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漸漸沒有力氣了。

傷口的疼痛雖然激發了求生意志，但也極大消耗了他的體力，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面對男人刀刀要取他性命的兇殘，他的腦海中竟然不合時宜的出現了鄭碩今天教育他時候的模樣。

鄭碩……那家夥當時應該是在擔心自己吧？不過他不是早就踹門進來了嗎？怎麽到現在還沒到，是不是真的要等他死了才來收屍？

楚晏的意識開始朦朧了，抵抗的動作也慢了半拍，男人瞅準了這一刻，匕首對準心臟狠狠刺了下去。

“嘭——”

一聲巨響震蕩了地下室的空氣，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手掌一麻，失控的匕首在空中連續翻轉了好幾下，最後斜插在了兩步開外的木地板上。

“警察！不準動！把手舉起來！”

暴呵聲伴隨著淩亂的腳步聲從斜上方傳來，地下室的燈隨即被打開。楚晏瞇起眼睛適應光線，他重重的呼出口氣，早已痛到沒知覺的手終於可以放下來了，一顆心也緩緩的落回了胸腔裏。

還算這家夥沒有敗壞警察的名聲……

他這邊剛松口氣，壓在身上的男人卻沒有依言舉起手來，而是飛快的撿起旁邊一塊玻璃碎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過了他的頸側。

白`皙的肌膚翻卷開一道紅色的皮肉，所有看到這一幕的警察全楞住了，吳晶晶直接失聲叫出來。鄭碩舉著槍的手一顫，只覺得心臟都湧到了嗓子口，像被人扼住脖子一樣無法呼吸了。

楚晏下意識的去摸脖子，摸到了滾燙的液體，他的眼睛緩緩的睜大了。

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底彌漫出扭曲的笑意。鮮血沿著白`皙的脖子呈線狀湧出，和楚晏蒼白無措的臉形成了妖異的對比。男人被血腥味刺激到了，居然又想割破另一側的皮膚。

第二聲槍響夾帶著激烈的喘息，鄭碩這次根本沒時間警告，直接一槍打在了男人的右肩上。

男人應聲倒地，楚晏只覺得身上一輕，但他卻沒空去想發生了什麽。

滾燙的血液正不斷往指縫間湧出來，就像原本禁錮在體內的生命力正拼命逃離這副驅殼。這種感覺太真實，真實的讓他茫然無措，除了不斷發抖的身體外，他竟然想不起該做點什麽或者說些什麽。

他就這麽茫然的看著頭頂的燈光，刺眼的光暈像在催眠，讓他本就疲憊的意識一點點的擴散了。

“楚晏！你怎麽樣！別怕啊！我馬上送你去醫院！”鄭碩兩步跳下樓梯，還沒站穩就朝楚晏撲了過來。他抱起楚晏的肩膀，看著傷口流出的血已經徹底染紅了手和半邊衣服，慌亂的聲音都在發抖了。不過他還沒把楚晏抱起來，旁邊一個人直接把他推開，聲音冷硬而有力：“別動他！要先止血，否則撐不到醫院！”

方景陽毫不猶豫的跪在地上，把楚晏側翻過去，讓他受傷的一側脖子向上，雙手拇指用力按住傷口兩側觀察反應。

楚晏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因為這個動作反而感覺到了疼痛和難受，沾滿血的手在身前虛晃了晃，似乎想抓住什麽。

鄭碩及時抓住了那只冰涼的手，用力把它握在手心裏，沙啞的聲音帶著極力壓抑的驚慌：“別怕，我在的。一會兒就沒事了，別怕啊。”

他不斷說著安撫的話，但楚晏已經聽不清了，現在連睜開眼都覺得困難，累的只想睡覺。旁邊的林珣立刻吩咐吳晶晶去發動車子，由陳琦和王倫幫著方景陽抱起楚晏，小心翼翼上了警車後座。

鄭碩急忙坐了上去，方景陽的指尖沒有松開過楚晏的傷口，依舊維持著壓迫的姿勢。鄭碩負責固定楚晏的身體不讓他動，吳晶晶拉響警笛，把油門踩到底，一路風馳電掣的朝最近的醫院開去。

因為嫌疑犯也受了槍傷，林珣把現場情況上報了指揮中心後把他押上了第二輛車，親自帶著陳琦和另兩個刑警送他去醫院。王倫和一個刑警則留在現場等待支援來收拾殘局。

“醒醒楚晏！別睡，醒醒！”鄭碩不斷拍著楚晏的臉，過度失血讓本就蒼白的氣色布上了一層青灰，無論鄭碩怎麽叫他都沒有反應，顯然已經陷入了昏迷。

壓抑的空氣在車內彌漫，吳晶晶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方景陽依舊維持著上車時候跪著的姿勢按壓傷口，而鄭碩則坐在另一邊扶著楚晏。楚晏的眼睛緊閉著，脖子上的傷口雖然沒有剛才的出血量那麽可怕，但短短幾分鐘內也把棕色的椅套都浸濕了，大片暗紅色就像瀑布，沒有規則的沿著座椅的弧度流下去，形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痕跡。

吳晶晶擦掉流到眼角的冷汗，下意識把油門又踩到底，瘋鳴的警笛為她開道，她熟練的穿過一輛輛行駛在前方的車，將疾馳帶動的風擋在了玻璃窗外。

雖然這裏是市郊，但好在不是高峰期，一路上車不多。加上她開的是鳴笛的警車，沒人敢搶道或者阻擋，不多時就沖進了距離最近的醫大附屬第二醫院急診樓。

因為林珣通知指揮中心的時候已經匯報了傷情，所以醫院開啟了綠色通道，幾名醫護人員早早的等候在急診樓門口。吳晶晶剛把車停穩，立刻就有醫生打開後座車門，一個戴眼鏡的年輕醫生本想接替方景陽，但方景陽說現在放手換人太危險，還是先進手術室再說。於是一行人齊力將楚晏抱上了移動擔架，給他套上呼吸罩飛快的朝急救室奔去。

方景陽在急救室外被醫生換了下來，他的手指早已僵硬的沒有知覺，雙手垂在身側發抖。鄭碩站在旁邊，忽然拍他的肩膀，一句壓抑在喉嚨口的“謝謝”艱難的鉆了出來。

“不用太擔心，按照出血量來看應該只是割到了頸靜脈。我們搶救及時，只要立刻輸血沒什麽意外的話都沒問題的。”方景陽難得沒有跟鄭碩擡杠，反而輕聲安慰他。

鄭碩脫力靠在墻壁上，麻木的點頭。他想拿根煙來抽，結果發現自己的手也抖的厲害，手心全是冷汗。他疲憊的蹲下去，眼前是急救室不斷晃動的綠色簾子，厚重的防水布隔開了兩個世界。他看著眼前來回奔跑的急救人員，目光有些恍惚了。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送受傷的涉案人員來搶救，但他自己也不知怎麽回事，卻是第一次這麽心慌和失控。

看著沾滿血跡的雙手，從不暈血的他卻漸漸感到頭暈氣短。眼前仿佛多了架放映機，不斷的回放著楚晏那雙絕望的眼睛。

他用力揪住了頭發，如果不是他沒有準確預估出嫌疑犯的舉動，楚晏就不會經歷被割喉的痛苦！

是他沒有保護好楚晏，明明早就知道楚晏身處隨時可見的危險中了，他卻沒有認真的警惕。

楚晏說的沒錯，他們各取所需。他是為了案子，所以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這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像瘋長的野草一樣掃蕩了他的意識。他極力壓抑著慌亂的呼吸，卻無法抵禦越來越強烈的自責和愧疚。方景陽拿出手機跟林珣聯系，確認嫌疑犯的情況，那聲音明明就在耳邊，但他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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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鄭碩不知道自己就這麽待著多久了，一直到林珣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才擡頭。結果發現不止是林珣，方景陽，吳晶晶和陳琦都圍在他面前。林珣的目光充滿擔憂：“鄭碩，這不是你的錯。”林珣拍著他的肩膀，語氣溫和且堅定。

“對啊老大，剛才真的不是你的錯！要不是你反應及時的話楚晏第一次就該被……”吳晶晶也想安慰鄭碩，只是話說出來又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看鄭碩的反應，這好像不算安慰吧？

陳琦無奈的看了吳晶晶一眼：“老大，林隊已經通知楚光赫了，他在趕來的路上。你放心吧，方副是學過專業急救的，而且我們第一時間用警車把他送來的，應該不……”

“警官，你們這裏有病人家屬嗎？！”陳琦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一個急匆匆跑來的護士推開了。護士穿著綠色的手術服，口罩拉下來一臉急迫的看著他們。鄭碩急忙撐著墻壁站起來：“家屬還沒到，出什麽事了？”

“病人的血型比較特殊，是罕見的RH陰性-。他失血量過大，我們已經調出血庫所有庫存了還是不夠。如果不及時輸血的話會有生命危險的！”小護士一頭的汗，說話跟放炮仗一樣快。

“抽我的，我也是！”鄭碩猛地伸出手臂，激動地差點撞到了小護士的鼻子。他一掃剛才的低氣壓，黑亮的瞳孔閃著期待的精光。小護士不明白這人怎麽回事，但現在有匹配的血才是最關鍵的，她二話不說就拖著鄭碩往驗血室跑去。

“林隊，老大是RH陰性血麽？”吳晶晶不解的看著林珣，心裏腹誹著剛才的一幕，怎麽那麽像她前段時間看的電視劇情？

“嗯，這種血型要保密的，所以你們知道了也別說出去，否則以後他也會有危險。”林珣低聲叮囑道。吳晶晶和陳琦連連點頭，這點常識他們還是有的。

“你在這等結果，我回現場去跟進。”方景陽出聲道。林珣“嗯”了一聲，叮囑他小心點。方景陽沒說什麽，接過林珣還回來的外套，這才發覺自己還沒洗手，手上全是已經幹掉的血跡。

“景陽，剛才謝謝你。”看著方景陽走向洗手間的方向，林珣跟上去，看著他說道。方景陽腳步一頓，不解的轉頭看他：“謝我什麽？”

“剛才幸虧有你在。”林珣沒有繼續說下去，方景陽應該懂他意思的，幸虧有一個學過專業急救的人在場，否則那種傷估計很難救回來。

“你是怕鄭碩背鍋呢，還是怕他害死人以後會有心理負擔？”方景陽毫不猶豫的戳穿，林珣一楞，皺起眉直視著他：“不要拿人命開玩笑。”

“我哪個細胞讓你感覺到在開玩笑了？我救他和鄭碩一點關系都沒有，只因為我是警察。”方景陽也沒有退讓，語氣淡淡的說道。林珣沒有再說話，目光覆雜的看著他進了洗手間，隨後嘆了口氣。

本以為經過三年這兩人的關系應該和緩了，誰知道方景陽的臭脾氣還是沒改。林珣頭疼的揉著太陽穴，只希望案子趕快結束，別讓這兩人有機會再一起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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