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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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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槐玉好似未曾聽到她的話,神色自若道:“小殿下可是要回公主府?”

狹窄的廊道上,他像堵墻似的立在中間,江窈嗔眼看他:“你知道就好。”她和他從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她剛想讓他借過,謝槐玉低了低眉,“小殿下今兒午膳用得什麽?”

他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江窈訕訕的告訴他:“素炒杏鮑菇,幹煸四季豆。”

檐外的樹梢上棲著灰喜鵲,發出唧啾的聲音,三三兩兩扇動著翅膀,卻如何都飛不過一丈高的屋瓦白墻。

這是夏主薄告老還鄉前養在這裏的,時隔經年的馴化,不止是羽翼上不再豐滿,連灰喜鵲自己都潛意識裏以為自己只有眼下這一方天地。

“謝相。”她頗有些不自在的朝一邊偏了偏頭,今兒戴了一對藍田玉墜子,水頭十足,形狀瑩潤飽滿,時不時刮過她白皙的頸窩,水墨遠山似的青絲,襯得她的耳垂愈發小巧玲瓏,緋色的霞光溶在她清透的肌理裏,鍍上一層令人靡靡遐想的顏色。

謝槐玉眸光一澀,近來每一日晨光拂曉時,懷裏都是稍縱即逝的香軟,他甚至比以往多睡了半個時辰,似乎這樣她便會插翅難逃,直到她再度哭得潰不成軍,唇齒間蹦出的碎語裏一遍遍叫得也是謝相。

大鄴人人都稱他一聲謝相,上到天潢貴胄,下到貧民百姓,統統都不及她這一聲低吟的謝相。

只是語調不及眼下這聲的利落。

江窈意有所指道:“我向來是個護食的主。”分明是在拐著彎兒的說他中午搶食的事。

謝槐玉正了正神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所以不高興了麽?”

“我不是這麽小氣的人。”江窈覺得自己就不該和他說這麽多,好像她無論說什麽都能被他輕而易舉繞過去,導致她一直處於很被動的狀態,這讓她很不舒服。

“那是什麽惹你不高興了呢?”謝槐玉忍俊不禁道。

明知故問。江窈自以為十分兇巴巴的剜了他一眼,一言不發,提著裙裾從他身邊貼著墻的縫隙飛竄似的逃過去,好在她身量輕盈,國子監又是眾目睽睽之下,她量他也不敢拿自己怎麽樣。

從這一日後,謝槐玉照舊是掐著時辰命啞奴來提醒江窈,她抱著字帖,一路上盤算著屆時該如何開口,公主府當夜她受他要挾才故意那樣說,反正她不會認賬的。

到了藏書樓才發現他不在,江窈攢了一肚子的話硬是沒處說。

她在謝槐玉面前,似乎總會接二連三的大意,她每每信誓旦旦的和他說一句話,都被他四兩撥千斤似的擋回來。

要不說人家是大反派笑到最後了呢,打一開始就和禦前的錢榮發有著這一層關系,光熙帝平日裏無論做什麽,都愛留著錢榮發在跟前伺候,帝王的心思有時候可能連枕邊人都不會透露,最知根知底的反倒是身邊的大太監。

可見這錢榮發也是個吃裏扒外的混賬東西。

連累得她那一夜都膽戰心驚的跟老鼠見著貓似的。

等到四方堂外的枝椏上漸漸冒出嫩芽,時值歲末,眼瞅著年關將近。

臘月二十九這日,連枝一大清早剪窗花的時候,還不忘給她用帕子包了一塊粉蒸糕帶過來。

江窈此時剛聽完司業的授課,換成以前的話,她定然都是強撐著困意,硬生生熬完一場授課,這次卻不一樣,司業一年到頭故弄玄虛,今兒總算講人話,準確的說,幾乎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給她講吉祥話。

這讓她十分受用,同時又不得不感嘆,若是在這偌大的國子監裏頭,人人都像司業這麽會說話就好了。

不像謝槐玉,當真是不識擡舉。

江窈大大方方的攤開錦帕,就著茶水小口口啃著粉蒸糕,糯米的香甜回味在舌根上。

她現在才沒功夫搭理謝槐玉,她近來習字的技巧突飛猛進,她腕力不足,好歹現在寫出來的字能見人。

所以她為了兌現當初在鄭太後面前許下的諾言,特意給老人家用金墨在竹簡上抄了一卷《心經》,以致於散學後待在公主府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一來麽,希望她的皇祖母明白她並非是隨口說說而已,提高一下自己的正面誠信度,二來麽,連王淑妃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對著鄭太後客客氣氣的,她也不好落了下風,更何況鄭太後待她這般好。

其實剛開始江窈渾渾噩噩,掰著指頭數著休沐的日子,哪裏會顧及這些禮數上的事。

還是許皇後派趙嬤嬤來公主府走了一趟,言語間點撥了她幾句,聽說江煊也在籌備年宴的賀禮。

既然許皇後和江煊好像都很努力的樣子,抱著不能拖後腿的態度,江窈這才想起當著鄭太後的面,她貌似誇下過什麽海口。

雖然她抄經這裏頭有謝槐玉不少功勞,但江窈才不會被他的狐假虎威給蒙騙。

謝槐玉在這段時日以來,照舊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來國子監,跟青天大老爺似的巡視一番,至於江窈為什麽對他的行蹤這麽門清兒,倒不是因為之前安插真眼的功勞,而是她只要一瞧見啞奴到她跟前比劃,她就知道謝槐玉這廝又來消遣她。

用江窈私心裏的話來形容,謝槐玉的臉皮如今已經厚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即使她一字一頓當著他的面告訴他,她之前的話都是童言無忌,謝槐玉仍舊無動於衷,袖口一揚,又給她扔過來一本《三字經》,說什麽人之初性本善。

她當時還沒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結果他煞有其事的掰扯半天,到頭來是在罰她抄書。

當天晚上她挑燈夜戰,不就是抄書麽,她現在可拿手了。

以前一貫的和謝槐玉逆著來,她沒嘗到好果子,這次非要試試看,一昧順著他的心意,興許、大概,他就不會閑暇無事來消遣她。

江窈抄到第一百二十七遍人之初性本善時,郁悶的扔下筆桿。

她好像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了,敢情他第一時間沒有反駁她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照他這個說法,自己同他說的那句仰慕已久,不但童言無忌,而且還發自肺腑,那叫一個掏心窩子。

第二天她拿著抄了一半的《三字經》讓人交過去,沒多久啞奴便給她送回來,她本以為謝槐玉要問她要另一半的抄書,接過來一看,後面跟著他龍飛鳳舞的評語,估計深怕她看不懂,一筆一劃都清楚了然:難得可貴是天真。

大有一副要把她的“真心告白”照單全收的架勢。

總而言之在江窈看來,謝槐玉的行徑擺明,他十分樂在其中。

但是江窈卻不這麽想,他要是再這麽消遣他,她和他沒完。

她不知道的是,謝槐玉巴不得她和自己沒完沒了下去。

粉蒸糕不知不覺被江窈啃完,她收回思緒,喉頭還餘著甜意,久久沒有散去。

“殿下。”秦正卿忽然出聲道。

江窈循聲望去,秦正卿近來總是萎靡不振的模樣,似乎遇到什麽棘手事,她問過他一回,他言辭閃爍,顧左右而言其他,楞是沒有說出個所以然,她也沒有再過問。

她剛準備問秦正卿可是有什麽要緊事,連枝一臉興奮的進來:“明兒給您做糯米糍好不好?”

秦正卿整個人就跟當機了似的,半天沒吐出一個字。

這感覺就好比你只問對方在不在,卻又不說事情,這讓對方回覆個什麽呢。

於是江窈轉頭就把秦正卿這檔子事拋到腦後,和連枝說起話來。

明兒便是臘月三十,所以國子監散學格外得早。

江窈坐在回公主府的馬車裏,一路上都在纏著連枝商量糯米糍的事。

連枝被她纏得沒辦法,她當然聽出來自家公主的意思,只能向她低頭:“那奴婢回府便給您做。”

江窈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回到寢殿,推開門裏頭暖意拂面,公主府的宮人早已掐著時辰給她添了銀炭。

第一件事不是像以前一樣鹹魚癱,而是到書桌上,順手那麽一摸——空落落的。

江窈輕輕蹙眉,只見之前放著她書簡的地方空空如也,心裏咯噔一下,頓時生出不妙的預感來。

備給鄭太後的賀禮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見了吧?

她翻過邊上的書架子,連塌上的枕頭芯都拆過一遍,之前每天一睜眼都抱著不肯撒手的書簡就這樣無影無蹤。

連枝聽了動靜進殿,江窈將原委告訴她,“快去替我找呀。”

連枝應聲,一時間,公主府上上下下都各自放下手上的活計,替她找起書簡來。

江窈就納悶了,好端端的東西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

要知道,她為了給鄭太後抄《心經》,抱狗蛋的功夫都被她用來和書簡死磕。

那可是她十多日的心血啊。

公主府都快被翻得底朝天,別說抄著金墨《心經》的書簡了,連竹簡都沒找到幾幅。

江窈擰著帕子,當即下令讓人備馬車,重回國子監。

傍晚時分,暮色四合。

國子監的大門緊閉,顯然已經下了鑰,整條街道上更是空無一人。

專程負責下鑰的小廝也不知道現在何處,宮外許多大戶人家的小廝丫鬟都會放回家兩天,頗有人情味兒。

命人去打聽的話,又要花費不少功夫。別人她不知道,她知道啞奴無家可歸,既在謝槐玉身邊做書童,自然是要跟著他回相府。

“去相府。”她記得謝槐玉第一次帶自己去藏書樓時,拿了一大串鑰匙出來。

車夫很快就趕到通濟街前正中央的官道上,“籲”一聲勒住韁繩。

蒼木色的高門大開,相府的門楣上掛著一對明晃晃的燈籠。

石獅子肅穆的立在兩邊,束髻戴冠的男子身形頎長,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正在拾階而上。

車簾半卷,江窈探出瑩白一段皓腕,喚道:“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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