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堂，一路上到五樓，全有不知道花朵在外科的第幾科室，就跑到服務臺去問護士。一個身材小巧長得像洋娃娃一樣的護士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全有，問道：“你是誰？你找花醫生有什麽事嗎？”

全有知道二院的護士經常見到省裏市裏的高官，眼高過頂，牛氣得很，就賠著笑臉說道：“我叫全有，是花醫生的同學，找她有些私人的事情。”

“洋娃娃”打量了全有幾眼，忽然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一拍旁邊正在低頭看書的一個護士說道：“快看，他就是全有，上次那個腫豬手，你還說，加點鹽就成了鹹豬手，就是他……”

看書的護士擡起頭來，看了全有一眼，突然一笑，“呼”地站了起來，沖全有招招手，說道：“快，快把你的手伸過來看看，聽說後來你出院時，手又白又嫩，讓我看看真的假的？”

看書的護士長了一張嬰兒臉，小臉精致小巧得如同小孩，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她也不管全有是不是同意，一把就抓住全有的手，正面反面都看了一個遍，然後又將全有的手交給“洋娃娃”，說道：“真是奇怪，真的一點傷疤都沒有。你瞧這手細皮嫩肉的，卻長在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真是浪費了。哎，要不把你的手賣給我吧，多少錢一斤？”

全有挺大的一個男人被兩個小護士調戲，也不惱，還笑得很開心的樣子，說道：“二位護士妹妹，我的手雖然看上去挺美，但骨感太差，反而二位的小手才是真正的柔若無骨，盈盈一握，摸上去猶如風吹楊柳，無比舒適。”

笑話，全有是何許人也，豈能讓兩個少不更事的女護士給調戲了？而且剛才分別握了她們的手，他更是心中暗樂，“洋娃娃”應該正和男友生氣，情緒裏全是討厭、擔心和為難。“嬰兒臉”估計正在春心亂動，全是愛、喜歡和期待。

兩個護士被全有一誇，一個說“討厭”，一個說“貧嘴”，不過欣喜之色還是溢於言表。二人告訴了全有花朵在第三科室，全有謝過護士轉身要走，“嬰兒臉”又說道：“你的手真的沒有什麽保養秘訣嗎？小聲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全有哈哈一笑，將手放在嘴邊。“嬰兒臉”會意，立即伸過耳朵，全有耳語幾句然後瀟灑地一揮手，轉身走了，留下“嬰兒臉”一臉胭紅呆立當場，半天沒說話。

“洋娃娃”拉拉她的衣服，問她怎麽樣了，“嬰兒臉”突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說道：“他這個人可真有趣，剛才告訴我說，他每天用女人的口水洗手，所以手才這麽白嫩，真會胡說八道！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理會兩個護士的心思，全有敲響了三科室的門，聽到裏面有人說“進來”才推門而入。裏面只有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胸前掛著一張胸卡，上面寫著“科室主任：朱它它”。

全有差點笑出聲來，一個大男人怎麽叫一個這麽古怪的名字？

四下一看，沒有嬌艷欲滴的花朵，難道是查床去了？全有說明要找花朵的來意，朱它它翻了一下眼睛，卻說出三個字：“不知道。”

全有又想要花朵的手機號碼：“有沒有花朵的手機？”

朱它它目光兇狠地盯著全有，一字一句地說道：“對不起，我不能透露同事的私人電話。如果你是她的好朋友，自然會有她的手機。如果不是，就證明她不想給你，你最好識趣點。抱歉，無可奉告。”

什麽邏輯？全有嗤之以鼻，老男人的頭都禿頂了，竟然還對找花朵的年輕帥氣男人懷有深深的敵意。一個人一兩天沒有自知之明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沒有自知之明。

全有想了想，突然問：“您這裏有鏡子沒有？”

朱它它警惕地問：“有，你想做什麽？”

全有嘿嘿一笑，說道：“頭癢，我照照是不是又該理發了。你也知道，我的頭發又黑又密，最煩人的是長得特別快，十天半月的就得理發，很麻煩呀。”

走在樓道裏，全有還能聽到屋裏傳來朱它它狠狠地摔報紙的聲音，這年頭，老男人也有各種各樣的想法，讓新男人和小男生怎麽活呀？

全有來到樓下，在人來人往中一時有些失神，二院這麽大，上哪裏去找花朵呢？怪就怪他上次丟了她的名片也不回去找。現在好了，人找不到，難道對著空氣說“我愛你”？

渣，怎麽想到空氣這個詞，真丟人！全有忽然想起，花朵的網名就叫空氣。

全有在院子裏轉了兩圈，除了多看了幾眼無數護士的或好看或難看的小腿之外，一無所獲。二院太大了，光是前院就差不多頂個操場，更不用提比前院大了數倍的後院。本來想去後院看看，他又有些猶豫，後院一般是高官權貴停車住院的地方，花朵剛來二院又不是主治醫師，她沒有資格也不夠資本去後院。

可是等得實在無聊，算了，去後院溜達一圈又不會跑細腿，怕什麽。

全有說去就去，繞過前院一片百花盛開的花壇，從側面一個拱形的小門低頭就進，卻意外地被一個門衛模樣的人攔住：“請問你找誰？請出示證件。”

後院還真成了特權階層的象征，難道普通人就不讓進去？渣，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場所，不是連死都分三六九等的地方。全有心裏來氣，不過他明白跟一個門衛較真犯不著，門衛是執行者不是管理者，傻子才會跟門衛吵架，門衛就是讓聰明人用來嚇唬的對象。

全有從口袋中掏出醫師證，沖門衛眼前一晃，才不管他是不是看清了，陰著臉說道：“我是全醫生，主任讓我來找付院長。快說，付院長在幾號樓？”

全有說得煞有其事，一個小小門衛可不敢得罪一位醫生，而且全有口中所說院長和幾號樓，一聽就是內部人員說法，門衛當下深信不疑，急忙賠著笑臉說道：“付院長在五號樓，聽說是在陪藍市長的兒子，叫藍什麽成？藍市長的老丈人來做手術，他兒子不放心，特意找到付院長，讓他安排二院最好的專家會診……”

全有心中直樂，沒想到他隨口一編，付院長人還真在後院。他可不關心付院長陪誰，他只想混進來看看花朵在不在，不過既然要裝就要裝得更像一些，隨即臉色一沈，說道：“多嘴，什麽付院長陪藍市長兒子，是你該說的話？以後不該說的話，別亂說！”

門衛嚇得一楞，急忙用手捂住嘴，一臉巴結的笑容沖全有點點頭。全有不理他，擡步向裏走，門衛一時還真改不了多嘴的習慣，又多說了一句：“花醫生也和付院長在一起……”

原來話多也有用，全有哈哈大笑，也不回頭，沖背後揚了揚手，直奔五號樓而去。

全有輕車熟路，很快就來到五號樓前。開玩笑，上了幾年醫科大學，哪個學生不知道二院的院長付先山和二院後院五座只住高官權貴不住平民百姓的小樓呀。

以前，付先山多次到醫科大學做過報告，全有一直是他的忠實聽眾。

剛上到二樓，全有就聽見付先山爽朗的笑聲。

付先山升任院長沒幾年，之前大概做過十幾年的副院長。全有還記得有一次付先山做報告，還開玩笑地說道：“我以前是副院長時，感覺比現在的院長還舒坦，不是指職務上的，而是指稱呼上的。你們想呀，付副院長，可是負負得正。現在倒好，成了院長，天天還被叫付（副）院長。”

印象中，付先山是個爽朗愛講笑話的人。

全有猶豫著要不要上去，他本來想混進來亂轉一圈，沒想到花朵真在，但陪著院長就不方便談私事了。

轉念一想，怕個什麽，全有給自己打氣，來就來了，見了花朵就說他來探望病人，偶遇。想到做到，他蹬蹬蹬幾步跑上樓梯，剛到三樓，就看到了花朵。

花朵穿著白大褂，雙手插進兜裏，雙腿並得筆直，小腿勻稱光潔，腳指甲上塗著淡紅的指甲油，只是腳踝上缺少了紅繩和銀鈴，正笑意盈盈地陪著兩個人說話。

一個人身材瘦削而頎長，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雙目炯炯有神，說話聲音中氣十足，正是院長付先山。另一個人二十五歲上下，白白凈凈，圓臉微胖，應該就是門衛口中的那個市長的兒子藍什麽成了。

付先山邊走邊說道：“國成，你爸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不用多慮。醫院肯定會安排最好的專家會診，最後拿出最成熟的方案來，讓最有經驗的外科醫生動手術，確保萬無一失。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陪著病人，讓他不要有心理壓力。”

藍國成連連點頭，說道：“讓付叔叔費心了。本來我爸今天要過來的，可惜市裏有個會走不開，他說了，這兩天他會專程上門謝謝付叔叔。”藍國成對付先山說話，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瞄向花朵，讓在一旁看在眼裏的全有心裏頗不是滋味。

男人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換成以前，花朵就是結婚嫁人了，全有也許也不會感覺到心裏有什麽別扭。可是自從盛夏要求他務必泡到花朵，在金錢的誘惑之下，在盛夏的威脅之下，他感覺他忽然間迸發了對花朵的全部美好的感覺，仿佛昔日初戀重現。而且不想則已，越想越覺得花朵簡直完美，越完美越不能讓她落入別人手中。

男人一旦認定一個女人是自己的女人，就再也容不得其他男人對她有非分之想了，更何況現在全有心裏對花朵是不是還會接受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色膽包天這話一點不假，全有鼓足勇氣，大步流星幾步就來到花朵面前，說道：“花……花醫生，我有事找你，麻煩你過來一下。”

花朵沒有想到全有會突然在這裏出現，楞了片刻，意識到院長在身邊，剛想說話，付先山倒先開口了，說道：“花醫生，這位年輕人是誰？給介紹一下。”

花朵瞪了全有一眼，意思是你凈惹事，全有不理花朵的埋怨，也不怕什麽院長，主動向前一步，說道：“付院長，我叫全有，是花朵的大學同學，以前也沒少聽您的學術報告，負負得正說得很精彩呀，記憶猶新。”

付先山爽朗地一笑，主動伸出手來，說道：“全有，名字不錯，以後肯定大有前途，美女金錢全都有，哈哈。”

全有雖然沒有久在機關養成上級和下級之間握手先後的觀念，但院長主動伸手，豈能怠慢，急忙伸手和付先山的手握在一起。

付先山的手極瘦，寬大有力，硌得全有的手生疼。這麽多人都愛和領導握手，都不嫌硌得疼，全有現在才佩服那些狂熱地喜歡和領導握手的人。

付先山手上傳來的情緒卻和他現在外在的表現不同，他剛才和藍國成說話表現得熱情而從容，不慌不忙，但從手上傳來的情緒卻是厭惡、煩躁和無奈。全有心中嘿嘿一笑，付先山人老成精，雖然不喜歡藍國成這樣的高官子弟頤指氣使的姿態，但強忍心中的不耐煩也要作陪，這年頭，官也不好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付先山又向全有介紹藍國成，藍國成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隨即又將目光移到花朵身上。全有也不理會藍國成的態度，剛才握手，他清晰地感應到藍國成一方面焦急他外公的病情，一方面竟然還有閑心想乘機泡到花朵。雖然你是高官的兒子，是權渣，但在愛情面前，渣渣平等。

不過既然藍國成有可能成為情敵，全有就不會再對他客氣。

至於怎麽個不客氣法，他一時還沒有想好，畢竟他還沒有實力跟市長公子較真。但至少目前的機會不會放過，幫付先山也好，幫自己也好，害朱它它也罷，反正只要讓藍國成不舒服就好。

全有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啊”了一聲，說道：“付院長，您應該沒有帶手機吧？剛才我在外科聽朱主任說有個什麽重要文件需要您簽名，到處找不到您，正急得團團轉呢。”

付先山一楞，他確實沒有帶手機，知道他來後院的人沒幾個，找不到他也正常。他正被藍國成糾纏得格外煩躁，聽全有此話如遇大赦，點點頭說道：“小朱一向比較穩重，如果他著急的話確實說明事情非常重要。國成，我得去一趟，就不陪你了。小花和我一起過去吧，正好你同學找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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