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劍》裏說，黨對不識字的農民從來不講什麽主義和高深的理論, 他們就是一句口號——打倒土豪劣紳, 吃紅番薯！

事實證明, 有時候比起理想和大義，實在的利益更能觸動人心。

也能觸動獸心。

七十年前, 黨用紅番薯動員了老百姓，七十年後，黨用辣條動員了妖獸。

山海界, 從此變成了山海省。

山海界的大部分地皮原來都是有主的, 妖獸們占山為王, 占澤為家，盡管沒啥房產證, 可那確確實實是他們打下來的。

政府一視同仁, 不打算讓他們擁有那麽大的私產, 打算回收山海界的土地進行開發。

換一種說法就是……

“拆遷？”

政府人員微笑點頭：“是的, 我們打算拆遷你們的山頭，會按照相應價錢來補償等同的房子。”

旋龜作為山海界代表, 面露遲疑之色：“補償不能用那個紅色的紙……也就是錢嗎？”

對方搖搖頭：“我很抱歉, 但是如果不給房子, 你們很可能沒地方住。”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旁邊住著妖獸的,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獸, 都需要適應期，所以，相對來說, 由政府建一個小區，分發給妖獸比較合適。

頓了頓，政府人員又補上一句：“不過，只要住滿三年，房子及裏面家具，是租是住是賣，隨便你們。”

“只需要三年？”

“只需要三年。”

神龍大聖不在，沒人幫忙拿主意，旋龜用他那不太靈光的腦瓜子想了想，決定答應下來。

神龍大聖信任的人類，總不會差的。

話雖如此，旋龜將消息帶回去後，妖獸們仍是惶恐不安。

房子是什麽？一個住的地方，比得上他們的山頭嗎？該不會是找個由頭強占了吧？

旋龜煩躁地扒了扒土，回想自己跟神龍大聖住過的房子，“我感覺還行，不過確實沒我們的領地寬敞，而且可能要六個妖獸住一個房間。那個叫床的東西是硬邦邦的，跟我們睡地面沒有差別。沒事，大家忍過三年就行了。”

忍嗎？忍吧。想想辣條，想想可樂，想想炸雞，想想賽車，住的差點沒關系，就當上交老大了。

這麽一想，妖怪們的臉色好了很多。他們當其他妖怪手下時，也是大部分資源要上交，跟現在沒差。

以前的老大是大妖怪們，現在的老大是一整個神州。

等到了拆遷的日子，妖怪們懷著覆雜的心情，住進了國家準備的房子……

？？？

不是說六個人一間嗎？怎麽他們是一個妖怪好幾間？

還有這床，不是說就跟睡地板一樣嗎？怎麽這麽軟，還這麽有彈性！

這個叫空調的東西太棒了，開了之後好舒服啊！

還有大彩電！用來看視頻真爽快，還能玩游戲！

他們錯了。小是小了點，但是比他們的洞府舒服一萬倍。洞府大，可是有用嗎！

“三年後我們還賣房子嗎？”有妖怪打電話給朋友。

“賣什麽賣！我查過了，這些配置都特別貴，不是普通的床，普通的彩電，聽說是什麽……什麽名牌。反正我不賣，就住這裏了。”

紅旗迎風飄揚，主席臺下，直播鏡頭裏，一批妖怪聲音洪亮：“我志願加入神州，我志願成為神州公民，做一個愛國愛黨的人！擁護黨的綱領，遵守黨的章程，履行黨員義務，執行黨的決定，嚴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秘密，對黨忠誠，積極工作，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永不叛黨。”

這已經不是第一批了。

三年前，誰能想到會有這一幕呢。

神州的國土增加了億點點，神州的民族新添了一族，還不是人，而且，這些妖怪一個個仿佛大山裏走出來的孩子，對什麽都好奇，吃顆糖也能高興半天。

有政府背書，大部分人是不怕妖怪們的，何況，為了成功融進神州，這些妖怪不約而同選擇了不那麽猙獰的擬態，看上去可可愛愛，還會說人話，讓人直呼，真希望自家貓主子也能變妖怪，跟他們交流。

人，是很實誠的看臉的生物。

妖怪們則各有神通，在神州吃得很開。

狌狌不能知未來，卻可以知往事，現在天天在天橋下擺攤，小到告訴別人丟的東西在哪裏，大到幫警察搗毀各個犯罪窩點，讓人又愛又恨。當然，基本上恨的都是罪犯。

鹿蜀現在完全代替了送子觀音，比治療不孕不育的藥還有效，被他抱一抱，回去和愛人睡上一覺，280天後就能多個大胖娃娃。當然，性別沒法訂制。

旋龜讓神州沒有聾子，虎蛟讓人們治好痔瘡，赤鷩鳥能辟火，當了消防員，蠻蠻能驅水，有洪澇時總能見到她去幫忙……

餘立明白，神州能有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初中同桌。

你問他，他同桌是誰？就是護國神龍姜星秀。

跟護國神龍成為同桌，並且成為好兄弟，這是能吹一輩子的事！

“哥哥，哥哥，你真的跟護國神龍是好朋友嗎？”

“那當然！”說到這個，餘立可不困了，感覺到左右飄過來的目光，他稍稍提高了聲音，“那是我哥兒們！我們一個學校，一個宿舍，一個班的，我和他當了兩年多的同桌，他還借我抄過作業呢！”

他六歲的小弟弟當即扭在他懷裏，央著他說覆國神龍的事。

“其實也沒什麽太過特殊的事，他和我們一樣上學上課寫作業，誒，不對，有一件有意思的事。”

弟弟撲閃著眼睛：“是什麽呀！”

“那家夥上課的時候，經常要上廁所，回回臉色發白，嘴唇泛青，我們所有老師都以為他是得了絕癥，後來他說他體虛，我們那時候是信了的，還特意給他安排了一個門口的座位，讓他上課不舒服就跑出去。”

“神龍也會體虛嗎？”

“當然不會。那臭小子……”餘立笑罵了一句，“他是去外面救人去了。他得慶幸我們班上沒有福爾摩斯，不然，只要對比一下他去上廁所的時間，和青龍少俠在外面救援的時間，他的馬甲老早掉了。”

他們當時也真是單純，他同桌說體虛他們就全班信了，包括所有老師都信了。

“哦，還有，差點忘了，當時有個女生要跳樓，本來已經被勸回去了，但是一不小心腳滑摔了下來。”

旁邊的人“啊”了一聲，又很快拿手捂著嘴，不讓自己繼續發出聲響。

餘立對那人友好地笑了笑，往下說下去：“有青龍少俠在，不難猜到結局，肯定是被救了。那位同學掉到三樓的時候，少俠想也沒想就跟著跳了下去，把人接住，他可能都沒想過會暴露身份，就像後來在飛機上那樣。如果那一次他視而不見，他完全可以繼續他的人類生涯。”

但是，如果是這樣，那他就不是青龍少俠了。

何為俠？

言必行，行必果，己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千裏誦義者；

見義勇為，舍己助人，一身正氣，非善果不流血，發救世之苦心者；

上不畏王侯，下伐暴救民，提武德，振俠風，使社會受其餘賜者。

——為“俠”。

“那後來少俠去哪了呢？”弟弟扒著他問，滿臉疑惑。

這也是很多人的疑惑，從那次海上化龍後，青龍少俠就不見了，姜星秀也再沒來學校，再然後，就是國家添了個山海省，政府給青龍立了個像，封了個榮譽稱號——護國神龍，感謝他除掉四兇，保護神州。

餘立也不知道。

但是，他還是十分認真地告訴弟弟：“他是一條好龍，有救苦救難的心腸，肯定是被玉帝接去天庭，封一個帝君當當。”

餘立其實不信這個的，但是想想姜星秀說自己修道，成仙應當是他所願。

“哇！”小孩兒鼓掌，童言稚語：“神龍上天了，他會在天上看著，如果看到壞人，會讓雷公來打他們！”

餘立摸摸弟弟的頭，“如果是他，會的。”

就在這時，診所裏傳來男人怒氣沖沖的質問：“為什麽不給我看，老子又不是沒錢！”

然後是虎蛟醫生直截了當說：“先生，你可以去其他醫院看，我這裏，不給說神龍大聖壞話的人治痔瘡。”

餘立皺起眉頭，下一秒，裏面就是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音，就像海嘯似的吵。

餘立騰地站起來，“跟我來，等會你找個角落蹲著。”吩咐完弟弟就拉著他往裏面沖。

小孩兒十分機靈，一進去就立刻往墻角縮，抱著腦袋蹲下來，黑亮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自己哥哥。看著自己哥哥上去就是一推將那個砸東西的大人推開，用打開攝像頭的手機對著那人一點兒遮擋都沒有的臉，大聲說：“醫鬧？小爺最討厭醫鬧。今天小爺就讓你出個名，你再能試試？報警電話已經打了，有本事你繼續砸，看到那邊的花瓶了嗎？唐朝的，至少三十萬，拿那個砸！那個砸得更響，更清脆！”

之前在排隊等著治病的人也堵在診所門口，指指點點。

“說咱們護國神龍壞話，還敢來虎蛟醫生的診所治痔瘡？就該不給他治！”

“對啊，因為有黑子黑咱們少俠，國家三年前就實行了網絡實名制度，再也沒有人能夠在網上說一些不負責任的話了。妖怪們也聯名發聲，只要一年以內說過青龍少俠壞話的，他們的產業絕不對那人開放，除非對方在自己的發言下道歉。都三年了，怎麽會不知道這事，我看這人肯定是以為自己永遠不需要妖怪們的神通，就毫無顧忌了。”

“要我說，活該啊，神龍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是能給他們在背後捅刀子的嗎？不讓他們知道厲害，還真以為國家是給絕對的言論自由了。”

男人知道犯了眾怒，不敢多話，捂著自己的臉，灰溜溜擠開人群走了。

小孩兒在角落裏拼命地鼓掌，手都鼓紅了，“哥哥好棒！哥哥是大英雄！”

餘立扯開有些緊繃的領子，嘿嘿一笑：“只是見義勇為，還不能說是英雄呢。”抱起胖弟弟往外面走，“來，我們繼續排隊，還有兩個就排到你了。”

要說英雄啊，他那個同桌才是真正的大英雄，他只是覺得不能丟護國神龍唯一的同桌的臉，才沖了進去。

餘立側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湛藍色，漂亮得跟水洗過的寶石一樣。

他同桌或許真的在天上看著他呢。

“我沒給你丟臉吧，老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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