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醮上，試圖得賜道種的煉氣修士將神魂被攝, 進入一處不知位於何處的試煉之中。

夏炯知道這一點, 所有參加築基醮的煉氣修士, 應該都會被師長告誡這點。不過築基醮試煉主要考驗修士心性，即便早就知道會有試煉, 花上很多時間做準備，該通過的自然能通過，不能通過的, 到底還是通不過。

所以夏炯是抱著放松心態來玩的, 他自覺他心理上的毛病這段時間似乎好了大半, 特別是決定以游戲入道後，每天都神清氣爽, 腰不酸背也不疼, 但說這毛病徹底好了,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他心性應該不咋地, 試煉天知道能不能通過，不如先玩著, 積累經驗。

他原本是這麽打算, 進入試煉後, 卻發現, 情況有點古怪

“話說, ”夏炯自言自語道，“我在這裏，蹲了已經差不多有半個多小時了吧？這個試煉是要我學會怎麽一個人在不帶手機的時候找樂子嗎？”

他這麽說, 擡起頭來，再次觀察周圍。

這是一間，很大的書房。

不，夏炯仔細思考，改變形容，這是一間很大很安靜，暫時只有夏炯一個人在的圖書館……不，藏書閣。

一間規模大到能叫所有愛書者癡狂的藏書閣，沿著成排書架，向左右望去，既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

若擡頭，還會發現成排書架向上延伸，同樣看不到末端，也就是說，連天花板也沒有，高高疊起的一層層書架，如階梯般沒入昏暗無光的天空。

夏炯無法想象這個地方的書有多少，現實中不會存在能放下從古至今所有書籍的圖書館，但若要說這個地方大到囊括三萬諸天全部——包括壁畫、竹簡、龜甲、石碑等一切文字圖畫載體——書籍，他卻覺得可以。

便是這樣一個，不在常識中的地方。

但在這個不處於常識中的藏書閣裏，卻不是所有書都規規矩矩擺在書架上，夏炯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睡在兩排書架之間的過道上，然後，有五六本書冊不知是誰從書架上拿下來，枕在他後腦勺下，又有一應該好好卷起的寬大長卷蓋在他身上，被他當做被子。

還有好幾本書，要不被他壓在身下，要不壓他在身下，總而言之，非常混亂。

夏炯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只能把書本和長卷先收拾起來。又因為不知道這些書本長卷應該放在書架上的什麽位置，就靠著書架堆在地上。

然後他從地上這堆書裏，隨意挑出一本，翻開。

夏炯陷入沈默。

他發現自己不認識上面的字。

對三萬諸天通用的言語，夏炯目前掌握的進度是能說不能寫，也不會認。他大概成為了青華道九代掌門裏唯一一位文盲（代）掌門，不過掌門印會幫他翻譯文字，哪怕他是文盲也問題不大。

夏炯原本是這麽以為的。

現在他發現問題很大。

掌門印沒有跟隨他進入試煉中，試煉的線索要是藏在這些書本中，那他沒通過試煉的原因不是因為心性沒過關，反而是因為文盲？

這也太冤枉了吧！

幸好這築基醮還能反覆參加，對這次試煉通過不再抱希望的夏炯亂翻書本，傻傻在原地坐了約莫半個小時，以為這場試煉很快會判他不過關放他回去，卻……

沒有。

“太奇怪了，這到底是想考研我什麽呢？”

夏炯繼續自言自語，站起身，決定不再繼續蹲著，四處走一走，看能不能找到端倪。

不想，他剛站起來，就突然聽到無數聲音。

“■■■■，■■■■■■■■”

“■■■■■■■■■■，■■■■”

“■■■■■”

“……”

他聽到無數聲音，聽到無數人在說話，但這些話語落入他腦中，卻只能化為不能理解的無意義黑方塊，跳動在他每一根神經上，把他大腦皮質當失靈了的鋼琴琴鍵那樣，用力砸。

夏炯甚至沒感覺到痛，因為此刻爆開的痛苦在他察覺之前，就超出了他的閾值，他也沒聽到自己的慘叫，不過他聽到了更多因為他慘叫而做出反應的說話聲。

一大波黑方塊，像是被黑客操縱的成千上萬臺僵屍肉雞電腦一樣，向他奔湧而來，只是須臾，夏炯就因為人體自身的保護機制，暈了過去。

不過在昏迷之前，他終於解讀出只言片語。

“■■■■■■■■■，虛日爆發，完全聯絡不上■■，■■■下界……”

“怎麽回事？聖尊的■■■■殿那邊■■■■■■■■……”

“……”

“師弟？掌門師弟！”

曲忘生的聲音突然傳來，夏炯一個激靈，醒了。

“啊！我！呼……師兄我！我，呼……”他喘著氣，汗如雨下，頭疼欲裂，只覺得環繞大腦的那一圈血管在突突跳動，像是套上了七八個金箍然後聽到一個寺廟的和尚在念緊箍咒那種感覺。他舌頭發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花了十多秒，神智才逐漸清晰。

對了，他，他，他是在築基醮上，剛剛進入試煉了，可試煉裏……試煉裏發生了什麽來著？

夏炯回憶半天，只回憶起一個奇怪的詞。

虛日。

但虛日是神馬玩意兒啊？

算了，比起這個奇怪的詞，還是築基比較重要。

就是，他試煉好像沒通過？

“對不起師兄，”夏炯立刻道，“我是不是失敗了？”

“不，”曲忘生不知他何出此言，“師弟，你已築基。”

“哎？”夏炯眨了眨眼，又過了三秒，“哎——？？？”

他一下子從蒲團上蹦起來，卻在站起的一瞬間腿一軟，又跪下去。

這個時候，夏炯才看到，他頭頂上空，有煙花般的花紋在空中炸開，與靈脈霞光交融在一起。

仔細一看，這煙花般的花紋，有點像……

游戲主機？

得賜道種，祥瑞天降。

小碧霄宮外的玩家們沒想到今天晚上還有煙花秀看，驚訝之餘也歡呼起來。

曲忘生手一按，夏炯在蒲團上挺直身體，卻沒有扶他站起，低聲道：“醮法未完，亂動是對聖人不敬。”

夏炯連忙在嘴前做出一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不亂說話也不亂動了，然後他乖乖呆在蒲團上，看他師兄燒掉青詞，落下幢幡，送走聖人。

環繞整個醮壇的玄光華彩終於消失，夏炯從蒲團上起身，再度作了一揖，就這麽躬著身退下。

如此退出醮壇範圍，他才松了一口氣。

一邊旁觀杜漸三人沒察覺到任何異常，只感覺和自己曾旁觀過的任何一次青華道築基醮同樣順利，如此不正經的掌門都能通過試煉，想來他們也可以。

這種念頭雖然毫無邏輯，卻叫他們放松許多。朱恭靖第二個上前，曲忘生繼續為他做法。

約莫過了近一個小時，朱恭靖通過試煉，頭頂天空出現一個雙劍交叉的圖案。

“為什麽會讓我在師父和法律之間二選一？而且我選了師父後竟然還通過了？”

醒來的朱恭靖無語道。

曲忘生沒有回答，只送走聖人，結束今日第二次築基醮，看向僅剩的杜漸張防微兩人。

“師姐，不要緊的。”張防微對杜漸道，“我們上吧。”

杜漸沒有說話，一馬當先，沈默向前。

又是重覆的流程，捏訣念咒，踏步點燈，禮拜聖人，默默誦經。

夏炯原以為張防微會首先通過試煉，不想，開始誦經不到十分鐘，杜漸已經睜開眼睛，頭頂天空泛起藤蔓纏繞某種靈花的紋樣。

而後又過了兩個小時，就在夏炯猜測張防微會破天荒沒通過的時候，少年人頭頂才遲遲閃過和杜漸一樣的煙花般圖案。

一醒來，張防微就微微喘氣，但沒有像夏炯那樣反應劇烈。等曲忘生第三次燒掉青詞，落下幢幡，送走聖人後，他才一臉慶幸地和杜漸一同站起，行禮後退下。

“在試煉中成為了一名方寸道的修士，迷失其中，差一點沒能過，哎，原以為師姐才是……”他拍著胸口道，“沒想到，反而是我自己道心不堅嗎？”

“你道心就沒堅過。”杜漸瞪他。

張防微訕笑。

“咳咳，”見所有人都成功築基，夏炯輕咳幾聲，提醒道，“長老有話要說哦。”

三小聞言，連忙站成一排，規矩低頭等待，只有夏炯擡頭，看向師兄。

“……吾知爾等，熱仇滿腔。”曲忘生看著這三個年紀小小的少年少女，慢慢道，“但既已築基，得聖人期待，就勿要把性命空空耗去。”

說完後，鶴氅道人停頓半晌，才繼續道：“修行之途，築基不過入門，但對爾等而言，變化同樣巨大。今夜不許修行，等身體適應，明日清晨，吾再帶爾等做早晚壇功課。”

“如此，”他道，“散了吧。”

得他告誡的三小行禮退下，回到後院房間。

夏炯和曲忘生一起看他們背影消失，片刻後夏炯才道：“這個時候築基其實有點著急了，我根本沒適應當一個修士的生活呢，師兄你突然同意我們築基，是註意到什麽異常了嗎？”

“沒，”依然沒找到什麽線索的曲忘生再度頓了頓，才道，“只是不安。”

“謔？”夏炯並沒有對曲忘生這仿佛廢話般的說話不高興，反而驚訝道：“師兄直覺很準嘛。”

“？”

曲忘生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掌門印今天發下了新的活動任務，這次活動介紹的說法，是期中考試快來了，要抓緊為期中考試做準備。我看到活動的時候就在想，對現在的青華道而言，怎麽樣才算是一場期中考試呢？”夏炯捏著下巴道，“不過不管是怎樣的考驗，暫時之間，先廣積糧，緩稱王吧。”

這麽說，他又放下手，轉頭看曲忘生，笑道：“師兄也要註意安全！”

“！”

曲忘生瞳孔縮了一下，只覺得胸腔中難以排解的不安立刻消散一空。

他唇角不由也綻開淺淺笑容，繼續聽夏炯說話。

夏炯問：“對了師兄，我剛剛才試煉中聽說了一個東西，你知道‘虛日’是什麽嗎？應該不會是‘虛假的太陽’吧？”

曲忘生剛剛泛起的淺笑，突然一僵。

伴他出生，於他心底蟄伏的猙獰巨獸倏地清醒，咆哮聲排山倒海。

“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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