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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秦水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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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蓁抿嘴笑了笑, 夜色下她的眼睛真的很美,映著天上的月光,流光溢彩,澄澈凈美。

這樣的小女君, 哪怕無賴又淘氣, 也叫人很難生出多大的氣來。“再有下次,孤不會再見你, 直接讓人把你綁了送金吾衛去, 讓長公主上門去領人。”

馮蓁朝蕭謖吐了吐舌頭, “殿下別忘了我給你講過的故事,小老鼠也有大用處的。”

蕭謖擺擺手, 示意杭長生過來送馮蓁回去。

馮蓁趕緊道:“殿下, 我還想給你彈支曲子。”馮蓁說著就從背上將她背來的箜篌解了下來。

蕭謖用大拇指刮了刮額角, “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不睡, 孤還要睡呢。”

馮蓁道:“你睡你的呀,殿下,我在你窗外彈就好。”

“我耳朵比較挑剔。”蕭謖說得委婉。

馮蓁歪了歪頭道:“我先彈片刻, 殿下若覺得不好,我立即就收手行嗎?”馮蓁眼晶晶地看著蕭謖,就差沒開口求他了。

“孤覺得你不是來報恩的,這是來報仇的吧?”蕭謖又刮了刮自己的額角。

“你趕緊進去睡吧。”馮蓁催促道。

蕭謖卻沒動,盤腿坐在團墊上,“你還是趕緊彈吧。”這明擺著是即刻就要叫停的意思。

馮蓁其實對自己彈的曲子也沒多少信心。那是桃花源裏的白玉碑上今日才出現的一支曲譜, 她用箜篌試過一次,高昂處琴弦無法拔高,一拔高就會斷弦,而低矮處,琴弦又無法轉過那低沈。她琢磨著估計跟九轉玄女功一般,需要以白息引導。

但箜篌又無法帶入桃花源,馮蓁這才想到了蕭謖,以他白息的濃郁度,足夠她試著彈一曲了。她這是謝恩和薅羊毛齊頭並進,兩不耽誤。

蕭謖見馮蓁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三口,又活動了一下手指這才滿懷虔誠和敬意地將手放到了箜篌的弦上。瞧著倒像模像樣,他不懷疑馮蓁的箜篌彈得不錯,王公世家的女君從小琴棋書畫都是有名家教導的。然則名師未必就出高徒,她們的琴藝娛樂娛樂還行,離真正的大家那就差太遠了。

馮蓁呼吸著蕭謖身上散發出的白息,再將那白息順著筋脈引到指尖,輕輕地撥動了琴弦,仿似有水波從她身周漣漪蕩漾開去。

春暖花開,碧波蕩漾,人仿佛飄在春水裏的一葉扁舟,晃晃悠悠催人眠。

蕭謖驚訝地睜開眼睛,朝杭長生比了個手勢,後者立即搬了一張搖椅出來放到了竹塢上,蕭謖仰躺進去,好不悠然。

馮蓁卻是無所覺察,她整個人都已經沈浸在了“碧心曲”中,這曲子無疑和九轉玄女功乃是絕配,一曲琢神,一舞調身。

至於曲子本身好不好聽,已經不叫人關心,但凡習武之人,聽其曲後,悟性高者就能知曉它的珍惜可貴之處,緊皺的眉頭舒展了開去,心情郁結處似乎也叫人輕輕地撫摸平整了,平日裏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有豁然開朗之光,似乎連傻子都能多出一絲悟性來。

明明只是一支曲子,不過是聽在耳裏,卻如此神奇地叫人神清氣爽。

馮蓁忘情地彈到了月亮西斜,若非蕭謖起身,她還不能從羊毛堆裏爬出來。

“曲名為何?”蕭謖問,這顯然就是感興趣的意思。

“殿下若是喜歡,我明晚再來給殿下彈奏。”馮蓁熱切地看著蕭謖,恨不能將這只肥羊圈養在自家的院子裏。

“那你還是去金吾衛的牢房裏彈吧。”蕭謖道。

馮蓁耷拉了一下肩膀,感覺這人的自制力還真是驚人。碧心奏出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周遭的人聽著都如癡如醉,卻不想蕭謖竟然能從中清醒過來。“曲名‘碧心’,我將曲譜寫給殿下。”

當世箜篌的曲譜蕭謖都很熟,據說他母妃當年就是憑借一曲箜篌而贏得聖寵的,且一直榮寵不衰,晉封貴妃而後宮獨寵。

蕭謖對貴妃沒什麽印象,她死後留下的宮人素娥道她心愛箜篌,有時候甚至會徹夜長彈,所以蕭謖在樂器裏也獨重箜篌。說不得也是馮蓁的運氣,她若拿出的是琴、笛,早就被蕭謖給扔出墻外了。

“這曲子你在哪兒學的?”蕭謖問。

“夢裏仙人傳授給我的。”馮蓁的回答那是隨口就來。

蕭謖扯了扯唇角,“你再不回去,長公主就該全城尋人了。”

馮蓁這才急急地提了裙擺往外跑去。

蕭謖將曲譜交給杭長生,“讓霜姬試奏一番。”

蕭謖那邊有沒有人能將“碧心曲”彈奏出來,可就不是馮蓁會關心的事兒了。她和馮華近日回了陽亭侯府,因為蔣家那邊開始走禮了,已經算好了日子,成親的日子就定在來年二月裏。

許是因為前段日子的冷落,蔣家這次納征送來的聘禮十分貴重,其中光是黃金花冠便送了三頂,一頂嵌紅寶石,一頂嵌碧璽,另一頂則嵌百寶,華美光燦。另外名貴綢緞也送了十箱,珊瑚樹一盆,玉如意一雙,黃金做的大雁一對等等。

黃氏笑道:“蔣家三郎納征時,只怕也得比照這麽辦,那蔣家都要被搬空了。”

馮蓁湊到馮華跟前,“阿姐,你做衣裳時,我幫你弄呀,保證美美的,看得姐夫不眨眼。”

馮華好笑地打了馮蓁一下。

馮蓁繼續道:“阿姐,你嫁過去後得囑咐姐夫減減肥了,他那模樣真是配不上你,要不是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也得不著阿姐你的心。”

“就光會說人,你自個兒怎麽不減減?”馮華掐了掐馮蓁腰上的肥肉。

“減,馬上就要減了,外大母說中旬皇上就要去秦水河邊避暑了,可惜你不能去。”馮蓁抱著馮華的手臂道,“說是要去兩、三個月,咱們還從沒分開這麽久呢。”

馮華揉了揉馮蓁的頭發,“你多陪著外大母一點兒,我見她近日身子都不太爽利,可不許頂撞她,我不在你身邊,你自己萬事都得小心些。”

“保證不亂走,不亂跑。”馮蓁舉起右手保證道。

馮華還待要開口,馮蓁又接著道:“凡事問過外大母才做,她不許的,堅決不做,怎麽樣?”

“小滑頭,話都讓你說完了。”馮華理了理馮蓁的頭發,“等阿姐的親事忙完了,就該忙活咱們幺幺的親事了。”

馮蓁趕緊摟住馮華道:“阿姐,我要麽坐產招婿,要麽嫁給姐夫做小,你自己斟酌著辦吧。”

“那就嫁給你姐夫做小吧。”馮華嘻嘻笑道。

馮蓁的肩膀瞬間就耷拉在了馮華的肩頭,“阿姐,你欺負我。”

馮華將馮蓁的腦袋推開,“少想些有的沒的。”

馮蓁沒辦法,只好道:“那你別給我相看那些高門子弟,我可受不了,最好是寒門學子,父母雙亡就更好了。”

“你趕緊給我走吧,是想氣死我不是?”馮華將馮蓁推出門。

秦水在上京西北,因為是帝輦出行,一路的車隊拉了足足五裏長,慢吞吞地走了六、七日才到秦水行宮。

城陽長公主自然不能住在皇帝的行宮裏,但因為秦水乃是華朝皇室的避暑勝地,所以需要隨駕的高門貴族基本都在秦水置了別業,長公主的園子叫“定園”,秦水地廣人稀,所以這定園雖是別業,卻也不比上京的公主府小多少。

七月的秋老虎熱得可以在地磚上煎雞蛋,烈日仿佛舍不得離開,要用最炙熱的光來讓世間的人都記住它的威力,讓人們匍匐著恭送它離開。

馮蓁就日日匍匐在水裏,教敏文鳧水。這麽手拉手,手扶腰的,雖然不如那幾只肥羊,但馮蓁的桃花源還是富有得一片白生生的濃郁。可還是不夠,她的小樹苗如今已經掛果,九個小如珍珠一般的青色桃果高高掛在枝上,閃爍著誘人的光澤。

馮蓁吞了口口水,直覺那桃果若是成熟,吃下去必定有驚人的效果。可惜白息不夠,她必須得狠狠地薅一大把羊毛,才能將桃果催熟。而且歲月不饒人,馮蓁也到了該長個兒的時候了,這時候若是錯過了,一輩子怕就得成矮冬瓜了。

可惜馮蓁把頭發都快揪掉了,也沒找出大薅羊毛的好法子來,她急得都想進宮給老皇帝當妃子了,可惜老頭子還瞧不上她一個小豆芽。

那幾只肥羊皇子到了秦水就不見蹤影,聽敏文說是打獵去了,男人的世界比女人寬廣太多,自然也沒有人會去惦記一個小女君。且他們都已指婚,也無需再對城陽長公主溜須拍馬,自然就更不會登門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這日本該是秋高氣爽的天氣,誰知午後陰雲突然從天邊卷來,頃刻間便是暴雨如註。

馮蓁和敏文便只能在屋子裏玩升官圖,看著池子裏白浪翻飛,只道:“今年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雨呢,還挺有趣的。”

對百姓而言,可能導致洪災的暴雨,在小女君們的眼裏,也就是得趣罷了,絲毫沒覺得背後有什麽危險。

然則半夜時分,有內侍緊叩園門,進來時只道元豐帝暈厥了,細問之下才知道四位皇子今日去山中打獵,這會兒一個人都不見回來,而秦水河暴漲,誰也過不去,也不知他們安危,所以元豐帝才急得暈倒了。

真是不暈不行。元豐帝就這麽四個兒子,說來也是奇怪,打從六皇子降世後,宮中只生了三個公主,便再無子嗣出生。若是四個兒子都出了事兒,元豐帝這一支血脈就後繼無人了,如何能不急。

長公主趕緊換了衣裳,冒雨去了元豐帝的行宮。敏文原也要跟著去的,長公主卻道:“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就和幺幺一塊兒呆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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