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特警駐守在酒店的幾個出入口，暫時把記者擋在了外面。但因為酒店內被限制在大堂的客人中有幾個生意人，還有些對於隱私被侵犯了感覺非常憤怒的住客，他們對於市局警察這種舉動高調破案低效的做法非常不滿，加上外面記者來的越來越多，不少人開始質疑市局的辦事能力，也不肯再配合排查。整個酒店大堂鬧哄哄的，有人站在沙發上破口大罵，有人大聲喧嘩的打電話，場面活像個菜市場，民警和保安們聲嘶力竭的想穩定局面，但是杯水車薪。

劉局一個人站在安全通道裏，身邊圍著三個舉著防爆盾牌的特警。他通過指揮中心聯系了三大電視臺，把那些不讓人省心的記者先弄回去。雖然新聞有報道自由，但現在涉及到命案，行兇者可能還在現場滯留。新聞媒體現在搶著報道無疑會給行兇者帶來壓力，容易造成二度失控的局面。

劉局辦起事來一向雷厲風行，現場的記者不消片刻就走了一大半，剩下一些小門小戶也鬧不起來。劉局又安排指揮中心把刑偵一支隊能集合的人都叫來現場幫忙，但他電話剛掛掉，王倫三步並作兩步的從安全通道沖下來，差點撞在他身上。

“小兔崽子慌什麽！”劉局食指直接戳在王倫腦門上喝道。王倫也顧不得解釋，湊到劉局耳朵邊上：“現場鑒定出了黃粉！就在死者的化妝品裏。滿滿一罐，差不多70克。”

劉局的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了，立刻又拿出無線電聯絡指揮中心：“別叫刑偵一支了，給我把禁毒一支的人都喊來現場，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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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十六樓

鄭碩聽完成分分析，擡起頭深呼吸了幾口，勉強將那顆失控亂跳的心臟壓回原地。

70克是什麽概念？

要知道上次在王述身上發現的那一小包黃粉差不多只有十來克，但放在十三年前已經可以換一大箱百元大鈔了。

鄭碩走到窗邊，拿出一根煙點著。目光越過酒店窗戶看向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十六樓的高度足以俯瞰這座城市大部分的風景。鄭碩此刻覺得自己出生長大的這座城市竟然無比的陌生，在那川流不息的路面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究竟有多少人戴著黑暗的面具欺騙著身邊人？又有多少見不得光的買賣依賴著鋼筋水泥的保護而猖獗肆虐？

鄭碩從進入公大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這個世界有多灰暗，在選擇緝毒這個志願時他沒有猶豫。雖然緝毒比刑偵更加危險，當年父母也是反對了很長一段時間，但他從沒有後悔過。

他記得自己剛畢業，還只是轄區派出所的小民警時，曾見過這樣一個觸目驚心的單親家庭：母親長期吸毒而脫發，瘦的不像人形，因為針筒不幹凈感染了HIV。她的女兒只有九歲，照片裏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卻傳染了HIV而迅速的枯瘦，渾身長滿可怕的水泡，疼的一宿宿無法入睡，哭到視力只剩0.6的程度。鄭碩那時還穿著制服，小女孩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抑制不住驚喜，聲音卻蒼老沙啞，她說的第一句話是：“警察叔叔，我好疼啊。”

鄭碩永遠都忘不了那個不到50平米，卻臟亂的像垃圾場一樣的家，還有小女孩的眼神。本該最天真無憂的年紀，卻只能虛弱的躺在骯臟的床上。紅血絲布滿了眼白，痛苦無助的盯著自己，就像在絕境中苦苦掙紮等待救贖。

當時那位母親註射的還只是冰*，但黃粉給身體帶來的傷害卻比冰*可怕數倍。

沈寂了十三年的失落帝國，到底是真的消失了，還是這十三年間從未斷過只是一直沒被發現？

鄭碩的指尖夾著煙，斜靠在窗欞上。風呼嘯著吹過臉頰，把襯衫吹的鼓起來，扭曲了地上原本高大挺拔的影子。太陽居高臨下的散發著熱量，他卻一點暖意也感覺不到。

他茫然的看著樓下。特警有序的站成一排守著酒店大門，警戒帶前像疊漢堡一樣站滿了看熱鬧的路人。那些人並不知道裏面真正發生了什麽，他們只是在為每日重覆枯燥的生活尋找一劑刺激，他們不會想到背後潛藏的危險。就像這看似不起眼的散粉盒，誰又能註意到裏面裝著的粉末其實是毒品呢？

鄭碩本來茫然的視線在想到這裏的時候忽然頓住了，他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接著轉身，看到了站在電梯門口，和李圓一起準備下去的楚晏。

鄭碩想起來了，楚晏在所有人都還沒來之前，曾蹲在1615號房間門口，指著一眼看去很平常的散粉盒跟他說奇怪，覺得那粉的顏色太黃了。

楚晏註意到了他這個緝毒警都沒註意到的細節，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因為那盒粉的顏色不對的緣故嗎？鄭碩想起了楚晏的另一個身份，他曾經姓林，那是一個被記錄在市局加密檔案中的名字，是一個連他這種肩上兩杠三花的職級都沒權翻閱的名字。

王述身上的黃粉，王丹那身上的黃粉。二者的關聯性雖然還沒查出來，但楚晏都這麽巧的沾上點邊。雖然這不能算是直接證明，可鄭碩對楚晏的懷疑已經無法再冷靜的用邏輯來分析了。

楚晏身上的疑點太多，鄭碩沒法再跟他打啞謎，或者等他什麽時候興趣來了再遞一個所謂的“破案線索”。

“楚晏。”電梯門打開了，鄭碩大步走來一把拉住了楚晏的手臂。楚晏擡眼看他，鏡片後的雙眼波瀾不驚，似乎早就在等他開口。

“我有話問你，跟我來。”鄭碩說完就拉著楚晏要去1618號房，李圓見狀趕緊拉住楚晏的另一邊手臂。楚晏示意她先等等，非常配合的跟鄭碩進了房間。

林珣並不在房裏，剛才1624號房的住戶說到了一些可疑點，他親自過去確認。

鄭碩鎖上門，拽著楚晏的手腕把他用力拉進了浴室，又反鎖上浴室的門。

楚晏打量了四周，揉著被拽紅的手腕笑了起來：“鄭警官，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被你襲擊啊。”

“林晏，你剛才是不是已經註意到散粉盒裏裝的東西是黃粉了？”鄭碩不跟他來這套，直接把他抵在冰冷的墻壁上逼問道。頭頂的聲控燈打下一室柔和的光線，卻在鄭碩的臉上勾出了漸進的陰影。楚晏被這麽抵著，兩人之間近到呼吸都能傳遞的程度。他終於皺起眉，收斂了剛才不正經的笑容：“是又怎樣？”

鄭碩安靜的看著，並沒有因為楚晏突然承認而有所震動。

他早該猜到楚晏的目的，這家夥上次在車裏給他王述的跟蹤照片時就已經有意無意的在漏話了。

那時候他感覺的出楚晏不太信任他，他不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麽，但肯定是一些對一個初中生而言無法承受的痛苦。

“你信我嗎？”鄭碩忽然沒頭沒尾的來這麽一句，楚晏本來在等他下一輪逼問的，沒想到他居然收斂了怒氣，站直身體，目光平靜的落在了自己臉上。

楚晏難得僵硬了一下：“什麽意思？”

“你上次告訴我，你在查楚光赫，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楚光赫和黃粉有關聯？你查他是想知道背後的真相對不對？”鄭碩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他雖然沒有再抵著楚晏，但楚晏依舊靠在冰冷的瓷磚墻上，微擡起下巴和他對視。燈光給蒼白的肌膚渡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也讓那雙本就顏色偏淡的瞳孔變得更加透亮了。

楚晏沒有回答，他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玩偶黏在墻上，眼珠以設定好的方向看著眼前的人。

鄭碩嘆了口氣，右手撐在他頸側，前傾身體，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音量：“十三年前那個所謂的真相，並不是最後的真相對不對？你還知道一些事，告訴我是什麽。”

楚晏的手本是松松的垂在身體兩側的，這會兒卻猛地跩緊了，白`皙的指尖透著青灰色。他垂下眼瞼，立刻控制情緒不讓鄭碩發現，大約兩秒後重新擡起頭。上揚的嘴角像提前計算好了弧度，笑容完美的讓人無可挑剔：“我說過，十三年前的真相不是該由你們警察去確認嗎？鄭警官為什麽老是纏著我不放？難道是因為我是那個報案人的緣故？還是說，你覺得我在欲蓋彌彰，黃粉其實是我……唔……！”

楚晏本來淡定自若的神情在一瞬間扭曲了，他完全沒想到眼前的人會真的不顧場合亂來。他就這麽被夾在了墻壁和那人的胸膛中間，被迫承受那人侵略過來的唇舌。這種感覺非常熟悉，讓他條件反射的想起了楚光赫。

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楚晏對楚光赫的厭惡已經深入到骨血了。大腦在想起楚光赫的瞬間他已經用力掙紮了起來，完全不管不顧的推著鄭碩。鄭碩沒想到他會忽然拼命反抗，沒防備下被他推到了對面墻上，後腦用力的磕在了瓷磚上。

這一下真是非常用力，聲音大的都在浴室造成回響了。楚晏捂著嘴直喘氣，他根本沒理會鄭碩撞的怎麽樣了，只是下意識的往旁邊靠，盡量拉開彼此的距離。

鄭碩揉著劇痛的後腦，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撐著膝蓋，好一會才緩過來。正想朝楚晏發飆，沒想到楚晏卻依舊維持著剛才受驚嚇的模樣。在他站直後又瑟縮起來，失控的喊了句“別過來！”

鄭碩皺著眉看他，真的沒有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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