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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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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越感覺自己的意識沈浸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看到陶然躺在病床上,臉上無一絲血色,臉色比在醫院看她時還要慘白,卻依然對他微笑著,拉著他的手,讓他好好地生活,不要那麽苦著自己。

他一直緊緊攥著陶然的手,讓她可以夠著自己的臉,輕輕地撫摸著,像以往她做的那樣,帶給自己無限溫暖。那只手那麽小,那麽輕,那麽柔,讓自己心中都被溫情所充滿。

陶然蓋著白色床單,一群人站在她旁邊,在嚷嚷著什麽。太吵了,會影響陶然休息的,他們怎麽不怕自己了,一群人像蒼蠅似的嗡嗡叫,他看到自己一揮手,“太吵了,都出去!別吵到陶然!”

而成熟許多的王朗,他標志性的圓臉上,一臉焦急,大聲在自己耳朵邊吼道:“老大,你醒醒吧,嫂子都去世三天啦!”

“來人,把老大抱住!不能讓他這樣了,不吃不喝再下去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其他人趕快把遺體推走!”

遺體?陶然死了,他一把推開那些靠近的人,心疼得像要碎掉了一樣,聲撕力竭地大叫,

“不!然寶!”

原來,這是一場夢。

孫子越按按心臟的位置,就是現在,那種心悸的感覺還在,帶著隱隱地疼。

他站起身,沈默著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待眼睛適合了室內的光線,伸手取過床頭的打火機,一簇小小的光在手中亮起,可它的周圍,仍是沈沈的黑暗。

拿過煙盒,彈出一支,點燃,深吸一口,又重重吐了出去。打火機的火苗已經熄滅,整個室內,只有煙頭的紅點在黑暗中明滅。

風吹得窗簾上面的金屬串環嘩嘩地響,窗紗如黑暗的使者,在室內悄無聲息地舞動。有多久了,他就只能這樣開著窗睡覺,讓風帶來外界的聲息,讓他知道,他還有和這世界的聯系。

反正也是再睡不著,孫子越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空氣中傳來濕潤的氣息,有雨點不耐煩地敲打著玻璃窗。冷雨敲窗被未溫,說的就是自己這樣吧。

把煙湊到嘴邊,孫子越狠狠吸了幾口,用力把它從窗戶外面扔了出去。

第二次了。自從那天在醫院救了暈迷的陶然,他已是第二天晚上重覆地做這個夢。

那是夢嗎?在這無人的黑暗裏,四下靜寂無聲,頭腦清醒得有些冷,讓他清醒地認識到,那是個夢。

可夢裏的情緒那麽逼真,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真實在夢中存在過一樣。那種痛徹心肺的痛仍在,就像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心臟,讓他痛得想要窒息,卻是那麽痛快。

是的,是一種痛快。又是痛苦,又是快意。

自從姐姐去世,那樣鮮明深刻的感情,他再也感受不到。每個普通人都有的七情,喜怒哀樂愛恨懼,一下子從他的生活中抽離了。就像科學家做實驗,抽離空氣成真空,而他的感情,也被不知名的所在,一下子抽成了真空,隨著姐姐的去世而通通不見了。

春的溫暖,夏的火熱,秋的涼爽,冬的寒冷,全都不見了,只餘下了麻木。季節的更疊、色彩的變化,外界的紛擾,全部都和自己沒了關系。在論壇上人群喧鬧之處,那些情感因為網絡而無限被放大,看著那些浮華的熱鬧,他才感覺到一絲絲心安。

可是生活中,哪管青山妖嬈,哪管碧水嫵媚,全不能投情。世間萬物,在他心中,好像全不著一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悟於心,原來卻是如此模樣。

他曾看過羅森的奇幻小說《風姿物語》,裏面有個非人類的怪胎。她在禁止他人進入的她的空間裏,面對鏡子,撕扯著自己的面皮,看哪個表情更逼真。因為她的表情,不是發自內心的真實表現,而是高超的模擬能力因情景不同而做出的。

他比那個怪胎幸運,他此前有過鮮活的人生,有過肆意放縱的青春,他有一幫好兄弟,他還有一個姐姐留下的唯一血緣,李笑,他知道正常人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只是一切,都被封閉了,內心的漠然讓他不能有生動的表情。為了讓關心他的人放心,他有時候也會故意放松一下,表現得正常一些。只是,內心深處,卻如一灘死水,外在的投影,起不了一點漣漪。

可是,那樣讓人沈迷的鮮活的生活滋味,普通人都有而他自己只能羨慕不已的感覺,自己又擁有了。

在夢中那個陶然身邊,他開始感受到花的香味,覺得出風的輕語。如果說一個人的心是一處獨立的空間,有的人是高樓重檐,歡聲笑語,有的人是雲卷雲舒,自在超脫,而他的,姐姐死後就是一望無際被黑夜籠罩的冬日荒原。

遇上了她,荒原中有了綠色,有了細雨,陽光也悄然透過來。種子開始發芽,慢慢開出花來,他的心,軟得如同要化作春泥。

孫子越又摸了摸自己心的位置,好像還慘留著剛才那心悸的感覺。

全部是因為是那個陶然嗎?

夢中歲月彈指過,回首滄桑二十年。可惜,夢中的他們,遇到的太遲,而她,離去的又太早。

夢中他與她相識之時,她事業已小有所成,三十出頭。巧合的是他們第一次相遇也是在掃墓中,後來發現彼此住在附近,都是電商,開始有了更多的交往。

可惜,陶然早年身體勞損太過,才在四十八歲的年紀,就溘然離世,徒留他一個人孤零零在世間煎熬。

曾經他以為,姐姐去世後他已是了無生趣,而直到陶然走後,他才發現,什麽才是真正的形如枯槁。

得到了溫暖而又失去,是這世上最大的悲劇。

如果不是他有一線希望,希望能研制出讓年輕的陶然不那麽辛苦的工具,希望能有個什麽在他們還不相識的時間陪著陶然,讓她不那麽孤單,恐怕他也會隨她而去。

那時候,多少人笑他異想天開,多少人以為他已瘋巔,可是,世上的天才與瘋子,也不過一步之遙。最終他成功了,看著時光穿梭機發明成功,他研制的小玩意也發送到過去,哈哈大笑中,他才滿意死去。可惜了,人的肉體不能成功穿梭,不然他也回到過去該有多好!

怪不得那塊表他覺得有一絲聯系,怪不得此生相識,他會看到她就有一絲憐惜,還以為她與姐姐身材相似才有的感覺。可問了文起才知道,她與姐姐是那麽不同的女子,幾次與她相遇,他也發現她的特別。

就是那樣的她,慢慢引得自己關註,才深切感受到她那樣樂觀,堅強,就如巖縫裏的小樹,有絲希望就要向上成長。只要給她一點點條件,自會葳蕤一片。夢中的他也是這樣被吸引,慢慢心被融化。

原來不管夢中現實,自己喜歡的都是這樣能沐光而行的人。那種永不屈服,積極進取,那種生命蓬勃向上的力,吸引了內心漠然的自己,覺得這是做多少善事都得不到的生命的飽滿。

怪不得自己問道佛門,說人生八苦,又何必在這世間求存?那個老和尚指著一個糟木頭旁邊的嫩芽對自己說,枯木也能萌發新芽,施主能等到堅冰融化,自然春暖花開。

他伸手摸摸手上的佛珠,這是姐姐去逝後,他內心被內疚所填滿,覺得生活了無生趣。王朗他們請一個佛門大師來點化他,出了一大筆錢,開光後他一直戴在手上。

從那之後,一為祈福,一為消罪,他每年親自做多少善事,就希望上天能看到他的虔誠。希望自己做得越多,能有一點點善果落在姐姐身上。又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能減輕自己的內疚。可

是,沒用,他連一次都沒有夢到過姐姐,而自己心中的寒冰,也沒有一絲融化的跡象。

佛門不能渡,善事不能解,那麽,所有的心結,是否是在等待著她的到來?

這是姐姐靈魂的護佑,還是神佛的啟示?孫子越不知道,夢或者現實,孫子越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就像一個要溺水的人會緊緊抓住身邊的浮木,而屬於他的,他也會努力攫取。

沈思中的孫子越被一聲大叫突然驚醒,是孫笑房間裏傳來的。

這個小子,是怎麽回事?

孫子越打開了床頭壁燈,朦朧的光線頓時灑滿了室內。

還沒等他走到孫笑房間,清晰起來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妖怪哪裏走!呔,吃俺老孫一棒!”

他走過去一看,孫笑正橫躺在床中間,身上的薄被都被他側壓在身下,肉嘟嘟的胖肚子也露了出來。

孫子越嫌棄地看他一眼,這麽胖,一定要減肥了。

彎下身去拍拍他的胖肚皮,孫笑根本毫無所覺,動都不動一下。孫子越拉拉被子,只聽孫笑大聲說: “天吶,來個女妖精把舅舅收了吧!”然後咕嚕翻了個身,臉朝向了另一面繼續呼呼大睡。

孫子越搖搖頭,這得對自己有多大怨念啊,真是個孩子。

不過女妖精嗎?他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陶然,等待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溫暖、木方圓、吱吱喳喳的花,謝謝你們,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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