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不釋手的幸福就是……”全有猛然向旁邊一跳，伸手摘下路邊的一朵野花，鄭重其事地捧在手中，“就是花朵。”

“哈哈，好一個一語雙關，你小子，有你的。”付先山仿佛真心喜歡全有，他有意左手握住右手，“說說看，我的愛不釋手的幸福又是什麽？”

“付平素。”全有一改剛才嘻嘻哈哈的表情，瞬間變了一副嚴肅而凝重的面孔，“一個知冷知熱的女兒，就是一位父親一生最愛不釋手的幸福。”

付先山在二院擔任院長多年，權和錢對他來說，就算留戀，也不再是人生的全部，到了他這個年紀，人生的重心已經轉移到了兒女身上。付先山的一兒一女，兒子付平順老實巴交，又在市裏機關單位工作，自然沒什麽好讓人擔心之處，而女兒付平素喜歡冒險，經常和一群驢友去太行山等人跡罕至之處探險，付先山管不住付平素，愛女心切，時刻為她擔驚受怕在所難免。

付先山一兒一女的現狀，全有早就從花朵的口中探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心裏有數得很。

昨天付先山和小詩見面，小詩叫了他一聲付伯伯，當時付先山臉上洋溢的光彩是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憐惜和疼愛，就讓觀察細致入微的全有立刻記住了一個要點

付大院長最愛女兒。

基於以上認識，再加上全有是何許人也？他雖是蹩腳的心理醫生，但他畢竟是專業出身的心理醫生，察言觀色是他的專業技能，也是他吃飯的本領，所以，全有早不管付先山是想借他當支點還是拿他當擋箭牌，反正他就想充分驗證一下手感和生產力之間的轉化關系。

付先山聽了，也收斂了笑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小有，你算是說對了，付伯伯我最愛不釋手的幸福就是我的寶貝女兒付平素，可惜的是，她總不在我的身邊。”

卓凡險些沒有驚訝得跳起來，什麽？他沒聽錯吧？付先山在全有面前自稱伯伯，分明是暗示全有以後不要稱呼他為付院長，而要叫他付伯伯，這就表明付先山在私人感情上接納了全有。

全有不會順竿就上，立馬改口叫付伯伯吧？

卓凡還真猜對了，全有從來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雨露就招展的一株生命力旺盛的雜草，他立刻大言不慚地拍著胸膛說道：“付伯伯你放心，等我有機會和平素談談，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和專業的心理知識，保證一番深入的交談之後，肯定讓她迷途知返，回到你的身邊。”

真敢吹，卓凡不無鄙夷地看了全有一眼，連認識都不認識付平素，就敢說能勸她放棄愛好回家陪付先山，完全就是信口開河，他實在想不明白就憑全有張口閉口胡說八道的德行，以付先山的見多識廣，怎麽會有閑情逸致和全有閑扯？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不料付先山卻還真的當真了，一拍全有的肩膀：“說真的，小有，等平素回來了，我還真得讓她去和你談談，讓你開導開導她……對了，你的心理診所在善良街上？”

卓凡終於忍不住了，付先山一直和全有閑扯個沒完，大好時機白白浪費了，他就毫不客氣地用力一拉全有，將全有拉到了身後，向前一步說道：“付院長，不知道老爺子現在有時間沒有？佛也拜了，願也還了，也該騰出時間教導一下我們這些後生晚輩了，我早就想當面聆聽老爺子的教誨了。”

全有被卓凡拉了一個踉蹌，他也不惱，仰頭望天，自言自語說道：“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拽什麽古文？卓凡覺得全有打斷了他的話，影響了他的大事，一時氣憤，回頭呵斥全有：“全有，你別胡扯八扯了，你懂什麽叫天之道和人之道……”

卓凡話未說完，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聲音一起，付先山、卓凡和全有同時微有驚訝之色，一齊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位精神抖擻、滿頭銀發的老者，手拄拐杖從不遠處的拱門中走了出來。

老者慈眉善目，身體瘦削卻精神煥發，大步流星來到全有面前，哈哈一笑，一把抓住了全有的胳膊：“全有，可找到你了，上次你說等泡妞泡累了，就來找我聊聊天吹吹牛，我信以為真，一直等你上門，沒想到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後來我才想明白，原來你也是隨口一說騙騙我這個老頭子，你可真不夠朋友。”

全有一見老者，也楞住了，隨即嘿嘿地笑了：“我是說要去看你老人家，但當時承諾的前提是泡妞泡累了，現在我泡妞還沒有泡累，不但沒有泡累，還樂在其中了，所以對不住了老文，我一直抽不出時間去找你吹牛……”

卓凡眼珠子差點掉在地上，眼睛瞪大得跟銅鈴一樣大，就如見到神仙下凡一樣直勾勾地盯著全有，似乎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揉了揉眼，才確認眼前發生的一幕是真事，不是電影。

別說卓凡差點驚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付先山也結結實實吃了一驚，全有怎麽會認識他的岳父？而且看樣子好像還十分熟悉！這個全有，太讓人意外太讓人震驚了，別看他表面上一無所有，沒錢沒地位沒人脈沒人愛，實際上他身上卻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和許多人都不具備的樂觀向上精神。

年輕人可以沒錢沒地位，但不能沒有信心和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如果說性格決定命運，那麽態度就是決定一個人日後能否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

“不過有一句話不是說，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沒想到，我們在燕都沒有見面，卻大老遠跑海南也能遇上，用奇跡形容也不誇張。當然，如果你還能給我帶來好運，那簡直就是神跡了。”全有哪裏知道老文何許人也，攙扶著老文，沒大沒小地和老文說笑，“怎麽著老文，是不是你真有一個漂亮的孫女要介紹給我認識一下，不過我可有言在先，最近我的桃花運有點旺，我不會看在你的面子上遷就你的孫女，哪怕她貌如天仙也不行，女人嘛，漂亮是一方面，賢惠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品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老文？”

全有話一出口，卓凡臉色差點兒變綠，這個全有，還真是一個什麽都敢說的大嘴巴，他既然認識老爺子，難道不知道老爺子是了不起的人物？還說什麽讓老爺子介紹孫女給他當女朋友的屁話，以他的身份，連給老爺子的孫女提鞋都不配！

付先山也變了臉色，本想上前拉住全有，卻被老爺子暗示的眼神制止了，盡管生怕全有的胡鬧惹怒了老爺子，讓老爺子此次海南之行留下遺憾，但在老爺子面前他沒有發言權，也就只好作罷。

聽了全有吹牛加冒煙的玩笑話，老文哈哈一笑：“對，對，你說得沒錯，娶一個天仙一般的媳婦，要麽不食人間煙火，要麽高高在上，你說是過日子還是演戲？不瞞你說，全有，我還真有一個漂亮的孫女，不但有漂亮孫女，還有一個漂亮的外孫女，年紀嘛，都和你差不多，怎麽樣，要不要都介紹給你認識一下？”

付先山和卓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無奈和不解。

“行呀，老文你還真是好人，也真有福氣，說說看，漂亮孫女和漂亮外孫女，都是什麽性格？”全有也不是一點兒眼色也沒有，早就看出了付先山的驚訝和卓凡的震驚，他只是假裝不知罷了，反正他很清楚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裝傻充楞。

裝傻充楞是保護色，以他現在的實力，什麽時候顯露聰明了，什麽時候就離死不遠了。

人人都有保護色，有人以智慧當外衣，有人以權勢做鎧甲，有人以犀利的言辭當武器，而全有卻以糊塗和無知當有趣，其實在他的糊塗和無知的表面之下，是心裏亮堂得跟明鏡一樣。

老文興致頗高，不理付先山在一旁恭敬地站立，也不多看畢恭畢敬的卓凡一眼，眼中只有全有，他點頭笑道：“要只說漂亮，孫女和外孫女說不上誰高誰低，要論性格，孫女從小嬌生慣養，嬌縱、傲慢、說一不二，該有的缺點都有，外孫女和她不一樣，從小和一個假小子一樣，獨來獨往，特別有個性，但也正是太有個性了，做事情很少考慮別人的感受，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怎麽樣，我的孫女和外孫女，你想認識哪一個？”

全有連連擺手：“免了，免了，大小姐咱侍候不起，小太妹也不是我的菜，與其在她們面前低聲下氣像個哈巴狗一樣討好，還不如和老文你坐在一起，沒心沒肺地聊天吹牛，人不能自尋煩惱是不是？”

“行呀全有，有一套，以不爭而爭，你對無為而為，道法自然的道理理解得挺透徹。”老文眉眼帶笑，眉毛挑動，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全有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就是怕麻煩再加上膽子小，才不知道你說的那些大道理，什麽以不爭而爭，既然不爭了，怎麽還是爭，繞口令還是腦筋急轉彎？”

“哈哈。”老文仰天大笑，也是怪了，他以前高官在座大權在握時，有多少人陪著小心費盡心機討好他，他不但不覺得舒坦受用，反倒心生厭惡，卻偏偏和全有說話，總是有一種秋高氣爽的感覺，那麽放松那麽自然，莫非真的應了一句話

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

又或者是，他和這個看似說話不著調不靠譜卻心中有天地的年輕人真的有緣？

“文爺爺好。”卓凡見風頭都讓全有搶走了，而且看樣子老爺子和全有大有聊個沒完的勢頭，他終於按捺不住了，向前一步說道，“家父卓達讓我向您問好。”

“卓達……”老文回身看了卓凡一眼，和剛才與全有談話時的談笑風生全然不同，他瞬間像變了個人一樣，收斂了笑容，臉上嚴峻如山，眼神淡然如雲，身上氣勢大漲，“他現在還好吧？你是他的兒子卓凡？”

全有目睹了老文身上氣勢的陡然轉變，說不震驚那是騙人，盡管他心中早有猜測，知道老文恐怕不是一般人，而且剛才他也聽出來了，老文所說的外孫女不是別人，正是付先山的女兒付平素，那麽老文顯然就是付先山的岳父了。

但一個人轉眼之間從春風和煦變成秋風肅殺，而且氣勢轉化之間，自然而然不見一絲生硬，這得經歷過多少世事滄桑和大事才能修煉成這份心性和本領？全有暗暗佩服，和付先山的不動聲色相比，老文的不動如山才更高明。

果然是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比一山高。向老文同志學習，全有左手握右手，心裏樂開了花。

“家父還好，謝謝文爺爺關心。”卓凡在全有面前，趾高氣揚，在老文面前，姿態低到了塵埃裏，“文爺爺這次來海南，算是了了心願，希望文爺爺健康長壽。”

“別說客套話了，卓凡，我知道你打的是南村地皮的主意，想讓我向市裏打個招呼，是不是？”老文淡淡地笑了笑，“說吧，你想怎麽開發南村地皮？”

卓凡一楞，沒想到在他覺得難如登天不知怎麽向老爺子開口的開頭，就這麽輕易過關了，差點讓他喜出望外，不過驚喜過後他又犯愁了，怎麽開發南村地皮，卓氏和盛世還沒有達成共識，他到底該怎麽回答才能讓老爺子滿意？

“具體開發什麽項目，涉及商業機密，不便明說，我可以私下向文爺爺匯報一下。”說話間，卓凡有意無意看了全有一眼，言外之意就是全有是外人，不能讓他聽了去。

老文卻無謂地擺了擺手：“你想說就在這裏說，不想說就算了。”說完用手一指全有，“小有，你要是沒事的話，就陪我走走……”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卓凡可不敢讓老爺子走，一走，他也許再也沒有和老爺子面對面的機會了，也顧不上全有在場了，盡管他心裏對全有無比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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