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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臘八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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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沒有準備參湯啊。”馮蓁尋思著蕭謖那體力, 用得著補麽?

杭長生笑道:“奴才早就讓禦茶房熬好了。”

禦膳房難吃那是所有皇帝都知道的, 所以就設了禦茶房,掌管茶點兒,其實一些簡單的吃食也能做, 燉個湯更是不在話下。

馮蓁搖了搖頭, “皇上也不愛喝參湯, 不如我做幾個小菜吧。”

大冬天的,宮裏倒是不缺綠菜,是有專門的菜農在溫泉池子邊養出來的,專供宮中貴人食用, 價格自然不菲,皇帝就是吃顆雞蛋都貴得嚇死人。

馮蓁用的自然不是外面送進宮來的菜, 她桃花源的菜圃裏那是各種蔬果應有盡有,除非是她沒收集到種子的。

馮蓁在菜圃裏挑了幾顆菜, 因為有溫泉菜做掩護, 倒也沒叫人懷疑什麽。她大菜自然不會, 但家常小菜還是難不倒她的,禁宮這鳥籠子把人關得都快瘋了, 所以馮蓁又重新拿起了鍋鏟,自給自足。

馮蓁統共就整治了三樣小菜並一碗湯,醋溜白菜、小炒牛肉、魚香肉絲、蘿蔔丸子湯,色香味俱全,最重要的是這些菜都是桃花源養出來的,當然肉食除外, 然後做菜用的水也全是桃花湖的水,有這樣高品質的食材,哪怕馮蓁廚藝不行,做出來的口味也能在普通水平之上。

何況,馮蓁的手藝真的不耐。

杭長生也很高興,呲溜一聲竄回了前殿,小心翼翼地逮著機會對處於暴怒中的蕭謖道:“皇上,今日皇後娘娘親自下廚,讓您早些回去。”

蕭謖掃了杭長生一眼,“又是你去幺幺面前攛掇的吧?”

杭長生沒敢應聲,只把身子弓得跟蝦子一樣。

“出去跪著。”蕭謖道。

杭長生趕緊地夾著尾巴退了出去,他自己也暗自懊惱,最近實在是得意忘形了。

郭得海和金柳完全不明白自己師傅是哪裏惹了皇帝不快,所以私下問了一句。

杭長生道:“你們要牢記為師今日的教訓,千萬別欺負皇後娘娘脾氣好,就把她當工具利用。”

杭長生今日之所以丟了大醜,來來往往乾元殿的人都能看他跪在大門口,就是因為利用了馮蓁。

蕭謖回來用飯時,馮蓁正在擺碗筷,這些事她喜歡親力親為,讓她有一種還在天朝的感覺。

說實話,她從來沒有如此想念過那片空氣極度糟糕,食品極度不安全的地方,但那裏至少相對自由,不用關在這華麗的籠子裏。

其實現在馮蓁早就能逃出這籠子了,留下不過是她自己的選擇而已。所以她也並不埋怨蕭謖。

“今日杭長生怎麽惹著皇上了?”馮蓁有些好奇。

“是你太好說話了,容易讓奴才爬到你頭上。”蕭謖道。

馮蓁挑了挑眉,“才不是呢,其實他能主動來跟我說,反而還省事兒。否則我豈非要日日跟他打聽,皇上今日心情好不好。”

蕭謖奇道:“朕心情好不好,難道還能在你身上撒氣?”

馮蓁搖搖頭,看著蕭謖的眼睛道:“不是,總是希望皇上能高興嘛。”

蕭謖握住馮蓁的手,仔細地看了看,“其實你不必下廚的。”

“我喜歡看著皇上把我做的菜都吃光啊。”馮蓁道。

蕭謖看了看面前的三菜一湯,“就你這飯菜量,你不吃,朕也能全吃光。”

馮蓁托著下巴問道:“那是我做的菜好吃,還是白樓的大師傅的菜好吃?”

“不一樣。”蕭謖道。

“有什麽不一樣?”

“皇後親自做的菜,不僅是口舌之福,吃了還叫人心情好,神清氣爽。”蕭謖笑道。其實不止心情好,味道也是鼎鼎上佳的。

馮蓁心想,可不得神清氣爽麽,你知道這裏面有多少好東西麽?

轉眼到了臘八節,按照慣例,宮中是要給各王公大臣賜臘八粥的。只是宮中的臘八粥,也就那個味道,但是勝在裝臘八粥的特制的青花瓷罐典雅秀麗乃是難得的珍品,所以許多人家都是將上賜的臘八粥供奉起來,最後再將青花瓷罐收藏起來,據說這罐子用來種芍藥,能讓芍藥花開得格外精神和繁盛。

蕭謖做皇子時,也被賜過臘八粥,所以深知這些粥最後都拿去養花去了。然則馮蓁興致勃勃要熬臘八粥,蕭謖自然也不能掃她的興。

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馮蓁桃花源的農作物實在太多,不僅長得好,而且還長得快,她自己再加上蕭謖也吃不完,所以總要拿出來顯擺顯擺。

糯米、小米、高粱米、大麥仁還有薏仁米都是她的田裏出的,當然後期的加工自然是宮裏的太監搭手的,為了掩飾這些東西,馮蓁在昭陽宮裏生生地也開辟了一個菜園子,美其名曰叫“憫農園”。

此外她熬的臘八粥裏還加了百合、蓮子、榛瓤、松子、紅棗等物。通常這時候百合和蓮子都得是幹的,畢竟不應季,但桃花源就是個天然保鮮庫,所以馮蓁手裏都有新鮮的食材。

不過光有食材還不行,馮蓁對臘八粥怎麽熬可是沒什麽概念,天朝人民對臘八節已經遠遠沒什麽感覺了,所以她還特地跟上京城玉河春的大師傅討教了一番。

這玉河春的大師傅自然是蕭謖邀請到宮中來的,就為了教皇後做臘八粥。這時候馮蓁又稍稍體會到權勢的好處了。甭管你要人什麽秘方,對方都只能乖乖地送上來。

玉河春以臘八粥聞名,訣竅就在紅棗上。除了選材精良外,重要的是紅棗要先煮熟剝皮兒去核,然後把棗子皮再用水煮,澄出湯來倒在鍋裏煮粥,這樣臘八粥裏就有棗香了。

馮蓁熬臘八粥的時候,老遠宜人就聞到那股子甜香了,“娘娘,熬的粥好香啊。”

“那還用說。”馮蓁有些得意,“到時候也給你一碗,這是給皇上賞賜功臣的,你也是我的功臣。”

宜人聽了心裏那個甜啊,還沒喝粥就覺得甜得沁人了。

而蕭謖那邊,他側頭問了問杭長生,“幺幺熬了多少粥啊?你跟她說熬一鍋就行了,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能吃皇後親手熬制的臘八粥。”

杭長生有些尷尬地給蕭謖比了個手勢,“娘娘就熬了這麽一鍋。”那鍋也就是尋常人家竈上的大黑鍋那麽大。說起來也不小了,可因為吃的人太多,就顯得馮蓁熬得太少了。

蕭謖揉了揉額角,“那也行,今年就不給群臣賜粥了,讓他們在宮裏喝一碗便是了。”

杭長生心裏一緊卻也沒敢跟蕭謖提。這每年臘八賜粥可是小太監們的一筆大收入,他們去王公貴戚附上送粥,能得不少賞錢。馮皇後無形中顯然是擋了某些人的道兒了。這事兒要放在其他朝,即便她是皇後那也得防著小人作祟。

不過在本朝就沒事兒,物以稀為貴嘛,宮中就這麽個寶貝疙瘩,誰都不敢惹。她就是頭發絲掉一根,那都不是小事兒。

太監雖然不高興了,有些清廉的大臣卻是打從心底高興,清廉就意味著沒有餘錢,而臘八打賞太監若是給少了不僅被埋汰還得罪人。大臣們雖然不屑於結交太監,但也絕不願意得罪這些閹貨,畢竟他們是靠近天聰之人。

只不過馮皇後的這鍋臘八粥還真是折騰出了不小的水花。因著今年是皇後親自動手的,且僧多粥少,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皇帝禦賜的臘八粥就那麽二十來碗,能喝到那才是巨大的榮幸。更玄乎的是,七老八十的付太常進了冬月就咳嗽不止,都懷疑他這一冬指不定就是最後一冬了,誰知吃了禦賜的臘八粥之後,咳嗽就止住了,精神也好了起來。

另一位車騎將軍宋海,一入冬舊傷就會發作,兩只腿膝蓋以下冷得幾乎沒有知覺,必須靠拐杖才能走路,據說吃了臘八粥之後,渾身都暖和了起來,扔掉拐杖也能走了。

這些事兒,百姓聽了只當是這些做官的阿諛奉承,然則同朝為官的人彼此是個什麽情形,大家卻都是知道的,付太常的事兒不好說,但宋車騎的腿傷卻是實打實的,從元豐帝開始就賜禦醫給他看腳,這些年也緩解不大。只可惜了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如今虛歲才不過才四十,就這麽廢了,當初若是他還能出征,元豐帝也就不會揀選嚴儒鈞征戰西北了。

宋海本人倒沒四處宣揚這臘八粥的功效,不過被病痛折騰多年,所以他最近厚著臉皮進了宮三次,每次都在蕭謖面前諂笑,但一句也不敢提讓皇後再給他熬一鍋臘八粥的事兒。

他就是功勳再大,那也大不到可以指定皇後為他洗手作羹湯的地步。

蕭謖看著宋海的腿,“聽說你的腿好多了?”

宋海笑道:“多謝皇上關心,上回吃了娘娘親手做的臘八粥之後,感覺渾身都暖洋洋的,這是皇恩浩蕩,賜福臣下。”

蕭謖無奈地撫了撫額頭,“你這是溜須拍馬呢?”

“絕對不是,皇上是知道臣下的,一向是有什麽就說什麽的。”宋海道。

蕭謖自然不會信了宋海的話,若真是他說的那般老實,宋海也就不會成為一代名將了。只是一代名將還沒見白發就廢了,也的確是可惜。

“是麽,那朕讓皇後再替你熬一鍋臘八粥,你吃了若是能重新走路,那就算你老實,否則那就是欺君之罪,你可敢應?”蕭謖問。

宋海聽了前半句本來正欣喜難當,可再聽了後半句這臉就立即垮了,皇帝這不是坑人麽?真當皇後的臘八粥是靈丹妙藥啊?

“這麽說你剛才的話就是在欺君咯?”蕭謖冷冷地道。

宋海嚇得趕緊跪在了地上,“臣不敢,鬥膽求皇後娘娘賜粥。”

他後來才想明白,皇帝這是要為馮皇後打上金字招牌呢,估摸著是要達到皇後就是放個屁,聞著的人都得覺得三生有幸這種地步。

所以這臘八粥他喝了之後,腿不好也得好。至於怎麽做,就要看他本人了。

蕭謖回到內殿後跟馮蓁提了一嘴,“他也是不容易,三十歲出頭這傷痛就一日重過一日,生生把一條漢子給折騰得沒了。不過的確是個智多星,即便如此有他坐鎮,也能威懾不少人。”

馮蓁道:“可是我的臘八粥就是普普通通的臘八粥呀,皇上若是不信,自己可以在旁邊親眼看著。他吃了覺得暖和,怕是因為被皇上看中而內心激動吧。”

“那就不給他賜粥了?”蕭謖笑看著馮蓁問。

馮蓁撅撅嘴,“怎麽就沒有一個人關註味道的呢?難道我熬的臘八粥不香?”

“不香,他們能一口氣喝掉?”蕭謖反問。

“他們當著你的面敢不喝完麽?”馮蓁悶悶地道。

“那這次不讓他當著朕的面喝了。”蕭謖笑道。

說來說去,馮蓁還是熬了第二鍋臘八粥,因為這一次是整鍋賜人,所以是裝在白底青花瓷罐裏送去車騎將軍府上的。如此就讓馮蓁的藝術細胞有了用武之地。

罐子面積大,粥又濃稠,繃了皮子後,馮蓁用松子仁、瓜子仁隨手撒在上面,就繪出了一副“松鶴延年”的圖畫來,看得臉蕭謖都直道是嘆為觀止。因為馮蓁就只是手握著松子仁、瓜子仁來回隨意地撒下去的,便成了一幅畫。

“憑借這副手藝,我要是去擺地攤估計也能養活自己了,皇上你說是吧?”馮蓁擡頭問蕭謖道。

蕭謖點點頭,“不過你這粥送到宋海府上,朕估摸著他未必敢吃了。”

馮蓁裝作不解地看著蕭謖。

“太美好的東西總讓人不忍破壞。”

“哈,哈哈哈。”馮蓁拿腔拿調地笑了幾聲,然後隨意地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臉,“是麽?是嗎?!”

蕭謖被馮蓁逗得大笑不止。

臘八之後就是元旦了,淩晨時馮蓁跟著蕭謖去隆福寺拈香禮佛,然後再回到保寧宮開筆寫春聯,以迓新春之喜。

蕭謖在旁邊寫的是“福”字,馮蓁則站在另一邊寫春條。通常情況這是宮中畫工先用雙鉤之法寫好了,制成粉漏,印在錦箋上,皇帝或者後妃只需要將筆蘸飽墨汁填上去就行了,煞是容易。

馮蓁感嘆道:“以前在公主府,也曾看到過德妃娘娘寫的春條,當時我還說德妃寫得一手好字呢,結果原來是這樣寫出來的呀。”

“要是後妃的字拿不出手,丟醜的不僅是她們自己,也顯得做皇帝的眼光不好。”蕭謖道,“來,你寫個字朕看看,這麽些年有沒有進益。”

深宮寂寞,馮蓁還真練過一下自己的字,所以蕭謖這麽說,她一點兒也不怵,行雲流水似地寫了“福祿禎祥”四個字。

蕭謖看了良久,嘆氣道:“朕真不想打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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