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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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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散學的時辰。

江窈從未有過的疲憊不堪,唇瓣都沒幾分血色。

估計前些日子奔波多了,這次葵水讓她深刻體會到了什麽是痛經。

枉費她對自己的體質很有自信,換成以前,她說什麽都不會肯再出門了,一想到謝夫子睡過幾日刑部大牢,她咬咬牙起來了。

國子監門口,連枝和車夫眼巴巴看著她。

她一眼就看到街角的馬車,站在一邊的人……是啞奴。

連啞奴都這麽快回歸崗位,而她還在鹹魚中掙紮。

江窈想都沒想,轉頭爬上謝槐玉的馬車。

回府的路上,謝槐玉一眼看出她的不適,一連追問她好幾次。

江窈說了大半天近日國子監的趣聞,見他執意要問,只好湊到他耳邊,說了兩個字。

謝槐玉頓時手足無措。

她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模樣,疼得難受又好笑。

“這裏?”他貼上她的小腹,只覺得比天鵝絨還有柔軟幾分,一時失了神。

謝槐玉偏過頭,不太想讓她發現自己的異樣。

江窈害臊的厲害,不得不承認,謝槐玉的手法獨到,他似乎精通穴道脈絡,這一陣疼過去再沒有之前那麽不舒服。

謝槐玉又問她怎麽樣,江窈掩下眼睫,撒謊道:“我怕是挨不過去了。”

“當真?”他輕輕蹙眉。

怕把他嚇到,萬一請個太醫過來,再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就好玩了,她也不太想喝苦哈哈的藥,“和剛剛差不多吧。”

他始終沒有收回手。

想到以後公主府有這麽位駙馬爺,江窈更覺得愜意了。

她埋在他懷裏甕聲甕氣道,“你別做什麽相國了,不如來相我。我肯定不辜負你。”

謝槐玉啞然失笑:“相你有什麽好處?”

江窈認真的說:“我想想啊。”

“你可以自如的出入皇宮,太監宮女見著你跟見了搖錢樹似的,仿佛你就是財神爺。”她掰著指頭道,想了想改口道,“好像和你現在差不多……”

“還有呢?”謝槐玉比較期待,他的小姑娘還能語出驚人到什麽地步。

他可以考慮一下,給她出本金玉窈言。

要是光熙帝什麽時候也能有這份本領,上朝的時候也不會幹坐著說不上話。

“被你這麽一說,我都找不出什麽好處了,本來我以為自己挺能耐的,細數下來,我合得來的人來來去去就那麽兩三個,怕是連你的零頭都不如。”

江窈擡眼看她,根據她對他的了解,下一句再不濟也得是,他合得來的人只有自己。

她壓下心底的興奮,難得想聽句情話,還得自己主動鋪臺階,也就是碰上他了,換別人她老早一爪子糊上去。

謝槐玉一本正經道:“要那麽多合得來的人做什麽?你有志於當江湖教主領袖?”

江窈:“……”看吧,還不如直接一爪子糊上去。

她就不應該對他抱有太高的期望。

“我真要是當了個什麽大當家的,”她撇了撇嘴,“你是不是得招安我?”

謝槐玉告訴她:“我會考慮和你接桿起義。”

江窈:“……”看在他充當她湯婆子的份上,好心好意幫她捂肚子,她就下不為例了。

論和老幹部戀愛的體驗。

江窈最有發言權,三年一代溝,她以為的抱幾塊金磚,實際上是不存在的,連基本的土味情話都沒有,整個一國寶型男友。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謝槐玉之間大概是存在差異的。

之所以過去沒有意識到,很有可能某人在致力於求同存異。

江窈深深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擔憂,事實上,就算真的給了她個理想型面首,她都不會多看對方一眼,整天陪著她想一出是一出,這樣的風花雪月,又不是她想要的。

拿她自己來說吧,作為一個不努力就要回去當繼承者的女演員,她演藝事業剛起步時,根本不會有心思想到戀愛,想給喜歡的人買個基本雜志款都買不起,所以她對很多信誓旦旦說以後要給女友過上好日子的戀愛觀,並不能理解。

可見,她現在能栽在謝槐玉手上,早有預兆。

這一日過後,江窈一心撲在書房裏。

誰說鹹魚不能翻身,她要發奮,要證明自己。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光熙帝對她和謝槐玉的事,好像已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切都在朝預期的方向發展。

江窈抱著面前,再等她醒過來,她懊惱的摸了摸下巴,生出了個大膽的想法,要是謝槐玉真的造反就好了,不對,揭竿起義。

老幹部說話都和她不一樣。

到時候直接把這些生澀的文章給禁了,重編一套教材,豈不是美滋滋。

江窈覺得自己再溫書就快成傻子,剛好江煊找她一塊兒去看皮影戲,說是長安城新來了一家皮影戲的戲班子。

她第一個念頭就想到謝槐玉,江煊看穿她見色忘義的想法,讓她別想了。

江窈一臉狐疑。

“謝相這幾日好像在和巡撫大人洽談漕運的事。”江煊道,“我也是難得出來喘口氣。”

江窈:“……”不明覺厲。

江煊的一句話,讓她看皮影戲的時候都心慌慌,然後她選擇剝了瓣橘子壓壓驚。

“想什麽呢?”江煊問。

江窈唉一聲,“我下個月初,國子監要年試。”

“沒關系的。”江煊道,“你不用去琢磨那些文章裏的意思,反正也琢磨不透,就一個字,背。我這都是經驗之談……”

江窈:“……”她倒是想背,問題是有的字讀什麽她都不知道。

皮影戲散場,江煊看得高興,大氣的說要捧個錢場,從錢袋裏摳出兩個金豆子,想了想又收回去一個。

江窈:“……”

江煊昂首道:“我這叫勤儉。”

從戲園出來,馬車邊站著張東宮的熟面孔,一身粗布衣裳,“爺,宮裏出事了,您快回去吧。”

“怎麽了?”姐弟倆異口同聲問道。

小太監給江窈行了個禮,“太後娘娘在禦花園昏倒,太醫都在會診……”

等姐弟倆趕到壽合宮,太醫院的眾人三三兩兩走出來。

江煊攔住太醫院的院正,院正道:“太後娘娘病得蹊蹺,脈象懸浮,老臣觀其氣色不佳……”

“說人話。”江煊道。

“這兩日氣候轉換,太後娘娘年紀大了,身子骨比不得年輕人健朗,這病嘛,只能慢慢將養著。”

江窈趕到殿內時,鄭太後仍舊沒有轉醒的跡象,她接過宮女拿著的手巾,浸在溫水裏擰過,替鄭太後仔細擦了一遍手。

上次見到鄭太後,還是謝槐玉身陷大理寺案,鄭太後給自己支了個妙招,現在再一看,鬢邊都泛起斑白,閉著眼躺在榻上。

許皇後生怕吵到鄭太後,悄悄朝江窈招了招手,示意她到殿外說話。

“壽合宮不是一直有太醫請平安脈麽?怎麽會好端端的昏倒?”江窈急切的問。

“年紀大了,難免會力不從心。”許皇後安慰她,“你皇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太醫說了,估計等明兒就醒過來了。”

江窈惴惴不安,許皇後怕她多慮,提出留她陪自己用晚膳。

江煊聽到這番話,上前連聲稱好,許皇後瞥他一眼,“你今兒又出宮了?”

三秒後,江煊馬不停蹄的溜了,並表示自己要回東宮做功課,早日安邦天下。

在永和宮用完膳,許皇後想再留江窈說會兒話,江窈搖頭:“我去瞧瞧皇祖母。”

許皇後甚是欣慰道:“你這些日子住在宮外,本宮還把你當過去的小女兒看待,今兒才發覺,你總有長大的一天,都說女大不中留……”

江窈能理解許皇後的心理,但是她才沒有到女大不中留的年紀,她年輕著呢。

“母後,今兒我不想回公主府了。”江窈道,“等皇祖母醒過來,再說吧。”

許皇後看她的目光越發疼愛,拉著她的手背道,“你老實說,是不是在宮外誰給你氣受了?”

“沒有。”江窈誠實道,明明她一直很懂事來著。

將近子時,鄭太後才悠悠轉醒。

江窈枕著手肘,靠在她榻邊。熟悉的場景,一如那天她為了謝相的事來找自己。

她這個皇孫女,樣樣都好,就是欠不得別人半點人情,其實這些都是她該得的。

鄭太後動了動手,似乎想坐起來,江窈謔得擡起腦袋,“皇祖母,你可算醒了。”

聽老人家念了聲渴,江窈趕緊遞了茶杯過來。

鄭太後道:“你早些回去歇著吧,哀家沒事,就是當時使不上力氣,現在再回想起來都覺得頭疼,想來是這些日子不常走動的原因。”

江窈聽她說話中氣,跟之前比起來判若兩人,更是擔心的不得了。

鄭太後拿她沒辦法,“你再這樣,哀家叫人送你回公主府。”

“您不會舍得的。”江窈道。

宮女上前伺候鄭太後用了點膳食,鄭太後重新躺在榻上,“你非要跟在眼前,哀家反倒睡不著了。”

江窈這才點頭。

次日

江窈一大清早去了禦膳房,拿著柄小蒲扇,坐在成蔭的大樹底下,時不時搖兩下扇子,她在親自給鄭太後煎藥。

連枝得知時,本來想給她打下手,被江窈義正言辭的拒絕,她怕自己不夠堅定,幹脆沒有讓連枝跟著。

與其說是在禦膳房,不如說是禦膳房以南比較恰當,從她的方向,剛好可以眺望到一扇圓窗,禦膳房的宮人在裏面走動著。

為了給鄭太後煎藥不出差錯,確保萬無一失,她先讓藥童幫她控制過火候,自己不惜全副武裝,戴著面紗,別鄭太後的藥被糟蹋了,她自己再搭進去。

她搬著木墩,挪到了風口的反方向。

默默等著藥爐沸騰的聲音。

她撐著下巴,大概是起的太早,連連想打瞌睡。

邊上傳來聲響,來人穿一身宮女服飾,看起來年齡比她還要小幾歲,體型微胖,標準的圓臉,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哼哧哼哧搬著和她差不多的火爐。

一一捯飭完,宮女和她主動打招呼,“姐姐也是新來的宮女麽?面生得很。我也是新來的,剛進宮仨月都不到。”

江窈沒有否認,即便她今兒戴了面紗,隨意挑了件宮裝,宮裏但凡有眼力見的,也能認出她來,畢竟她可是在宮裏興風作浪過。

可見這宮女沒有說假話,臉上寫滿了懵懂弱小又無知。

宮女光是生火就生了半天,江窈看不下去,想幫她一把,然後火苗嗖得一下……徹底滅了。

再等火生起來,宮女臉上灰撲撲的,像是蹭了一層碳灰。

江窈恍惚間像看到了自己的下場,慶幸自己不是孤軍作戰。

就是過程漫長了些。

“姐姐第一次煎藥?”宮女道,“這才哪到哪啊,早著呢。”

“你也是第一次生火麽?”江窈面不改色心不跳說道。

宮女點頭:“我爹爹在我們那兒是個很有名氣的江湖郎中,家道中落,才把我送進宮來。”

所以她雖然精通醫理,可以前也是個小姐的富足日子。

“姐姐在哪兒當差?”宮女問。

“壽合宮。”江窈告訴她。

“姐姐的眼睛生得可真好看呀,跟畫上的人似的。”宮女感嘆道,“難怪直接進了壽合宮。”

江窈:“……”這都能被誇的麽?她要不要禮貌性也誇誇對方的包,哦不對……應該是荷包?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

宮女道:“宮裏的教習姑姑說,只要聊得來,那咱們就是姐妹。”

聽得出來,宮女好像很想和自己當尬聊姐妹花。

江窈好奇心作祟,“我沒聽說過,一直在太後宮裏做事,你……咱們這些宮女都是這樣的麽?”

宮女點頭,挑了最近宮裏最火熱的八卦起頭,“都說建章公主和謝相的婚事,八字已有了一撇,遲早的事。”

江窈一時半會沒敢接話,“……是麽?”

她這個當事人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八字有了一撇?

“是啊。”宮女捂臉道,“之前浣衣局的小姐妹夢到自己成了建章公主,不知道我能不能夢到一次。”

江窈咳了兩聲,“你這志向……有點遠大的。”

宮女好可怕,她想回公主府。

“可是東宮那些小太監不這樣想,都說建章公主是天上的月亮,謝相要是想當駙馬爺,尚得過五關斬六將才行。”

“我覺得這個可以想。”江窈附和道。

“侍衛更不講道理,”宮女道,“說什麽謝相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們只敢私底下喝醉酒說。”

“……你們都是從哪兒聽的啊?”如果這就是傳說中的聊得來,那宮裏的風氣要清肅整頓才好。

“我也納悶呢,反正一夜之間,大家都知道了似的。”宮女道。

江窈:“……”問了等於白問。

她在宮裏頭,一般走到哪兒都會聽到幾句恭維話。

沒有一個,像酒窩宮女一樣,,給她留下這麽深刻的映像。

江窈煎好藥,用帕子裹著,又去找藥童問了問,“這火候到了沒?”

“這什麽味兒啊?”藥童使勁嗅了嗅,慢慢的轉移到她扇子上,“你這扇子上,怎麽飄著股……紅花的味道?”

“什麽紅花?”

“只有娘娘才會用的藥。”藥童感到很是奇怪,“不過宮裏這幾年,已經沒人用啦。”

江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紅花不就是落胎藥麽。

宮裏頭會有誰用到紅花?除了嬪妃就是宮女,嬪妃要是真能懷上,光熙帝還不得樂不可支,難道是宮女不小心懷孕了?可是剛剛的小酒窩,體態比一般人圓潤,看著沒有懷孕的跡象。

而且整個一老實人的性情,難不成被人渣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江窈給鄭太後送完藥,鄭太後留她說了一會兒話,很快就體力不支說要小憩。

江窈便回了煎藥的樹蔭底下,之前的酒窩宮女不見了。

她守株待兔了半天,沒有見人影,只好先回鳳儀宮。

走在宮道上,她後悔沒有問人家名字,現在可倒好,總不能讓連枝把所有長酒窩的都找出來吧。

沒想到,居然被她迎面撞上酒窩宮女,剛好從不起眼的小門出來,江窈沒記錯的話,這個方向,靠著王淑妃的住處。

她上前將人攔住:“你到底在哪兒當差?”

宮女支支吾吾,江窈深吸一口氣,勉為其難犧牲下自己,“你不是說,只要聊得來,就是姐妹花?”

“可是我說的那些話,你好像沒有興趣,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宮女推脫道。

江窈思索道:“聽說謝相給建章公主作過畫……”

“真的麽?”宮女眼睛一亮,“都說謝相自從入仕後,再也沒有作過畫呢。”

那她改天得讓謝夫子給自己作副畫像,讓他裱在書房裏,以便隨時瞻仰,書房不妥當,萬一會客怎麽辦……

江窈收回思緒,不由自主的問了句,“那你到底是哪一派的啊?”

“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所以沒有聊得來的姐妹花。”宮女難受的低下頭,“我就是純粹覺得,這倆人是一對兒……”

“巧了,我也是這麽想的。”江窈耳根一熱,學著她的語氣道,“我也覺得這倆人是一對兒。”

宮女高興的笑了,一副對她掏心窩子的模樣,“姐姐,我現在浣衣局當差,往後就說不定了。”

“為什麽?”江窈默念一遍言歸正傳,她自己都忍不住分心,第一次聽人說她和謝槐玉是一對兒,說老實話,心裏有那麽一點點心潮澎湃,她也不想的。

“這個我不能說……”宮女為難的看著她。

江窈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給人送藥去的,對不對?”

宮女頓了頓,連忙搖頭:“沒、沒有。”

就這個傻白甜反應,江窈簡直不忍直視。

她再想問下去,宮女一溜煙跑了,仿佛她是什麽洪水猛獸。

其實小酒窩也不想跑的,她難得遇到個同好,可是同好總是在打聽不該打聽的,淑妃娘娘交代過,這事兒要是敗露了,不止是她要掉腦袋,爹爹也要跟著倒黴。

江窈有個大膽的假設:若是王淑妃要用落胎藥,這說不通啊。

上次王淑妃有孕,鬧得興師動眾,她那個混賬老爹不惜把她發配出宮。

難道……王淑妃這次懷上了,可不是父皇的種?對哦,畢竟她這小半年,都沒有再聽說過父皇和她的幺蛾子。

怕不是父皇要化身綠油油了……

可惜她這個大膽假設,有待實踐來證明。她手上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好輕舉妄動。

再聯想到鄭太後這次昏倒,實在蹊蹺,問她當時的情形老人家說想不起來,再問就喊頭疼。

伺候鄭太後的宮女說,本來太後娘娘在涼亭裏待得好好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到哪兒溜達去了。

幸虧霍統領通風報信,才知道鄭太後在竹林附近昏倒了。

江窈為了確保消息的真實性,又問了許皇後,“那天鄭太後昏倒,聽說是霍統領在附近巡邏,剛好派人將太後送回來的?”

許皇後篤定道:“確實有這回事,陛下還賞了他。”

江窈以前聽過一個故事是這樣的,領導買了一箱牛奶放在自己辦公室,然後發現丟了好幾盒。開會時領導語重心長說了這個事,希望偷喝的人能主動承認錯誤並還回來,末了加了一句,說箱子上是可以查到指紋的。

等下午領導再回去,好家夥,連箱子都不見了。

事實上,幾盒牛奶警察才不會幫他查指紋,所以領導臨時裝了監控攝像頭。

第二天,領導失聯了,再過幾天,公司樓直接被爆破了。

換句話說,有種類型的犯錯,根本原因是為了掩蓋錯誤。

連她一個剛搬回宮的,都能不小心撞到這件事,更何況鄭太後長居深宮。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江窈都沒有再碰到個小酒窩,鄭太後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江窈像是回到了出宮前的日子,每天宿在鳳儀宮,一大早再趕馬車去國子監。

不同的是,偶爾能搭一程謝槐玉的馬車。

有一回她在宮道上,遠遠的看到王淑妃。

王淑妃肯定看到她了,然後……讓人給她讓道了?

這還是那個原來的王淑妃麽……

太古怪了。

江窈挺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苦於找不到時機。

國子監年試近在眼前,光熙帝甚至找她做了一次考前動援,動援之後……她更緊張了。

光熙帝和她說,等年試過後,她便可以不用再去國子監。

江窈仍然緊張的瑟瑟發抖。

她自己心裏有數的,也就是說,這次相當於她最後的答卷。

鹹魚努力翻過身,可能依然是條鹹魚。

像江煊上次和她說過的一句話,照她和謝槐玉忍不住勾勾搭搭的頻率,這事兒遲早得敗露。

許皇後估計很想和這些宮女太監做朋友。

江窈捧著書,看著上面的天文,胡思亂想中。

連枝端一碟糕點進殿,“殿下,您最愛吃的海棠酥。”

江窈一聽見海棠酥三個字,又陷入了緊張中。

她以前是無所謂的,可是現在麽……她非常在意,謝槐玉在大鄴的學術界這麽有造詣,她總不能總交白卷。

不能給她家謝夫子丟牌面,後世史官評寫,光熙年間,謝槐玉其人樣樣都好,唯一的汙點就是……

想想就可怕。

江窈拈帕啃著糕點,計上心頭。

榻上幾乎被她擺滿了衣裳,江窈伸手指道,“這件杏色的好不好?”

連枝道:“殿下真有眼光,這可是前兩日太後娘娘賞給您的,說是今年新貢上來的蘇繡。”

坐在梳妝鏡前,江窈用簪子蘸一點胭脂,暈染在腮邊。

到時候……哼!他還不是把持不住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這是她預想中的畫面,再往下就是不可描述,冒著粉紅色泡泡,飄上雲端。

驕陽似火,校場上。

江煊正在和人踢著蹴鞠,而光熙帝則坐在觀景臺上,長廊邊上還坐著朝中重臣。

江窈一直朝長廊上探著腦袋張望,奈何江煊實在太出彩,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這個弟弟……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與其說是踢蹴鞠,不如說是別人把他當蹴鞠似的逗,跟著全場跑,基本沒挨到過蹴鞠。

眼看江煊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江窈給連枝使了個眼色,連枝了然於心,反手拿過經過宮女手上的茶水。

江窈:“……”這行雲流水的動作,連枝怕不是跟自己待久了,

她推開就近一處廂房的門,沒多久就聽到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江窈倚窗而坐,紋絲不動,手裏執一柄團扇,也不看他,裝模作樣的看著湛藍天空。

她漏算到太陽的方向,然後訕訕的坐正了。

小姑娘是個玲瓏剔透的,可是不太正經。

謝槐玉走到她跟前,攤開掌心,“當真不怕摔下去?”

這人怎麽慣會煞風景!

江窈瞥了一眼窗下,心有餘悸,老老實實的將手搭上去。

“謝相別跟我說笑了。”江窈端著派頭道,“我這兩天甚是煩憂,不知謝相口否為我解一解憂?”

沒等謝槐玉開口,她自己先端不住了。

她果然不適合走高門閨秀的路線。

“窈窈這是怎麽了?”謝槐玉聲音溫潤。

“不瞞你說,我這些日子騙你說溫書,實際上根本沒什麽進展……”江窈不好意思的低下腦袋。

一鼓作氣,她順勢抱上他的胳膊,“謝大學士就行行好,通融通融我吧。”

臉面是什麽,她今天先不要了,明天再撿起來就是。

“你想要怎麽樣,都可以的。”江窈說完後,像花光了所有勇氣。

“當真?”謝槐玉諱莫如深道。

“嗯。”她聲音輕得像蚊子叮。

謝槐玉恍然大悟的“哦”一聲,“那你不用擔心了。”

這是答應了麽?驚喜總是猝不及防,江窈期待的看著他。

“我會告訴主考官,私下受賄是要流放關外的。”

江窈:“……”她想靜靜還來得及麽?

然後她又一次在他面前,毫無骨氣的溜了。

江窈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這次不是和他鬧著玩的。

她快成玻璃心了……

鳳儀宮裏,江窈裹著被子,恨不得將整個人都藏起來。

連枝不知道該怎麽勸她,她也很蒙蔽,鬼知道發生了什麽。

江窈承認自己剛剛的做法,確實是一時沖動、一時鬼迷心竅。

現在她後悔了。謝槐玉還不知道會怎麽看待她,她拉倒吧,她的包袱,這下在他面前,可都丟盡了。

要是她能讓謝槐玉記憶消除就好了,能不能存個檔之類的,她可以評為史上最慘穿書女了吧。

江窈幹脆不再想,再想也改變不了發生過的事。可是她真的不開心,這感覺就好像,她自己在他面前交出了自尊,然後被他不屑一顧的拒絕了。

殿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連枝上前開門——

“我現在不想見他。”江窈甕聲甕氣道。

“皇姐……”江煊滿臉頹喪的進來。

江窈扔給他一柄小巧的貴妃鏡:“看看你垂頭喪氣的樣子。”

江煊看了她一眼,像有什麽新奇的發現,“……你好像也是?”

姐弟倆一拍即合,默契的不用多說,像過去每每遇到煩心事一眼,命人備馬車選擇出宮。

唯一不同的是,姐弟倆這次去了酒坊。

店小二領著他們上樓,江窈挑了個臨窗的位置落座,“人生如此,拿酒來!”

皇姐這次和自己出來沒穿男裝,來的地方又是酒坊,偏偏雅間都坐滿了,江煊只能寸步不離跟著她。

江煊摸著自己的良心回想,以前都是自己在皇姐面前一個勁的吐苦水,從來沒有說過他不好,都是安安靜靜給他傾訴,現在該輪到他報恩的時候了。

“上好的陳釀女兒紅,客官您請著。”店小二擺上酒壇。

江窈咕嚕喝了一小口,嗆了大半天才緩過勁來,相比之下,宮裏每次宴會上的酒,都像兌水的假酒。

“過分!”她撂下酒杯。

“就是,太過分了!”江煊幫她將酒杯扶起來,滿腦袋冒問號。

江窈拿出錦帕,攤在桌面上,拈了一粒花生米,然後就把花生米都推給他了,“連花生米都不是個好的……”

江煊拿出荷包大手一揮,朝店小二吆喝道:“來碟蜜餞!”

店小二笑瞇瞇數錢:“好勒。”

蜜餞很快就被端上來,江窈一手蜜餞,一手酒杯,瞬間覺得好多了。

她果斷又灌了一口。

江煊看著她伏在桌面上,枕著手腕,含糊不清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江煊著急的問她:“哪個王八羔子欺負你,我這就去找他算賬。”

“要青梅。”江窈嫌棄的看向蜜餞,“我喜新厭舊了,蜜餞從今兒起打入冷宮。”

這要求還不簡單,“來碟青梅!”

“公子您看——”店小二湊上前。

“這玉佩你收好了,千萬別摔了。”江煊忍痛割愛的摘下玉佩,不忘囑咐道。

店小二風風火火的回來,“青梅來了!”

“再來個宮廷小黃瓜。”江窈道。

店小二看向江煊,“咱們這兒可是地地道道的宮廷小黃瓜。”

江煊:“……”這恩他不太想報了,在宮裏沒見她鬧著要吃過什麽小黃瓜。

熙熙攘攘的街上,江煊不經意間朝窗外看了一眼,剛好看到謝槐玉縱身下馬,似乎是朝……酒坊走過來了。

了不得。

誤會一場啊。

這要是被看見了,他預感明天上朝就要刮起一陣腥風血雨。

江煊咬了咬牙,果斷離開了座兒,拉住店小二問,“你這兒有沒有小門?”

店小二看出他的企圖,“小門沒有,公子不是這位的正主吧,我看人可準了,您可以先去茅房躲一下。”

江煊:“……”流年不利,他也想醉一醉。

大丈夫能屈能伸,江煊捏著鼻子躲進茅房,才想起來江窈還坐在桌上一杯接一杯。

畢竟他只是個弟弟,能怎麽辦,弟弟這就先走一步,留皇姐斷後。

江煊憋了半天氣,再等他出來時,桌上空無一人,窗外的街對角,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車夫放下車簾,候在一邊。

江窈迷迷糊糊睜開眼,近在咫尺的,是他面冠如玉一張臉。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被他蹙著眉捉住手腕。

“我只是想……” 她試圖解釋道,“不對,我只想不想再交白卷,這要是擱在春闈秋試,有人膽大包天交白卷,怕是都要上斷頭臺的。”

思路不清晰,說話也顛三倒四。

謝槐玉摩挲著她的臉頰,“我知道的。”

她一個字都不用解釋。其實不管她想做什麽,他都不需要她給自己解釋的。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江窈這些天攢了許多委屈,恨不得全部告訴他,又怕他受不了自己這個小話癆體質,“你肯定看不起我……”

她喉頭翻湧,面前更是白茫茫一片。

然後她就徹底意識不清了……

江窈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大概是心裏所有的顧忌都說了出來,連睡夢也是格外香甜。

醒了卻記不清夢境,就記得夢境裏面的她全程都高興極了。

江窈眨了眨眼,一個鯉魚打挺從榻上坐起來。

記憶回籠,昨天她想不開帶著江煊去了酒坊,她還見到了謝槐玉,不但如此,她還被謝槐玉抱上馬車……

她想起來了!謝槐玉的懷抱……靠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愜意。

江窈唇角不可控制的彎了彎,想到最後的畫面時,硬生生僵住了。

……喝酒誤事,可見酒是個十惡不赦的壞東西。

她真實的體會到,沒有最差勁,只有更差勁。

江窈始終不敢接受這個事實,現在她可能真成了他的汙點,她怎麽可以……無緣無故吐人家一身。

謝槐玉一定恨死自己了,別看他表面正經,要是像她這個年紀,估計也是整天穿得跟個花孔雀似的。

連枝苦口婆心勸江窈用了早膳,好歹得暖暖胃才是。

掐指一算,正是下朝的時辰。江窈馬不停蹄的去了東宮,江煊優哉游哉的推門進來,“皇姐你酒醒啦?”

提到酒她腦袋裏就嗡嗡的響,不忍回想。

“昨兒後來……”江窈小心翼翼的問。

江煊告訴她:“別提了,謝相那模樣你是沒瞧見……”

“啊?”江窈在心裏欲哭無淚。

江煊如實道:“反正我也沒瞧見,不過我聽相府的人說了,嘖嘖,那叫一個不堪回首。”

江窈呵呵一笑,“你我從此就割袍斷義吧。”

江煊:“……”這事兒不能賴他啊。

……

微風搖動著相府的葡萄架。

江窈踩著軟凳走下馬車,拾階而上,對著正門口的護院道:“相爺在不在?”

大門被從裏推開,管家迎出來,“見過建章公主。”

試問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有主動登門拜訪的一天,“勞你知會他一聲,我不是來行賄的,我是來致歉的……”

謝槐玉從一側走過來,長身玉立,劍眉如鬢,朝她招了招手,“你隨我過來。”

江窈幹脆的拂袖而去,緊跟上謝槐玉的步子,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派頭,實際上心裏一個勁的打退堂鼓,謝槐玉這次要是罰她抄書,她再也不怨他了。

換位思考的話,要是謝槐玉哪天吐了自己一身,她肯定要十天半個月不肯搭理他的。

相府果然名不虛傳,剛進去就能察覺到文人雅士的宅子,風雅的不得了。

一路跟著他進了書房,江窈才反應過來,光顧著看他的臉色如何了,忘記欣賞他的宅子了,可不可以重新再進來一次……

謝槐玉隨手抽出一本書,放到她面前:“這一頁認識幾個字?”

江窈剛想說,國子監授課以外的書她才不要啃,然而發現他隨手一抽都這麽準……

她埋頭看了半晌,絲毫不把他當外人,反正現在她在他面前談不上顏面了,“差不多二三十來個再少一點。”

謝槐玉:“……”這可真夠差不多的。

“小殿下。”謝槐玉笑得人畜無害,“我記著你昨兒和我保證,以後要對我百依百順,這樣才不辜負你日有所思的肖想……”

江窈一臉懵懂:“……有這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主可以說是每次看文言文時的我了,高考的妹妹們加油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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