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的氣氛忽然降到冰點，容楚沒有正面回答，可是那略帶著幾分閃躲的眼神很正直地承認了他的想法。

天帝瞅了一眼容楚，張嘴道：“你要下凡，我也不會攔著。”

他稍微頓了一下，斟酌道：“只是你已歸位天界，擅自下凡擾亂天地秩序。這是要遭天譴的。”

容楚聞言大喜，忙道：“我願意。”

天帝眉頭一動，伸手按下他，又道：“你不必焦急回答，多想想。”

說完以後，天帝便轉身離開，離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容楚，眼神銳利卻又多了幾分覆雜。

容楚只知道可以下界高興，全然忽視了祭八和白澤在聽見“遭天譴”時的異樣。

兩人心中各有打算，也都沈默著沒有開口。

遭天譴可是會要人命的！

以容楚戰神的靈力含量，引來是天雷將會有多重?

他們無法想象。

承受不了，沒了命。承受住了，也定會被打得神元大傷，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次，天帝打得究竟是什麽主意?

天界裏，其實誰都知道萬古輕易被打下那是因為貍殷與天帝訂下了契約。

至於契約的內容是什麽，無人得知，可是能夠肯定的是，這個一定和容楚有關系。

再說以容楚現在的能力留在天界裏，自然是對天界安全守護的一個大保證。

所以，終上所述天帝把容楚放出去的原因肯定不簡單。

因為，於情於理，天帝都不應該放走容楚的。

萬一容楚前腳走了，後腳貍殷就帶著兵馬來造反，沒有容楚在手，那麽誰能壓得住他?

兩人像是心有靈犀一般想到同一個點，莫名看了一眼。

容楚一個高興正要追上天帝，幸而被祭八及時攔下，又皺眉道：“祭八，你……”

還不等容楚開口，祭八就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大聲道：“殿下，這事萬萬不可！”

容楚瞬間黑了臉，在他的映象中祭八從未忤逆過他的決定，甚至沒有對他的話說過半個不字。

他不是不知道天帝口中“遭天譴”的含義，可是再怎麽樣只要他還有一條命活著，他就想要再見貍殷一次。

問清楚，那日在祭臺上推開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想不明白，無論如何也無法放下。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貍殷，然後親耳聽他說。

或者是不死心，或者是他想要死心。

“祭八。”

容楚沈聲，眼神一稟：“我決定的事情，從不改口。”

祭八依舊不肯死心，瞟了一眼白澤又道：“殿下，仙妖殊途，你又……”

“祭八，同生殿那邊正好需要一個管理的，你去那邊待幾日吧。”

容楚淡淡地給他安排，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澤點了點祭八的肩膀，試探性地開口道：“算了吧，這些都是命。”

“國師……”

祭八擡頭，盯著白澤，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白澤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暗暗嘀咕道：“這主仆怎麽一樣?都是那麽嚇人。”

祭八站直身體，由於他比白澤還要半個頭，這會兒正好瞄著眼睛看他，神情動作像極了容楚。

只可惜，祭八是祭八，容楚是容楚，再怎麽樣也不能給出一樣的氣勢。

白澤快速整理了心情，正色看著祭八道：“這件事本座管不了。而且，你也不該管。”

說完話，白澤就抱著自己的畫軸一溜煙兒跑出來書房，瞬間沒了影子。

待祭八回去戰神殿時容楚已經拿著一個信諫站在門口等候，神情嚴重。

“殿下……”

祭八楞楞地開口，張了張嘴卻不曉得再說什麽了。

他又能說什麽呢？

其實早就明白容楚不會聽他的一言，只是妄想自己跟了容楚這麽多年，能夠多兩分顏面，沒想到……

到底還是比不上那只貓。

他垂下眼眸，僵在門口的雙腿依舊連動也不會動一下。

只可惜容楚沒有註意到，也沒有心思去看。

此刻在容楚的心裏眼裏都是那信諫，只要跟著上面地步驟，便可以招來天雷，九道天雷一下，他便可以離開天界了。

可是，他又在猶豫什麽。

日暮不盈抱，長月對空尊。

三個月以後，天盛街頭一處高樓人聲鼎沸，只見一個穿著紅衣的富貴公子站在城樓底下，懷中抱著一只小貓。

此貴公子乃常太師府上的公子常悲沐，雖然才十七歲，卻有一段離奇經歷。

據說這個常悲沐早年是弱智，三歲才能學走，五歲才開口，直到十七歲也像是一個兩三歲兒童一般，不懂人事。

不知為何，突然在半月前生了一場大病，從此像是變了一個人。

滿腹經綸，詩書心中記。

眼看自己家兒子變得聰明了，常太師大喜，連續還了三天宴席感謝蒼天。

而在生病以前，常悲沐的婚嫁大事一直不得解決，還不容易尋來一個姑娘願意嫁給他，不料還沒有過門就早死了。

接連，再有幾個也都活不長久。

而且全都是在和常悲沐訂婚後才死的，死法各有其異，便有了常家公子雖富貴卻克妻的名聲。

常公子大病過後對此也只是笑笑不說話，日常帶著小斯走街串巷，懷裏還抱著一只灰白小貓，聲稱城裏的姑娘不嫁給他，便娶了這貓回去做夫人。

只可惜貓是一只公貓，而且還是一只很有個性的直男公貓。

“大連小連，把那牌坊給我拆了，改成集英殿。”

走過一處老牌坊，常公子瞟了一眼頭頂的老舊牌坊，就看上面楚楚公子四個大字不順眼，隨口吩咐道。

跟在他身後的兩位黑臉侍從一男一女低頭稱是，話不多說，即刻便把牌坊拆了，又給原主人丟了幾張銀票就吩咐底下人去請翰林學士付大人題字，做了牌匾掛上去。

再走到一處寂靜地方，四周無人，常公子才突然松了一口氣，把懷中的貓往地上一丟，冷聲道：“天天讓勞資抱著你，準備什麽時候滾回去?”

黑色小貓在地上滾了兩圈，忽然化作一年輕男子，手持折扇遮住了半張臉，露出一雙默默桃花運眼，眼底笑意吟吟。

一身白色道袍，上面畫著一副青龍麒麟圖，烏絲飄揚，正是白澤。

只見他啪嗒一聲收了折扇，又湊到貍殷身邊道：“小貍貓，你這也太不厚道了。”

他苦口婆心一般的語氣，又有些怨怪地看著貍殷道：“人家大老遠從天上來看你，你也不好好招待一下?”

“你專門來看我?”貍殷好笑地反問：“你見過誰來探望友人會把人家的子民貓魂都給封了，自己代替進去的？”

“我……”白澤咽了咽，感覺有些理虧，卻還是氣壯地道：“這個也不怪我啊，誰叫他們那麽難躲開?”

“行了，滾吧。”

貍殷轉頭就走，連白澤此行的目的是什麽都沒有問。

他最近在妖界太過無聊了，索性找了一個有毛病的人魂代替進去，沒想到一進就是一個太師公子。

如今的天盛皇朝已經大不同前了，天盛帝去年駕崩，由五皇子六皇子執政朝廷，一個主文一個主武，倒也還好。

先前造反的寧嬰公主和榮王的殿下一個遠嫁西涼，一個貶為平民。

如今貍殷所在的常太師府算是朝中重要人物，是五皇子年幼時的老師，如今也是頗受器重。

自然，靠著這層關系，貍殷最近也是在樊城街頭做了一回霸王。

常太師對他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最近又加上他大病初愈，就算是五六皇子見他也會給兩分面子，不予計較。

可前兩天他房間裏突然跳進來一只小貓，貍殷作為貓妖之王之然與生居來的威壓震懾。

只是那小貓不但沒有逃走，反而靠了上去。

當是貍殷還以為是人間小貓不懂事，初生牛犢不怕虎，便沒在意。

可惜一不小心就中了計。

那小貓原是白澤奪舍來的身體，趁著貍殷不註意就把貍殷的命門一扣。

“小貍貓，好久不見啊。”

一聽那聲音，貍殷就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恨不得直接把人丟出去。

可是無奈命門都被扣住了，只能聽之任之。

這就有了常氏公子要娶貓的謠言。

每每想到這個，貍殷就恨不得吃了白澤的肉，喝他的血。

今天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了，怎麽都不能放過了，必須要把這個瘟神給送走了，不然他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白澤，今天你是必須得走。”貍殷毫不留情地推開白澤，神色冷淡，語氣更為冷淡：“堂堂一只神獸，做一只貓要是傳出去了，你以後可怎麽勾搭小姐姐?”

白澤聞言，即刻拿著折扇擋臉，又緊張道：“你小點聲！別給她們聽見了，這要是知道了我還有變成貓說技能，追著本座的人可不止十條街了。”

說完這話，他還煞有其事地往四周看了一圈，確定沒有危險情況才安心。

貍殷看著他的動作有些無語，又揮手道：“你還是走吧。這貓你也做了，仇你也報了，還在這裏做什麽?”

白澤板起來臉，認真地搖頭道：“我這一次來的目的還沒開始呢，怎麽可以走?”

“哦。”貍殷擺擺手，催促道：“那就快走吧，別耽誤事！”

白澤又湊到他身邊，眨巴眨巴著眼睛，柔聲道：“沒事，我就跟著你。”

貍殷看他這樣，不由得全身一顫，瞬間起滿了雞皮疙瘩，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

這麽有病的白澤，誰來快點抱走?或者直接殺了也不錯啊。

惡心歸惡心，卻忽然有一個念頭湧上貍殷的心頭，讓他整個人都一震，雙唇微微顫抖地看著白澤。

“是不是美……容楚出了什麽事情了？”

他盯著白澤，希望自己預感不是準確的，可是現實上他連一成把握都沒有。

這一路的驚喜，他已經承受得足夠多了，一點都不想再承受什麽。

他為了給容楚創造一個順利的路程，不惜背上反叛先祖的罪名，日夜遭受來自妖界煉獄對他的審問。

若是容楚依舊不得過好這千萬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了。

白澤眉頭皺了一下，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貍殷一見如此，即刻急得跳腳，做勢就要上天去找天帝要一個說法。

白澤見他如此，又連忙伸手攔住他，急聲補充道：“你先不要焦急，容楚沒有生命危險！”

貍殷瞪直了眼珠子，一把抓住白澤的衣領問道：“你把話說清楚！美人究竟什麽情況?”

白澤按住他的手，雖然早有預料，可是卻也沒想到這麽激烈的。

咽了咽口水才繼續對貍殷道：“他為了下凡，受了九道天雷。”

“九道天雷?”

貍殷覺得自己整個心都顫了一下，有一塊大石頭正撞擊著他的心頭。

九道天雷……

他想都不敢想若是這九道天雷落在自己的身上會變成什麽樣，可是容楚卻願意承受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著鎮定，問道：“那他現在在哪?”

“神源深處。”白澤回答。

貍殷看了一眼白澤，二話不說就扯著白澤往神源深處去，又問道：“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神源的大門才剛剛打開，早前就算告訴你也沒有用。”

白澤這回答倒是沒毛病。

神源大門打開有規定的時間，天雷隨便哪裏都可以受，但是受完天雷的神都會被直接傳送到神源深處。

一來是為了給那些承受不住天雷的神一個往生之地，二來在神源深處天神可以快速恢覆生命力，只要受住了天雷，尚且留有一息都能夠活下來。

這也是白澤肯定容楚沒有生命危險的原因。

只是受過了天雷，總會有什麽不良後果的，所以直接告訴了貍殷，也總比事後貍殷發現了，一刀子坎上天界的好。

小算盤打得好，白澤就覺得自己絕頂聰明，又悄咪咪地瞅了一眼貍殷，果然那貓還是一臉的急切。

計劃非常成功，給自己鼓鼓掌。

神源大門就在眼前，貍殷接著萬古的靈力順利通過了神源對妖物的禁制，直接進去。

神源其實原本空無一物，只是近年來上位的天神多了，裏面就開始變得渾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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