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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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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龍還沒回頭,就本能地抓起那赤蛇揣進懷裏,瞬移到青龍身後。為著撈那蛇,他錯失了拿青龍為質的機會,被一陣強得離譜的靈力震向後面。

狂風大作,碧海潮生,青龍不由得閉上眼睛,隨即感覺到被個懷抱擁住了。

他聽見心臟咯噔一聲,不敢相信地睜開了眼。

幾天不見,路刀長回了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模樣,此時英俊的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暴躁和憤怒,輪廓陷在陰影裏,叫人看了驚心。

青龍楞楞地看著他,忽然覺得一邊有強悍的靈力波動。他側首看去,只見路刀修長的五指抓著虛空,指尖竄著電流,一把長刀慢慢地憑空出現在他手裏。

路刀一手環緊他,一手緩緩提起還不穩定的本源戮刀。刀身上湧流著巖漿一樣的濃重黑霧和劈裏啪啦的電花,深重的殺伐戾氣令人膽寒。

燭龍拍拍藏在懷裏瑟瑟發抖的赤蛇,瞇著眼睛打量遠處的路刀:“第二次見面,在下未仰,你好啊,戮刀。”

路刀將刀尖對準他,濃重的黑霧潮浪一樣撲過去,燭龍卻不慌不忙地豎起食指在唇邊揚起笑。黑霧席卷而去,正欲吞噬他的時候,燭龍的身形驟然化成了一堆碎片。

路刀皺起眉,青龍咳著解釋:“是幻象,他必定潛進了海底。”

路刀目光掠過他,陰沈地將他摟緊,低聲道:“我要弄死他。”

說著他帶起青龍踏上虛空,本源刀當空一斬,罡風劈開海面,生生要把黎海劈成兩邊似的。

這一刀必定劈到了燭龍的脊背,青龍聽見沈悶的龍吟,也覺得自己脊背涼嗖嗖的。

然後他就真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了,靈脈一絞,生生被催出一口血來。

路刀瞳孔一縮,果然分神來看他情況:“問?”

魔氣在青龍靈脈裏作祟,疼得他齜牙咧嘴。模糊間就見海面上劃過了長長的一道脊紋,燭龍那狗玩意火速帶著他的下屬跑路了。

路刀也顧不上那家夥,俯下來貼著他額頭,很快感覺到了他靈脈裏的魔氣。

他眼睛裏浮現過什麽陰影,隨即收了右手裏的本源刀,貼著青龍的靈竅堵了上來。

很……陰鷙的一個吻。

青龍只覺得身體裏起了一陣抽離骨髓似的痛苦,伴隨著窒息的沈悶感壓了下來。

路刀最後咬破了他的嘴唇,粗魯又激烈,透露著一股脫韁似的狂躁。

凝滯的靈脈忽然暢通,身體再度輕靈起來,可是青龍沒覺得輕松,反而驚著了,癡怔地看著他。

路刀把他靈脈裏的魔氣,抽到了自己身上。

整個過程熟練得讓青龍心驚。

路刀舔過唇邊的血,冰冷的手指按著他的脖頸,瞳孔明明不是赤色,卻透露著森寒的邪氣。

他按住青龍側頸,面無表情道:“你被咬了。”

青龍直勾勾地看著他眉目間的殺氣,一時說不出話來。

路刀也安靜地看著他,沒一會忽然爆起,抱著青龍從半空直墜。

水花四濺,路刀在水裏咬他的脖子。

靈脈裏的靈力滂湃地運轉,本源靈很快充盈,不知道是因為路刀喝了他的血,還是因為路刀撤下了心口的防禦,青龍久違地感應到了他的識海。

【除魔】

路刀識海裏就這一個幹幹凈凈的念頭。

等回了昆吾山,青龍才明白路刀進神淵修煉的是什麽。

前期受了魔氣侵染的神明們全在神淵裏休養,路刀所做的,就是在沒有接觸的情況下試著抽走那些神明體內的魔氣。因為他就是為收容戾氣而化生的,這就是他的“用處”。

所以他那麽熟練,輕而易舉地就將青龍靈脈裏的魔氣攫取出來。

青龍體內蛇毒未除幹凈,就拖著腳去見亞神。

這位父神指著天:“天意讓他擔此任,你有不滿,當問天地。”

青龍內心一片灰敗,一直沈悶觀看的溫濃差點氣瘋。

太憋屈,太讓人憤怒了。

他已經萌生了抵觸,但求知欲最終還是壓過了不忿。

溫濃想撐到結局,他要看路刀的轉機。

他這邊強忍著堅持回溯,少主那邊卻回溯得很放松。

路少主回到他六歲時的傻叉模樣,有一條白龍成天跟在他身邊轉悠。仿佛真的回到了當初一邊修煉一邊騎在白龍頭上鬧騰的安逸日子,那種家的歸屬感讓他由衷地沈溺在了回世鏡裏。

他小的時候最喜歡趴在白龍身上修煉,摸著它圓圓的兩只小犄角和光滑的鱗片。白龍也喜歡他腦袋上那兩只藍瑩瑩的角,時常伸出個大指頭戳戳他的角,像是試探著牢不牢固一樣。最後再去戳戳他肥美的小肚肚,總是能把小家夥逗樂。

殼子裏的路刀看著白龍,時而想起青龍狀態時的溫濃,每到這時他心裏就矛盾得不行。

一方面他也想掙脫這美夢,離開回世鏡去找溫濃。可另一方面他身不由己地陷入了這段溫情的深刻記憶裏,這是他切實的過往,是他最無憂的一段歲月。他沒因本源裏的戾氣長成個三觀扭曲的傻叉,很大原因來自白龍。

他無比眷戀白龍身上的溫柔與寬厚。每當識海裏鬧騰,痛得滿地打滾時,只要白龍趕過來拿大爪子貼住他腦袋,他就能夠從作祟的天地戾氣裏掙脫出來。

溫濃是他想揉進骨血裏的愛人,而白龍是他想依靠的家人。

少主舍不得離開這回溯裏的天地一裂。

直到——來到他滿十六的這一天。

他記得自己是在十六歲那年岔了靈脈的。魔化之時,隱約記得自己陷進一個懷抱,那溫度微冷,但他覺得好。再醒來時,坑窪魔尊待他身邊,他便一直以為是老爹幫他渡過了難關。

也就是自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白龍。

於是少主火速修煉以出天地一裂,開始不休不止地尋找它。因為他怕當年自己魔化之時,不小心誤傷到白龍,把它整到不肯再來見他。

好在後來在仙界靈吾山裏遇見了它,路刀終於確認了白龍安好,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但是眼前的這個……是個什麽情況?

路刀呆呆地看著十六時的自己魔氣逆行,在天地一裂裏到處搞破壞,就跟個拆遷專家爆炸哈士奇一樣。

魔尊不在,魔獸們都躲進了自己的洞穴裏瑟瑟發抖,他踉踉蹌蹌地在這孤島裏橫沖直撞,轟平了許多山頭。

他抱著腦袋發出鬼畜又滲人的吼叫,眼睛看不清目標,手裏也沒顧著準頭,腦子裏只有破壞和毀滅的念頭。

目所能及的體表上全泛了荊棘一樣的赤色靈紋,路刀再度回溯到這一段時,依然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他揮手劈向一個山頭,爆亂的魔氣聚集成刃,徑直削下半座小山,斷裂口爆出了可怖的巖漿。

耳朵裏傳進一陣“滋”聲,那是噴濺的巖漿潑到大面積體表上時發出的聲響,光是聽著都讓人頭皮發麻。

路刀覺得心肝直抽搐,心想是哪個可憐蟲被發瘋的自己殃及池魚,隨後便透過焦距渙散的眼睛,看見了一條熟悉的龍。

路刀的呼吸屏住了。

白龍盤起龍身,把當時狂暴的自己圍住,龍脊上淅淅瀝瀝淌著血和巖漿。

這條平日軟乎乎的溫柔大龍嘶鳴起來,鱗片全張開了,但魔化的路刀根本聽不見它的呼喚。他對著白龍大鬧,天地戾氣超過他的閾值,靈智一被吞噬,剩下的便是喪失神智的殘暴本能。

白龍死死地纏著他,妄圖遏制他的失控。它的身形越來越小,最後張口咬住了他肩膀,不停地發著抖。

路刀在殼子裏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當年的混賬暴行,拼命掙紮著想控制這具身體的主導權,好把自己一頭撞死。

可他只是個回溯的,除了眼睜睜看著什麽也做不到。

“你腦殼有包啊!快閃開啊大傻叉!”他沖著白龍怒吼,沒吼兩句自己先受不了,嗷嗷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魔性大發地折磨了白龍許久,靈脈才稍微緩了過來,力竭過後先奄奄一息地倒下,眼睛瞇著縫沒緊閉。

路刀一邊揩眼睛一邊罵著自己,鼓足勇氣去看白龍的模樣。

白龍也脫了力,慢慢松開了他肩膀,它的牙齒不鋒利,甚至都沒咬傷他,只是含著他肩膀轉移註意力罷了。

它之前那漂亮好看的美龍形象已經蕩然無存,此時不成個龍形,身上的傷口正在龜速愈合,樣子可憐極了。

不變的是眼神,路刀沒從龍瞳裏看到厭憎,只有深切的悲憫和更為覆雜的情愫。

白龍盤著他滑到一片狼藉的地上,冰涼的犄角貼著他鬢邊。

路刀的視野忽然模糊起來,眼中看見的一切都在放慢。

萬千銀光與露珠在赤黑交雜的天背下飛去,自殘陽如血裏顯露了殘缺的神祗。

露珠沾過神祗長發的發梢,甚至沾染在他睫毛上……這個人極致的奪目。

路刀死死地盯著他,所有的一切都在遠去。記憶混亂,魂魄顛倒。

識海裏一片空白,只剩眼前這個人。

他一身白衣血跡斑駁,三千年前桀驁的神采再不覆見,只剩滄海桑田之後的蒼涼。

白衣的青龍氣息微弱,只是一個擡手的動作,他都做得萬分艱難。

路刀看著他咬破自己的手腕,而後低頭,將血渡給了他。

渡完,他身形變得透明起來。魔尊出關趕來,他聽見了聲音,最後只倉促輕柔地撫過昏迷中的路刀,隨後便竭力起身,艱難地離開了天地一裂。

罡風刮起他的長發,割破了他的臉。

路刀的識海依然一片空白,眼睛幹涸,怎麽也閉不上。

怎麽會是這樣。

青龍,白龍……都是他溫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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