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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一刀割開蛇咬處,黑紅的肉立刻翻出來,杜弘璋爹啊娘啊的嘶喊,眾大夫齊刷刷後退。

杜弘璉脫口:“你對我哥做什麽?!”

起羽看也不看他,對不住掙踢的杜大公子道:“你這樣,我沒辦法治,你得安靜,不然過不了今晚就得死。”

她聲音冷冷,本來要再開口的杜弘璉被這架勢鎮住,而杜弘璋呢,怕死,不折騰了,使勁咬住牙。

起羽問:“誰來吸血?”

杜弘璉道:“吸、吸血?”

“把毒血給他吸出來。”起羽白他一眼。

杜弘璉回敬,“你自己不是大夫嗎?”誰知道這血沾到嘴裏會怎麽樣,都說了是毒血了,會不會吸的那個人也中毒啊?他想。

起羽才不吸呢,倒不是不敢吸,而是傷口在那個位置,誰願意捧住個男人的大腳丫子!

她又環問一遍:“誰來吸血?”

杜弘璨知她難處,道:“我來。”

“二哥!”杜弘璉心急嘴快:“萬一你也中毒了怎麽辦?”

起羽說不會中毒,告訴了杜弘璨註意事項,杜弘璨便吸起來,吸一口吐一口,黑黑的一攤,杜弘璉看了不忍,推他半昏迷的大哥:“大哥,二哥在救你哪!”

毒血吸了很久,杜弘璨去漱口,起羽從腰間解下小瓷瓶,用了整整一瓶,才把傷口大致敷上,對杜弘璉說:“這藥價值千金,今日虧大了!”

杜弘璉說:“這點子算什麽,只要我大哥好得,多少錢都有得給你!”

說話間但見杜弘璋面色青紫,氣息只進不出,他慌道:“你這怎麽治得像活不成了?”

“毒素早就侵浸,我說過,人力所及,但依天命。只要他能捱過今晚,閻王爺也就不會請他了。”

幾日後晉廷得報,青州楊光遠聯合遼兵,不知雙方達成了甚麽陰謀陽謀,一路攻來,勢如破竹。由於有了燕雲十六州,遼楊合兵居高臨下,趟中原如履平地。

新帝石重貴坐在寶座上,看著底下蠅蠅嗡嗡亂無章緒的一班朝臣,突如其來宣布:朕要禦駕親征。

他與景延廣對視一眼,不等眾臣反應,接著道:朕已擬好計策,兵分三路。召信國公杜威即刻回京,為北面行營都招討使,歸德節度使高行周為兵馬督監,河陽節度使符彥卿為馬軍左廂排陣使,主討青州楊光遠;命鎮義侯劉知遠為幽州道行營招討使,從太原當地出發,討遼副趙延壽;而朕,與景相一路,往禦耶律主旗,擇日啟鑾!

桑維翰出列,皇上——

新帝道,時勢艱難,便擢桑相為中書令,兼樞密使,望桑相盡心措置、振秉國政,使朕無後顧之憂也!

桑維翰只好退下,然心內終是不安。

石敬瑭當初為求一時之快對戰略險要的割讓,現在終於搬起了石頭,砸在了後人的腳上。

作者有話要說:

☆、禦駕親征

皇帝親征,要準備的派頭自然不少,光是符府,因著老爺擔當重任,張夫人就忙活得幾夜沒睡好覺。

“行啦行啦,這鎖子甲已經被你整了幾遍啦,還不夠?快歇著吧。”等阿瑯把泡腳水端出去了,符老爺揮揮手示意不再需要侍侯,朝燈下張夫人道。

“我哪能不好好檢查呢!”張夫人揉揉眼睛:“回回你上戰場,我這心啊,就提著擔著,你瞧,這是昨日我上封禪寺給你求的護身符,系在袍子內側,有菩薩保佑,我才好受些!”

符老爺道:“每回上戰場夫人都去求,辛苦了夫人哇!”

“老爺說什麽話,我們婦道人家,只能做做這些。”張夫人說,“說起來,昨日我還碰見太後千歲了!”

“哦,她也去了封禪寺?”

“可不是,皇帝陛下禦駕親征,她廣施僧飯,為皇上祈福啊。”

符老爺嘆聲:“終於還是要開打了。”

張夫人不敢接話,一會兒說:“此次昭序昭信不在老爺身邊,老爺要多照顧自己……唉,實在不能把昭壽帶上麽?”

老大昭序與老二昭信這幾年都外調在任,老三昭願入了三司,奉的鹽鐵支使的官兒,管錢,跟上戰場差得十萬八千裏;老四呢,說起老四符老爺要說了:“把他帶著?成天裏在外不知游蕩些什麽,文不成武不就!來汴梁後更是胡鬧,他千方百計想幹什麽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就是不肯離開洛陽!他為什麽不肯離開洛陽?啊,為了那麽一個青樓楚館裏的女子,他就——”

張夫人道:“你小聲點兒,大家夥兒都睡覺!兒子有不是,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管好,你要說就說我便是了——”

符老爺放低嗓音:“夫人,不能怪你,你看,好端端的,眼圈兒就紅了,都是我不好,來來,你打我,你打我一下!”

張夫人撲哧一聲:“老大不小的了,羞也不羞!”

老爺見夫人反泣為笑了,才陪著笑說:“唉,其實昭壽願意幹什麽,我也不過多幹涉,但是,婚姻大事,他口口聲聲要娶個青樓女子——”

“什麽?!”這下張夫人震驚了,猛地站起來,茶水仰翻,漬痕四溢。

老爺也訝道:“他沒告訴你?”

“沒有,他從未跟我說!”張夫人絞著手帕,無暇顧及碎裂的杯盞,不敢置信道:“他說他要娶那青樓女子?娶?做正室?”

輪到符老爺反過來安撫她:“夫人先別激動——”

“我知道他跟康樂裏某個女子交好,不過是個男兒,些把毛病總免不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但談婚論嫁,哼,除非他要氣死他娘!”

符老爺突然一拍掌:“如此說來,我把他帶出去,倒也是個法子!”

“老爺的意思——”

“打仗辛苦,卻磨煉人的性情。跟我一趟,說不得見過大世面後,他覺得那些風花雪月虛無飄渺,那個甚麽女子,也拋到腦後去了!”

張夫人連連點頭:“老爺說得有理。不過老四從未上過戰場,我這個做娘的又不免擔心了。”

“夫人,老鷹保護小鷹的方法不是整天放在身下窩著,那是雞!”

“是是,老爺教訓得是。哎呀,那我得趕緊去幫他準備一副合身的戰甲才行,挑什麽好呢,明光甲、細鱗甲、烏錘甲、皮犀甲……哦,還有護身符!我怎麽沒有多求兩個!不行不行,明兒一早、不不,今晚半夜就去封禪寺守著——”

“好啦夫人!”符老爺道:“戰甲我明日叫屬下安排,盡他挑,定有合身的!至於護身符,我這個給他——”

“這怎麽行!老爺你先休息,今晚別等我了。”張夫人執著地道:“我先找昭壽去,然後回來在外屋悃悃。”

符老爺左攔右攔,還是沒把夫人攔住。

張夫人找兒子,到了兒子房裏卻發現兒子不在,他跟前的阿瑁稟說少爺找大小姐去了,張夫人便在房裏等,一會兒老遠聽見兒子喊:“阿瑁!阿瑁!快快快,快去找人!”

阿瑁迎上去,細聲道:“夫人來啦!”

“啊?”

張夫人端坐著,昭壽進來,“娘,我正要跟您說,阿起到現在還沒回來!”

符大小姐哪裏去了呢?這得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一個時辰前的符大小姐在巷道中匆匆走著,她知道自己回晚了,正往家趕,忽然,黑暗中撲出幾個人來,將她堵上嘴,綁上手,塞進一條口袋,扛起就跑。

她被顛得翻江倒海,倒海翻江,強力忍受著,像過了很久之後,被扔進一間陰暗的房間,接著有人將她從口袋裏拖了出來,突來的光亮讓起羽搖了下頭,擡頭一看,三步外一副輪椅,輪椅上的人背著光,輪廓幽暗。

燭影跳動,冥冥顯得幾分恐怖。

杜、弘、璋。

起羽扭頭環顧四周,房間不大,人卻站了兩排,眾星拱月似圍著杜大公子。她扭扭坐起,一人上來將她嘴中布條抽出,不等杜弘璋開口,她先發問:“你是誰?”

杜弘璋哼笑,“跟我裝傻?”

起羽想,此時不裝,更待何時。

“符大小姐,那天竟沒認出你。多年前你得意過一次,多年後,又讓你得意了。”

起羽說:“你說什麽?”

“還裝?三弟已經都跟我說了。”

可惡的小豺狼。不過萬幸他沒有提起前幾日城門之事,看來是沒有認出她,只要楊光遠保住,其他都好說。起羽換了副面孔:“啊,本來我為善不欲人知,大公子若要報恩,這請人的方式也太獨特了點。”

“報恩?你弄廢本公子一條腿!賤人!”

一剎間他變得兇神惡煞,推了輪椅過來,好的那腳先將她一腳踢翻在地,緊接著踏在她背上,起羽雙手反綁,背部被死死踩住,一時動彈不得。

“來,學狗叫。”他說。

起羽掙紮。

“學不學?嗯?”他踩得更用力。

這個時候起羽決定服軟,勉強學了兩聲,杜弘璋哈哈大笑,俯身拎起她,“不像!”

起羽叫:“如果不是我,別說一條腿,你整條命都沒!”

“說得好聽!”他說:“你故意害本公子,本公子不會饒你!”

“你到底想怎樣?”

“告訴我,”他低頭,輕柔地:“當年你把秀峰弄到哪去了?”

起羽背脊發涼。“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好,我讓你不知道!”他冷不防一跺,起羽被震趴,喉嚨發甜,嘴間腥氣冒出。“我讓你不知道,呃?你廢本公子一條腿,本公子自然也廢了你的!拿刀來!”

“是!”

起羽死命往前爬。

“摁住她!”

“是!”

左右牢牢掐住,起羽扭頭,看到杜弘璋那逼近瘋狂的臉:“姓杜的——啊!”

右大腿猛地被戳進一刀。

起羽形容不出那是什麽感覺,尖銳的疼痛排山倒海湧來,她緊緊咬住下嘴唇,喉間的血抑住了,然而眼淚仍然不受控制狂飆而出。

“叫哇,你叫哇!”杜弘璋得意的大笑,把刀抽出,起羽嘶口氣,感覺心臟蜷得死緊,然後下一刀又落下。

杜弘璋陰鷙的笑聲仿佛在四周不斷回響:“臭丫頭!我要把你的肉一片片剝下來,你知道什麽叫淩遲嗎?那可是皇帝老子才能派人享受的,本公子便宜你,教你也嘗嘗……”

又是一刀。

起羽疼得瘋狂掙紮,當再也壓不住痛的時候,嗡一聲,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這一黑就黑了很久,像進入了一片無限的混沌,開始發燒,不斷譫語,不是喊“娘”就是喊“老爹”,腦中神志不清,不記得身在何處?

一天半夜裏醒過來,只見油燈暈暈,旁邊模模糊糊坐著一個人,身影瘦削,似乎很熟,卻一時再也想不起來是誰?

“我在做夢?”

雖呢喃自語,卻驚動了燈下的人,他一下子站起,把燈擎過,隨著光芒漸移,起羽看清了他的臉:“黨進?”

“是,是我。”他微微笑了下,面頰消凹,有點怕人。

“怎麽這麽瘦了?不是我認錯了人?”

黨進說:“大小姐才真瘦了。”

起羽撫撫額,強自擡起身子,沒想到虛得很,搖搖欲倒,黨進連忙來扶,起羽想他怎麽不避諱了,因問:“其他人呢?”

“大小姐說的是?”

“阿瓊阿瑤啊。”

黨進說:“這不是在府中。”

起羽才發現頂上是帳篷,問:“這是哪裏?”

“軍中,老爺帳下。”他在她身下墊了枕頭,“大小姐不要多說話,先潤點水,再睡一覺,明天有了精神,我再慢慢告訴你。”

“不要緊,”起羽說:“怎麽到軍中來了?我記得……呀!”

由於移動身子,右邊腿受拖動,兀地疼如刀割,她掀開被子一看,大腿部包紮得嚴嚴實實,那一夜的情景湧入腦海,她瑟縮了一下:“杜、杜弘璋呢?”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提起那個人竟然會怕,黨進眉間起了褶子,動作卻無比溫柔,輕輕將她按住:“大小姐還是先躺下,要是睡不著,不然先喝點粥,我去熱——”

“先說說我為什麽在這裏,”起羽說:“我什麽也不知道,心裏悶得慌。”

黨進竭力輕描淡寫:“那日杜弘璋把大小姐刺傷,正逢第二天軍隊出征,不知怎麽竟將你扔到了杜二公子伍中,找了個人看著,三天後那人要跑,被我抓住,終於找著大小姐。”

起羽心想把我扔杜二那兒幹什麽呢?仔細一想卻明白了,是要陷害杜二。若死在他軍中,杜弘璨只怕難以脫身:其一,她符大小姐為什麽會出現,被綁架的話,被誰綁架?其二,不明不白死了,符家不會善了,肯定找杜二,雖然符老爺官兒不比杜老爺大,但符老爺只是輕易不發飆,發起飆來誰知道是不是第二個楊光遠?

那麽他那天說什麽淩遲,只是取樂而已,廢了她一條腿是真,但更大的目的,卻是他二弟。

杜弘璋啊杜弘璋,你弟弟親口為你吸毒血,你就這樣反咬他一口!

“這麽說,是你救了我。”

“大小姐莫要這樣說,黨進失責。”

“哈,是我自己亂救人,自討的。”起羽嘲道,喘一喘氣又問:“那我老爹在不?”

“在,剛知道的時候老爺生氣得不得了,這兩天見大小姐還不醒,又擔心了,剛剛回去睡著,我去叫他?”

“不要了,等天亮吧。我躺了幾天?”

“七天。”

“怎麽不把我送回去。”

“大小姐病勢沈礙,大夫說,連移動床鋪都是不相宜的。”

“說不通,這行軍難道就不動了?難道有家中好?”

自從前隨馮道出使過一次之後,起羽對行旅不再有好印象,涉關打仗,怕是更艱難百倍。

“沒有,這段時日大軍在等陛下命令,因此就地駐紮,大小姐甚好運氣。”

“路上也就一兩天的功夫,叫大夫多開幾副調理藥,仔細點也就是了。”

“不可,萬一病勢反覆,進又不懂醫藥,那怎麽辦。”

起羽說:“我現在醒了,自己就是大夫。”

黨進笑笑:“大小姐先安心下來,總之現在還沒打仗,真要動了,再與老爺稟報不遲。”

起羽點點頭,重新躺下:“才說了會兒話,就累了。”

黨進起身幫她壓壓被角:“可不是,快歇著罷。”

他將油燈拿開,背轉身,懸了多日的心終於放下來,擦了下眼眶。

第二日大早黨進熬了一碗粳米粥進帳,很稠很香,配了四碟子小菜,起羽饞蟲勾起,從被窩中爬出,先接過鹽湯漱了口,再用毛巾匆匆擦臉,所有事情在床上做完,連飯桌子也搬到床上,吃得光光,意猶未足,黨進勸道:“一下子不可吃太多。”起羽抹抹嘴:“我也知道,不過好歹弄些解饞的好噠?”

黨進便又轉頭搗鼓出一盅溏心雞蛋,起羽大讚他手藝,問是不是偷師了阿玡伯,正說笑,符老爺出現了。

“大丫頭,我的大丫頭唷!”他幾步邁到床邊,把起羽頭死命摁到懷裏。

起羽鼻頭發酸:“老爹……”

“你可知道那日因你徹夜未歸你娘多擔心?第二日我出發她眼圈都是紅的,老四本來跟我一起出征,為了找你,也留下了。好在後來阿進找著了你,找著你時,你腿上被戳的傷口正潰爛,血汙淋漓,臟亂不堪,好容易撿回條命……唉,捎信時我都不敢跟你娘說!”

他摸摸她憔悴的臉頰,“大丫頭,你受苦了!”

起羽當然告狀:“都是杜弘璋害的!我救他一命,他卻說我故意害他,爹,女兒差點見不到你了!”

符老爺嘆息一聲。

“爹?”

“阿進說是大公子所為,不過並無其他人所見,我當然相信阿進,但是杜公——”

“我這個受害者親自去跟他說!”

“阿起,不頂用。”

起羽從他懷中脫身,是啊,上次公主被刺一事,她揭穿杜弘璋搞鬼,杜威不過把兒子暫時攆出去了事,上欺皇帝,下瞞眾臣,連劉知遠都奈何他不得。

“照這樣說,我就白挨杜弘璋刀子?”

“咱們跟他們家梁子是結定了,不過目前,咱們……只有認虧。”

“爹!”起羽說:“你是我爹是鼎鼎大名的符大將軍啊!怎麽能這樣!”

符老爺摸摸她頭發:“是,爹也覺得窩囊。但是丫頭哇,爹身在官場,很多時候,不能只講感情,還要講利害。”

起羽自然同意,只是一個人有了冤屈,難道連苦也不能訴一訴?

符老爺見她不語,也就沒有說下去。

兩人默默坐了會,起羽咬著指甲:“爹,雖然講利害,可不能不講是非!”

如果只知趨利避害,杜家無法無天,世上還有無公道可言?

老爹看著她,良久道:“是的,但事關整個符家,也就不能不從利害上去打算了。”

“所以讓我委屈下來?”起羽憤憤,她差一點就死了!

“我知道丫頭你受不得委屈,但我也知道,丫頭脾氣雖毛躁,卻是最肯體恤人、最肯顧大局的。”

“我才不呢!”

“贍給司使到!”門口戍衛報。

簾子一打,杜弘璨進來,“聽說符大小姐醒了?”

父女停止談話,符老爺起身:“二公子。”

起羽愛理不理。

杜弘璨遞上一只木盒:“給大小姐調養身子。”

符老爺打開一看,杏綾中裹著一只老參,須尾皆全,一望而知是上好之物。此次杜二任贍給司使,隨軍負責軍需,隸屬度支部,與昭願在的鹽鐵轉運部同屬三司,手中肥厚得很。符老爺道:“這、這實在不好意思。”

起羽冷哼:“二公子,你還敢來,我幫了你這個朋友,真是倒黴得很!”

杜弘璨趨前道:“果真是我大哥做的?”

起羽眼一翻:“黨進的話就是我的話,你不信怎地。”

杜弘璨說:“我萬萬料不到——”

“還好我命大,要不被你兄弟整死,以後你們都離我遠點兒。”

“既然大小姐還承認我們是朋友——”

“謝了,”起羽道:“你這朋友,我交不起!”

她牙尖嘴利,直說得杜弘璨面色微赧,符老爺岔道:“丫頭,話太過啦!當初剛發現你的時候二公子著著實實幫了不少忙,連日來要醫要藥也沒有二話,雖說大公子有不是,但二公子可沒得罪你。”

“他沒得罪我,他牽累我!要不是他讓我幫他治他大哥,我能有飛來橫禍?要不是他們杜家兄弟間擺不平,我能被扔到軍隊裏來?”

“餵,你好大膽子,竟敢罵我二哥?”斜地裏插進一個聲音,杜三公子駕到。

不過他不是一個人到的,後頭又跟了兩人,卻是高家懷德懷良兄弟。

“大小姐醒啦?”高懷德先是問候了兩句,繼而轉向符老爺:“世伯,我爹叫我請你過去。”

“有事了?”符老爺警覺。

四周都是熟人,高懷德也不隱瞞:“剛剛前線送來軍書,恒、邢、滄三州失陷,特別是最先失守的恒州,堅守了四日,結果城依舊被破,守城主將投繯而死,副將亦都自戕,城內男女老少縱火***以及投河而死的,不計其數。”

講到這裏,他音色微喑,眾人搖頭,剛欲鬥嘴的起羽與杜弘璉也偃旗息鼓。

符老爺道:“那我們還等什麽,趕緊去大帳集合!”

這邊接到軍情,皇帝那路更不必說,而且情報更為詳盡:先是遼怎樣入雁門關,再恒、邢、滄三州,再一路各道,亦俱報寇入境內,等帝駕到澶淵之時,契丹軍已經攻下了鄴都,“祖孫倆”隔得挺近。皇帝想畢竟“親戚”一場,二話不說就大打出手也不好看,派右武衛上將軍張彥澤赴遼議和,耶律德光豈容他說怎樣就怎樣,一句話扔了回來:“事勢已成,不可覆改了!”

好吧,廢話多說無益,晉朝皇帝血氣方剛,打就打吧,雖說整日軍書旁午,應接不暇,但也沒辦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費女蕊微

大軍拔寨,符老爺仍不安心放女兒回程,難得病勢脫險,而且好得很快,就說讓起羽再隨軍幾日,反正主帥杜威一路閑逛似的不急,幹脆等能蹦能跳了再說。

起羽不吭聲,老爹說怎樣就怎樣。自從知道難以奈何杜弘璋之後,她就病懨懨的,什麽事都不願,成日歪坐在帳中,要不就是馬車裏,懶散得話也不多說,倒是杜弘璨來得勤,這日正好高家兄弟一道,說了會兒話見起羽左右不搭腔,便提出下棋。

搭桌擺凳,黨進伺候茶水——說是茶水,該說點心,黨進算是培養出來了,說阿玡伯沒傳他兩招起羽都不相信,特別是豌豆黃,入口即融、清香細膩,起羽可以不停的吃,一面看書一面吃,一會兒一碟子就吃光光——這不,高懷德與杜弘璨一人一邊,懷德先就說了句:“黨兄弟,你那豌豆黃可記得給我們端一碟子出來。”起羽想,下什麽棋,不就看怎麽還沒點心,故意磨蹭麽!

懷良在一旁觀戰,起羽瞅了半日,眼暈,心想圍棋真是奇怪的東西,別的棋都越下越少,唯它越下越多,滿盤密密麻麻,真看死人。

不過她又不能趕他們走,見懷良偶爾插句嘴,無聊問:“疙瘩,你懂麽?”

“不懂我坐這兒?”懷良回了句,反問:“你懂不?”

“咳咳,略懂一點。”

懷良不再說什麽,一會兒又忍不住發聲,下棋的兩人好涵養,起羽偏偏要跟他作對,每次只他一評論,她就故意反著說。

兩次三番之後,懷良翻臉:“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怎麽不懂了?”

“哼哼,看你水平,給人提鞋都不夠。”

簡直氣死人。起羽反譏:“哦,閣下已經配提鞋啦,恭喜恭喜。”

下棋兩人本來專心,聽她這麽一說,皆忍俊不禁。

懷良嘭地站起,懷德拉住他,“來來,吃豌豆黃。”信手塞他一塊。

杜弘璨問起羽道:“大小姐喜歡對弈否?”

他一眼就看出她不會圍棋。起羽不答反問:“莫非想當我老師?”

懷良氣仍未消,堵一句:“你想得倒美!”

杜弘璨笑道:“我棋力低微,恐不堪重任。”

起羽本是說著玩,聽他這麽說,反而要問到底了:“你是幾品呀?”

杜弘璨只是笑。

“少將軍哥哥,”起羽轉向高懷德,“你說。”

懷德雙手抱胸,“我看他應在三品之上。”

九品四步,八品八步,七品十二步……起羽算算,那三品最少要能看二十八步。我這樣攻,對方可能如此應,也可能如彼應,他如此應時我怎麽攻……他如彼應時我再怎麽攻……如此這般,反覆推算,天,腦袋都要充血了矣。她拍拍頭,趕緊放棄多少步多少步的想法,“那少將軍哥哥也該不相上下嘍。”

“我不成,都是他在讓我。”懷德爽快的承認,“要說棋力——”他的話語突被一陣救命狂喊打斷,聆聽兩聲後,杜弘璨亟亟站起:“三弟?”

自雁門關而下,凡遼兵所過處,一路烽火連天。但見男女老幼,拖兒帶女,爭相逃難,顛沛流離。

鄴都有一戶姓費,城破前寡母帶著兩個孩子逃出,不辨方向,也不知哪個方向安全。三個人各背一個包袱隨著人流倉促,路過不少村莊,十室九空,不見一人,長女名蕊微,貌美識書,兼且能幹,等糧食食盡,餓得狠了,便在一間破廟叫娘跟弟弟待著,她去想辦法,結果糧食沒弄到,回來卻發現廟裏的人都不見了。這下真是又急又慌,一路找來,不顧日夜,這天趕路,人地生疏,迎面一列驃騎,兩下相逢,雖陋衣汙容,但當頭的那個還是驚艷了。

他跳下馬,攔住去路。

蕊微觀他,十七八年紀,烏錘甲,雄踞高視,她想起書上說世家子弟桀驁者,當便如是。

他語帶調戲,蕊微求道:“小女子是難民,弟母失散,不知生死,求放一條生路。”

攔人的是誰?不偏不倚,正是在外巡營的杜弘璉。

他越瞧她,越是覺得她星眸轉睞,體態風流,不可多得。

心下癢癢,他笑道:“當然放你一條生路,我是他們頭頭,並非壞人,不過一句話的事。”

蕊微連忙斂衽福禮:“那麽,多謝將軍——”

“不過呢,天色這麽好,四野無人,陪我到那邊草叢玩玩,然後立刻放你走。”

他敲一敲腰間刀柄,大有“不從,請看尖刀”之意。

蕊微知勢不可免,她一個弱女子,能穿過這麽多人?一路來她看得多見得廣,憑機智一路安全到現在,思來想去,佯裝嬌羞朝杜弘璉道:“人亦太多,請與將軍到僻靜處。”

杜弘璉大悅,連聲道好,囑其他人不許跟上,牽馬與她同行,約摸走了一裏,杜弘璉急不可耐,問:“現在好了罷?”

蕊微四顧,俄而道:“也罷,只怕是前世冤家。不過,四處無樹拴馬,將軍的馬豈不走失?”

杜弘璨聽她答應,哪還管馬,就要撲上,蕊微一個閃身,道:“小女子聽說,馬對像將軍這樣的人,重要著呢。而且萬一走開了,將軍也不好回去,不如——”

“不如怎樣?”

“不如將軍將韁繩系於腳上,即便待會兒……亦不走失。”

杜弘璉一聽,是個辦法,於是將繩子系好,馬上寬衣解帶,正要去脫蕊微衣裳,蕊微又突皺眉說:“小溺急煞,請將軍稍等。”

杜弘璉心想真是事多,誰知蕊微出他不意,一把抽出他放在旁邊的尖刀,箭步刺入馬腹,馬大痛,一飛而走,杜弘璉失聲大叫,被拖而去,一路狂喊救命。

馬兒識途,沒經過一裏外的士兵,直奔大營而來,正值起羽他們下棋閑聊,而後,大家都聽到了。

聽完敘述,起羽哈哈大笑,縱然杜弘璉鼻青臉腫就在裏頭,她也毫不顧忌。杜威趕來,先是瞪她一眼,但前面大兒子做錯事,他不好說她,只進去抓住小兒子的手,杜弘璉嗚嗚道:“爹,你一定要把那個女的抓來,我要治死她!”

杜威滿口答應。起羽想那女的千萬命大,要不然以小豺狼愈來愈向他大哥靠攏的趨勢,真是兇多吉少。

然杜家何等勢力,說搜就搜,派出一撥一撥的人,公器私用,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士兵們報告說,抓住一名可疑女子。

杜弘璉滿身繃帶掙紮著前去認證,“就是她!”

正當大家都以為這個小女子倒黴了的時候,情勢急轉直下——杜威看中了她。

起羽詭異的聯想到了曹氏父子與甄氏,莫非這個叫費蕊微的女子當真是沈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姿?

趕緊圍觀去。

到達主帳,士兵們知道軍中唯一的女子是符家大小姐,未有阻攔,起羽到了門邊,聽到裏面傳來對話:

“既然自稱死念決了,今日便令你死如何?”

良久,輕輕一聲:“願。”

“願?”

“願。”

“哼!”桌子被推翻,“好大膽子!”

“請大帥成全。”

“你好好想清楚,本帥沒有耐心跟你耗!”

“請大帥成全。”

“好個不識擡舉的賤人!來人哪——”

“來了。”起羽跚跚而入。

正居帳中的杜威始料不及,“你?”

起羽瞟一眼跪伏在地的少女,窺不見容顏,但身姿裊娜,已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那邊杜威道:“你怎麽進來了,無知婦孺,竟敢擅闖大營!”

起羽道:“大帥,我身邊正好缺一個侍女,聽說你這邊抓了一個,送給我如何?”

“哦?”

“你也知道軍營裏全是男人,我要不是被貴府公子做了好事,怎麽也不會淪落到臭男人堆裏來,洗個澡都不方便,你說是不是?”

杜威咬牙道:“你不要整天把弘璋的事掛在嘴上。”

起羽嘆氣:“我也不想提,是你逼我的。”

杜威對著這個無奈簡直無可奈何。“她不行。”

“為什麽不行?”

“本帥說的話,不重覆第二遍。”

“你反正要把她拖出去殺了,就當送個死人給我好了。”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大帥,你重覆兩遍了誒?”起羽驚訝地道。

杜威爆發:“給我滾出去!”

“好吧好吧,一起滾一起滾。”起羽去扯少女。

“她留下!”

“大帥,我差點死在你兒子手裏,如今提個小小的要求,你都不願意?”

“次次來這招!”

有用就行。不等他回話,趕緊拉起蕊微,直奔帳外。

同時,澶淵。

景延廣被授全權為兵馬大元帥,志得意滿,覺天下在握,立意先打契丹一個下馬威。勁頭是不錯,可惜輕進寡謀,啥也沒整清楚就傾營而動,遼主詐退,中途伏擊,把個晉軍打得東奔西散,景延廣身邊只剩親卒數百人,總算沖出一條血路回到城下,第二天點點人數,那數目他都不敢往上報,從此下令各軍閉柵不出,始終不戰。

遼兵至城下,使人向城上高喊:“景延廣自稱十萬橫磨劍,如今在何處哩!”

這話自然不敢讓皇帝聽到,而聽到的隨行大臣們紛紛搖頭:“昔與契丹絕好,言何勇也;今契丹至若是,氣何憊也。”

日緊一日,皇帝始終不知,直至某日閑來調鷹,鷹飛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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