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陣雨來得快走得也快。

下過不過一刻鐘的暴雨，雨過後，天卻仍是灰撲撲的一團，昏暗幽暝。郭北鎮有一種蕭瑟衰敗的死寂，猶如快走到盡頭的大宋王朝。

老妖負手走出棺材鋪，站在小巷之中朝我明媚地笑。錦衣玉帶，盛氣淩人，長發柔亮。

我的心卻一咯噔，勉強扯起嘴角笑笑：“別隨便提死不死的好不好？你這老妖怪死了也沒人傷心！別到時候暴屍荒野，被野狼叼得這一塊兒那兒一塊兒的，怪可憐的！”

“你埋我。”老妖笑談道，一挑眉望著我，一副認真的樣子。

我沖他翻了一個白眼，他倒真是放心我，這麽虐待壓迫我，還指望我給他收屍，就不怕我內心陰暗，把他先*後*嗎？他越是認真倒越是騙人！

“好好好！我正好順便看一下你到底是什麽成的精。”我隨口敷衍道。

“嗯。不要修豪華大墓，免得盜墓賊惦記。你只消在黑山海棠林堆個小土包。裏頭的陪葬品卻要多，不要忘了那幅畫，還要有珍奇寶貝……最重要的是要有酒！”他越說越來勁，眼眸都亮閃閃的，神情間是說不出的歡樂得意。

第一次看到有人規劃自己身後事規劃得這麽興致勃勃的。

我忍不住想打斷他的天馬行空，打擊他道：“要是你屍骨無存呢？”

他被我問得一怔，然後眼珠一轉，淺笑，眼下的細細笑紋浮現，“那就更簡單了，立個衣冠冢就完事了。”而後又忍不住補充道：“花不了很長時間的。”

還是他獨特的吊兒郎當的語氣，毫不上心，卻讓我聽著有些悶悶。

“你記性不好，快些把你的小本本拿出來記上，到時候要是忘了一樣，我做厲鬼日日糾纏你！”他沒好氣地催促我道。

“碑呢？碑上總要刻名字吧？所有人都喊你老妖，嘁！還有喊妖妖的……你到底叫什麽？”

他笑瞇瞇，一張嘴我就知道他想說什麽，我立馬制止：“別拿宋玉說事！”

“唔？難道小飛鶴不喜歡當宋灼衿嗎？本大王還挺喜歡做宋玉，白撿一個女兒。”

我望向他，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沒想到老妖微微低著頭，笑著回望著我。

他眼眸中有我看不清的情緒，我忙別開臉。

正兒八經地掏出小本本，記下來，他若要玩，我向來奉陪到底。

走流程地開口問：“說你的第一個名字！”

“……太久了，忘了。”老妖癟癟嘴，十分無奈地說道。

“怎麽有人會忘記自己的名字？”我又忍不住飛白眼，近朱者赤，染上這樣的習慣不知道老了以後，眼睛會不會有問題。

老妖擰眉摸著下巴，認真回憶了片刻，詭異的安靜。

最後聳聳肩，眉頭舒緩，漫不經心道：“取了沒人叫就忘了，算了。你就寫黑山老妖吧！”

我聽見他閑閑的聲音，心裏卻微微發緊有些痛，鼻尖聞見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海棠香，雨後那股幽香似乎更為清淡雅致。

老妖明明就站在我的眼前，我卻有一種遠在天涯的疏遠，他是好似半夢半醒間的一抹清淺明月光。

老妖見我發呆，不放心地走過來，奪過我的本子，掃了一眼。

見我全記下了，才笑著摸摸我的頭，誇了句“乖女兒~不枉爹爹疼你一場~走吧！寧采臣要回蘭若寺了。”風騷地掏出折扇搖啊搖走出了小巷。

我緩過神來，低頭看著小本本，抿抿嘴，撕掉了那頁紙，跟了上去。

絲毫沒察覺到在我們離開之後，有一個身影出現，撿起了那張紙，展平，好好收入了懷中。

***

寧采臣順利收到帳銀後，提著三盞燈籠回蘭若寺。

一邊走著一邊背著李白的《將進酒》。

那是老妖最愛誦讀的詩，沒想到他也背了個滾瓜爛熟。

我、老妖以及在山腳等我們的小狼像三個偷窺狂，緊緊跟在寧采臣身後。

我忍不住戳戳老妖，揶揄道：“被凡人當成知交好友惦記的感覺不錯吧？”

他撐著下巴不說話，眼睛卻是愉悅地微瞇著，像一直大型的慵懶貓科動物。

一路小跑的寧采臣累了，倚在樹幹上休息喘氣，茫然四顧著，似乎在詫異這次怎麽沒見惡狠狠的餓狼群出現嚇唬他。

下一秒，換我、老妖和小狼詫異了！居然聽見有人在學狼叫聲！

小狼精神恍惚，甚至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從樹枝幹上栽了下去，好在老妖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它的脖子。

原來是在等寧采臣的小倩一時興起，躲在樹枝椏間學狼叫，嚇唬寧采臣！看著拔腿就跑的寧采臣，白衣飄飄的小倩忍俊不禁，抿嘴溫柔笑了起來。

順利到達蘭若寺後。

我著手安排起今晚的重頭戲——寧采臣濕身！

電影中的劇情大概：寧采臣到小倩住處找小倩，而姥姥氣勢洶洶帶著那塊小倩用來提醒寧采臣速速離開蘭若寺的手帕來興師問罪；情急之下，小倩讓寧采臣躲到了木浴桶中，並期間嘴對嘴渡氣給他，還讓寧采臣看光光了身子；姥姥交代三日後小倩將過門嫁到黑山。

到時候先是小青帶著兩個女鬼侍婢捧著大紅嫁衣進去，而後姥姥風馳電掣破窗而入沖向小倩，怒氣沖沖一個耳光打倒小倩啊！

目前亟待解決的是兩個女鬼侍婢，以及拿捏一下到時候我甩耳光時手下的輕重。

蘭若寺除了小青小倩，其他女鬼都被我遣散去投胎了，看來只好去隨便招兩個女鬼來當臨時工了。

Ok！一切準備就緒！難伺候的老妖怪也不知道這時候躲到哪裏圖清靜了，正好，今晚是女人的世界！

我正在換衣服時，小狼從洞口一躍跳到了我跟前，盯著我。

我一把捂住胸口，警惕地問：“你是公狼吧？”雖然姥姥皮膚松弛，保養不好，但好歹怎麽說都算是雌性生物。

小狼不屑地別開眼，在地上飛速扒拉了幾個字，“小青進屋了”

啊！小青怎麽不聽指揮呢？我急忙穿好衣服，匆匆趕往“片場”。

穿過水榭，一路風馳電掣，遙遙隱約聽到小倩和小青的交談聲。

“好姐姐，我知道你等得很不耐煩。但你不要忘記，沒了我，你更不會有好果子吃！”

她們這是在溝通什麽？

來到窗外，掃了一眼站在走廊的兩只臨時女鬼，唔？怎麽不進去？

我深吸一口氣，調整一下面部表情，站在窗外，回憶一下等會兒的臺詞，做好起飛前的熱心運動，再拿出參加校運會時的預備動作！

1、2……3！

“小婊砸！你居然敢瞞著我，收藏其他男人！”我一邊色厲內荏地吼道，一邊飛身破窗而入。

勢頭不錯，就是落地有些不穩，順勢在地上翻了兩個筋鬥，穩穩站好。行雲流水，也算勉強混過關。

籲了一口氣，擦擦額間的冷汗。

“呵呵~”窗戶洞裏傳來走廊臨時工中的一個青衣女鬼輕柔的笑聲。

我不滿地回頭瞪了她一眼，果然，花十個銅板三炷香招來的臨時工就是不靠譜，這種時候居然還笑場！一點職業素養都沒有！龍套也是要有龍套的基本操守嘛。

原本優雅坐在地上梳妝的小倩看到我有些畏懼，不由往後瑟縮，可憐兮兮地否認道：“我沒有！姥姥……”

看來原姥姥的餘威尚在。

我橫眉怒目，大步走過去，一把揪起小倩烏黑亮麗的長發。

“你休想抵賴！我有證據！”

我從衣袖裏掏掏，手帕手帕！欸？不在這邊，難道另一邊？摸摸，嗯？我去！這麽重要的道具被我丟哪裏去了？我記得上次在黑森林裏撿到手帕之後明明塞到衣袖裏了啊！

糟糕！我一拍腦門，這段時間養成的不好的習慣！我該不會隨手塞到老妖乾坤袖裏吧？

一時之間，滿室寂靜。

我尷尬地笑笑。

此時，一個慵懶沙沙的聲音不鹹不淡地問道：“姥姥，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我扭頭。

走廊裏的那個青衣女鬼不知何時進來了，走到房間一處陰影角落裏，長發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臉。不過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裏揚著的一塊素白帕子，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笑。

那種兩指嫌棄地捏著帕子的姿勢……那種慵懶的語氣……那種風情的笑……

我去！不是老妖怪還能是誰？！

小倩見到那張白帕時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

我蹭到老妖變成的女鬼跟前，從“她”手中接過重要證據。

咬牙悄聲問道：“你來湊什麽熱鬧？”

“你找的女鬼居然一看到本大王就跑了！本大王不是怕小飛鶴缺人手特意好心友情客串嘛~~”老妖笑得臭不要臉，俯身湊到我耳根子處，朝我呵氣如蘭。

真是夠了！裝成女鬼模樣就罷了，現在對姥姥的老樹皮臉都下得去手，您倒是一點不挑食！

老妖怪說的自在，隨隨便便頂替了臨時工。讓我去哪兒要回我的十個銅板？那可是我跟阿根借的高利貸啊！

我恨恨瞪他一眼，示意“待會兒再和你算賬！”

轉過身來，“咳咳！”幹咳了兩聲，掩飾面色不自然的紅光滿面。

“你居然敢些這種東西給男人？小婊砸！我要教訓你！”我故作兇狠，將絲帕丟到柔弱伏倒在地的小倩身上。

小青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忙遞給我不知從哪裏取來的泡過辣椒水的小牛皮鞭。

我虎軀一震，斜眼瞟小青，“你什麽時候都準備了這麽重量級的刑具？”

小青笑得一臉無辜，一只手輕輕打在我肩頭，給我揉著肩，一邊低低嬌嗔道：“姥姥，對付不服管教的女鬼就應該采取老辦法。”

言罷冷哼一聲，瞟了一眼嚇得一臉蒼白的小倩。

女人心，都是海底針。

小青，你在我面前故意邀寵，是在打些什麽壞主意啊？

作者有話要說： √

老妖還是沒有名字【其實就是懶得想

還是不知道他什麽成精【其實就是懶得想

小青小倩在密謀啥

昨天暗搓搓去愛*撫了一圈我圈的作者們，完全沒有碼字呢，說粗來覺得自己賤賤噠

┑(￣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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