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殷上前一步，把眾人都護在身後，臉容平靜，雙眸沈得如同一潭死水，卻深不見底。

“左護法這話不對，我們早就見過了。”

他仰起頭，端起繼承人該有的架子來。

五百年過去了，他都幾乎忘記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王子殿下。

重渜殿上涅陽重傷，以及至親對他的落井下石，讓他在頹靡中甘願沈淪，變成一只廢貓，受盡欺辱，最後封起記憶，變成百無一用甚至連靈力都控制不了無法化形的廢材貍殷。

但即使這樣，他都無法阻攔那位對他的忌憚，逐出浮華山以後的種種，遇見的每一個人，雖然看似自然，實則都是安排。

容臨把他送進靖王府遇見容楚是為了要他的命，被人類所殺，就算子民對他還有期待，但是消息一傳出他的名聲都會掃地——堂堂貓仙一族乃至整個妖界都不需要一個輕易被人類殺死的主人。

幸虧當時容楚對他的寬容和好奇，留下一命，但是以後的每一個險機，哪一個不是出自眼前這些人還有他們身後的主子的手？

貍殷淡淡一笑，身為王子自有的威嚴自內而外，用起來毫無違和感。

“涅陽殿下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左護法一笑，看似笑容滿臉卻在一雙鷹眸中閃出一陣濃重殺氣。

貍殷眼神沈了沈，嘴角微微勾起，不緊不慢地道：“左護法真是貴人多忘事。”

他頓了頓，餘光裏瞥見枝頭上一片枯葉突然斷裂，分成兩半慢慢地飄下來，落在兩人之間的黝黑土地上。

“涅陽殿下早就在五百年前魂飛魄散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貍殷。”

兩人四目終於對上，瞬間如同電花火石一般爆開卻又被近乎凝固的空氣凍住，扼殺在無聲中。

貍殷看著左護法淡笑，又轉移話題道：“左護法親自來、迎、接，想必父王對我的回來已經知曉了。不知道大人可否帶路？”

他的眼睛看進左護法的眸底，似乎要把左護法的心思看穿了，但是卻在最後一刻移開了。

左護法被他看得心底發毛，虛汗出了一身，只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似有一柄利刃戳著他的後背。

他心中暗叫不好，果然還是不能小看了眼前這位，當年的才情艷艷絕不是一次隕星墜落就可以全部毀滅的。

就單看那一瞬間的四目相對，左護法就知道以他的能力遠遠不到可以俯視貍殷的地步。

而且貍殷的一聲提醒更是讓他全心一緊，現在存在於世的是貍殷而不是涅陽。

這話要是放在五百年前，誰聽了都會一笑而過，但是這話在這樣的時機，出自貍殷的口，那就說明當年的事情，人家都還記著呢！

暗暗抹了一把汗水，左護法扯著嘴角帶路，絲毫沒有原先的趾高氣揚，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落敗的公雞，灰暗的眼神不知是為了下一步反擊還是頹靡。

貍殷瞥了他一眼，沒有放在心上。倒是低聲對身後的眾人囑咐道：“不要亂動，在這裏不好說話。”

末了，他看了一眼容楚，隨後暗暗抓了一把他的手心，沈聲道：“時刻和蓮葉煉弩在一起，帶著這個去找聖姑。”

容楚覺得自己的手心傳來一陣溫涼，一塊軟潤的玉佩被塞到他的手中。

他默默感受著玉佩上殘存的貍殷的溫度，與貍殷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眼神覆雜。

祭八湊到他的身邊，壓低聲音勸說道：“主子，冷靜。”

容楚扭頭看了一眼祭八，看著死忠屬下蒼白的臉色，心中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夾在一起，最後苦得紅了眼圈。

貍殷走在前頭，隨著一步一步地靠近王宮，靠近他上次臨近死亡所在的重渜殿，那一種緊張和覆雜再一次籠罩在他的腦海中，而與此同時貍娘的身影就跟在那幻影中，叫他難分真假難分時空。

“我兒！”

一聲響亮從遠處傳來，眾人頓住腳步，同時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穿著貂皮大衣滿頭白發的老人從高墻上跳了下來，直接出現在貍殷的身前，激動地抱著貍殷。

“我兒，一別五百年，都還好？”

老妖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詢問著，若是不知情的只當是闊別多年的父子相見，情動之時分外感人而已。

“謝父王關心，我一直很好。”貍殷裝著樣子回抱著老妖王，只是語氣淡漠得像是含了冰塊。

“那便是最好的。”老妖王完全不在意貍殷的態度，只顧著自己演戲，又故作親切地拉著貍殷的手往進宮門的方向走去，朗聲道：“早就感覺到了王兒要回來了，所以孤王早就準備了宴席迎接，來！父王帶你去。”

雖然被老妖王抓著手，但是貍殷卻沒有動一下，只淡淡地看著老妖王道：“父王，你還沒有安排我的朋友們。”

“你的朋友？”老妖王本想忽略跟在貍殷身後的容楚等人，但是聽得最後一句終於正眼看了一下，耐著性子道：“王兒的朋友自然是貴客，你不必擔心，左護法會安頓好他們的。”

聽見老妖王點了名，左護法連忙上前一步，拱手領命道：“還請殿下放心，屬下定不會待薄來自遠方的客人的。”

貍殷還是不動，搖頭拒絕道：“父王，我希望能夠帶著他們一同參加宴會。”

貍殷頓了一下，看著老妖王的臉色變了，又補充道：“他們第一次到浮華山上來，也當是開眼了，能夠見識到父王親自安排的晚宴。”

“呵呵……”老妖王不自然地笑了笑，快速對左護法使了眼色，才答應道：“也罷，既然都是王兒的朋友，那就一起來吧。”

說完，老妖王就回頭對眾人笑道：“是孤王老糊塗了，竟然做出如此不周的事情。還請各位不要在意。”

“謝父王。”貍殷擋在眾人前，一並道謝。

老妖王維持著笑容，又拉過貍殷的手，瞇著眼睛探了一番，又裝著無事發生繼續往前進去。

貍殷一見老妖王的手搭在自己的脈門上，便使了法術，借用了容楚給他的半滴心血掩蓋住了自己真實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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