落在七聖潭的文聖雕像中，那日青華道遇襲，青華掌門清武仙君自爆，使得這股殘餘與蔚藍星的殘餘力量共振，祂瞬間恢覆了幾分意識，抓住了被炸過來的青華道掌門印。

【即便如此，我本來也沒什麽機會返回這邊，多虧這孩子……】

當年被妙文聖尊治愈的一百七十三人裏，唯有夏炯做到了一件事。

說曹操曹操就到，祂話不曾說完，觀想中的夏炯睜開眼。

年輕的掌門在這真空的環境下差點深呼吸以緩解焦慮情緒，過了幾秒，才發現這虛空之暗深處的邊緣，還有兩個“人”。

環繞夏炯的細碎光片閃爍，匯聚在一起，拼湊成一個仿若雕塑的殘缺人形。

夏炯視線從“天鏡君”身上一掃而過，並未在意這個危險分子，視線迅速釘在了妙文聖尊身上。

【雖非是初見，但你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我這模樣……你，還有曲忘生，都已經長大成人了。】

完全看不出經歷了幾千年磨礪，狼狽茍延殘喘至今天的妙文聖尊，竟然還能欣慰笑著問：

【過去發生的事，對我，對三萬諸天的每個人而言，都是鎖住的，即便接觸到這些信息，我們也理解不能。幸好有你過來……小夏，可否告知我等，三萬諸天這數千年災難，到底是為何？可有解決辦法？】

夏炯看著祂。

他嘴巴開合幾下，說不出話來，眨了眨眼，淚光就潤濕了眼圈。

這片只能聽到黑暗鼓動的地方，瞬息變得更加靜謐了。

烽的心像是石頭，壓在他胸口。

而妙文聖尊，也明白了。

祂頓了頓，卻沒表現出什麽失望的情緒，像是已經習慣。

【毀滅，避無可避……】

祂低聲道。

發現夏炯一直盯著自己看，妙文聖尊打起精神，又笑了，道：

【至少，難得的鄰居啊，你們會記得我們。】

祂這句話，不是對夏炯說，而是對此刻看著直播間的每一個觀眾，未來會看到這段記錄的每一個蔚藍星人，說的。

於此同時，金蓮前線，大魔神們已經砍斷了第六朵金蓮的長莖。

凡人仙兵們茫然不已，不知為何修士老爺們就潰散了。

雖然也有修士尚在堅持，但對整個局面，已於事無補。

靈道聖尊已從身邊一個蔚藍星的外交官那裏，知道了大劫的來歷。

祂沈默良久，才道：“既然如此，你們要離開了？”

外交官十分尷尬，點點頭。

“還需要什麽資料，盡管去找聞風吧，他不會拒絕你們的要求。”

靈道聖尊又道。

外交官聽到這為他們著想的話，差點哭出來。

但上面已經下令撤離。

外交官按照三萬諸天的禮儀，認真行了一禮，抹著眼睛離開。

但走了兩步，他腳步還是不由慢了下來。

外交官不知道，就在他腳步慢下來的時候……

密密麻麻的登錄白光，突然從青華湖上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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